【本书下载于书本网,如需更多好书,请访问http://www.zaxsw.org/】 书本网 http://www.bookben.cn/ 文案 本文双女主非百合非同嫁一夫,就是两个姑娘竭力想把自己嫁的好一点的故事。嫁人成亲神马的,永远都是生活中不变的主题啊。 朋友写的宫斗,好这口的可以去看看《弃妃攻略》 内容标签: 欢喜冤家 搜索关键字:主角:陈小玫邱玉兰 ┃ 配角: ┃ 其它: ☆、惊闻   枝头的知了声叫的一声比一声急,和前面院子有郁郁葱葱的树木不同,后面院子不仅小还没树木遮挡,虽开着窗,但连风都是热的,让人身上更加发腻。   床上正在熟睡的少女被知了声吵醒无奈地睁开双眼,想了想把被子捂住脑袋打算继续睡,但一捂上被子就觉得热的无法忍耐。觉得身上的衣衫都汗湿了只得坐起身,还在揉眼睛的当口门被推开一条缝,有人小心翼翼地往里面瞧。      床上少女打个哈欠穿鞋起身,嘴里就道:“是春兰还是春柳,偷偷摸摸的,当我没瞧见?”门这才被推开,走进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满面笑嘻嘻地道:“小玫姐姐,这知了声叫的,今儿天又特别热,亏你睡的着。雨青姐姐特地嘱咐我过来瞧瞧姐姐醒了没,醒了就往前面去,还说虽是太太给的恩典,可都这时候了,要姨奶奶知道了,她又要往老太太跟前说嘴,说太太纵着底下人。”      小玫眨眨眼已拿起梳子来梳头,对小姑娘道:“这才进来几日,这张嘴就这么灵巧,要知道,当日就该给你改名叫春莺,叫什么春柳?”春柳吐一下舌把手里端着的盆放下:“我算什么灵巧?雨梅姐姐才叫真的灵巧,只可惜……”春柳只说了三个字就再不肯往下说,小玫已梳好辫子,听到这话眼神黯了下,抬头往桌上瞧去,那还有个小包袱,是今早自己回来时候雨梅给的,当时雨梅双眼红红欲言又止的样还在跟前,小玫的手伸向小包袱,终究没打开只往春柳那看一眼:“好了,你也来这里这么些日子,该晓得有些话不是我们丫鬟说的。”   话虽然是这样说,但小玫心还是沉甸甸的,虽然当了雨梅的面,都恭喜她去给罗大爷做妾是喜事,可谁不知道罗大爷只是罗姨娘的哥哥,若不是罗姨娘生了方老爷唯一的儿子,又生的貌美得了方老爷的宠爱,谁会把罗大爷这么一个妾舅放在眼里?   况且罗大爷的为人,小玫曾在罗姨娘那见过一次罗大爷,那双眼那张脸,真是让人隔夜的饭都能呕出来,再说那位罗大奶奶,满脸横肉只怕也不是个好相与的。小玫想起来身子不由一抖,雨梅才十七岁,这辈子就这样完了吗?      心里事多,小玫手放进水里,本以为这水在外面放了会儿已经不那么冷了,谁知手才伸进去就感到水还是那样冰冷,小玫啊地叫了声,低头往水盆里看,见里面飘着一两块冰,虽然块不大,但这个时候有这么一盆冰水简直就是意外之喜。   小玫眼里闪出喜悦,忙忙地洗了脸,伸手把这冰块捞出来,感到一股沁人凉意,小玫舒服地差点叫出来,对在旁边用梳子掠着发的春柳道:“这冰从哪儿来的,太太那就算有多出来的冰,也只会往表姑娘房里送,怎会送到这边。”      春柳拿了一盒胭脂过来递给小玫才道:“从哪儿来的?还不是姨奶奶屋里的菊花要端出去倒了我和她讨的,还这么多冰呢,说倒就倒了。”瞧春柳说话时候那唇还往上一撅,小玫知道她只怕还受了菊花几句言语,罗姨娘房里的供养有些时候比方太太房里还要好些,方太太只放一个冰盆,罗姨娘就要放两个,横竖所有的开销罗姨娘都可以用方家独子的名义去账房要,倒也没人敢当面说个不字,只敢私下议论方太太未免太过软弱,让一个姨娘气焰这么嚣张。   小玫洗好脸点了脂粉又对镜照一下才道:“做小丫头的,难免会受几句上面姐姐们的言语,谁不是这样过来的,走吧,我们往前面去,你来了这么半日,只怕你雨青姐姐也急了。”春柳跟着小玫走出屋子,头一点一点地道:“还早呢,这会儿只怕她们也在前面犯困,太太正在睡午觉呢。”      小玫哦了一声就往另一边走,春柳好奇地跟上去:“姐姐,你怎么往这边走?”小玫回头一笑:“我去瞧瞧雨梅姐姐,只怕她这会儿还没出门呢。”罗家虽说今日接雨梅出去,但雨梅总是方太太跟前得力的大丫鬟,迁延一会儿也成。   小玫和雨梅住的屋子恰好一头一尾,就说话这会儿已经到了,小玫刚停下脚步就看见罗姨娘身边的吴婆子走过来,小玫忙叫一声吴嫂子,又道:“我过来瞧瞧雨梅姐姐,不晓得她出去没有?”   吴婆子是个四十来岁不苟言笑的妇人,阴测测地看一眼小玫才道:“你来瞧雨梅,正好劝劝她,能服侍罗舅爷是她的福气,别再闹什么性子。”福气?小玫心里不由撇一下嘴,真是福气,怎么不见人抢着去做?但面上还是笑吟吟地道:“嫂子说的是。”   春柳正打算去推开门就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吴婆子回头看见急匆匆跑过来的是方太太身边的林妈妈,那声音更加尖利了:“我就奇怪,怎的太太这么个贤惠人儿不让婆子陪着雨梅,原来派了你,这又是去哪吃酒了,误了舅爷的事,你有几个脑袋?”      林妈妈人本来就胖,这样跑过来本就满身是汗,又听到吴婆子这番抢白,一张脸顿时红成红布:“我哪是误事,只是昨儿多吃了两口,肚子疼去登东罢了。快进去吧,真误事了,是算你的还是我的?”   小玫和春柳一直站在旁边瞧这两人唇来舌往,听了这话春柳忙推开门,刚把门推开就听到门里传来什么东西倒地的声音,吴婆子面上刚要做出笑往屋里一看那脸色顿时变了,春柳已经尖叫起来:“雨梅,雨梅姐姐。”      小玫在听到什么东西倒地时候心里掠过不祥之感,等看见屋里情形顿时怔在那里。屋梁处高高地挂了个人,那人一身大红的衣衫,挂在她脖子上的也是一块大红盖头,这个人,小玫怎会认错,那常带着温柔笑容的脸此时满是煞白,雨梅她,竟然上了吊。   床上还丢着一套精美的粉色裙褂,那是方太太赏给她穿着出门进罗家门用的,所有的猜疑都做实了,今早雨梅对自己的欲言又止,泪数次要坠但都没有坠落,那时就该好好地问问,可是问了又有什么别的路走?不知不觉间,小玫的泪已流满了脸。      春柳还在尖叫,吴婆子已经伸手把春柳抓过来往她脸上打了两个耳光:“叫什么叫,你也不怕惊扰主人们?”林妈妈在瞬间的慌乱后已经寻到自己舌头,连念了两声这又何必才对小玫道:“快和我一起把雨梅放下吧,只怕人还有救。”   说着林妈妈就把凳子扶起来,上了凳子伸手抱住雨梅的身体,小玫定定心上前接住雨梅的身子,林妈妈这才踮着脚尖去解那块盖头,吴婆子在旁嘴一撇:“做出这种事,给主人家这么没脸,真是什么主人教出什么下人。”   林妈妈没有像平常一样和吴婆子斗口,只是小心翼翼解着盖头,春柳回神过来用手抹一下泪水也上前相帮,吴婆子没趣地撇一下唇角转身出去给主人家报信。      小心翼翼地把雨梅放下来,林妈妈伸手摸一下雨梅的身子,这才嘘了口气道:“身子还是软的,小玫,你扶住她,我给她打几口气进去看能不能救活。”却不见小玫动,林妈妈奇怪地看着小玫,小玫怔怔站在那,突然扑通一声给林妈妈跪下,林妈妈看一下躺在床上的雨梅,此时的雨梅早闭了眼合了口,鼻子间已感觉不到她的气息,林妈妈也只想死马当做活马医,给她打几口气进去看看有没有救。   林妈妈转回头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小玫,小玫此时泪已经流的前面衣襟全是,一双手却紧紧地扯着林妈妈的裙子,眼中满是祈求,还有说不尽的哀伤。对雨梅来说,救活了又有什么意思,经过了这么一遭,即便罗大爷还要她,过去了也只会受气。若罗大爷不要她,绝不能再像原来一样放出去,只怕会被卖到什么下流地方都不知道。      林妈妈眼里也泪出,伸手抚上雨梅的脸,叹道:“多标致的姑娘,又这么能干,命啊。”说着林妈妈哽咽一声,那泪流的更急了一些。小玫听了林妈妈这话,知道雨梅再活不过来,心中竟不知道是欢喜还是难受,这么标致伶俐的女孩子,不是到了走投无路时候,怎会不愿意活着而要自寻死路?   小玫再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春柳年少不懂事,看见小玫她们哭的这么伤心,也跟着抽泣起来。床上的雨梅身子渐渐硬了,小玫抬起头,却看见雨梅面上竟似有笑,心中的悲伤越来越重,姐姐,你对我说的话还在耳边,还说等各自嫁出去了,生的孩子要做亲家,可是姐姐,你怎么就走了这么一条路? 作者有话要说:今儿趁着开学的东风,开新文了。 ☆、玉兰   耳边又响起吴婆子冷冰冰的声音:“都别哭了,林姐姐,你也服侍太太那么多年了,怎地是个不晓事的?还不快些把人收拾起来再抬出去,哪有带着这些小丫头在这哭的?”见吴婆子去而复返,林妈妈擦下眼里的泪才道:“吴妹子,太太那边总有……”   吴婆子的唇角都要撇到天上去了:“太太吩咐我带个人上去回话,再让寻几个小厮过来把这东西抬到外面让仵作来瞧过了去买口棺材来装裹,也算尽了主仆之心。”小玫听的吴婆子这几句话,一双泪眼又望向雨梅,雨梅活着时候可是方太太的第一心腹,在方老太太面前也颇为得脸,可就是这么个被赞不绝口的好丫头,罗姨娘轻飘飘一句,太太,我家弟弟成亲这么多年都没孩子,瞧着雨梅这丫头是个有福气的,太太就把雨梅赏给他吧。      赏说的哪是个活人,就跟个物件似的,小玫只觉得浑身冰凉,那个爱笑的雨梅、温柔的雨梅,不愿从此后暗无天日地活着,才走了这一步吧?   小玫的胳膊已被吴婆子扯住,吴婆子的声音还是那样不阴不阳地:“你跟我去回老太太,林姐姐,你就好好收拾这,免得到时收拾不好再吃挂落。”说着不等林妈妈答应一声,吴婆子就牢牢扯住小玫的胳膊带着她一阵风似地往前面走。      林妈妈对着吴妈妈的背影吐了口吐沫,这才转身对春柳道:“去打盆热水来,我给雨梅擦洗下再让小厮把她抬出去。”见春柳不动,林妈妈叹了口气扯一下她的耳朵:“你们毕竟还小,等再大些就晓得,人这一辈子,不就是这样?有时候,糊涂点好,糊涂点好。”   春柳吸吸鼻子奇怪地看向林妈妈:“可您方才,不是说雨梅姐姐糊涂?”林妈妈又叹一声:“你啊,还小,不知道,这糊涂和不糊涂,要怎么看了,快去打水吧。你雨梅姐姐是好人,不会害你的。”   春柳懵懂点头出去打水,林妈妈摸一下雨梅身上又长长叹气,死了就当真一了百了?      小玫这一路几乎是被拖着进的上房,还在门外时候就能听见罗姨娘那高亢的声音:“老太太,我在这屋里熬了这么久,连个丫鬟都看不上我,但凡我有那么一点脸面,雨梅也不会寻死。”小玫的心被这声音刺的一跳,就那么活生生的一条人命不见了,可始作俑者没有半分伤心,还拿着这事在老太太面前搬弄是非。   小玫已经被吴婆子推进上房,正欲说话的方太太站起身:“婆婆,雨梅丫头这事,总要问个清楚,再说好歹是一条人命,还要商量了怎么掩过去。”方老太太今年快六十了,一头白发满是皱纹,转动着手里的佛珠道:“一条人命?这样不知道好歹的下人也不知道谁□出来的。还要掩过去?呸,但凡她有那么念着主人家待她的恩德,就不该一根索子吊死在这里给我们惹麻烦。”      方太太碰了自己婆婆一个软钉子,低头默默地道:“婆婆说的是,只是这事总要处置了。”   方老太太闭一下眼才淡淡开口:“把那丫头爹娘寻来,给他们三十两银子,再把那丫头的衣服首饰都给她爹娘带回去,好生威吓安抚了,别惹出什么麻烦。”   方太太还没开口,罗姨娘已经起身走到方老太太那儿给方老太太捶着肩:“老太太果真是慈悲人,按奴的见识,这样给一家子带来麻烦的丫头,就该一领草席卷了扔到乱葬岗让野狗吃了,哪还能让她好摸好样睡在棺材里出去?”   这几句话方老太太极为受用:“我吃斋念佛,为的不就是子孙好,对这样丫头自然也要心存良善。”罗姨娘在那奉承方老太太,屋内的人都垂手侍立,小玫已从最先的惶恐变得镇定,抬眼瞧了眼方太太,方太太面上有十分无奈的笑容。   太太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真是那样懦弱无能任由妾侍欺凌的人骂?小玫的手又握成拳。罗姨娘奉承完了方老太太已经转了话音:“老太太,只是那丫头原本就是给我娘家弟弟预备做妾的,现在没了,怎么说还要太太再赔我一个,不然我怎有脸去见我娘家弟弟。”      再赔一个,难道送掉一条人命还不够,还要第二条?小玫觉得心都快跳到自己心口来了,浑然未觉罗姨娘的眼已经落到自己身上,方老太太顺着罗姨娘的眼看去微微皱了皱眉:“这丫头还小吧,长的倒比雨梅那丫头还好了那么三四分。”   罗姨娘用帕子掩口一笑:“也不小了,今年都十四了,说起来,十四岁正当得用。”这说的竟是自己,小玫惊慌地抬头看向罗姨娘。   罗姨娘面上的笑更甜,双手已经拢到方老太太肩上:“老太太,您瞧瞧这丫头这双眼,还有这双手,鲜嫩的不得了。说来说去,还是太太会调理人,把人调理的水葱似的,怨不得老爷隔三差五就要往太太屋里去一趟,连蕴哥儿都不顾。”      这是明明白白讽刺方太太已年华老去,只能靠着丫头们的鲜嫩容貌才吸引方老爷往她屋里去。方太太还是不动声色,眼看向小玫,这丫头的确是挑中了等再过个两三年就给方老爷做通房的,罗姨娘这是要把自己身边长的出挑的丫鬟全都给赶走,不过,方太太唇边有一抹嘲讽的笑,这样的见识,难怪只能做妾。   方老太太那如同上街挑猪肉的眼让小玫的心一直往下沉,难道就这样嫁给那个猥琐丑陋的罗舅爷吗?小玫眼里已经有泪花闪动,罗姨娘瞧见了啧啧赞叹一声:“果然是个美人,只是有些不大乐意呢。”      说着罗姨娘就摇着方老太太的胳膊:“老太太,奴晓得奴的出身,可是奴也为老爷生了儿子,奴若不被下人看得起,以后蕴哥儿长大了还不是?”这半露半吐的话让方老太太在心中权衡一下就对小玫道:“你从今日去就去伺候……”   方老太太话没说完门外的丫鬟们就道:“表姑娘来了。”接着湘妃帘挑起,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走进来,她面色有些苍白,这样热的天还穿的严严实实。瞧见她方老太太声音放温和一些:“不是说你病了,就该好生养着,哪还需要到我面前来。”   说着方老太太就对丫鬟们吩咐:“表姑娘是着了风寒,禁不得这冰,你们快些把冰盆撤了。”丫鬟们齐声应是,把放在屋当中的冰盆撤掉,屋内顿时有些闷。      邱玉兰已缓步上前对方老太太行礼,苍白的脸上有些许赧色:“在屋里躺了这么些天,觉得好些了才来外祖母面前坐坐,一来就麻烦外祖母,倒让孙女心里难受。”方老太太看着酷似女儿长相的外孙女,心头掠过的不知是难过还是悔恨还是别的什么,伸手拍拍她的肩,只觉得外孙女肩上全是骨头,叹口气道:“你娘只有你这一个女儿,我恨不得,”说着方老太太顿一下就看向方太太:“兰儿那里,医生怎么说的?”   方太太忙起身回道:“说渐次好了,只是要多调理些日子。”方老太太点点头又拍拍邱玉兰的手:“就安生养着,我这里不用你时时过来。”邱玉兰应了声是才抬头往屋里看去,瞧见小玫跪在屋中间,咦了一声道:“这丫头不就是昨儿舅母吩咐服侍了我一夜的丫头?”      方老太太嗯了一声:“商量这丫头的去处呢,你姑娘家不能听。”邱玉兰哦了一声就道:“既这样,外祖母就把这丫头给我吧,前几日我房里的露儿姐姐回家了,舅母说要再给我一个,可我挑了这么些日子也没挑中,倒是昨儿这丫头服侍了我一夜,我倒觉得这丫头挺细致的。”   这话不光是小玫,连方太太都松了口气,虽说一个丫头不值什么,可连拿自己两个丫头走,这让方太太心里十分不好受,但也不能为个丫头和罗姨娘争,现在邱玉兰把小玫要去这是最好的。   罗姨娘听了这话忙道:“表姑娘,你还是挑别的吧,这丫头已经说好给……”邱玉兰瞧也不瞧她,只是拉着方老太太的手撒娇:“外祖母,我好容易挑中的,谁也不许和我抢。”方老太太连连应了,对小玫道:“从今儿起,你就服侍表姑娘去。”小玫的一颗心这才归了位,罗姨娘再怎样也无法动未嫁姑娘身边的丫鬟,未来的三四年内自己安全了。      小玫结结实实给邱玉兰磕了三个头,然后起身站到邱玉兰身后。罗姨娘在旁边气的使劲撕着帕子,等到自己儿子长大当了家,那时候他们才晓得什么是亲母子。   冰盆被撤掉,屋内有些闷热,方老太太不由皱了皱眉,邱玉兰又和她说了几句话才道:“还是让她们把冰盆抬进来,不然热到外祖母,就是我的不是了。”   方老太太拍拍她的手:“你病方好些,禁不得这冰,还是下去歇着吧。”邱玉兰起身行礼带着小玫离开。瞧着小玫跟着玉兰走了,罗姨娘的唇不由撅起,对方老太太撒娇地道:“老太太,奴这缺的人呢?” ☆、身世   不等方老太太回答,方太太已经笑了:“每常这个时候,婆婆都要斗会子牌,今儿出了雨梅这件事,还让婆婆这样费心,倒是媳妇的错,今儿媳妇就陪着婆婆多斗会儿牌。”说着方太太就命人支桌子,又让人赶紧去自己屋里拿几串钱过来。   方太太这摆出要好好陪方老太太玩乐的架势,罗姨娘见方老太太也兴致勃勃,自然不好扫方老太太的兴,只得陪笑着凑足了人在那儿陪方老太太斗起牌来。      邱玉兰带着小玫走出没有几步就瞧见雨青走出院子往另一边去了,不由对小玫笑道:“没事了,瞧雨青这样子,是去舅母房中拿钱给外祖母斗牌。”小玫应是后见邱玉兰踏上的不是往房里去的路,忙喊她一声:“姑娘,您身子骨不好,还是先回去歇着吧。”   邱玉兰回头对小玫一笑:“屋里闷的慌,我打算出来走走。”小玫后退一步跟着邱玉兰往花园地方走。方家的花园上手人家花了大价钱做的,植满花木,一步一景。恰逢盛夏,荷花池里正开的满池荷花,小玫本以为邱玉兰是去赏荷,谁知邱玉兰却往牡丹那边走去。      小玫并不敢叫住邱玉兰,只是陪着邱玉兰走到牡丹那边,此时早不见半朵牡丹,只见绿叶满枝。邱玉兰的手轻轻拂过那几丛牡丹才看着小玫笑:“你瞧,才几日不来,这牡丹就半朵都不见了。盛开时的样子竟还在眼前,这女儿家也一样的,不过几日好年华,再过些时候就没有了。”   小玫被邱玉兰这几句话说的云里雾里,迟疑了半天才道:“奴婢愚钝,听不懂姑娘的话。”邱玉兰那嫩生生的手攀下一根枝条在那随意扯着,眼打量着小玫,半日都没说话。   小玫被邱玉兰的眼打量的一阵阵发寒,索性跪下道:“奴婢既被老太太给了姑娘,自然要对姑娘肝脑涂地在所不辞。”邱玉兰哧地笑了声:“这样的忠心话你还是留着给我舅妈听吧,再说,我是你的主人,你连命都是我的,别的还有什么呢?”      天气本就热,虽则花园里有些荫凉但小玫的后背早已全是汗,她看着面前的邱玉兰,一向这位表姑娘在这家中是以温柔宽厚体下出名的,而今日她也算救了自己。可方才的这几句话,让小玫觉得,面前这位表姑娘并不是众人所认为的。   邱玉兰闲闲有道:“我要的,是你从里到外真正的忠心,不是你平日哄人的那些话,小玫你能做到吗?”真正的忠心,从此后心里只有一个主人,再没有别的人。小玫已经不知道汗是从哪里来的,只是轻声道:“真正的忠心,姑娘要奴婢做什么?奴婢只是个下人。”      邱玉兰的眉微微一挑:“有时候一个忠心的下人是很好的,我要的也不多,就是要你尽心尽力真正的服侍我,除了我的话,谁的话也不听。你,能做到吗?”小玫的眼睫毛眨了眨才道:“奴婢愚钝,这不是做下人该做的吗。”   邱玉兰已把手心里的牡丹叶子撕的一丝一缕:“是吗?小玫,你到现在还口不应心。”小玫低头不语,邱玉兰放开那些枝条站直身子用帕子掩住口微微咳嗽两声才道:“你放心,你若是真的忠心,我自然不会亏待你。若不然,罗姨娘那里,可还在给她弟弟寻妾呢。”      小玫听的浑身一抖,抬头看着邱玉兰,邱玉兰一双眸子十分清亮,唇边含笑看着她。小玫顿时觉得自己如被猫捉到的老鼠,猫不急于吃自己,只是在玩弄自己。   小玫终究颓然低头,声音也变的很低:“姑娘要奴婢做什么呢?奴婢不过是个连自己的命都不能自主的下人。什么都不能帮到姑娘。”邱玉兰唇边的笑容加深一些:“何必这么妄自菲薄,这家里没有了你们,主人们就变成了瞎子哑巴,什么事都做不了。再说我让你做的,不过是你的本分,只要你安安心心只把我一个当做主人,别人的话一概不听就成了。”      只有这么简单?小玫不相信,要知道平日雨梅心里眼里只有方太太一个主人,可最后结果如何?还不是被方太太给了那么一个人,到那时候,所有的忠心就全成了笑话。邱玉兰见小玫不说话,眼闪了闪才道:“况且我所求的,不过是能嫁一个好人家,不用被苦苦困死在这里。”   小玫迟疑了下还是开口:“平日太太、老太太对姑娘您也百般照顾,您的婚事她们怎会不放在心上?”邱玉兰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小玫,你又口不应心了。外祖母对我如何,你还不知道?至于舅妈,就算对我有几分疼爱,也不过是面子情。她忙着家务又要和罗姨娘斗法,闲来时候还要想着怎么生个儿子。至于舅舅?”   提到方老爷邱玉兰冷笑一声,男人家总是粗心,觉得自己有亲外祖母和亲舅妈照料,定会极好。再者自己这位舅舅花心好色,除了忙生意就是入花丛,指望他想起自己的婚事,那就是做梦,不为自己谋划,只怕要等到年纪老大还困在那院子里出不来。      邱玉兰停下口不说,小玫只敢偷眼看着她:“可是姑娘,这婚事哪有姑娘家自己谋划的?”邱玉兰瞧着她笑了:“不为自己谋划,难道就等着我年纪老大他们随便给我安一个?小玫你也该知道雨梅为什么会死?我比她也好不了多少,况且当日我离开邱家不就为的不被当做筹码随便嫁给一个什么人,邱家的庶出小姐,不都是被当做筹码随便嫁的?至于她们是死是活,过的好不好又有谁关心?”   邱玉兰擦掉眼角的泪,声音变的有些破碎:“我娘在邱家,熬油般的熬了那么二十年,不是为的我这个女儿过的不好。方家拿了我娘卖身的银子发家,今日给我吃穿就够了吗?那是我娘的一条命,她是外祖母的亲女儿,舅舅的亲姐姐,他们以为这样就够了吗?”      邱玉兰状似疯狂,小玫已经跌坐地上,这府里的下人自然知道方家发迹时候不长,满打满算也没二十年。更晓得方老爷有个姐姐嫁在隔壁县邱家做妾,三年前邱老爷去世不久,方氏也油尽灯枯,丢下一个不到十岁的女儿,还是方老爷去邱家接回来这个外甥女。   当时下人们还说似方老爷这样照顾姐姐遗孤的也算罕见,毕竟方氏在邱家是做妾的,生的孩子按理是不认方家这边为亲戚,方老爷还巴巴地远道而去把外甥女接回来好生照料。听说当时邱家不肯放人,方老爷还破费了三千银子又说不让邱家出嫁妆才算把人接回来。      可此时听来,小玫更觉可怖,卖身的银子发的家?邱玉兰后退两步,整个人已经被牡丹挡住,声音听在小玫耳里就跟从遥远地方传来一样:“今儿我就告诉你,方家发迹的银子从哪来。我外祖父去世时候,家里穷的连棺材钱都要去借,值钱点的就两个儿女,儿子不能卖那就只能卖女儿。邱家出了八十两的彩礼钱把我娘买去做妾,方家,就靠的这八十两发的家。什么白手起家,靠的是卖女儿。你说,方家是不是欠我的?”   小玫抬头看着邱玉兰,那声是字怎么都不敢说出口,汗已经湿了一身又一身,看着邱玉兰小玫喃喃地道:“可就算方家欠了你,姑娘您又能做什么呢?您现在……”小玫看着邱玉兰,那声您现在不也要靠方家活吗终于没有问出口。      邱玉兰却像听懂了一样勾唇一笑:“是啊,我也要靠方家活着可我也不能这样坐以待毙。不然白白从邱家来到方家。小玫,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离开邱家?”小玫抓紧身后的草,摇了摇头。   邱玉兰的眼里闪过别样的光:“那年我爹死了,家里自然是我大哥当家。我那个大哥,最喜欢的就是十二三岁长的秀美的孩童了。我有个姐姐,张姨娘生的,姐妹里是长的最好看的,可是有一天突然落水死掉了。”      小玫屏声静气听着邱玉兰说话,邱玉兰似乎陷入了什么恶梦之中,下意识地把双手环抱住胳膊:“我娘不许我去看,说看了死人会做恶梦的,可我偷偷听娘和张姨娘哭,才知道我那个姐姐,竟然是……”张姨娘的哭声似乎又回荡在自己耳边,换衣衫的时候才知道,竟然是全身青紫,鲜血淋漓。还有当时娘紧紧捂住张姨娘的嘴,只说了一句隔墙有耳之后两人就同时哭泣。   然后,又是什么?自己后来醒了高喊自己的娘,娘进来抱着自己不停滴泪,不晓得那些泪有多少是为自己流的,又有多少是为张姨娘母女流的。这种事情放在任何一家都是莫大丑闻,权衡利弊,只有让死人担了所有的名声。 作者有话要说:玉兰其实挺可怜的,爹娘都死了,虽然那个爹活着也不起多少作用。外婆对她感情很复杂,因为她的存在就提醒方老太太当初自己所做的。舅母只是面上,舅舅太忙,下人们口不应心。 ☆、合作   邱玉兰虽没有完全讲完,小玫却听的毛骨悚然,手指头已经抠进草皮里面。邱玉兰眼里的泪一颗颗往下滴:“嫡长子和庶出女儿何轻何重,都不用说了吧?大哥做下这等禽兽不如的事,可我那位贤良淑德的嫡母,口口声声说大哥是酒后被人引诱才做了这种事,不过是让大哥去祠堂跪了几天,又禁足不许他出门。我姐姐的那一条命,仅仅是换来邱府撵走了几个下人,说他们照顾主人不利,让主人失足落水。”   小玫心惊胆战,心里什么念头都没有,看着面前落泪不止的邱玉兰,小玫只觉得喉头被堵住,半个字都吐不出来。邱玉兰看向远方,似乎又听到娘临终时候紧紧抓住自己的手,舍不得自己,把一封信塞到自己手里,一定要设法交给舅舅,让舅舅带你离开邱家。      娘咽气后,邱玉兰曾打开那封信看过,信上百般哀求,只求舅舅和外祖母看在昔日情分上,不要恨娘玷污了方家名声,带走孩子,让她平安长大嫁人。当时看了那信玉兰着实不明白,被卖为妾不是娘自愿的,怎么就成了玷污方家名声,难道老虎吃了人被吃的人还要反过来惭愧说自己身上的肉太少不够老虎吃吗?   邱玉兰在悲痛,小玫大气都不敢出一声。远处传来蝉鸣,一声声叫的越来越高亢,小玫想捂住耳朵,却没有力气只有低头跪在那里。      这些往事已经很久都没有想起,但今日提起,清晰地就像刚发生一样。邱玉兰的身子又开始颤抖,耳边的蝉鸣似乎又变成邱太太鄙夷的声音,还有娘午夜时压抑的哭声以及,姐姐死去时候张姨娘那撕心裂肺却只能苦苦压抑住的哭。   邱玉兰长呼一口气,眼闭上又重新睁开,此地不姓邱,姓方,自己也不是那个害怕被嫡母和哥哥随便处置的小庶女,而是方家的表姑娘。命运从娘去世舅舅赶来时候既已发生改变,现在三年已经过去,自己就更要抓住些什么,才不让自己随便被嫁个什么人。   看着面前的小玫,邱玉兰声音冰冷平静:“好了,你现在只要选择听我的或者不听。”小玫茫然抬头:“可是奴婢只是个丫鬟,如姑娘所说,连姑娘都不能自主,更何况奴婢,奴婢能做什么呢?”      邱玉兰弯下腰看着小玫:“你错了,在这家里,你们能做的事太多了,你能成为我的眼睛我的手我的耳朵。你觉得,你还是什么都不能做的吗?”小玫啊了一声却没有回答邱玉兰的话,邱玉兰直起身:“更何况,你是舅母的丫鬟,舅母平日对你们可是多有信任和倚重的。”   小玫看着邱玉兰面上的笑容,终于问出这句:“既然姑娘要挑个太太身边的丫鬟,为何不挑雨梅姐姐,要知道,雨梅姐姐才是太太身边的大丫鬟。”邱玉兰勾唇一笑:“雨梅年纪太大了,十七岁,能陪我的日子不多。”      小玫的心一点点往下沉,邱玉兰话里的轻描淡写和当日的方太太一摸一样。邱玉兰看着小玫面上神色,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你放心,只要你忠心为我,以后我绝不会亏待你,绝不会像舅母一样,轻易就把你们推出去。我在此立誓,我活一日就定护你周全。”   小玫额头上的汗更多,不知道是热的还是因心绪翻滚,等邱玉兰话说完小玫就抬头:“奴婢不要姑娘活着一日就护奴婢周全。奴婢只求姑娘一件事,异日姑娘得偿所愿,嫁得良婿,姑娘能放奴婢自由。”      自由?邱玉兰眉皱紧,心里竟松了口气,原本邱玉兰还以为小玫会求一个妾的位置,毕竟这样事情也常见。此时竟是要求自己放她自由,邱玉兰侧头想了想才道:“你想好了?你难道不知道外面的人,虽然自由,但小老百姓求生活可是很不易的。”   小玫还是毫不迟疑:“奴婢自然知道,进这道门之前,奴婢过的是什么日子奴婢还记得的。食不果腹衣不遮体,也常被爹娘责骂。可是姑娘方才也说过,姑娘苦苦求的,不过是嫁得良婿,能得自己当家作主。奴婢只是不想像雨梅姐姐一样。”      所以,以忠心为代价,求邱玉兰一旦如愿就放自己自由,小玫隐约觉得,这或者是自己一生中最重要的一次决定。邱玉兰盯着小玫,过了好一会儿才道:“舅舅曾经说过,做生意是有来有往的,那我就答应你。等我出嫁之日就放你自由。”   小玫长出一口气,重新给邱玉兰行礼。邱玉兰看见她面上如释重负的模样,忍不住又道:“你真的想清楚了?要知道……”小玫坚定点头:“是,奴婢考虑清楚了,再艰苦也是奴婢自己选的,日后就算穷困潦倒也怪不得别人。”      邱玉兰眼波一转:“你这丫头还有点意思,我果然没有挑错人。起来吧,我们回去,不然就有人来寻了。”小玫站起身扶着邱玉兰往她屋子走。   快到院子的时候,邱玉兰瞧着小玫:“我们方才说的话,”小玫很恭敬地道:“姑娘放心,奴婢是姑娘的人,自然事事当以姑娘为先。”邱玉兰面上露出笑,两人已走进院内,听到脚步声,有个丫鬟飞快地从屋子里迎出来上前扶住邱玉兰:“姑娘这是往哪儿去了也没和奴婢说一声,奴婢午睡醒来就让小丫头们去找,说是姑娘从老太太屋里出来后就去了花园,正准备再去花园寻呢就看见姑娘回来了。以后姑娘去哪儿可务必要和奴婢说声。”      这丫鬟是邱玉兰身边的大丫鬟清儿,小玫见她嘴里说个不停话里却有轻视之意,眉微微一皱。邱玉兰等进了屋才对清儿道:“你把这院里的丫鬟都叫过来,以后小玫就顶露儿的窝。你是我院里的老人了,可要和小玫好好相处。”   清儿正在给邱玉兰倒茶,听了这话差点把手里杯子打了:“可是姑娘,昨儿罗姨奶奶不是说要把奴婢的妹子给姑娘吗?现在怎么……”邱玉兰瞧着她:“小玫是舅母送我的。”清儿虽给邱玉兰倒了茶但嘴里还嘀咕道:“可是罗姨奶奶那儿已经说好了。”      邱玉兰喝着茶都不瞧清儿一眼:“你要舍不得你妹子,就回罗姨娘那去。”清儿啊了一声,看向小玫的眼里有几许怨恨。小玫自然看出清儿眼里的怨恨,垂下眼当没看到,新人初到一个地方总是会受排挤的,特别是像自己这样几乎凌驾于清儿的新人。   邱玉兰把茶杯放下:“不是让你去把丫鬟们都叫来,和小玫见见吗?还有,露儿那间屋子也由小玫去住。”清儿咬牙才对邱玉兰道:“是,奴婢这就去和她们说。”小玫忙道:“姑娘的盛情奴婢心领了,只是奴婢也不是什么初来乍到的,奴婢随清儿姐姐一路去房里收拾收拾,顺路再和这院里的姐妹们见见就可。”      邱玉兰点头,示意清儿带着小玫出去,清儿一等出了屋子就瞅着小玫:“今儿刚来就哄姑娘,我可告诉你,在这院里,我才是头儿。况且我是姨奶奶给姑娘的,可不像你是太太给的。”小玫眼皮垂了垂才道:“不过都是服侍人的,哪来什么头不头的?”   清儿见小玫不被自己吓到,气的双颊鼓鼓:“我可告诉你……”小玫已经打断她的话:“还请姐姐带我去屋里,收拾收拾好住人。”清儿一拳打在棉花上面,赌气扭身想走,但又想起邱玉兰的吩咐,只得带着小玫到了屋里。      这间屋原本清儿以为自己妹妹会来,特意求管事的重新换了床和梳妆台还有桌子,小玫见这□新的倒有些惊讶,再看见清儿面色不由微微一笑:“多谢清儿姐姐这么体贴人。”清儿见小玫面上笑容,恨不得一巴掌拍过去,扭身走出去,人既已带到,就随她去,只是以后她就知道,想在这院里过好日子,光哄好了姑娘那可不成。   清儿一边在心里念叨一边往前面来,林妈妈带了两个丫头手里抱着东西进来,见了清儿唤了声,清儿对林妈妈不敢代答不理,招呼了声知道林妈妈是带人把小玫的东西送过来,面色不由有些不好。      林妈妈老成精的人什么不知道,叫小丫头先把东西送过去才对清儿道:“我晓得你心里在想什么,但太太总是太太。”清儿勉强应了,但眼神还是出卖了她,林妈妈叹气,真是什么主人教出什么下人。   林妈妈也不和清儿多说,只是要往屋里走,看见林妈妈要进屋清儿忙上前拦住:“哎,也要我进去通报一声,姑娘的屋子你哪里就能这也闯进去?”林妈妈停下脚步瞧着她:“你还知道规矩?方才我以为这屋里你最大呢?”      清儿被林妈妈说的有些尴尬,想狠狠剜她一眼想了想又不敢,毕竟林妈妈是管家娘子,只得进屋禀报。邱玉兰已透过窗瞧见了,只笑一笑就坐好。林妈妈进屋见了邱玉兰,恭敬行礼后说了方老爷还有几日就回来了。最后话锋一转才道:“现在姑娘屋里的人都齐了,姑娘也出了孝,以后该说的还得说。” ☆、舅舅   邱玉兰盈盈一笑,清儿晓得说的是自己,在旁想怒又不敢怒的样子,邱玉兰仔细瞧了会儿才对林妈妈道:“多谢妈妈提点,我毕竟还小,对丫鬟们有些放纵也是有的。”林妈妈恭敬应是,又和邱玉兰说了几句。   清儿只觉句句说着自己,越发连林妈妈都开始恨上了,原本想着她是个好的,谁知道背了脸就这样?要在姨奶奶面前给她狠狠上眼药才行。清儿还在想着,小玫已掀起帘子进屋,林妈妈不免又叮嘱小玫几句要服侍好邱玉兰这才告退。      等她一走,小玫就走到邱玉兰身边服侍,这越发惹了清儿的眼,上前一膀子就把小玫推开,狠狠瞪了小玫一眼。有自己在一日,小玫别想过的舒心。小玫只是浅浅一笑,邱玉兰瞧着清儿动静也只微微一笑什么都没说。   过了几日方老爷从外归来,这在方家是大事,一早方太太就带了全家在厅上相迎。等到方老爷走进来,方太太见方老爷身后并没跟着一个娇滴滴的少女心这才放下,带着人上前相迎。      叙过寒温方老爷看向邱玉兰不由皱下眉对方太太道:“玉兰怎么又瘦了,你也要照顾好她。”方太太刚要答话邱玉兰已经道:“舅舅,只是甥女前些日子贪玩才感了风寒,亏的舅母连夜照料,不然甥女今儿还不能出来见舅舅呢。”   邱玉兰这样说的方老爷心中很安慰,对方太太点一点头:“辛苦你了。”方太太正要答话,旁边的罗姨娘已抱紧手里的孩子上前娇滴滴地开口:“老爷,虎哥儿昨儿就嚷着要见您,还说学了首诗要念给您听呢。”      方老爷子嗣艰难,虽房中有数房妾,又有通房数人,到如今只有罗姨娘生的一个四岁的虎哥儿,和陈姨娘生的一个不到一岁的女儿银姐儿。此时方老爷听的罗姨娘这样说,伸手接过她怀里的孩子笑着道:“才四岁的娃娃,能认得几个字就不错了,哪还会背诗?”   罗姨娘把方太太遮了个严严实实,更是拦着一边想上前和方老爷说话的陈姨娘,笑眯眯地道:“虎哥儿聪明老爷您也是夸过的,再说昨儿我还听他背了呢。”说着罗姨娘给虎哥儿使眼色让他赶紧背诗。   方老爷常在外做生意,虎哥儿见到自己爹的时候并不是太多,况且罗姨娘又经常耳提面命让虎哥儿和方老爷多多亲热,这样才能讨自己爹的欢心。虎哥儿被罗姨娘这么一瞪,嘴张了张才说了三个字:“鹅,鹅,鹅”      罗姨娘的眉高高挑起:“老爷您瞧,虎哥儿这不是背了?”面上虽在笑,罗姨娘已捏了虎哥儿一把,示意他赶紧往下背。虎哥儿被这么一捏,本来就紧张的心更加紧张,只说曲项两个字后面的就再背不出来。   这下罗姨娘是真的怒了,当着方老爷的面不好呵斥,那脸色顿时难看起来,虎哥儿的嘴巴一瘪就要哭出声。见儿子这么不给面子,罗姨娘心头火起,正要去扯虎哥儿,方太太已经伸出双手对虎哥儿道:“来,过来娘这边,再慢慢告诉娘这诗是讲什么的好不好?”      虎哥儿嗯了一声就偎到方太太怀里,那泪只在眼眶里打转却没掉下来。方太太轻轻地拍了拍他,对方老爷道:“晓得你盼着虎哥儿成才,只是孩子也才四岁,能认得几个字已不错了,难道还望着出个神童,七岁成诗不成?”   罗姨娘一番做作方老爷怎么看不出来,只是妾室争宠难免各自用些手段,只要大面上过得去,方老爷也睁只眼闭只眼,有时还把这当做一些调剂。听得方太太这么说,方老爷只呵呵一笑就道:“是,我们家也不指望出个神童,雾娘,你也别对虎哥儿管的这么紧,晚点开蒙也不是什么很麻烦的事。”      罗姨娘听了这话眼圈一下红了,委委屈屈地看方老爷一眼,那眼却像带钩子一样勾着方老爷。方老爷哈哈一笑:“好了,我还要去见老太太,虎哥儿,银姐儿,跟爹去见你们祖母。”说着方老爷就接过虎哥儿,陈姨娘听见方老爷点银姐儿的名,笑吟吟地抱着银姐儿上前,经过罗姨娘的时候看了眼她,罗姨娘看见陈姨娘面上那一闪而过的得色,心头怒极,一把从陈姨娘怀里抢过银姐儿往身边的丫鬟怀里送:“好生带着姐儿去见老太太。”   那丫鬟被塞了个孩子,手都抖了,虽下意识紧紧抱住孩子,但眼里透出惧意。陈姨娘想上前说话,但看着罗姨娘的脸色又把脚收回来。方太太回身看了眼,眉微微皱了下给陈姨娘投了个安心的眼神才对丫鬟道:“好生抱好姐儿。”      罗姨娘听了方太太这句下巴才刚刚扬起准备跟着方太太往前走,方太太已经又道:“你们各自回房吧,老太太那儿人多了怕吵。”说话时候方太太还招手让邱玉兰跟着过去。罗姨娘的脚步生生定在那里,见邱玉兰走过去被方太太握住手,方老爷还投给方太太一个赞许眼神,罗姨娘心中的火烧的更深,不过是一个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外甥女,给她吃住就够了,还这样捧着她,要知道所花的每一个铜板,都是自己儿子的。   既然太太发话,老爷没出声,这厅里其他的莺莺燕燕就各自带着人散去,陈姨娘经过罗姨娘身边时候轻声道:“罗姐姐还是快些回院里收拾收拾,免得等会儿老爷进房又准备不周。”罗姨娘狠狠剜陈姨娘一眼,就昂起头带着丫鬟走了。      一直缩在厅角落的赵姨娘这时才敢上前对陈姨娘道:“陈姐姐,你也生了姐儿,比不得我们,何不在老爷跟前狠狠地说一番,免得她连太太都不放在眼里。”陈姨娘轻咳一声才道:“太太平日的教诲你都忘了?既做了姐妹就要和睦相处。罗姐姐性子就这样,我们也只有让着些了。”   赵姨娘暗暗撇一下唇才对陈姨娘道:“陈姐姐果然能容人,这些话我是真的不知道。”陈姨娘含笑应了,那眼里些许的鄙夷却没透出来,就一个机缘巧合被老爷收房后抬为妾又失宠这么久的人还来调三窝四?打量别人都是傻子不成?      方老爷去见了方老太太,行礼问安后方老太太让方老爷坐在自己身边,如问孩子一样地问东问西,不时方太太也在旁边插几句嘴,虎哥儿早已不哭,满地跑着,还不时来到银姐儿那要和妹妹玩。   方老太太瞧着这和乐融融的一幕,拍拍方老爷的手道:“要照我说,我们家现在这样的日子已经过的很好了,你也不必这么辛苦常在外,不如在家给我多生几个孙子才是正经事。”方老爷赔笑道:“娘心疼儿子儿子是明白的,只是儿子子嗣上艰难,就算……”   方太太想到房中那些莺莺燕燕,心中有些发堵但什么都不敢说,面上的笑还是十分温婉。方老太太的眉皱起:“当年我一个还生了你们兄弟姐妹四个呢,只是后来时日艰难,眼前也只剩下你一个了。今日这么多的人,偏偏只有这么一儿一女。”      坐在一边的邱玉兰本来只抱着来看戏的态度,听到方老太太提起这事,不由自主想到自己的娘,那手在袖子里已经牢牢握住手臂。方老爷眼中闪过一丝伤心,当初四个兄弟姐妹,长兄和妹妹夭折,唯一活下来的自己和姐姐,姐姐也因为自己想做生意没有本钱,被娘力主退了当初的亲,去邱家做了妾。   做生意发家本是为了光宗耀祖,现在走出门去谁不知道自家是这城中新富?自己的母亲喜做善事人称活菩萨,可是怎么都难以掩盖当年看着姐姐被邱家接走时姐姐眼里的绝望和伤心,再一次知道姐姐的情形,已是二十年后,熬了二十年的姐姐死在邱家,临终时想办法让人传给自己一封信,没有半个抱怨自己的字,只有拜托自己照顾好唯一的女儿。      邱家在姐姐笔下,无异龙潭虎穴。方老爷叹了声看向邱玉兰,见邱玉兰还是坐的端庄,那张酷似姐姐的面上没有半点表情,若这个外甥女肯口出怨言,或许心里的伤心和后悔还能少一些。   方老爷对方老太太道:“娘眼前还有玉兰呢,她是姐姐的女儿,娘瞧着她不就跟瞧着姐姐一样?”方老爷说这话时候邱玉兰正好看向方老太太,这张酷似女儿的脸让方老太太心中闪过无数情感,悔恨伤心怨恨都有。   怎么不知道邱家是什么样的人家呢?但只有这样的人家才能出得起价钱,当日收了邱家银子时候,就当女儿已经死了,惟其如此才能告诉自己,所做的没有错。 作者有话要说:方家这复杂的一大家子,我最喜欢这种不守规矩的人家了。掩面。 ☆、首饰   方老太太突然的沉默让方老爷的眉皱起,当看见一边的邱玉兰坐的依旧笔直,但眼里有隐含泪花时候,方老爷的眉皱的更紧了。自己娘的心结在哪怎会不知道?不就是怪自己不该把玉兰带回来,让她见到玉兰就想起当年的事,夜夜不得安枕吗?   可若不带回来,邱家是什么地方?那位人人都赞的邱太太,会对玉兰真心相待吗?况且当初邱家那位十五姑娘虽都说是溺水而亡,但也有风声传出,说这位姑娘死的蹊跷,并不是溺水而是有人做了乱伦背德的事怕人知晓才被人推入水中。      既能做出这种事又不被追究,此人在邱家定十分重要,甚至会是当家人。有这么一个当家人,一个孤女在这家里能长大吗?而且这是姐姐唯一的愿望,她这一生过的都不好,若连她的女儿都不能照顾,连禽兽都不如。   只是这样的话方老爷不敢对方老太太说,说出这样的话岂非指责自己娘做错?此时见方老太太低垂下眼不说话,方老爷叹一声对方太太道:“带回了些衣料首饰,你先带着玉兰去挑,挑剩下的再分到各房吧。”      方太太坐在那儿也是如坐针毡,夹在丈夫和婆婆之间,方太太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对邱玉兰,对她好会戳了婆婆的心,对她不好,会伤了丈夫的意,况且总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女,方太太不是那种能狠下心折磨孤女的人。   此时看着邱玉兰眼中含着泪花却不说话依旧坐在那儿的单薄样,方太太一来当着方老爷的面要讨好一二,二来也觉得邱玉兰实在有些可怜,伸手挽住邱玉兰的手对方老爷应是后才带着人退出。   方老太太一直低垂着眼,似乎根本没有听到邱玉兰和她告退。方老爷不由叹气:“娘,您这又是何苦,玉兰她,并没有错。”方老太太这才抬眼看着儿子:“她没有错,那错的就是我了?儿,一件事已做错了,再多做别的都弥补不了。”      方老爷的手握成拳,过了会儿才缓缓地道:“可是儿子不能忍心,儿子不能当做姐姐死了什么都没留下。娘,您就把疼儿子的心放一些到玉兰身上,她已大了,又是聪明知事的人,怎会分不清好歹?”   好歹?方老太太捻着腕上的佛珠,低低念了几声佛才道:“当日我把你姐姐卖了,就立下誓,纵落十八层地狱受遍苦痛也只能当你姐姐当时就死了。”方老爷的眼里也有泪水,喊了声娘就再说不出话,方老太太继续捻着佛珠低声念佛,若死去的女儿对自己有百般怨恨万般愤怒,也全报到自己身上。   方老爷开头那两句方太太听见了,但后面的方太太不敢听也不能再听下去,只是握住邱玉兰的手道:“天热,我正想说裁两件纱的呢,谁知你舅舅就带回来衣料首饰了,赶紧去挑出来做好了正好这几天穿。”      对这个舅母,邱玉兰秉承尊重而不亲热的原则,此时听她这样的话也只微微一笑应个是字。方太太瞧着邱玉兰这一贯的乖巧疏离,心里不由轻叹一声,才十三岁的小姑娘,本该是最活泼开朗的年岁,而不是这样沉闷不爱说话。   可再想想她的身世,这样的沉闷不爱说话也是情有可原的,别说孩子了,就算是自己在这家里应付婆婆压服妾侍照顾庶出子女都觉得透不过气。更何况她在有些人的眼里不过是孤苦无依前来投奔舅舅的孤女?      想到此方太太不由对她更亲热些,指着雨青整理出来的那些衣料首饰道:“你瞧,你舅舅带回来的这些正好这些日子穿,我瞧着,这鹅黄色的轻纱裁出来,去赏荷的时候穿最好。还有这支簪,红的这么正的红宝石可真不错,恰好陪这个海棠红。”   方太太拿起一匹又拿起一样首饰往邱玉兰身上比,雨青在旁想说又不敢说,等方太太讲完才道:“太太,方才奴婢带人把这些收进来的时候,罗姨奶奶正好看见这根簪子,说就缺这么一根红宝石的簪,想请太太赏给她。”      方太太的眉挑起看向雨青,雨青的面色更有些急促,若不是说太太还没瞧过,只怕当时罗姨娘就直接把簪子拿走了。   邱玉兰忙道:“舅母,既然这根簪是罗姨娘的心爱之物,我就选别的,瞧,这只玉镯也不错。”邱玉兰手中拿的一支白玉镯,上面雕了牡丹花纹。方太太正要点头赞好,雨青又一脸为难地开口:“可是,这支镯子罗姨奶奶也看上了。”      方太太的眉不由一皱,那根簪也好,这只玉镯也罢,在这匣子首饰里面一瞧就是最好的,罗姨娘可真会挑。邱玉兰不由把玉镯放下,眼往匣子里面瞧。方太太见她这样小心翼翼倒更加怜惜一些,把簪子和玉镯都拿过来让雨青包好交到邱玉兰手里:“这宝石够红,这玉的颜色也嫩,正适合你这年轻小姑娘戴。我们这些人戴什么?”   邱玉兰没料到方太太会这样说,不由微微一愣才道:“舅母,您还正年轻,哪里就称老?”方太太微微一叹:“什么年轻,你舅舅都四十了,我就比他小四岁,也奔着四十去了。这房里别人倒也还年轻,可是谁又配戴这红宝石呢?”      别人自是指方老爷的四房妾室,罗陈赵周,听说周姨娘跟方老爷日子还更长一些,是方太太嫁过来五年后没孩子亲自为方老爷挑的。可惜生产时候难产,不但伤了身子孩子只活了两天就断气,常年躺在病榻上,邱玉兰也只见过她一两次。   然后才又纳了陈姨娘,挑了赵姨娘,罗姨娘反倒是最后进门的,可她运气好,进门头一年就生下个胖小子,生生把别的妾都压的矮了几头,之后陈姨娘又生的一个女儿也没能盖过她的风头去。      这家里除了方太太,红的这样正的宝石也没人能戴了,罗姨娘想来也是为了这个才特意指明。窗外已经传来罗姨娘高亢的声音:“别人不配?太太,您这话未免也太戳人心了。”话到人到,罗姨娘已掀起帘子俏生生地走进来。   她今日为迎接方老爷归家,着意打扮过,面上粉光脂艳,身上也是新衣,水红色的衫子裁的时候省了不少布料,勾勒的腰肢袅娜,白色洒金裙子边还系了两个金铃,走一步那铃铛就响一声。   即便方太太不喜欢她也要承认除了儿子,罗姨娘还是有那么几分勾住男人心的本钱的。见罗姨娘袅袅娜娜地走进来,方太太的唇微微一勾:“我戳人心?罗姨娘,我要真戳人心就不会让你这样过日子了?况且玉兰算来是我们的甥女,你好意思和外甥女争首饰?”      罗姨娘进来后那眼就一直往邱玉兰手上的东西瞧,听到方太太的话就冷笑一声:“外甥女?我可没有福气被人叫舅母。太太,您平常是最贤良淑德的,怎么连这么两件小首饰都不肯给我?”   说着罗姨娘斜斜地望向邱玉兰:“表姑娘只怕也觉得叫我这样的人做舅母玷污了她。”邱玉兰心内虽十分愤怒,但这种时候不是自己出头的时候,手动一动正准备把手里的首饰递到罗姨娘那边,方太太已经冷冷开口:“既知道自己的身份,那给你什么你就拿着什么。哪有来争好嫌坏的?就算老爷知道,难道还会嫌我对外甥女好不成?”      罗姨娘难得被方太太这样堵住,气的眼都竖起来,伸手要去指方太太想了想终究还是不敢,只得咬牙切齿地道:“那奴今儿还要谢太太的教导了。”方太太点头:“那是自然,你虽是个妾,却是虎哥儿的生母,万不可自己堕了身份,跟个小丫头一样地争多竞少,传出去,哪是富人家的做派?”   罗姨娘这下是真的气到,气的说不出话只在脑里想辙。偏偏邱玉兰这时开口:“舅母说的是,一家子就该互相谦让,这两样首饰既然罗姨娘喜欢,那甥女也不好夺人所爱,还是罗姨娘拿去。”      方太太这次没有阻止,只是瞧着罗姨娘道:“瞧瞧,你还不如个十三的孩子。”罗姨娘的手伸在那里,接也好不接也不好,最后还是生生忍住,摔一下帕子道:“奴谢过太太教导,就不在这妨碍太太和外甥女叙情。”说着转身就走出屋子。   方太太看见她走出去才坐回椅上叹了一声,这样的戏码邱玉兰在邱家时候也常见,此时看见方太太面上的疲惫之色,不由上前按住方太太的肩表示安慰。   方太太抬头看见,掩饰地笑笑:“其实,你舅舅还算不错了。”好色也好在明处,没有偷鸡摸狗,对正妻还算尊重。邱玉兰的心却无法平静,难道世间男子只这样就够了吗? ☆、丫鬟   看见邱玉兰眼皮低垂,方太太轻轻地拍下她的手:“做女子的,最要紧是嫁个什么样的人。如嫁个宠妾灭妻,对正妻毫不放在眼里,那才叫呕死人。”这样的话,邱玉兰在邱家时候也曾听邱太太得意地说过,可此时在听,邱玉兰心中所想却和原来不一样,心里有一阵阵不知从何处来的悲伤。   这种悲伤不晓得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方太太,或者是为了自己已去的娘。方太太悄悄地把眼角的泪擦掉,笑着道:“瞧我,怎么能对小姑娘说这样的话呢?这个年龄的小姑娘,真是爱玩爱笑的时候。只是这家里像你一般大的孩子没有,倒委屈你了。”      邱玉兰微微一愣,什么时候方太太也会和自己说这样的话,而且她话里有难得听到的温情,不由低头笑道:“本该是甥女在舅母面前多服侍陪伴才是,哪还能让舅母说甥女委屈?”邱玉兰的乖巧方太太历来是喜欢的,此时听到她话里和自己亲近了些,眉放开道:“你这孩子就是太乖巧了,其实人常说见舅如见娘,有时稍微不那么乖巧些也是可以的。”   不管这话是真心还是假意,邱玉兰还是应了。两人又说几句家常,邱玉兰见方太太面露疲倦之色,告退离开。   邱玉兰刚走出屋,雨青就上前道:“太太,怎么说表姑娘也是老太太的外孙女,老太太心里再不待见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老爷又这么疼表姑娘,这家里老的老、小的小,太太您早就该和表姑娘多亲热亲热,而不是……”      方太太扫了雨青一眼,雨青忙把下面的话咽下,方太太叹道:“若我能有个孩子,又何必费那么大的力气。”也不用要忍着罗姨娘,雨青的面不由一红,方太太又摇头:“我没有倒算了,你服侍老爷也有那么两三年了,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这事怎么就那么不巧?”   雨青是两年前被方老爷看中收的房,除了雨青,方老爷这次走之前还对雨梅有意,只是时间仓促才没成事。想到这方太太就叹气:“早知道当初就把雨梅先服侍老爷了,我瞧她好一张宜男像。”      提起雨梅,雨青有些伤心,忙送过一杯茶:“这是老爷这回带回来的真天都,说是新茶,太太先尝尝。”方太太只喝了一口就把茶杯放下,纵是龙肝凤髓,没有儿子也是食不下咽的,更何况是杯茶?   邱玉兰带着小玫一路回到自己院内,刚走到门口就听到清儿在那骂小丫头:“你当你叫了别人几句姐姐就能不理我了?你也不去撒泡尿照照,你是个什么东西,别说叫个丫鬟几句姐姐,就算你能攀上姑娘叫她姐姐,也不过就那样?”   院中除了这两人,还有几个小丫头也站在那,低头垂手看着清儿在那打骂。小丫头被掐的哭都不敢哭出声,只是在那道:“清儿姐姐你饶了我吧,不就是给小玫姐姐描了个花样子。”      清儿骂了半日正打算歇歇,听见这话登时又怒了,顺手从发上拔下一根簪来就往小丫头手上戳:“还一口一个姐姐,还描花样子,我前儿叫你给我洗衣衫,怎么叫几声都叫不动。”说着清儿抬头看着别的小丫头们:“别打量我不知道,自从小玫来了,你们想着她是太太给的,都去捧她了。可你们也要知道,这家里,迟早都是虎哥儿的。姨奶奶可是哥儿的亲娘。天下从没不听亲娘话的儿子,太太,到时也不过就是被供着,别的什么都别想。你们谁敢再对太太给的人捧着哄着,可不怪我不客气。”   邱玉兰已看了半响,对小玫微微点头,小玫这才扬声开口:“怎么不客气?清儿,我从来了这几日,才晓得这屋里不是姑娘做主而是你做主的。”小玫的声音很平静,但听在清儿耳里就跟打了个霹雳没什么区别,回头看着站在门口的邱玉兰,清儿面上神色顿时变化,忙放下小丫头快步走到邱玉兰面前:“姑娘回来了,奴婢方才还想着,这些日子这些小丫头们有些不听话,趁着姑娘不在时候说她们几句,谁知姑娘就回来了,扰了姑娘倒是奴婢的不是。”      清儿这变脸之快小玫暗自好笑,小玫示意一个小丫头去服侍邱玉兰,自己也不进屋只是站在台阶上看着清儿:“清儿姐姐教训小丫头也本是大丫鬟应当做的,只是我不晓得,这屋里,原来竟只能让姨奶奶给的人做主,太太给的人如我之流就该听清儿姐姐的话,否则就过不好日子。”   清儿没想到小玫竟这样直接揭出来,本想借着服侍邱玉兰的机会解释,可是小玫把她挡的严严实实,只得站在那道:“小玫,你别胡乱说话,我晓得你是太太给的,可大家都是丫鬟,谁又比谁高贵些。”   小玫哦了一声:“是吗?可方才我明明白白听见,你不许这些小丫头和我说话,还说这家迟早都是虎哥儿的,太太说话也不算数。这些话,清儿,你说我要去告诉太太,会发生什么事?”   小玫笑吟吟的,邱玉兰听到了清儿还不着急,横竖邱玉兰在清儿心里是沉默不爱说话,只要面上过的去她就不管。可是这小玫要真的往方太太那么一说,方太太不会收拾罗姨娘可不代表方太太不会收拾自己。      想到这清儿忙伸手抱住小玫的胳膊:“好妹妹,你晓得我是个爱说话口不择言的,方才不过是一时急了怕小丫头们不肯听我的,才拿出姨奶奶来恐吓她们。谁不晓得在这家里太太才是当家人?好妹妹,你就高抬贵手,当没听见。”   小玫任由她摇着自己的手臂却不说话,清儿看着她的神色心中更是焦急不已,咬牙作势就要跪下:“好妹妹,以后我事事听你的就是,这些小丫头们,也是一样的。”小玫这才把她拉起来:“姐姐你可别这么说,方才你也说了,都是丫鬟,都是服侍人的,谁又比谁高贵些?姐姐在这院里是个大的,管教这些丫头们也是平常的事。可姐姐方才管教丫头时候口口声声不让小丫头们听我的话,这倒要问问姐姐是为什么?”      清儿见小玫还不肯罢休,脸上的红色里又加上恼意,想发几句火自己的错处却捏在小玫手里,忙笑着道:“小玫你也不是初来这家里的,难道还不晓得凡有个新来的,总是会受些教训。”小玫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原来是这样,可姐姐你方才也说了,我并不是初来这家里的,怎么还要受些教训呢?”   清儿这下算是无话可说了,小玫这才笑着搂住她的肩膀:“我是晓得姐姐的心的,不就是怕姑娘对我多好一些,可姐姐也知道,我们不过都是一样的人,姑娘对谁多好一些那是姑娘自己的事,我们做丫鬟的哪能说个不字,除了尽心服侍好姑娘,别的事都不去想才是。”      清儿满头是汗,小玫已经笑着道:“进去吧,那几个小的总是不大会服侍姑娘。”清儿要说的话又只得咽回肚子里,和小玫两人进去服侍。   邱玉兰已指着桌子上的东西道:“小玫你把这些收拾进去吧,还有清儿,以后我的衣衫首饰这些就交给小玫了。”清儿还沉浸在方才的话里面又听到这话不由啊了一声抬头,邱玉兰坐得端端正正:“原先这些都是露儿管着的,不过是露儿走了临时交给你管,现在小玫抵了露儿,自然还是交给她。”      清儿觉得一向软的像泥的邱玉兰似乎也有了不同,只得低声应是,把钥匙解下交给小玫,小玫接过钥匙抱起桌上的东西就去安放。清儿虽在邱玉兰身边服侍,那眼却随着小玫的动作动,掌管了衣衫首饰就是掌管了邱玉兰的钱匣子,现在钱匣子在自己手上还没捂热两天就又重新交出去,这心怎么甘?   小玫已经把东西放好走过来,见清儿那闪烁眼神,小玫只是微微一笑,既然被邱玉兰选中,那就要告诉邱玉兰自己是值得的。只有这样才能得到自由,而不是等待主人恩赐。      用过晚饭,邱玉兰在院子中边纳凉边做针线,就听见林妈妈的声音:“这天有些晚了,表姑娘这针线就等明日再做也不迟。”邱玉兰抬头笑道:“妈妈先请旁边坐会儿,这朵花还有几针就完。舅舅每次回来都只有半个来月,我见他的鞋有些旧了,想给他赶着做双。”   林妈妈啧啧赞叹:“表姑娘这孝心真是好,您先做吧,等完了小的再和您说。”邱玉兰已把最后一针缝好,把针别在鞋上让清儿收进去才道:“已经好了,妈妈想来也是刚用完晚饭过来走走?”林妈妈把手里东西送上:“老爷方才用晚饭的时候说,表姑娘现在也大了,月例一个月涨到十两。还让太太拿三十两银子过来备表姑娘临时花用。” ☆、愚蠢   邱玉兰忙起身谢过,让小玫上前接过银子收起来,又让小玫抓一把钱来。林妈妈见是小玫来接银子,不由点头笑道:“太太还想着让小的来问问您,小玫这丫头用的怎么样?她在太太那边日子久,年纪小些,未免娇惯了点。表姑娘您该说的要说,可千万别因为她是从太太那边来的,就不敢使唤。要知道,再得脸的丫鬟也不过是丫鬟。”   清儿手里端着茶出来,正好听到林妈妈后面这句,气的脸登时就黄了,但手里的茶又不敢不送上去,只是把茶放到林妈妈面前话也不说。林妈妈已站起身端起茶道:“又劳烦姑娘费心赏茶吃。”      邱玉兰瞧一眼清儿,见她嘴都快撅到天上去了,不由淡淡一笑:“林妈妈你别这么客气,还请先坐下。”小玫已从屋里出来,用手绢包了一包钱递给邱玉兰,邱玉兰接过看都没看就递给林妈妈:“妈妈跑这一趟辛苦了,方才吃了茶,这些就拿去打酒喝。”   林妈妈忙不迭地谢了,又说几句这才告退。邱玉兰这才唤清儿:“屋里掌上灯,这些收拾了,我进去瞧一会儿书。”清儿虽应了见小玫扶着邱玉兰进去,心中那股怒火又涌上来,不敢发作邱玉兰她们,顺手就把旁边站着的小丫头揪了个过来:“还不快些把这些拿下去洗,碰出个口子来,我活拔了你的皮。”   这小丫头平常就怕清儿,见清儿这么凶神恶煞的,吓的眼泪马上流出又不敢哭出声,只有战战兢兢地去收拾那些东西。邱玉兰在屋里听见,唇微微撇了撇:“什么样的人教出什么样的丫鬟。”      小玫把烛往邱玉兰这边挪了挪,轻声问道:“可是罗姨奶奶现在很受宠又生了哥儿?”邱玉兰拂一下鬓边的发:“罗姨娘是个蠢货,这种蠢货我见得多了。再说……”邱玉兰说到这一顿就道:“虎哥儿虽是她生的,可不会认她为娘,我何必为了这么个蠢东西得罪了舅母?”小玫笑道:“姑娘果然比奴婢这样没读过书的聪明,要是奴婢,就只知道罗姨奶奶是虎哥儿的亲娘,天下哪有不认亲娘的儿子呢?”   小玫这适当的吹捧让邱玉兰心里十分受用,把手里的书往小玫这边挪一下:“我也是在邱家的时候,陪着十三姐认得了几个字,就连这些书也是舅舅这一路上买的。要说聪明,我还当真不那么聪明。你要想学,拿纸笔过来,我每晚教你几个字,也省的每晚闲得发闷。”      小玫的眼顿时亮起来:“姑娘,这可以吗?”邱玉兰浅浅一笑:“有什么不可以?多认得几个字,记账也能记的好些。”小玫已拿过纸笔,邱玉兰接过笔在上面写了小玫两个字,笑着道:“这就是你的名字,今儿先认熟了它,会写了,明儿再学别的。”   小玫应是后用手在那张纸上描了描,突然好奇问道:“邱十三姑娘和姑娘您很要好?”邱玉兰瞧着小玫:“好好学你的字去。十三姐姐可是太太的亲生女儿,我们这样的庶出妹妹,能和她说句话就够了,哪还够得上和她要好?”      小玫知道自己这话说的不对,忙又低头重新看起那几个字来。邱玉兰的心绪已被重新扰乱,那时邱太太总说家计消耗了,要俭省为上。只是俭省的总是姨娘们和姐妹们,邱太太自己和她的儿女们是半点都不俭省的。那时不懂事曾经问过娘,为何七姐十三姐和哥哥他们吃的用的穿的都比自己好,而且还能请先生,可自己吃的穿的用的就只过的去?   换来的总是娘的哭泣,到最后磨不过自己娘去求了嫡母,让自己也跟着十三姐她们跟先生学读书写字。那时嫡母嘲讽的话还在耳边:“丫头生的不过就是丫头,还想读书写字?我呸。”后来也不晓得娘又去求了谁才总算去跟先生读书写字,可是就算能去,也不过是被十三姐她们当做丫头一样使唤。可就算这样又怕什么,能读书认字已经很好很好。      小玫已经写会了那两个字,抬头想请邱玉兰再给自己写两个,见邱玉兰的眼定在那似乎在想什么,不敢出声打扰只有上前悄悄剪了剪烛。烛光在那跳动,屋内十分安静,清儿进来见小玫用手比划那两个字,心中就跟打翻了一盆少甜的作料,气呼呼地不知道该做什么。哪能这样轻易认输,绝对不可以。   方老爷回来的头一晚歇在哪儿历来都是这家里最被人关心的问题,这次也不例外,歇在了罗姨娘房里。罗姨娘一早起来就觉十分神清气爽和得意洋洋,服侍方老爷梳洗后正打算往前面去见方太太,菊花就走进来道:“姨奶奶,舅爷在外面侯了半天了。”   本已走到门口的方老爷听了这话就转身瞧着菊花:“舅爷?这家里什么时候多了个舅爷了?”菊花刚想要回答猛地想起什么忙低头不语。罗姨娘已经笑着上前:“不就是我那不成器的哥哥?下人们不懂事,随便乱叫舅爷也是有的。”      方老爷鼻子里面哼出一声:“下人们不懂事,你也是不懂事的吗?舅爷岂能乱叫。还有,你那个哥哥也不是我说,吃口安生茶饭安分守己也就罢了。偏他还想纳妾,妾也是他这样的人能纳的吗?白白把好好的姑娘家给他糟蹋了。”   开头还好,说到后面一句罗姨娘的脸就往下一放:“老爷,我服侍你也有那么几年了,当初你讨我进门时候是怎么说的?今儿就这样糟蹋起我哥哥来?我哥哥纳妾也不过就是为的我罗家有后?怎么就成糟蹋别人家的姑娘了?”      方老爷的眉皱起,回头想呵斥罗姨娘几句,可见她虽嘴里说的急,那面色却是娇怯怯的,况且又提起当年,不由把心中的怒火慢慢压下反而拍拍罗姨娘的手:“我这不是听说竟然出了人命着急吗?虽是个丫头也是条活生生的命。你就说这么一堆?”   罗姨娘这才回嗔作喜:“人家也是着急罗家还没后。况且那丫头太太已经赏了她爹娘五十两银子,她爹娘已经拿着银子欢欢喜喜走了。什么事都没了,老爷您不信我,难道还不信太太?”说着罗姨娘眼里就有泪花微微闪动,方老爷的心不由又软一些:“你啊,不就怕我收了那几个年轻漂亮的丫鬟,算计着把她们都赶走。好了,现在全称了你的心,如了你的意。我啊,就守着你一个。”      说着方老爷狠狠地捏一下她的鼻子,罗姨娘哎哟叫了声,那声音却颤的九曲十八弯的。方老爷觉得身下突然一紧,只是这大清早的还要去见人,手来到罗姨娘胸口处狠狠捏了把:“要浪,等着我回来浪,你也不用上去了,在这陪你哥哥吧。”   罗姨娘面上的笑更勾人一些,走起路来那腰肢摆的就跟没了骨头一样,走到门前给方老爷打起帘子,甜蜜蜜地叫声老爷:“今晚你可不许到别人屋里,不然……”方老爷已走出门口听她这样说回身笑道:“不然你怎样?”      罗姨娘那眼就跟钩子样往方老爷身上勾去,咬一下唇把帘子摔下:“到时你就知道了。”方老爷也没回身,只是哈哈笑着走出去。菊花这才敢上前:“姨奶奶,要不要舅爷进来?”罗姨娘一张脸已经完全沉下去,手往桌子上一拍:“叫他进来做什么?没本事的东西,除了来要钱还来做什么?”   骂了几句罗姨娘抬头瞧着菊花,眼似乎能在她身上烧几个大洞出来:“你是没眼色呢还是故意要在老爷面前拆我的台?明明晓得老爷不喜欢他,你还一口一个舅爷,你想害死我?”菊花忙跪下:“姨奶奶,是舅爷说想见老爷一面,又……”   罗姨娘骂了几句在喝茶,听了这话斜眼瞧着菊花:“你既喜欢,当初就该把你送去给他做妾。”菊花吓的泪都出来了:“姨奶奶,奴婢晓得错了,求姨奶奶放过奴婢吧。”罗姨娘这才把茶杯放下:“好了,你起来吧,我也是生气这不长进的东西,但凡他能帮着老爷一些,我在这家里日子也好过一些。现在,他除了会拆我的台他还会干什么?”      菊花起身给她捶着背:“姨奶奶,那要怎么回?”罗姨娘唇一撇:“他不就是要钱吗?告诉他我这里没钱,上回他要纳妾的事我都拿出二十两了,现在还要什么?我一个月连虎哥儿的月例算在内,一个月也十五两银子,这家又不是我当,哪里还能寻出银子来?”   菊花应是,刚要出去就见清儿走进来,菊花正要让清儿出去罗姨娘已经稍见她:“你过来做什么?大清早的不是该在服侍表姑娘?”清儿上前也不行礼只小声道:“姨奶奶,别人哪没钱,表姑娘可是财主,她这几年攒下的银子,少说也有五六百两。” 作者有话要说:果然写没规矩的人家就是爽啊就是爽。 ☆、冲突   罗姨娘的眉一竖,接着就皱眉:“她一个月也不过五两银子月例,虽说吃穿不用出钱,三年多顶天也就两百两,哪里来的五六百两?”清儿的手微微摇一下,声音更低:“姨奶奶,帐不是这么算的,除了月例,每回老爷回来都要太太送那么几十两银子给表姑娘花用。还有……”   清儿的话还没说完,罗姨娘就狠狠拍下桌子,眼直勾勾地盯着清儿:“你这话当真?除了月例,还有几十两银子,别的竟然还有?”清儿被罗姨娘突然的发火吓到,愣了会儿才点头:“这事表姑娘院里谁不知道啊?而且每逢节庆,太太还会另送银子给表姑娘的。特别是过年时候,光银子就是一个大元宝,更别提其它的。”      罗姨娘已经气的浑身发抖:“好,好,这些我竟从不晓得,可怜我还带着哥儿呢,一个月也就干巴巴的十五两银子,额外要些什么还要被太太说一顿,有时直要去求老太太才中用。谁晓得对那个外四道来的表姑娘竟这样好。太太她可当真贤惠。”说着罗姨娘就起身,边走边挽起袖子:“我倒要去问问太太,这家里到底谁才是她儿子,口口声声说待虎哥儿似亲子,这就是对亲子的态度?”   清儿没料到罗姨娘竟这样愤怒,菊花机灵些急忙上前扯住罗姨娘:“姨奶奶,太太不公平那是太太的事,可是您现在去寻太太,只怕太太会说,这全是老爷的吩咐。到时反而惹的老爷生气。清儿来说这个,想来也不是让姨奶奶您生气的,姨奶奶倒听听清儿下面怎么说?”      罗姨娘看向菊花:“我哥哥究竟要多少银子?”菊花忙道:“舅爷,不,罗大爷说了,已经看中了个姑娘,只是人家要八十两银子的彩礼,再加上别的,总要一百银子出头。”   罗姨娘手上有的,多是首饰衣物,缺的是现银子,首饰衣物这些东西是不好变卖的。去和方老太太撒个娇也能多拿几两银子出来,但一来不能常做,二来雨梅的事已经花了些银子。听到要百两银子,罗姨娘一张脸顿时紧绷,现在瞧来瞧去,也只有去和邱玉兰借银子这一条路。   只有沉着脸坐下,清儿忙给罗姨娘倒杯茶,陪着十二分小心地道:“奴婢觉着啊,姨奶奶怎么都是表姑娘的长辈。姨奶奶您手头紧,去和表姑娘借那么几十两银子也是平常事,等姨奶奶手头松了再还回去。就算姨奶奶您不还,等表姑娘出嫁时候,再重重添妆就是。”      菊花咳嗽一声,清儿忙住口,罗姨娘思前想后,这家里既有钱又是个软柿子的也只有邱玉兰了。想了想对菊花道:“你去请表姑娘过来,顺便去告诉我哥哥,就说让他回去侯着。”菊花应是。   罗姨娘又瞧旁边的清儿一眼:“你这么给我出主意,为的什么?我可先说好,要赏银子我这可没有。”清儿上前一步道:“奴婢也不求姨奶奶赏什么,只是奴婢年纪也不小了,要等表姑娘出嫁还有那么几年,奴婢只求姨奶奶给奴婢寻门好亲事。有那年轻些的管事什么的。”      罗姨娘的眉扬起,仔细看着清儿:“你原先可不是这么想的。”清儿的脸不由一红,自从进了方家,清儿从没见过这样有钱的人家,见有人被方老爷收了房,吃穿用度比起别的丫鬟来都好上那么大一截,也就动了这个念头。   可惜罗姨娘就对方老爷看的紧,只要方老爷一进房,房里的丫鬟就没一个能在方老爷那多说几句话的,更别提被方老爷收房的。      清儿见这条路走不通,想着邱玉兰总是要出嫁的,出嫁总要带陪嫁丫鬟,陪嫁丫鬟的身份可比普通丫鬟高况且也多被姑爷收了的,就求了罗姨娘让她把自己送去给邱玉兰,谁知邱玉兰现在对自己也是不理不睬的。既然如此,倒不如再寻别的路,这家里年轻的管事什么的也有,若能嫁了他们,做个管事娘子也比配个小厮强。   此时听到罗姨娘问起,清儿忙道:“此时比不得那时,现在表姑娘对小玫高看一眼,一口一个小玫是太太给的比我们强。奴婢想出这个主意,其实也是想让姨奶奶瞧瞧表姑娘的心。毕竟,以后这家,谁不知道是虎哥儿的。”   罗姨娘先是听到小玫比清儿强的话有点怒,后来又听到这家是虎哥儿的,眼不由一眯对清儿道:“这话才是,儿子是我生的,他也只和我亲,凭他是谁也抱不走。表姑娘要真聪明,就该知道在这家里该和谁亲。”      清儿忙捧两句:“姨奶奶这话说的是,况且谁不晓得老太太不待见表姑娘,要再得罪了姨奶奶您,就算老爷再疼,这后院的事他也不好管。”罗姨娘唇高高扬起,露出一个得意笑容,名分再占着又怎样?自己肚子不争气在婆婆面前也讨不了好去,也只有那些没眼色的下人才会把她当一回事。   清儿又吹捧了几句怕邱玉兰那边有事,急忙告退回邱玉兰的院子。刚一走进去就见邱玉兰坐在院里那棵香樟树下在和小玫说着什么。两人面上的笑容刺得清儿心里又是一阵酸涩,忍住心里的酸意走上前笑着道:“这日头渐渐热了,姑娘还是先进屋去歇着吧。”      邱玉兰瞧都没瞧她一眼就道:“这里风凉快,进屋里做什么?就算有冰盘哪有这风舒服。”清儿碰了个软钉子,忙又道:“那奴婢去给姑娘倒一杯酸梅汤去挡挡热。”邱玉兰还是没理她,小玫已经开口道:“清儿姐姐不必了,方才姑娘才进了碗酸梅汤的。您要空着,就先把姑娘的鞋底子给裁出来。”   清儿连碰两个钉子已经不满,听到小玫这样说不由发作起来:“你是谁,我是谁?在姑娘面前就指使起我来,也不去照照镜子,瞧瞧配不配。”小玫瞧眼清儿:“清儿姐姐这又是怎么了?我配不配自有姑娘说我,况且这在姑娘面前就绊起嘴,也不晓得是哪家的规矩。”      清儿听的句句刺心,明欺邱玉兰素来好性,卷起袖子就对小玫道:“我忍你已经忍了许久,今儿就见个真章。”小玫跟没听到样的,接过邱玉兰手里的茶杯又和邱玉兰说起话来。这样的漠视让清儿心中更是如被什么挠了一样上前就要去抓小玫。   邱玉兰已抬头冷冷地看了清儿一眼,接着就对小玫道:“这样不讲规矩的东西,给我把她拖出去。”邱玉兰这话让清儿如被当头打了一棒,叫了声姑娘,邱玉兰已冷冷地道:“不高兴在我这里待着,就给我出去,我这院里,容不下这样大呼小叫的。”      罗姨娘的声音已经响起:“不是说表姑娘今儿身子不爽,连我那都去不了,怎么现在又在这教训起丫头来。表姑娘,虽说是个丫头,可打狗也要看主人。这丫头当日是我给你的,今儿你要教训也要瞧瞧我的面子。”   罗姨娘依旧风姿绰约地走进来,邱玉兰本来就是要把事闹大,并不像平日那样一说就缩回去,而是冷笑道:“罗姨娘说的好,打狗也要看主人,清儿现在的主人是我,就算不是我,这家里的主母也是舅母,怎么也轮不到姨娘您说话。”      罗姨娘本是用捏软柿子的心来瞧邱玉兰的,谁知先是邱玉兰不肯去她那边,心中还说这样一番话,简直是把罗姨娘脸上的粉都说掉了,瞧着邱玉兰气的唇发白:“好,好个表姑娘,我竟是到今儿才晓得,难怪老太太不待见你,这样眼中没有长辈的人,老太太会待见才怪。”邱玉兰的眼还是那么冷:“姨娘这话说的,我再如何,也是外祖母的外孙女。外祖母每次见了我也是嘘寒问暖,哪里来的不待见?我就奇怪为何这家里总有人说我不被外祖母待见,究其根源,这话竟是从姨娘这里传出来的。不过想想也是,姨娘成日在外祖母面前讨好,这样的话不是姨娘传的还是谁?”      邱玉兰这话更是戳了罗姨娘的心,她扬手就要往邱玉兰脸上打去:“好,好,我今儿就代你舅舅教训教训你。”邱玉兰后退一步道:“这家里,外祖母可以打的我,舅舅可以打得,舅母也可以打得,唯独姨娘你打不得我。你说来说去,不过是舅舅的妾,打不得我。”   罗姨娘自从进了方家的门还没受过这样的话,这下已经不是往邱玉兰脸上打耳光了,伸手就去撕她的头发:“你这小贱|人,不过是老爷瞧你可怜才收留你,况且你也不过就是个妾生的女儿,有什么资格腆着脸装表姑娘?”      耳边已经响起方老太太的声音:“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跑到玉兰院里闹起来?”罗姨娘的手顿在那回头看着方老太太,嘴一扁就哭出来:“老太太,表姑娘说了奴许多坏话,奴忍不住才和她说了几句,并没有闹。” 作者有话要说:感觉这文,写的是宅斗啊。。。 ☆、母女   邱玉兰虽想把事闹大,却没料到方老太太竟会过来而且还过来的这么快,看着罗姨娘那转瞬就哭的凄切的脸,邱玉兰并没说话唇边的冷笑却更深。罗姨娘边哭已经边扑到方老太太脚边:“老太太,奴晓得奴的身份,从不敢对表姑娘说什么话的,可今日奴不过是好心来瞧瞧表姑娘,表姑娘就说奴不配和她说话,还说奴在背后挑拨离间。老太太,您是最晓得奴的,奴从来都是循规蹈矩的。”说着罗姨娘已经大哭起来,仿佛受到无限委屈一样。   菊花也已跪到方老太太面前:“是啊,老太太,您平日是最晓得我们姨奶奶的,她从不敢多说一句,多问一个字的。”      主仆间的连连表白让方老太太的眉微微皱起,扶着方老太太的丫鬟已经开口,却不是和罗姨娘说,而是和邱玉兰道:“表姑娘,方才用了早饭,老太太说趁着这会儿凉过来瞧瞧您,没想到就遇到罗姨奶奶也在这儿。”   说话时候这丫鬟还一个劲地给邱玉兰使眼色,这是从来没有过的,看来舅舅一定又对外祖母说什么了。邱玉兰心里泛起一丝暖意,这个家里,这么多的人,其实真正关心自己的鹅只有舅舅一人。而面前的外祖母,邱玉兰看向方老太太,见她依旧紧抿住唇,一个字都没说,那手却轻轻地抚向罗姨娘的肩。      罗姨娘虽在哭泣,却趁方老太太不注意的时候看了邱玉兰一眼,眼里有十二万分的得意。就这么个无依无靠的小丫头,敢得罪未来当家人的亲娘,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再浓的情都能被搅散,更何况她和老太太之间本就没什么情分,老太太厌弃她都来不及。   罗姨娘挑衅的眼邱玉兰并没看到也不在乎,只是依旧看着自己面前的外祖母,外祖母不喜欢自己,当刚随舅舅来到方家时候,看到外祖母的第一眼邱玉兰就得知了这个事实。当时外祖母在笑,但那眼里却是冷意和一抹难以察觉的愤怒。这让想扑进外祖母怀里撒娇的邱玉兰如被淋了一桶冰水一样,过了很久之后,邱玉兰才明白,外祖母何止是不喜欢自己,她是巴不得自己跟娘一样死了,这样她才能忘掉一切,而不是让自己来提醒她,当初她亲手把亲生女儿推进了火坑。      邱玉兰还在思索,小玫已经跪下道:“老太太,姑娘并没说姨奶奶的坏话,反而是姨奶奶说姑娘的娘不过是个妾,还说姑娘不过是什么外四道来的人,哪有脸在这家里过这样日子。奴婢虽离开自己的娘日子久了,却也晓得天下做儿女的哪能让自己的娘受那样的侮辱?姑娘这才和姨奶奶辩了两句,哪晓得姨奶奶越发怒了,说姑娘瞧不起她是个妾,还说要代老爷教训教训姑娘。”   妾?这个字触动了方老太太的记忆,当初女儿那张泪涟涟的脸又出现在方老太太面前,还有女儿的哭声,娘,您就这么忍心,那邱家是什么样的人家?吃人不吐骨头的人家,方老太太在心里说了那么一句,但还是把女儿的手掰开,劝着女儿去了邱家有丫鬟服侍,吃香喝辣穿绸着金,若再生的一男半女,这一辈子也就有靠,比嫁那要下地劳作的人家要好许多。      能做邱老爷的妾也是福气,女儿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只是哭着说了一句,福气?娘,这样的福气你为什么不去?接着就是一巴掌,那巴掌打断了女儿的哭声,也打碎了最后一点母女情。   罗姨娘没料到小玫会出来说话,虽在哭还是不忘抬头狠狠地瞪了小玫一眼才哭着对方老太太道:“老太太,奴知道奴说的不对,可是奴素来说话直爽……”邱玉兰已抬起一双眼,眼里有强忍住不流下的泪:“我娘说,她原本可以不做妾,可以不被太太责骂的,可以不让我受欺凌的,可以……”      “住口。”方老太太大喊道,手紧紧握住拐杖,一张脸却变的有些可怕,看向邱玉兰的眼里竟一时无法分辨有着什么。邱玉兰没有住口,只是跪了下去:“外祖母,我娘若知道,我还在这家里受欺负,她会怎么想?外祖母,我娘说,她最想的,也是最做不到的事,就是有一日,有人会拿着银子把她从邱家赎出去,这样她死的时候也不用做个孤魂野鬼。做妾,竟连想葬进谁家的祖坟都不知道。外祖母,娘临终前,托我问问您,您可有一日想起过她,想起过那个在邱家受苦的女儿?”   “住口,住口,住口。”方老太太连声大喊,但泪已经不自觉流满脸,怎么会想不起来,怎么会不记得她?可只有当她死了,才能让自己心安,而不是想着她在邱家受苦。一个妾,一个没生下儿子失宠很久的妾,一个不擅长争斗的妾。日子能好过到哪里去呢?      方老太太看着外孙女,邱玉兰眼里的泪终于掉落,声音里也含着哭音:“外祖母,你不许人提起我娘,我明白,可是我不许,我不许我娘被人这样说。娘,你这一辈子过的那么苦,死后还要被人乱说,娘,我知道,你没有贪慕虚荣。娘,你不是自己巴着要去做妾的。娘,娘。”   邱玉兰口口声声在那唤娘,方老太太如同听到女儿当日绝望喊娘的声音。那是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怎么会不心疼,可是还有儿子,女儿再要紧也没有儿子要紧。只要儿子争气,别说一个女儿,就算没了那么多的女儿又算得了什么?方老太太闭上眼睛捂住耳朵,不去听邱玉兰的声音,只有这样才能装作没有看见没有听到想不起来,只有这样才能求得一时心安,而不是现在午夜梦回时候永远萦绕在眼前的女儿的眼。那双好看的,满含悲伤和绝望的眼。      而这双眼,方老太太不敢睁眼去看,因为一睁开眼,这双眼就会出现在自己眼前。那是邱玉兰的眼,那双和自己女儿一模一样的眼。罗姨娘早已吓得不敢哭泣,菊花茫然地扶着她,邱玉兰已哭倒在小玫怀中,小玫紧紧抱住邱玉兰,只是抬头看着方老太太。   方老太太身边的丫鬟不敢开口相劝,这种时候说什么都不对。杂沓的脚步声响起,方太太匆忙走进来,见状忙上前扶住方老太太:“婆婆,午饭预备得了,婆婆您先回去请用午饭吧。”方老太太的眼还是紧紧闭着,任由方太太扶着往外走,罗姨娘也不敢再装哭,忙爬起身殷勤地跟着方太太扶方老太太走出去。      众人刚走出一步就听到邱玉兰叫了声外祖母,方老太太身子一抖,邱玉兰已经站起身对着方老太太的背影哭着问道:“外祖母,我只想问您一句,我的娘做了妾,外祖母您是不是觉得,这是方家莫大的耻辱?”邱玉兰的问话如同一根针,直刺方老太太的内心,她连回头的勇气都没有,泪又开始滴落。   方太太只大概听丫鬟们说了几句,此时听到邱玉兰这样直指内心的问话,方太太整个手心全是汗,只想赶紧把方老太太扶出去,这事说白了是他们血亲之间的纠葛,在这个时候,自己这个儿媳妇就跟外人一样。      邱玉兰的手握成拳放在腹部,似乎这样才能给自己力量,眼里的泪流的更凶:“既然我娘是方家莫大的耻辱,那为什么要接我回来,倒不如让我在邱家自生自灭,还免得受些不相干人的责骂。”方老太太的脚步踉跄一下,罗姨娘吓的心又是一抖,方太太这时再装什么都不知道就不行了,忙回头对邱玉兰笑道:“外甥女,这家里哪个下人敢对你不恭敬,你告诉了我,我就打发了她。”   清儿从方老太太进来之后就一直担着一颗心,好容易她们全走出去,谁知方太太又来说这样一句,清儿整个人不由一抖,求助地望向罗姨娘,罗姨娘此时却在想等回到上房要怎么和方老太太解释,哪看见清儿的眼。      邱玉兰唇边的笑越来越苦涩,没有回答方太太的话只是依旧盯着方老太太的背影看,方太太没有得到回应依旧沉默,太阳本来就晒,手心里的汗出的更多。终于方老太太一步步往外走,方太太忙扶着她出去,邱玉兰闭上眼,娘,您这一生,终究是白白为你的娘和弟弟活了。   小玫擦了把脸上的泪扶一下邱玉兰:“姑娘,进屋洗把脸吧。”邱玉兰长叹一声,肩上却多了一支手,接着方老爷的声音传来:“玉兰,你外祖母,心里也难受,你要发火就冲我发吧,毕竟姐姐当年也是为了我。”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写的很难过很伤心。 ☆、决定   万老爷的声音十分哀痛,邱玉兰的肩抖了下,却没有抬头,那泪还是流个不停。方老爷的叹气声更重,一边是自己的娘,一边是自己姐姐唯一的女儿,两边都不忍伤害也不能去伤。   邱玉兰哽咽的更难受,小玫忙给她捶背,邱玉兰这才抬头看向方老爷:“舅舅对我好,我知道。又怎会怪舅舅呢?我只是,只是”邱玉兰的泪掉落:“只是为我娘不值。”方老爷的眼也湿了,低头用手摸一下眼才道:“我知道,玉兰,我知道。但你外祖母,她也……”方老爷只说了这么几个字就再说不下去,毕竟方老太太表现出来在众人看来都是不待见邱玉兰,方老爷轻轻地拍一下外甥女的肩:“玉兰,不管怎样,你放心,在这个家里,不会有任何人会欺负你。我会再和你舅母说,下人们谁敢看不起你,就全撵了。”      听到提到方太太,邱玉兰这才开口道:“舅母对我很好,这家里,有舅母在外甥女的日子过的不错。可是舅舅,我已经大了,不再是小孩子,有时候,并不是吃穿用度都比别人强就什么都……”方老爷打断她的话:“我知道,你是大了,有些事也明白了。只是你外祖母性子倔强,我做了她那么多年的儿子,怎会不明白她就算认为自己做错了,也不会开口认错。玉兰,有些话只有我这个做舅舅的和你说,舅舅一直记得你娘,你外祖母也一直记得你娘。”   听到自己的娘,邱玉兰眼里的泪落的更急:“可,可……”方老爷摇头:“没有什么可是不可是的,你舅舅是堂堂正正的男儿,怎么会因为姐姐当年为了我委身于他人为妾,发迹之后就不认自己的姐姐?”      邱玉兰掩面大哭起来,方老爷把她的手拉下,从小玫手里接过手帕为邱玉兰拭泪,声音变的更柔:“你罗姨娘得你外祖母的喜欢,又生了儿子,难免有些跋扈。你舅母为人贤良,让她三分也是有的。下人们难免看你罗姨娘眼色行事冲撞了你,你心里既生了寄人篱下之感,只有把这气放在心里。说起来都是我的不好。”   邱玉兰急急摇头:“不,这家里,舅母和舅舅对我极好。”方老爷拍拍她的手:“不是说你舅母不好,是说我不常在家,难免有些忽视了。以后有委屈你可要和你舅母讲,一家人,千万不能生分。”邱玉兰点头:“舅舅的话,我记得了。”      方老爷看着面前的外甥女,邱玉兰长的很像她的亲娘,那个早逝的女子。只是姐姐很爱笑,虽然那时穿戴的没有邱玉兰现在穿戴的好,但一直很爱笑,每日带着自己和小妹两人洗衣做饭,到后来……,方老爷不忍再想下去,邱家来人接姐姐走的时候,方老爷从没见过姐姐有那样美,水红色的衣衫很合身,头上是晶晶亮的首饰,但姐姐眼里没有笑容,脸很白,但那种白不是点上粉的白,而是心碎后的苍白。那是姐弟之间的最后一面,等方老爷收到信赶到邱家时候,姐姐已经入土,再看不到她的眼、她的笑。   方老爷觉得心口处传来疼痛,能做的只有把邱玉兰当亲生女儿看待,别的就什么都不能了。小丫鬟在门口冒了下头,小玫看见忙摇手让她出去,方老爷已经瞧见:“有什么事,进来说吧。”   小玫已开口笑道:“老爷,不过是方才厨房让人送午饭过来,小丫鬟们不敢传进来,厨房的又怕饭凉,在那为难呢。”方老爷哦了声:“那就让她们送进来吧,玉兰,再伤心也不能不吃饭。”      邱玉兰破涕为笑:“我知道,舅舅,我答应过娘,要好好活着,连她的份都要一起活了。”方老爷的眼又黯一下才拍拍邱玉兰的肩:“这才是好孩子。”小丫鬟们提着食盒进来,小玫摆开碗筷,方老爷瞧着小玫对邱玉兰道:“这丫头服侍你舅母也好几年了,我瞧着也还尽心,现在给了你倒也好。”   邱玉兰点头:“舅母教出的人哪会不好?”方老爷哈哈一笑,见饭菜都已摆好这才起身:“你先用饭吧,我还先去你外祖母那瞧瞧。”邱玉兰的眼眨一眨:“舅舅吃过饭没有?说来,都是我孩子气,若能忍住,也不会……”方老爷的脸微微一板:“又说这种话了,什么孩子气?你罗姨娘难道我不晓得?哪有你让着她的,等我让她来给你赔情。”      邱玉兰双手摆了摆:“这怎么使得?”方老爷按住她的手:“哪有什么使不得的,她不过是个妾,做妾本就……”说着方老爷顿住:“总之今儿这事是她不对,不对就要赔情,你们好生服侍着姑娘。”   说着方老爷往里面瞧了眼,眉微微皱下:“我记得还该有个丫头才是,怎么只有这一个?”清儿本躲在那儿,见方老爷点了自己这才蹭出来:“回老爷,奴婢方才在屋里给姑娘折衣衫。”   方老爷皱眉往清儿脸上看了眼才道:“记得你是罗姨娘给姑娘的,想必也……”方老爷在那沉吟,邱玉兰瞧一眼清儿:“清儿还算尽心。”方老爷的眉皱的更厉害了:“等我回去让你舅母再挑个好的过来给你使。”清儿听了这话如被雷劈一样看向邱玉兰,指望邱玉兰相帮,但邱玉兰并没看清儿,只是道:“我送送舅舅,舅舅慢走。”见方老爷大踏步走出去,清儿上前去拉邱玉兰:“姑娘,全是奴婢糊涂油蒙了心,您大人大量……”邱玉兰看她一眼并不说话只在小玫搀扶下往里走。      清儿明白事情没有转机,泪在眼眶里转不敢上前,进屋后小玫对邱玉兰小声道:“姑娘若不想要清儿,送回去就是,又何必?”邱玉兰坐回椅子上拿起筷子才道:“你不懂。”   小玫忙给邱玉兰打碗汤:“这火腿干丝汤还不错,姑娘您先尝尝。姑娘说奴婢不懂奴婢也就不懂,横竖以后姑娘叫奴婢做什么,奴婢去做就是。”邱玉兰唇边有笑容闪现:“你倒乖巧,我没什么坏心眼,也不想做什么,只是不想在这家里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说着邱玉兰叹气:“靠舅舅的歉疚,终究只能一时。”   这话几乎是悄不可闻,小玫明白点头,再多的歉疚,说的多了慢慢也就没用了。      方老爷走到方老太太上房外面时候,正听到罗姨娘的声音:“老太太,您是最知道奴的,奴从来就是对表姑娘客客气气的,哪会故意去寻表姑娘的不是。奴只是去瞧瞧表姑娘,结果表姑娘身边的那个丫头就对奴无礼。老太太,您可一定要……”   方老爷掀起帘子走进去:“罗氏,你还在这挑嘴拨舌?你的性子难道我不晓得,不就是为我对玉兰多好了些,你憋不住气。怎么说玉兰也是个小辈,你虽不是她名正言顺的长辈,年纪总比她大些,难道不晓得让着些?”   罗姨娘从回来就想和方老太太表白一番,谁晓得先是方太太服侍方老太太用饭,用完饭又陪着说了好大一会儿话,方太太总算走了,罗姨娘这才抓住时机趁机为自己说几句,谁晓得方老爷进来就这样说,罗姨娘一双眼不由红了:“老爷,您这样说奴,奴实在……”      方老爷并没理她,只是走到方老太太面前问了几句。方老太太叹一声:“你还没吃饭吧,我让厨房再送份饭来。说起来,我们对玉兰,其实也不算差。”方老爷先应是然后才道:“娘的心我做儿子的晓得,玉兰怎么说也是姐姐的独女,娘您平日……”见方老太太闭眼,方老爷没有往下说,罗姨娘忙上前道:“老爷,这家里哪有欺负表姑娘的人,不过是因表姑娘……”   方老爷狠狠瞪她一眼:“你还在这说,你就是头一个,下去。”罗姨娘没料到方老爷瞬间变脸,往方老太太那瞧一眼,方老爷第二句话就又来了:“还瞧什么瞧,还不滚下去。”罗姨娘这下更觉面子里子都没了,抽出帕子用帕子捂住脸就哭着下去。      方老太太让方老爷坐下才道:“你又何必动这么大的气,虽说是个妾,也服侍你好几年,又生了哥儿,对她稍好些也没人会说什么。”方老爷瞧着方老太太:“娘说的是,毕竟只是个妾,妾就是妾,娘。”   方老太太似乎被什么东西打中:“儿,你说我不念着你姐姐,我就是想着你姐姐,才对罗姨娘多看顾些。”方老爷的声音更沉痛些:“妻妾是有别的,有些事,妻能做,妾不能做。今儿这事,儿子也想过了,平日未免对罗姨娘多宠了些。从今儿起,虎哥儿就让你媳妇养着吧,不然罗姨娘这脾气,还不知道虎哥儿养成什么样呢。” ☆、子嗣   方老太太的脸板的更厉害了,什么都没说手里的佛珠转的更快。方老爷等了会儿叫了声娘,方老太太叹气:“儿子大了有自己的主见了,妻是你的,妾也是你的,连孩子都是你的,你要做什么就做什么吧。娘啊,也就在这吃斋念佛指望佛祖保佑你了。”   方老爷被这话说的心中一凛过了许久才道:“娘,儿子并不是不听您的话,可是我们家,已经比不得原先了。有些规矩也该做起来,虎哥儿也快五岁了,总跟着他姨娘也不好。再说媳妇平日为人,本就极周到妥帖,让虎哥儿跟着她,日后说亲也好说一些。”方老太太摆下手:“好,好,就你会心疼儿子,难道那个不是我孙子,我只是想着,孩子得亲娘照顾总是好的,再好的嫡母,也比不上亲生的娘。”      方老爷看着方老太太只是不说话,母子默默相视许久方老太太终究让步:“你定下就好,你子嗣艰难,我也怕……”方老爷打断方老太太的话:“没有什么万一,娘,媳妇是个贤明知礼的,难道她还不晓得以后还要靠着虎哥儿?再说,若罗姨娘也是个知礼的性子,让她照料虎哥儿也没什么,可现在我还活着呢,她就去寻玉兰的不是。玉兰再怎么说,也不过一个十三岁的孩子,这样看来,真等我走了,罗姨娘又仗着虎哥儿,到那时对媳妇有不敬,我在地下也难安的。”   方老太太垂下眼不说话,方老爷知道她这就算答应了,叫进丫鬟来让她们服侍方老太太午睡,这才回自己房去和方太太说这件事。      方太太正歪在榻上歇着,听到方老爷走进来急忙睁开眼起身服侍方老爷,又叫雨青她们进来:“快给老爷倒碗酸梅汤来,还有冰好的西瓜。”方老爷见方太太说话时候手里还拿扇子不停地给自己扇,忙止住她:“别着忙,让厨房给我下碗汤面,到这会儿我还没吃呢,你一说西瓜我倒真饿了。”不说好罢,一说饿方老爷真感到饿的前心贴后背,用手按了下肚子。   方太太一听更是着忙,对端着西瓜进来的春柳道:“别忙着拿西瓜了,春柳你跑的快,赶紧去厨房让她们给老爷下碗面。”春柳哎了一声把西瓜胡乱放到桌上就往外跑,雨青不及去做别的,忙开抽屉拿点心:“老爷您先垫一垫。”      说着又给方老爷倒杯茶,方老爷拿了两块点心吃下肚又喝了杯茶垫下去才觉得好受一些,招呼方太太坐下:“你也别站着,我和你说说话,从昨儿回来到现在还没和你好好说话呢。”   这话让方太太眼里的泪差点掉下来,忙低头掩饰一下坐到方老爷身边还不忘继续给他打着扇:“那是老爷忙,再说平日我在家,这家里的事又多,难免没空陪老爷好好说说话。”方老爷正要伸手去拿一块梅花糕,听了妻子这话手又顿在那儿,过了会儿才道:“晓得你忙,不过以后你还会更忙,虎哥儿这孩子也大了,总不能老跟着他姨娘,就该你多教教他,那时难免还要再辛苦你。”      方太太手里的扇子都忘了继续打,看着方老爷有些吃惊,若照了风俗,妾生的孩子都是正室的,都该让正室抚养才对,况且方太太又没有自己的子女。可罗姨娘素来得方老爷的宠,方老太太又多疼爱罗姨娘一些,虎哥儿一直都是跟着罗姨娘的,方太太也从不敢对方老爷开口提要抚养虎哥儿的事。   春柳已带提着食盒走进来,方太太忙放下手中的扇子打开食盒把面拿出来,除了碗清亮的汤面,还有两样小菜,一样是蒸火腿一样是凉拌笋丝。方太太往汤面上夹两块火腿给方老爷拌了拌才把筷子递给方老爷:“可是虎哥儿他姨娘?”   方老爷是当真饿了,接过筷子几下就把面吃的干干净净,又抄起筷子把那两样小菜也吃完这才端着碗喝汤,几口把汤喝干把碗放下才对方太太道:“那边你无需担心,只是虎哥儿怎么说也要叫你一声娘,你可千万要教导好他,毕竟我们方家,”      说着方老爷顿一顿,大概也只有虎哥儿这么一个儿子了,这么些年,这么多的妾室通房,总共也就那么一两个人有过喜。方太太明白方老爷的心结在那,伸手过来握住方老爷的手:“不如再寻几个宜男之相的女子过来,只有虎哥儿一个,难免单薄些。”   方老爷摇头:“不必了,别去白白糟蹋人家清白女儿家,又多造些孽。”方太太嗔怪地看他一眼:“胡说,能被老爷看上,那是她们的福气,怎么就叫糟蹋?”福气?这个词让方老爷唇边现出讽刺笑容,当年娘就是这样说的,被邱家看上,那是姐姐的福气。可当真是福气吗?      见状方太太没有再说话,只是重新拿起扇子给方老爷扇着:“虎哥儿要过来的话,就把碧纱橱给收拾出来,在那我也听得到动静也好安心。”方老爷拍拍妻子的手:“这家,亏得你贤良,不然还不晓得闹出什么乱子来?”      不贤良又能怎样?当初嫁过来还能算势均力敌,现在方家早已一飞冲天,而自己娘家还要靠着方家做些小生意才好过日子。又加上没生下儿女,不贤良这方太太的位子只怕坐的没那么稳。   心里虽对丈夫难免有些怨,但方太太面上依旧平静,只是微微垂下眼:“我也不过就是少些错罢了,这么一大家子人,换个能干的定是井井有条,哪似我,还让罗姨娘去寻外甥女的是非。”   提到邱玉兰,方老爷的眉又皱下才道:“罗姨娘性子就是这样,她但凡性子温顺些,你也能多个帮手。玉兰那里,我记得还有两个罗姨娘送的丫头,你把她们全带走,挑两个好的给玉兰使,免得那些丫头念着旧主,不晓得会在罗姨娘面前搬了什么是非。”      方太太自然只有应是的,见方老爷面上满是疲惫,忙道:“不如老爷先在这歇个晌?”方老爷点头往床上歪去,方太太忙叫雨青过来打算服侍,方老爷伸出一个指头摇一摇:“别叫别人了,我们好好说说话。”   说着方老爷闭上眼,方太太的心被说的越发酸,拿起扇子坐到床边给丈夫打着扇子,雨青带着人退出去。屋内只剩得他们夫妻俩,看着床上的丈夫,方太太的泪掉落,当年初嫁过来时候也是夏天,那时候钱没那么多,服侍的人也没有,方老爷成天在外做生意,每天都到很晚才回来。自己就怕他被蚊子咬,整宿整宿地给他打着扇。想起来那时虽日子没现在过的这么好,夫妻之间也很恩爱。      不像现在,连好好地说会儿话都成奢望了,方太太的手被方老爷握住,方老爷睁开眼看向妻子:“别给我打扇了,躺会儿吧,这些年累了你。”方太太想把手从方老爷手中抽出但终究没抽出来,顺势躺到丈夫身边,听着丈夫的呼吸,感到自己的手在丈夫的手心,方太太唇微微翘起,露出安心笑容。   雨青带着春柳她们在外面廊上坐着,几个小丫头都在东倒西歪地打瞌睡,雨青手里拿着针线却一针都没动,看着低垂的帘子眼里有叹息闪过。几个大丫头,雨梅没了,小玫去服侍邱玉兰了,唯独自己,已经十九了,虽说被方老爷收过房,可一年也就那么几次,若能有个孩子还好,可没有孩子,这样白白在这屋里熬着算什么?      雨青轻叹一声,春柳已经啊了一声站起身:“梅花姐姐来了,老爷和太太在歇午,姐姐先请在这里坐下。”梅花是罗姨娘的另一个丫头,平日和雨青她们还好,今儿这脸色和平时不一样,只是小声道:“能请老爷起来吗?罗姨奶奶心上不舒服,要请医呢。”   雨青也走上前:“梅花你先坐下吧,太太难得歇午,难道我们还要不知好歹地去打扰?”梅花听了这话脸色有些变了,但心里毕竟虚着雨青一些,咬下唇道:“可姨奶奶那儿也是要紧,不如我进去,好姐姐,定不会让你吃挂落的。”      雨青挡住她:“这可不成,妹妹,你就坐在这和我们说说话,等太太醒了再说。”左不成右不成,梅花只得跺下脚:“那我先回去和姨奶奶说,好姐姐,等太太醒了,你千万要告诉太太。”这是自然,梅花又往上房看了眼也就急忙走了。   春柳凑到雨青面前:“姨奶奶今儿这是怎么了,似乎和平日不大一样。”雨青拍一下她:“休管,横竖我们好好服侍就是。”      梅花匆匆跑回罗姨娘房里,刚听到脚步菊花就掀起帘子走出来:“怎么,老爷不肯来,你这死丫头,叮嘱过你要把姨奶奶的病说的重些。”在里面床上躺着的罗姨娘听到方老爷不肯来,拿起床上的枕头就往梅花那边扔去:“养着你们做什么,什么都做不得,连请个人来都不会。”菊花忙上前安慰:“姨奶奶,您先消消气。”罗姨娘披头撒发地在床上发狠:“消气,我儿子都要被抢走了我还消什么气?” 作者有话要说:做妾啊,男人的宠一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打算   菊花使眼色让梅花端西瓜过来,梅花虽被枕头砸了下也不敢说,还是端着西瓜上前,菊花拿银叉叉一块西瓜给罗姨娘:“姨奶奶,凡事要往好处想,您想想,老太太为什么先遣人来告诉您一声,不就为的让您这回听老爷的话,别和老爷闹。和老爷闹了,谁最高兴,不就是另外几房吗?她们巴不得您从此失宠,她们好作践您呢。”   是吗?罗姨娘被这几句话说的有些转意,菊花趁机又指指这西瓜:“老太太对姨奶奶您,可是真心疼爱的,别的不说,就这西瓜虽不是什么稀罕物,可是除了太太老太太房里,就只有这里可以想吃就吃,别人房里都不过定着数的,每天半个或者一片。”      这几句话真正说到罗姨娘心坎上了,她接过西瓜只觉得今儿这西瓜特别甜,见状菊花松口气,凑到罗姨娘耳边道:“再说了,老爷一年在家,满打满算也只有两个来月,这家里说话最算数的还是老太太,等老爷走了,您去和老太太说,让老太太照顾哥儿,等哥儿到了老太太房里,那姨奶奶您还不是想瞧就瞧?”   罗姨娘不由抓住菊花的手:“你这话说的对,我怎么就没想到?”菊花腼腆一笑:“姨奶奶,您是哥儿的亲娘,心直往哥儿身上使,想不到这些也是有的。奴婢为的不就是哥儿和姨奶奶您贴心贴肝?”罗姨娘坐起身:“好,这话说的是,方才真是我急糊涂了,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自然只认我这个亲娘。”      说着罗姨娘起身穿鞋:“走,去瞧瞧哥儿去。”菊花这才松口气,照今儿这些来瞧,方老爷对罗姨娘已经有些厌弃,若再像以前一样顺着罗姨娘让她去闹,到时罗姨娘不得好果子吃,这些服侍她的不也一样跟着倒霉,只有先劝着她,先把这关过了,至于之后的事,到时再说吧。   菊花思量定了,忙上前为罗姨娘梳妆,嘴里还道:“老爷的脾气姨奶奶您是最晓得的,说翻脸就翻脸。老爷横竖一年回来也就这么些天,您就多顺着他些,别白白地把老爷推到别人房里去。”      罗姨娘瞧着自己那张在镜中渐渐明媚起来的脸,用手摸了摸脸:“你说老爷在外面,会不会有了别人了,不然这回回来和平常怎么不一样?”这话菊花怎么敢接,只是含糊着道:“老爷的脾气您是最清楚的,要真有了人,怎会不抬回来?”罗姨娘的眼渐渐变的有些迷离,当年自己不就是被方老爷在外头瞧中抬回来的?   到晚饭时候,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方太太遣人去把虎哥儿抱到她房里,从此虎哥儿就归方太太抚养了。人人都想瞧瞧平日从不吃亏的罗姨娘要怎么样大哭大闹不让方太太抱走孩子,可是罗姨娘这回十分平静地让人把虎哥儿抱走,还让奶娘好生服侍着。      这倒出了众人的意料,邱玉兰靠在窗口看书,听见小丫头们在那叽叽喳喳的,侧耳听了听笑道:“我还说错了,罗姨娘今儿怎么脑子这么清楚起来了?”小玫这几日都在学写字,也在旁边拿着一张纸在写,写的有些入迷,听邱玉兰说话才急忙抬起头:“哎,这倒是奴婢的不是,奴婢让她们不许再说了。哪有当着人面就这样议论主人家的?”   说着小玫就起身往外走,邱玉兰止住她:“不用了,横竖也没说什么坏话。”小玫顺手给邱玉兰倒杯茶这才重又坐下:“清儿方才见到奴婢,让奴婢来为她求求情,奴婢也没什么好话给她。”      邱玉兰的眉微微一皱才端起茶:“下人们有和主人们不同心的这也是常事,只要面上过得去,我也不追究。只是她太过分了,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算计一个孤女,她们还真做的出来。”小玫也勾唇一笑:“她们不就以为,姑娘您无依无靠?不过别人都是杀鸡儆猴,唯有姑娘您今儿啊,是杀猴儆鸡。”   邱玉兰扑哧一声笑出来,用手点一下小玫的额头:“这才学了几天的字,就晓得举一反三了?”小玫的眼微微一眨:“人都说读书才能明理,姑娘既然教奴婢识字,奴婢自然要多多地快快地学,这样才不辜负姑娘。”   邱玉兰点一下她的额头:“好一张巧嘴,果然舅母调|教出来的人没有不好的。”小玫又是腼腆一笑:“奴婢哪当得起一个好字,只要姑娘不嫌弃奴婢就是。”两人说说笑笑,笑声传到外面,清儿听见伸长脖子往里面瞧却什么都瞧不到,心里后悔的不得了。本以为给姨奶奶出了个好主意,谁晓得姨奶奶反招了老爷的厌弃,还有老爷临走时候说的那句话,这要不在姑娘这边服侍,去别的房里准捞不着好。      清儿越想越急,恨不得进屋去给邱玉兰跪着道歉,可晓得这也不起作用,难道自己就这样胡乱被配给一个小子过了这辈子?清儿正待拭泪,小丫头们已在招呼林妈妈,清儿忙转身相迎,小玫也从屋里走出:“林婶子来了,请往里面坐。”   林妈妈停住脚:“不用了,今儿是奉了太太的命,说清儿年纪也大了,该配人了,让把清儿带去配人。姑娘这儿,明儿再挑两个好的来给姑娘使。”说着林妈妈对着清儿脸上的笑容已经收起来:“去收拾收拾东西吧。”      清儿哭出声挣扎着就要下跪:“林婶子,我还不到十七,还能服侍姑娘几年,求林婶子您去姑娘面前说说情,让姑娘别撵我出去。”   旁边两个小丫头已经伸手紧紧扶住清儿,林妈妈佯装叹口气,这才开口道;“清儿,并不是姑娘撵你,是老爷吩咐的,况且,”林妈妈顿一顿才缓缓地道:“谁都晓得老爷只有姑娘这么一个外甥女,老爷平日待姑娘跟亲生女儿一样,你们别一个个听了什么胡话,起了那不好的心,到时可是叫天哭地都没用。”      若不是有那两个小丫头扶着,清儿整个人已经瘫软到地上,此时她脸上鼻涕眼泪纵横:“林婶子,我从来没有对姑娘起了不好的心。”林妈妈才不理她,只是瞧着她:“赶紧去收拾自己的东西吧,不然我找人去收拾,到时缺了什么可不好说。”   清儿进方家这么些年,也攒了些银子,平日藏的密密实实,就怕别人偷了她的,此时听到林妈妈这话,知道再没有回转余地,只得哭着去收拾自己的东西。林妈妈让个小丫头去瞧着她才对小玫道:“这里的事情了了,就请进去对姑娘说一声。”      小玫也没再请林妈妈进去喝茶,让小丫头给林妈妈端碗茶来这才往屋里去。邱玉兰已把书放下坐在那儿,瞧见小玫进来就笑道:“走了好,她还当真以为我不晓得她那些鬼鬼祟祟的事呢。”小玫重坐回自己自己方才坐的位子把林妈妈方才说的话说了,又道:“林妈妈还说了,明儿送两个好的给姑娘使。”   邱玉兰的手往桌上摆的栀子花处抚了抚,抬起手闻着指尖上的栀子花香:“服侍的再多有什么用,最要紧的是忠心。”小玫垂手应是,邱玉兰的声音很平静:“我来这里这么些年,身边服侍的人来来去去的多了,也只有你一个肯真正忠心对我。”      说着邱玉兰的眼波一转,顺手扯下一朵栀子花把玩着:“不过,一个忠心的也就够了。”小玫觉得身上又有汗出来,但还是站起来恭敬道:“姑娘好了奴婢才会好,只要姑娘不忘记答应过奴婢什么就好。”邱玉兰轻叹一声:“是啊,连你一个小丫头都知道为自己打算,我也要为自己打算啊,不然像我娘一样被卖了都不知道恨谁。”   小玫被邱玉兰话里的冷意吓到,过了好一会儿才道:“老爷一向疼姑娘的。”邱玉兰望着外面,林妈妈已带着清儿走了,外面很安静,过了很久邱玉兰才道:“当日舅舅去邱家要接我走的时候,我那个大哥和嫡母还不是一口一个疼爱,又是邱家的名声在那,绝不肯答应舅舅带走我。结果呢,一千两银子不答应,两千两银子就可以商量,出到三千两的时候就双手奉上。小玫,我从小生长在商人之家,他们没什么东西是不能卖的,不能卖的时候只是价钱还没出到。”      小玫的嘴巴张大,邱玉兰低头看着手中那朵已经被揉皱的栀子花,声音很轻很轻:“舅舅和外祖母能卖了娘,当价钱合适的时候,又怎会不卖了我?你说,我不为自己打算要让谁为自己打算?”   小玫没有说话,只是重重叹了口气,邱玉兰把栀子花扔到一边看向远方,娘,我一定不会像你一样,从生到死,都操纵人手。 ☆、第 14 章   小玫刚一跨进厨房门槛,就听见厨房管事吴大娘热情的声音:“小玫姑娘来了,要有什么事,遣人跑一趟就是,哪还要您亲自跑这么一趟?”接着吴大娘就解□上的围腰掸一掸椅子上的灰让小玫坐下,又倒过杯茶:“晓得您现在在表姑娘身边,喝不上我们这茶了,还请别嫌弃。”   原先小玫在方太太屋里时,也曾来过厨房,那时吴大娘虽热情,但哪回都没今日这样热情。又掸椅子上的灰又倒热茶的,小玫倒愣了一下才笑吟吟接过吴大娘手里的茶:“大娘快别这么说,不过是顺路过来和大娘说声,今晚姑娘的晚饭不用荤腥,炒个面筋再用个素三鲜,汤也要素的。”      吴大娘仔细听完就皱眉:“虽说姑娘想换个口味,可这太素了怎么使得?”小玫淡淡一笑:“这些日子天气热,油腻腻的姑娘平日总不大爱吃,这才说换个口味,看能不能开开胃。”吴大娘一拍手:“哎,我怎么忘了这茬了?既这么着,就再给姑娘做个凉拌鸡丝,用鸡脯肉撕成细丝,倒点麻油香醋,再用蒜油那么一拌,可爽口了。那汤虽说姑娘要素的,汤底还是用高汤吧,白水汤哪有什么滋味?”   吴大娘打算的周周到到,小玫已经起身笑道:“果然大娘比我们想的周到,姑娘原本就想个凉拌菜吃,又怕厨房太麻烦。”吴大娘见小玫这是要走,忙送出来:“这话哪里说去,姑娘这样想就是打我的脸,我们不就是服侍主人的,哪有嫌麻烦的。以后姑娘但凡想吃什么,遣个小丫头来厨房说一声就是,哪用您亲自跑一趟?”      吴大娘热情的小玫已经有些起鸡皮疙瘩,刚要再说话就听到传来菊花冷冰冰的声音:“我说呢,怎么吴大娘你这么忙,原来是见着表姑娘身边的红人了,才把我们姨奶奶忘在脑后?”吴大娘脸上的笑容一滞就对菊花笑着道:“天地良心,这话从何说起,方才不过是小玫姑娘来说几句表姑娘晚饭要些什么菜才说多了些,并不是把菊花姑娘您忘在脑后。”   菊花一双眼像刀子似地往小玫身上瞧了几眼这才转向吴大娘:“真的吗?昨儿姨奶奶想吃个炸鹌鹑,你是怎么说的?不是说没鹌鹑就是说已给老太太炸了上去。还是我来翻出几只鹌鹑来你才给姨奶奶做了送上去?还说这每日的菜都是太太定好的,不能更改,怎现在表姑娘要换,你就换了?打量我们好欺负?”      见菊花挽起袖子要和吴大娘论个正章的样子,小玫忙道:“吴大娘,要着实为难也就罢了。”吴大娘面上笑容都有些苦了:“菊花姑娘,表姑娘那儿,是太太亲自吩咐的,说表姑娘爱吃什么,厨房就要做什么。只是表姑娘从来都没吩咐过我们,今儿是头一回,难道我能回绝了不成?至于姨奶奶那儿,每日的饭菜是按例来,这,我实在不敢违例。”   菊花听的越发发恼,瞧着小玫跺脚扭身就走,吴大娘在后追着叫道:“菊花姑娘,姨奶奶要的点心您不送上去了?”菊花走的飞快就跟没听到一样。吴大娘转身对小玫叹气道:“哎,太太是正经主母,自然只能听她的,可是姨奶奶又受宠,前些时候总打发人来要东要西,有时候超出例了,我们也只能赔进去。可赔了这些年,着实是赔不起,我们几个这才商量了,以后全按例来,哪晓得今儿才头一日就惹姨奶奶生气。”      从菊花那反应来看,只怕不是头一日了。这些日子罗姨娘的日子并没有原先好过,虎哥儿被抱到方太太房里抚养,方老爷也没踏足她的房内,连周姨娘房里都歇了两夜,这和以往方老爷回来时候有多半歇在罗姨娘房里大不相同,下人们都悄悄议论罗姨娘已经失宠,平日她那些超乎寻常的待遇自然没人再理,统统拿出例来说话。这样的气罗姨娘怎么受得?小玫也曾听小丫头们议论过,此时听吴大娘这一番辩解只微微笑道:“太太是个善心人,从不刻薄人的。”   吴大娘面上笑容更恭敬些:“姑娘这话说的是,说句不该我这样人说的话,像太太这样对待表姑娘的,也算头一份了。”小玫笑着应是,又和吴大娘说了几句这才离开。   从厨房走回邱玉兰院子还有好大一段路,此时日头虽烈,但一路上都有树木,小玫顺着树荫一路走回去,心里还在盘算着等再多学些字,就学着瞧书,这样才不会两眼一抹黑。猛地前面传来叽叽喳喳的声音,听来不像小丫头们在磨嘴皮,小玫向前望去,见罗姨娘带着人走过来,面上还气冲冲的,一副要去寻别人晦气的模样。   定是菊花回去和罗姨娘说了,罗姨娘气不过就带人去寻厨房的晦气了。小玫把身子隐在大树后面,是跟去瞧热闹呢,还是先回去?还没想出来呢,就有小丫头急匆匆追上罗姨娘,气喘吁吁地道:“姨奶奶,您快回去吧,老爷来了。”      罗姨娘这段时日真是有苦说不出,儿子不在自己身边了,超常的供养也没有了,不管是做什么,去一处那处的管事就口口声声说是按例,绝不多给半点。连一向最听话的厨房也如此,这让罗姨娘怎么受得了?定要寻个由头来闹一场。   此时听到小丫头这样说,罗姨娘忙停下脚步:“你说的可当真?老爷真的来了?”小丫头点头如捣蒜一般:“奴婢怎敢骗姨奶奶,您方出门老爷就进来了,还问姨奶奶您去哪儿了?让奴婢寻您回去。”      罗姨娘那张因发怒有些扭曲的脸上此时终于露出笑容,菊花忙道:“姨奶奶,老爷既来寻姨奶奶,就先回去,厨房那些不晓事的留着以后收拾。”罗姨娘也用手往脸上摸摸,又往头上理正首饰,对菊花道:“你瞧,我今儿这打扮还成吧?”   菊花连连点头:“姨奶奶自然是明艳照人的。”罗姨娘还从怀里掏出面小镜子照了照对镜一笑,自觉自己面容十分艳丽夺目这才急匆匆带人走了。她一走小玫才从树后出来,这热闹是瞧不成了,赶紧回去和邱玉兰复命吧。   罗姨娘走进自己院子里时,院里静悄悄的,罗姨娘不由心里着急,是不是方老爷等不得自己已经走了?毕竟这所宅子里,盼着方老爷能踏进屋子的人多了去了。一想到这罗姨娘不由心中酸涩,那泪就要往下落,伸手打起帘子,瞧见方老爷正歪在平日自己歪的榻上,手里拿着把扇子在那扇。      罗姨娘这心里顿时如沸油锅加了把火一样热辣辣起来,走上前想对方老爷说几句话,但眼里的泪竟掉下来,走到榻前没像平日一样坐下而是哭起来:“我还以为,老爷再不肯理我了。这家里,比我年轻比我貌美比我贤德的人太多了。老爷怎会还想起我这个又老又丑又不贤德的人来?”   方老爷本就有心冷罗姨娘一段时候,连抱走虎哥儿都没出面,没想到罗姨娘竟没有像平日一样来哭闹好借此让罗姨娘安分一些,此时再听到罗姨娘这明显吃醋的话,心里竟有几分难以名状的欢喜,那脸虽依旧板着,但唇角已有笑容闪现:“好了,吃什么醋呢?我这不是来了?给我打打扇吧,这屋里怎么闷得慌?”      罗姨娘本已接过扇子,听了这话就忙去把窗给打开:“方才我不在屋里,她们定又惫懒,不把窗打开了。”说着罗姨娘坐回榻边,瞧着方老爷眼中已经有了泪:“老爷,您不知道这些日子,我过的是怎样日子?想虎哥儿也不敢去瞧。老爷,您要做的事定是对的,可是您也不能这样把我想的不贤良?原先我不过是觉得虎哥儿还小,等大些必然是要送到太太身边教导的,谁晓得您就怕我吵闹,我这心里真是委屈极了。”   瞧着爱妾那张泫然若泣的脸,方老爷的心更软了,板着的脸松开:“别哭了,我晓得你最是争强好胜的,性子一上来就不管不顾,太太又是个贤德有余能干不足的,难免吃了你的一些挂落。”罗姨娘已脱了鞋坐到方老爷身后给他打着扇,听了方老爷这话就往他肩上捶下:“我再如何,也不过就是争了点吃穿,平日哪里不敬太太了?”      方老爷刚想说雨梅的事,被罗姨娘那双大眼一望就把话咽下去:“我知道你平日敬着太太。只是我还有一两日就走了,你可不能为了想虎哥儿就去和老太太说,让她把虎哥儿抱过去养。”   罗姨娘没料到是这件事,唇张了张就把扇子一撇,人却反而往方老爷怀里偎去:“老爷,您这话,让奴心都碎了。” 作者有话要说:一个严肃的问题,为毛我写不正常夫妻就能写出感觉,写正常谈恋爱就各种别扭? ☆、美满   罗姨娘声音里满是委屈,身子又香又软,方老爷的心不由微微一颤,况且也冷了她这些日子顺势搂住她笑道:“心碎了?你是为了什么心碎了?”罗姨娘眼圈一红用手点着方老爷的心口:“奴这辈子,只有爷一个,不为了爷,奴也不会远远地跟着爷来这。爷当日说的,不会负了奴,这话爷忘了,奴可从来没有忘?若是爷着实厌弃奴了,奴也只有在这院里念着爷对奴的好过了这日子。”   罗姨娘有一双好手,手指细白柔软,指甲上新涂就的凤仙花红的耀人眼,一指头一指头点在方老爷心口如点在了方老爷的心头,他顺势捏住罗姨娘的手把玩起来:“我知道,你也不是那种不知进退的人,脾气发过也就算了。老太太平日很喜欢你,我又经常不在家,平日你也要多劝着老太太,她和玉兰之间,毕竟是亲祖孙。”      罗姨娘一双眼本已汪上一池春水,听了方老爷这话那眉不自觉皱下,若照了平日的性子,还要再和方老爷讲价钱说道理,可今时不同往日,不能再像平日一样,那眉很快就松开瞧着方老爷委委屈屈地道:“我是那种不知进退的人吗?老太太那里我平日也劝着的。”   说着罗姨娘的唇已经凑到方老爷耳边,声音甜腻腻的:“老爷你说,除了小事,大事我哪里不顺着你?”屋外服侍的菊花听着屋里传出方老爷的笑声,长舒一口气,让小丫头赶紧去准备热水这些预备等会儿用。      小丫头应是跑开之后,梅花往里面听了一耳朵那脸不由飞红,对菊花道:“这几日那屋里的丫鬟见了我们那嘴就快翘到天上去了,不就是老爷多在那屋歇了几晚?可是她们怎么就不明白我们姨奶奶才是老爷最心疼的?”   菊花往天上丢个白眼才说:“就是,那屋不就生了个姐儿,我们姨奶奶生的,可是哥儿,再说,”菊花往四周看下,飞快地道:“就陈姨奶奶那样,看着也不是什么宜男相,哪像咱们姨奶奶这么有福气?”   梅花深以为然,仿佛这样才能把这几日在别屋丫鬟面前受的讥讽给全都丢回去。方老爷连着两晚歇在罗姨娘屋里,临走前一日照样把全家都聚在一起吃顿饭嘱咐一下。罗姨娘这日又打扮的花枝招展,虽不能坐在方老爷身边,却站在方老太太身后不停地给她布菜说笑,整个席上只能听到罗姨娘的笑声。      方太太面色依旧和平日一样笑容温婉,不时看着旁边的虎哥儿,让他小心吃别着慌,偶尔还对陈姨娘身边的银姐儿说几句,银姐儿虽还没满周岁,但听到方太太和她说话就往方太太的方向依依呀呀地叫。   陈姨娘很有眼色地抱着银姐儿过来:“姐儿和太太比和我还要亲热几分呢。”方太太接过银姐儿,夹一筷鱼肉小心地把刺剔掉才喂到银姐儿嘴里,往正和方老太太说话的方老爷道:“说起来,姐儿下个月就满周岁了,老爷历来都不在家过中秋的,这回连女儿的周岁都不赶上,这又叫什么?”      罗姨娘刚讲了个笑话,方老爷见方老太太被罗姨娘逗的开心,心里也十分欢喜正要开口就听到方太太的话,不由转头看着方太太道:“商人重利轻别离,我也是没法子。”坐在虎哥儿旁边的邱玉兰已经伸手接过银姐儿对方老爷道:“舅舅也是为了全家奔忙,只是表妹出世那日舅舅也不在旁边,满周岁也不在旁边,虽有舅母帮忙,不过我难免为表妹觉得有几分委屈。”   陈姨娘听了方太太这话本已感到出乎意料,等又听到邱玉兰这几句,那嘴更是张在那不晓得该怎么应,过了好一会儿才算在方太太的眼神下反映过来:“说来姐儿总是个姑娘,我还觉得对不住老爷呢,哪能委屈。”      说着陈姨娘又觉得泪要下来,只得努力忍住,邱玉兰面上笑容依旧甜美,用手点一下银姐儿的鼻子,银姐儿咯咯笑起来。方太太已经道:“哥儿姐儿又有什么,总要儿女双全才是福,说来虎哥儿满周岁时候,老爷可是亲自操办的。到银姐儿你就这样偏心。”   方老爷哈哈大笑:“好好,你们两个,一个为女儿,一个为表妹求情,都好都好。只是日子已经订好,再改改不了了,这样,女儿的周岁礼,当初虎哥儿是怎么办的,现在银姐儿就怎么办。可好?”      方太太已经笑了:“老爷说什么就是什么,当然好了。”邱玉兰已拿起银姐儿的手让她合拢双手对方老爷作个揖,嘴里还说:“表妹在说,谢谢舅舅呢。”方老爷见自己女儿一双眼如墨一样黑,看着十分精灵可爱,伸手把女儿抱过来:“乖乖女儿快快长大,爹啊,出门给你挣嫁妆去。”   这话让合席都笑了,陈姨娘更是难以言状的喜悦。只有罗姨娘的心就跟被什么东西割了一样,面上笑容虽还在维持,但已恨不得拿手去挠邱玉兰的脸。也不知道方太太这回是吃了什么药,原本对邱玉兰只是面上情,现在舅母甥女两个倒常在一起说话,听说邱玉兰偶尔还和方太太撒娇,这让方老爷十分欢喜,常说人家就是要这样才兴旺。      罗姨娘看着也满脸欢喜的方老太太,晓得要她开口反对是不可能的,只得压下心里的火,拿着筷子给方老爷布了筷菜才道:“姐儿转眼就满周岁了,我们哥儿过了年也五岁了,老爷虽说四岁开蒙还早,可五岁开蒙也不算晚。就不知道老爷心里还记得不?”   说着罗姨娘一双眼往方老爷身上扫去,嗔怪里又带有几许希望,方老爷着实受用几个妻妾这样莺声燕语在自己面前,喝下杯酒才道:“我自然记得,这回还要为虎哥儿寻访个老师,我们虽是商户人家,不指望虎哥儿进学中举,也不能做不明理的人。”方太太含笑应了,方老爷拍拍方太太的手:“你平日最为明理,虎哥儿在你身边你可要多教导些。”   这话又戳了罗姨娘的心,偏生此时虎哥儿抬头笑嘻嘻地对方老爷道:“爹,娘平日待我很好,还讲道理给我听。”方老爷伸手摸下儿子的头:“光记得道理不会用道理也不行。”虎哥儿点头:“儿子记住了。”   若平时,瞧见这样罗姨娘极为儿子高兴,可是现在儿子不是在自己身边养着,这功劳就全归到方太太那边去了,罗姨娘咬一下唇,心里更加难受。方老爷把儿女都交代好了又对方太太道:“玉兰大了,也该议亲了,你平日出门应酬也该带着她出门了,现在满过了孝,再说,”      方老爷顿一顿才道:“我听他们议论过,说有人家给女儿请女先生回来教养,好让女儿德言容功都好。原先玉兰在孝中,也不好做这些事,这回你也给玉兰请个女先生,等玉兰出了阁,那时银姐儿四五岁了,再接着教下去。”   这样的事方太太自然连声应了,毕竟一年也就多出五六十两的束脩,而方家现在最不缺的就是银子。不但应了还道:“老爷想的就是比我周到,我若有老爷想的七八分的周到,就该念佛了。”      平日不大得说话的赵姨娘忙道:“太太已经极周到了,每日这么多的事,换了个人还不晓得下面人怎么怨天怨地呢,只有太太才能安排的这么恰当。”方太太得了赞,瞧在方老爷眼里就是妻妾和睦,算来虽然子女少,也算儿女双全,堂上老母尚在,膝下姐姐幼女得到照料。在方老爷瞧来,日子到了今日这样,已是十分美满。   方老爷次日带着从人继续去做生意,这宅中又只剩下一群女人,既有了方老爷放出的话,罗姨娘不敢像原来想的那样撺掇方老太太把虎哥儿抱到方老太太身边养,只敢让方老太太不时把虎哥儿抱到房里来,好让自己母子亲近些。      只是这样的亲近总不能和当年母子在一起时相比,罗姨娘心里委屈也不敢发出来,只得常在方老太太耳边念叨,但又不敢念叨多,巴望着有一日方老太太入了耳进了心发话让虎哥儿过来她身边养。   方老爷临走前既说了要方太太为银姐儿好好操办周岁礼,方太太也自然照办,请戏班子,做衣服打首饰,给全家上下又多发了一个月的月例,多做了一件衣衫,喜气洋洋地就等银姐儿满周岁这天。      这样的风光让罗姨娘的心里堵得慌,特别是看着陈姨娘笑吟吟地和方太太商量着该请些什么样的客,不由酸溜溜地对陈姨娘道:“不过一个女儿,值得这样欢喜?”陈姨娘历来都是避罗姨娘风茅的,自然不理,方太太正要说话雨青就进来回:“太太,上回您问的那位女先生已经请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方老爷做为一个男人,觉得女人吃醋为他争是种小情趣,只要不闹的太过分就可以了。 ☆、舅母   方太太借此起身对陈姨娘道:“你也跟我一起出去瞧瞧,照老爷的意思,这先生以后还要教导银姐儿。”陈姨娘急忙站起道:“这种事,太太做主就好,哪有我说话的余地。”方太太依旧笑的恬淡:“怎么说你也是银姐儿的亲娘,难道不疼她?”   陈姨娘忙伸手扶住方太太随她出去,她们俩说说笑笑出去,方太太连交代都没交代一声。罗姨娘被晾在那里,气的一张脸都扭在那里,偏生雨青又上前道:“姨奶奶,奴婢们还要把这屋里收拾一下,姨奶奶不如先移驾?”罗姨娘正是没有出气的地方,伸手就往雨青面上打去:“怎的,这屋里怕有什么东西被我偷去,还要你上前来说东道西?”      雨青不闪不避,任由罗姨娘那巴掌打在脸上,只是轻声道:“奴婢是太太房里服侍太太的,太太房里的事自然要照管,若缺了什么,太太也只会责罚奴婢。”罗姨娘那第二巴掌是怎么都落不得了,咬着牙道:“好,好一个牙尖嘴利的,现在一个个都趁老爷不在欺负我,等老爷回来,我瞧你们怎么说。”   说着罗姨娘转身往外走,雨青还不忘上前给她打起帘子:“姨奶奶慢走。”罗姨娘走也不回,在廊下等候的菊花见罗姨娘匆匆走了,狠狠剜雨青一眼就追上罗姨娘。雨青把帘子放下转身吩咐小丫头们:“把这里都打扫干净了,以后菊花她们,你们见了也不用唯唯诺诺,别给太太丢人。”   小丫头们忙连声应了,春柳已经笑着道:“雨青姐姐说的是,以前小玫姐姐也说过的,只是我们总是害怕,现在瞧来,难怪小玫姐姐会被表姑娘挑去,现在那个风光,连管事妈妈们瞧见小玫姐姐都满脸是笑。”      雨青一指头点在春柳额头上:“赶紧干活,别只晓得磨嘴皮子。”小丫头们嘻嘻一笑分头去做事。雨青瞧着小丫头们,那心越发不平静下来,生不出孩子挣不上姨娘,也只有求着太太把自己放出去,这长长的一辈子,总不能做个丫鬟了局。   请来的女先生姓周,娘家夫家都是读书人家,只是夫君年纪刚过二十就没了,丢下孤儿寡母,几亩田地也守不住。眼看儿子还小,没了田地娘家也周济不多,这周先生一咬牙就把儿子托付给自己兄长,求得自己一个姑母的荐书,前往富贵人家坐馆。   好在周家家教好的名声早已传出,也有富贵人家肯请去坐馆,每年能挣的束脩也从一年三十两渐渐涨到五十两。她把大半束脩都带回家去养儿子,自己依旧过的清苦。好在现在儿子长大,读书还算用功已进了学,娶了媳妇也在外坐馆。      周先生觉得自己这辈子的事情都完了,原本打算回家养老,方家就问到了,开头周先生还愿来,后来方太太足足出到六十两银子一年,四时节礼两套衣衫另算。这样算下来一年也有七八十两银子,再坐个六七年,攒下的银子足够买上几十亩田地,一家人丰衣足食。   周先生这才答应再作冯妇,方太太和陈姨娘出来见了她,见周先生谈吐举止都和见过的人不一样,透着一股大方舒展劲。方太太心里道难怪别人要荐来,笑着说过几句就让丫鬟去请邱玉兰出来,又让人把银姐儿抱出来。      教完邱玉兰还要再教银姐儿,这是周先生早知道的,此时不由笑道:“虽说是贵府抬爱,但之前也说过,犬子已然成亲,等媳妇生下孙儿,到时只能再教贵府千金三年而已。到时贵府千金算来也不过八岁,教到一半就此放手实在觉得辜负。”   陈姨娘忍不住开口:“我们这样人家,只要女儿能识得几个字,知道些规矩礼仪,走出门不被人笑话就是,真要做大家闺秀,说来也不是……”陈姨娘猛地顿住,后面的话没有说完。      周先生自然明白她没说出口的是什么,开口说话依旧谦和:“教女儿只要教得好,大家闺秀不也是人做的?”方太太笑应道:“先生说的果然好,只几句就把这道理说的通透,不怕先生笑话,这家里,上上下下算起来,都算是半路出家的,那些规矩什么的难免有不足之处,先生千万别笑话。”   周先生刚要应就看见邱玉兰走进来,周先生不由沉下心往邱玉兰面上瞧去,等见到邱玉兰不由微微啊了一声:“原来是邱十八姑娘,倒不知道这里竟是你舅舅家。”邱玉兰给方太太行礼毕刚要去给周先生行礼就听到周先生这话,不由抬眼瞧了瞧方行礼下去:“先生久违了,此地确是学生舅舅家。”   方太太不由拍一下手:“原来甥女和先生已经有过一段师生之情,此时再见倒是缘分不断。”周先生面上的诧异已经消失,只是淡淡笑道:“五年前曾在邱府教过半年,后来总是学问不到就离了邱府,那时记得十八姑娘聪明灵秀又肯读书和旁人不一样,怎么也没想到来方府会遇到。”      方太太已让邱玉兰坐到自己身边才对周先生道:“姐姐去世之后,拙夫因这个甥女在邱府没有同胞兄弟,况且又失人教导,这才带回家来。”邱玉兰是庶出周先生是晓得的,一个庶出女没了亲娘也自有嫡母教导,方家能带人回来定是内中有因。周先生做了这么多年富家西席,早已是八面玲珑之辈,哪会再多问一句,只是笑道:“此时在方府,就该称一声邱姑娘了,只是当年也宾主一场,令尊过世我知道已晚,竟不及去灵前祭奠,着实失了宾主情分。”      周先生这样说,邱玉兰自然也客客气气回答,等奶娘把银姐儿抱出,周先生又赞了银姐儿几句,方太太吩咐人摆好一桌酒席,自己和邱玉兰陪着周先生吃过饭就请周先生下去歇息,等明日再行正式的拜师礼。   等周先生走了方太太才皱眉对邱玉兰道:“只听说这人是个极好的先生,这才请了来,谁知她竟在邱家教过,不如……”邱玉兰已浅笑道:“这有什么?我是邱家庶出女儿这事,怎么瞒都瞒不住。况且这位先生待人极好,当初离开邱家,就是因为我十三姐不喜欢她对我和几位庶出姐妹一样对待,才去和太太撒娇让她走的。”   说着邱玉兰脸上不由露出几分叹息,当年在邱家时候,十三姐被捧入手心一样,当初邱老爷为她定的亲,也是一样的富贵人家,下聘时候,送来的聘礼摆满整个院子,那些金银珠宝衣料首饰能晃花人的眼。      当时几个庶出姐妹在那议论着,羡慕着,因为知道庶出的她们,出嫁时候的嫁妆也好,聘礼也罢,能赶上十三姐一半就够好了。定亲之后,十三姐更骄傲了,她一生的荣华富贵都是注定的,无需去争一切都会摆到她面前。如果邱老爷不去世,十三姐该在次年的二月出嫁。   邱玉兰从回忆中醒来,对方太太道:“方才只是又想起了邱家的一些事,算来,离开邱府时候十三姐已经定亲,现在孝满了,只怕十三姐也要出嫁。或者,已经出嫁了。”方太太拍拍她的手:“我晓得你在邱家时候难免受了些气,那些都过去了,现在你是这家里的表姑娘,好好地过你应该过的日子,再寻门好亲把你嫁出去,你娘在九泉之下也会高兴。”      提起自己的娘,邱玉兰的唇边有难以察觉的伤心闪现,然后邱玉兰才道:“舅母说的对,那些都过去了。”方太太又叹一声:“你啊,什么都好,就是太乖巧心事太重。说起来呢,这也要怪我,你刚回来时候,我见你外祖母对你这样,难免对你只是面上情。可后来细想想,我都这么大的人了,难为一个没娘的孩子做什么?膝下多一个女儿有什么不好?”   方太太这话让邱玉兰不由张大了唇,半日才道:“其实舅母对甥女,已经极好了。”方太太又笑了:“你啊,就是这样乖巧,难道我不晓得什么叫极好?现在想来,我没有儿女,只怕就是菩萨怪我对别人的儿女不好,这才让孩子不投在我肚子里。”      邱玉兰再聪明,也不过一个刚过十三的孩子,这样的话竟不知道该怎么接怎么安慰,方太太倒也不用邱玉兰安慰就接着道:“罗姨娘怕我对虎哥儿不好,其实虎哥儿虽不是我生的,现在瞧来,只怕以后就是我的依靠,我怎会不视他为亲子?”   这话邱玉兰可以接了,轻声道:“外祖母年纪大了,总爱听些好听的,罗姨娘素来说话好听,外祖母受了她的蛊惑,难免对舅母求全责备。只要表弟在舅母您的身边,受您的教导,身边的人也只记得舅母,外祖母的一些责备舅母也无需放在心上。”      方太太的泪已经落下了,用帕子擦擦脸道:“哎,我做这家里的主母,表面看起来风光无限,其实也有些不能对人言的话的,谁晓得今日竟是你安慰我。” ☆、问题   按说此时邱玉兰该偎到方太太怀里再说些好听的话安慰方太太,可这种小女儿态,邱玉兰却着实对方太太做不出,只是伸手握住方太太的手。方太太的帕子放在脸上好一时才放下笑道:“瞧我,对你说这些做什么?你还是姑娘家,有些事姑娘家不该知道。况且做妻子的,这些事也是应当的。等你嫁了人就知道,丈夫不是自己一个人的。”   邱玉兰的眉微微皱起:“舅母,若我有一日出嫁了,就……”邱玉兰住口,有些话不是能对舅母说的,虽然现在稍微亲近了些,但舅母始终不是亲娘,舅母能对自己说这样的话已算掏心挖肺,万不能再得寸进尺。      邱玉兰的睫毛忽闪几下才继续道:“我有一日出嫁了,也会记得丈夫不是自己一个人的,舅母待我的好会记在心上。”这样的话是方太太愿意听的,方太太反握住邱玉兰的手:“女人这辈子,要紧的就是娘家和婆家。玉兰,原先我娘家和方家也能算势均力敌,现在就大不同了。而你,说句不怕你恼的话,邱家只怕也靠不住。”   邱家那边虽还有嫡母长兄,但邱玉兰明白,那三千银子已经了断了所有恩怨,自己所能靠的只有方家。邱玉兰深吸一口气对方太太笑道:“舅母说的是,说起来,不光是舅母,连我以后都要靠着表弟呢。”      罗姨娘之所以在这个家横行霸道,不就因她是虎哥儿的亲娘?而方太太虽被方老爷把孩子交到她手上抚养,却也时刻警惕,怕罗姨娘去方老太太那里嚼舌根,让虎哥儿又回到罗姨娘身边。而在这家里,方老爷不算,除了那几个各怀心思的妾室,就只有邱玉兰能做盟友。   邱玉兰这话让方太太心里十分欢喜,叹了声道:“我也晓得,隔别人家亲生母子总是不对,可是罗姨娘那脾气你也晓得,虎哥儿在她手里说不定会养坏掉,到那时方家好容易积得的家业,说不定就散在他手里了。”   邱玉兰了然点头,方太太总是一家之主母,纵有私心,也和罗姨娘她们这些做妾侍的并不一样,而自己的希望也只在方太太身上,舅舅虽然很疼爱自己,但后院之事终究还是要靠女人。   看着邱玉兰的举动,方太太心中大喜,别人不知道,但方太太是一家之主母,晓得方老太太虽处处表现的对邱玉兰不待见,可在心里对邱玉兰还是跟别人不一样的,终究,她们才是打断骨头还连着筋的血亲。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邱玉兰也就起身告辞,方太太送她到门口,拉着她的手又说了几句这才进屋。小玫上前接了邱玉兰不由笑道:“真是奇了,太太对姑娘您是越来越好了,若照了奴婢以前在家里时候听来的,还真是件稀奇事。”   讲了那么大一会儿话,邱玉兰也不觉有些发困,手搭在小玫肩上半闭着眼道:“你在乡下时候听了些什么?”见邱玉兰发困,小玫小心扶住邱玉兰怕她跌倒才道:“乡下都说,哪有舅母疼甥女的,多有受了婆婆的气不好发就往甥女们身上发作的。”      邱玉兰睁开眼,小玫忙掩口道:“好姑娘,都是奴婢的不是,太太可不是乡下那些无知妇人。”邱玉兰轻叹一声:“其实,”只说了两个字邱玉兰就停了口,不过是一场利益交换,谁和谁又多有几分情意?   小玫听到邱玉兰开口之后又不说话,只有沉默地扶着邱玉兰。此时已进八月,蝉鸣声早已听不见,虽换下夏衫,走在这路上还是觉得有些许凉意。小玫还是忍不住开口:“转眼就是秋天,这日子过的真快。”   邱玉兰不由抬头瞧着小玫:“我怎么觉得,你好像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小玫的眼张大一些,接着就笑了:“姑娘的心事总是特别多,可是这么十三四岁的年纪,不正该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吗?况且奴婢又有什么事呢?不过就是服侍姑娘,等以后姑娘嫁人,放了奴婢出去,奴婢嫁个人这辈子就这样过了,还有别的可想的吗?”      两人此时已走进院子,方太太另外给的丫鬟春芽已经走上前来相迎:“姑娘回来了。”春芽是和春柳一起进来的小丫头,比春柳大一岁,为人也还伶俐,方太太给过来顶清儿的窝,自然和小玫相处的也好。   至于被父母带走很快嫁人的清儿,在这些丫鬟嘴里再没出现过,就像从没存在过这么一个人。小玫对春芽点下头问道:“茶可沏好了,还有姑娘惯用的香。”春芽一笑唇边就露出两个米粒大小的酒窝:“是老爷带回来的龙井,香早熏好了,姐姐,我可不会忘了你交代的事。”      听着两个丫鬟在那打嘴磨牙,邱玉兰面上露出微微笑容,等坐进屋里才对在那忙着收拾的小玫道:“这辈子就这么过吗?难道你不怕你夫君会纳妾,会变心?还有……”小玫的眼已经睁大:“姑娘,奴婢们可不是姑娘这样有福气的人,从小就有人服侍,识文断字的,懂的道理也多。奴婢从会走路就要帮着娘做些事,等弟弟妹妹生下来,还要照顾弟弟妹妹,每日寻吃的都不够,还去想什么夫君会纳妾,会变心?再者说了,如果男人真的变心纳妾,就该拿一棒子打过去,让他晓得女人也是不好欺负的。”   这样的话邱玉兰从没听过,唇不由微微张开,夫君是天,天哪有做错的?小玫也觉得自己说的有些粗,用手抓下头发不好意思地道:“这也是奴婢在村里时候听村里的大娘嫂子们说的,说谁家多挣得几十两银子,嫌老婆老了不好看,闹着要纳妾,老婆拿起棒子就打的他满村子求饶。嘴里说着休妻可也不敢休,毕竟都前后村里住着,哪是那么容易就休的?这样一闹,自然也就不敢纳妾了。”   说着小玫的脸又红了:“姑娘,这样的村话不该姑娘听才是,可乡下人家,平日也就够糊口的,哪还管什么贤惠嫉妒的?”邱玉兰用手撑住头:“不,你让我再想想,再想想。”说着邱玉兰面上露出迷茫之色,小玫说的那些乡下生活,和邱玉兰所知道的全不一样。      想了会儿邱玉兰轻声道:“要是能去乡下住一些时候,说不定就能明白了。”正在关窗的小玫啊地叫了一声差点让窗框砸住手指,顾不得许多就转身摇手:“姑娘你开玩笑呢,乡下地方哪是那样好住的?房子先不说,连个干净马桶都找不出,还有吃的,能吃大米饭的人家那是极少,遇到五黄腊月,还不是粗粮掺着大米吃。那样地方,哪是姑娘您能待的地方?”   邱玉兰面上的迷茫之色并没消失:“是不是因为地方不一样,所以你们想的也不一样?比如妻子可以不许丈夫纳妾,比如……”小玫已把窗关好,坐到邱玉兰面前,提起往事小玫也没感慨,只轻声接到:“那日姑娘您说,商家没有什么不可以卖的,只要价钱出到。可是奴婢生长的地方不也一样?爹娘卖了我不就因为爹生病没有银子,什么都卖完了那不就只有卖我?姑娘,能有变卖的东西还算好了。”   邱玉兰还是没有回答,只是坐在那里细思,小玫摇一下邱玉兰的膝盖:“姑娘,您平日心事太重,其实不愁吃穿,这种日子我想都不敢想。”邱玉兰低头看着小玫,小玫眼中很平静,邱玉兰浅浅一笑:“你不明白的,明儿先生就要正式讲了,或者,我该去问问先生。”      小玫的眼里闪过一丝不明白,但很快就点头,先生知道的道理肯定很多。   “哦?”当周先生听到邱玉兰所问出的话时候,那眉微微皱了皱,过了会儿才低头道:“姑娘,你舅舅舅母请我来,是教你德容言功的,那些乡下粗俗不知礼的话,哪能入你的耳?”说着周先生往小玫方向看去:“你既是服侍姑娘的,也该知道些规矩,哪能把乡下那些村话入姑娘的耳?过来领五戒尺。”   小玫应是后走上前伸出双手,周先生已举起戒尺,周先生的戒尺是一块长一尺,厚二寸的硬木板,邱玉兰曾被这戒尺打过一板,当时只觉钻心样疼,不由起身道:“先生,话是学生问的,该罚学生才是。”      周先生瞧着小玫紧闭双眼,那双细白的手心有尚未褪去的薄茧,并没理会邱玉兰的话已往小玫手上打去,足足五下,小玫咬住下唇不敢叫疼出来。   等打完了周先生才对邱玉兰道:“打她也是罚你,姑娘,你该记得,你的身份和下人们是不一样的,不一样的身份说做的事也不一样。有些话,当然也不能问。” ☆、拜师   邱玉兰的眉微微一皱,并没有像周先生所想的一样低眉敛目行礼退下,依旧站在那里。周先生的眉挑起却没开口说话,小玫受过戒尺觉得双手都快肿起来,但并不敢叫疼,只是轻声道:“姑娘,奴婢并没什么。”   邱玉兰毕竟年轻先忍不住开口道:“那先生教学生的是什么?女戒吗?教导学生说该说的话,做该做的事,以夫为天,绝不能有一丝嫉妒?那为何同是女子,市井妇人可以不以夫为天,可以说出嫉妒的话语?而且,”邱玉兰一双眼如天上星一样发出耀眼的光:“当初在邱家时候,父亲的数房妾侍之间,不也有吃醋捻酸之事,为何她们可以这样?而我不能?”      小玫吓的心都揪在一起,想去拉邱玉兰的袖子让她别说这些,但又不敢,只得垂手侍立。周先生的眉再次高高挑起,面前的少女虽有半年师生之情,但现在看来,她和那个邱府内的乖巧安静聪明的庶出女儿不一样了。在这家里,她是名正言顺的表姑娘,所享受的也超过当初在邱府的。   周先生刚要再说,邱玉兰的眉已经皱的很紧:“先生定要说,吃醋捻酸这是低贱之人说为,做妻子的哪能行那些举动。可是先生,为何女子要对男子忠贞,而丈夫除了要尊重正室之外,还可纳妾慰藉,甚至为了自己享乐买美妾充盈房内。任由她们在房中争斗不休。这些,学生想不明白,先生可能告诉学生?”      周先生后退一步,长出了一口气,过了许久眼帘垂下,小玫已经吓得跪倒在地:“先生,全是奴婢昨日想给姑娘讲几句笑话,结果不小心把当初在村里听到的村话说出来。先生,姑娘平日并不是这样的。”   周先生并没去看小玫,而是看着邱玉兰:“姑娘这些话,藏在心里已经有很久了?”邱玉兰点头:“当初娘曾对我说,若娘不是妾,我不是庶出,际遇自然也不一样。可是先生,”周先生已经打断邱玉兰的话:“你的心事我明白,可是这个世上,就是这样的,姑娘,我能教你为人所要做的,但是有些事我永远教不了你。比如,”      周先生瞧一眼跪在地上的小玫,缓缓地道:“比如,虽则书上都说过,女子不该嫉妒,做正室的,该照顾妾们,视异出子女为亲生。做妾的,该视主母为母,恭敬侍奉,不得有一丝别的念头,妾室所生子女,该孝敬嫡母。可是书上是这么说的,但说到人情,人情之中又有几个女子能真的做到不妒不怨不恨?”   说着周先生闭一下眼,这么多年在富贵人家坐馆,能不沾分毫得到好名声,周先生的见识自然不是那种迂腐书生可比。可是有些事有些话,周先生只能深深地埋在肚子里,不能告诉任何一个人。      周先生睁开眼,看着面前的邱玉兰道:“姑娘,世间人情,本就各种各样千差万别,我所能教你的,只能是待人的礼仪,所能全盘告诉你的,不过是分辨人心的好坏,至于别的,姑娘在这世上,总是要自己摸索的。至于求得一人心这种事情,姑娘,你绝不是第一个问我的,但之前问我的人,大都失望。”   求得一人心?这话如同敲开了邱玉兰的眼一样,她的眼开始重新闪亮,似乎是说给自己听:“那么,怎么才能得到一人心呢?”周先生这次是真的笑了:“姑娘,我也不知道,你该知道我是个寡妇,刚过二十就失了夫君,我夫君还活着时候我们也很恩爱,可是我不知道等有一日红颜老去,他会不会也去觅得另一红|袖?”毕竟,就算是家规森严不许纳妾的周家,也曾有过为丫鬟闹的不可开交的子弟。      说着周先生看向小玫:“起来吧,你既是姑娘的伴读,也该学礼知礼才是,而不是说那些村话。”小玫额头上汗珠沁出,看一眼邱玉兰这才站起身,恭敬立在邱玉兰身后。   邱玉兰见周先生不肯再讲下去,不由喊出声:“先生,您并没讲完。”周先生轻轻一笑:“因为,我也不知道。”邱玉兰不由咬住唇,接着摇一下头:“可是您方才说过,在学生之前,也有人问过您,您说,她们大都失望,这又是为什么?”      周先生坐于位上才道:“因为她们认为,她们的才情相貌家世,足以让男子倾心不往别人身上瞧。可是才情相貌家世,只能让她们做稳正室的位子,别的,还要看人心。而女子一旦动情,这颗心就难以,难以,难以,”周先生连讲三个难以还是没有说出后面的话。   动情?虽则年已十三,正是豆蔻年华,情窦初开时候。可邱玉兰除了想努力嫁的好一点,至于嫁的那个人是什么样的人,他可值得自己为他动情,邱玉兰并没想过,若昨日小玫没有说这样的话,那在邱玉兰看来,不妒不恨,做一个端庄慈爱的正室就是自己的一切。   今日对周先生的冲口问出,不过是心中有不明白的事,毕竟从来没听过这样的话。可是此时邱玉兰觉得,动情两字才是周先生的所说的关键,眼不由有些痴了:“如先生所说,不动情就能冷静,就能努力让丈夫只记得自己?”      周先生面上的皱纹似乎都在笑,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傻孩子,你还真是孩子,你怎么知道你不会动情?情之一事,奇妙至极,不知道从何而来也不知因何而去。全从你心中来,你怎么知道肯定不会?况且做一个无情之人也不好。”   周先生唇边的笑很温柔,温柔的像二八年华的少女,情之一事,只有尝到情滋味的人才会明白。那时,什么荣华富贵温柔和顺,统统都会被忘到天边。周先生收起唇边的笑容看向面前的邱玉兰:“很多时候,所教你的,不过是让你们,动情只能对一人,一生也只此一次。那就是你们的丈夫。”      邱玉兰好像明白什么样的点头:“那若丈夫没有动情呢,那又如何?”周先生笑了:“又能如何?得正室的尊贵荣宠,任丈夫去东宿西歇。姑娘,这些事想必你从小也见得多了。邱家也好,方家也好,延我教姑娘们的目的,不过是望着她们身上没有那些商家气罢了。”   邱玉兰的眉还是紧皱在那,书房外的大钟当当当敲了三下,周先生望了望道:“快午时了,这一上午就是这些了。姑娘,我能教你辩人心,能教你礼仪,能教你怎么调|教下人,可是别的就教不了你只能由你自己悟。毕竟,人这辈子,要走什么样的路,是自己定的,而不是别人给的。我坐馆近二十载,最初的学生曾以为一辈子的荣华富贵是注定的,可是世人的际遇是不一样的。如果姑娘现在,际遇和邱家别的庶出女儿也是不一样的。”      邱玉兰自然明白,邱家女儿多,到邱玉兰已经是第十八个,后面已经排到二十四了。庶出女儿多,自然就不值钱。玉兰出生的时候邱老爷听说是个女儿连理都懒得理,名字都没取,还是自己的娘看见窗外盛开的那棵玉兰花,顺口起了玉兰这个名字。   别的女儿们,嫡出的十三姐不算,十五姐,就只能以一个溺死的名头下葬。前面的那些姐姐们,出嫁的也很多,但嫁的称心如意的一个都没有。有几次邱玉兰曾听见下人们悄悄议论,说某个姐姐又被婆婆折磨,但邱太太是绝不会出头的。      邱老爷去世之后又逢母丧,邱玉兰曾经有段时间陷入恐慌之中,害怕被嫡母折磨,若不是舅舅前来带走自己,自己依旧是邱家一个不起眼的庶女,那时下人们的对待就更难说了。   邱玉兰长舒一口气,看着周先生道:“先生,我已经不是那个邱十八姑娘了,所以先生教我的,必然和邱十八姑娘不一样。”说着邱玉兰跪下重新行礼:“还请先生能将这一生的所思所想教给学生。”      邱玉兰此时行的礼和方才的拜师礼并不一样,周先生望着邱玉兰,唇边露出苦笑:“有时候,知道的少一些,会活的高兴些的。横竖你出嫁之后,会有丫鬟下人服侍,只要侍奉好公婆,握住了家中产业,下人们都站在你这边,任是什么样的人也动摇不了你的地位。”邱玉兰抬起头,眼里写满坚定:“可我想知道的更多些,纵是市井妇人所说的话,我也想知道,而不是永远只知道那么一点点,如同这天下所有的富贵人家女儿一样。”   周先生轻叹一声:“年轻孩子总是这样冲动,有时候做一个聪明人并不好。”邱玉兰的下巴扬起:“为何不好呢?道理知道的多些,就算没有人相助,也能去坐馆养活自己,而不是没有人周济就要活活饿死。” 作者有话要说:暴发户家的女儿,但又不能写成薛宝钗,感觉我给自己搞了个大挑战。。。 ☆、教导   周先生没有料到邱玉兰会这样直接,眼里的光多了点玩味,过了会儿才道:“当初在邱家时候,就觉得十八姑娘和别人有些不一样。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十八姑娘,依旧,”邱玉兰等着周先生的话,但没有等到后面那句,眉不由微微皱起:“依旧怎样?依旧不知天高地厚,不晓得自己是庶出之女,不会看人的脸色吗?”   周先生抬起一根指头轻轻地摇了摇:“错了,姑娘,你真的错了。纵然嫡庶有别,但还有长幼有序。这八个字缺一不可,但邱家记得的,往往只是嫡庶有别。”邱玉兰深吸一口气,好让眼里的泪不掉落下来,嫡庶有别,这四个字如同魔咒,是十三姐用来显示自己骄傲的。      可除此还有长幼有序,还有……,邱玉兰的双手死死握成拳,努力去看周先生:“先生,我并没有怪过我娘,因我的庶出身份。娘生了我,努力待我好。甚至在油尽灯枯时候努力给我寻一个安身之处,我,绝不会埋怨娘生了我而不是太太生了我。”   周先生垂下眼,把桌上的几本书收起来:“那么,我教你的,大抵不能和教别人的一样了。”邱玉兰的眼顿时亮起来:“先生要教我的,是不是能看出人心,能……”周先生的手抬起来打断邱玉兰的话:“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我只能告诉你一些道理,但是别的你要自己慢慢摸索。”      邱玉兰已经连连点头:“会的,我会的。”周先生的唇抿紧一下就道:“还有,我想和你说的是,不管怎样,无论到什么时候都要心存善意。天下总有不择手段的人,你是要做主母的,主母御下,可以惩罚可以打骂,但是,主母没有和妾室争宠的,也没有媚下的。更没有对下人不择手段的。主母,只可有阳谋不可用阴谋。阴谋算计,那些见不得人的手段,主母可以知道但不能做。”   这些,邱玉兰不明白,小玫就更是一头雾水。周先生坐到椅上看着邱玉兰:“午时了,传午饭吧,午饭后歇一个时辰,之后再来。”邱玉兰还想再问,周先生已经笑了:“日子还长,姑娘,我们总有三四年的相处呢,你何必急在一时?”      邱玉兰只有起身行礼带着小玫离开,见她们出来,等候在那里的婆子忙提着食盒走进去,时辰的确已经不早,邱玉兰往窗口望去,见周先生坐在那里气定神闲,似乎什么事都尽在手心。   邱玉兰收回眼对小玫道:“如果没有舅舅,我在邱家,还不晓得会过着什么日子?”一直没有邱家的消息传来,但邱家长兄也不是个能撑起家业的,纵有精明能干的邱太太,又能支撑多久?或者等到那些女儿们长大,也就该和姐姐们一样被嫁到能给邱家带来利益的人家,或许那时候随着邱家家业的没落,所嫁的人只怕更不堪。      邱玉兰越想越多,再想到自己身上,就算嫁的好,也要方家的家业很兴旺,这样才能在婆家立于不败之地。邱玉兰觉得身上有些寒冷不由张开双臂抱住自己,方太太的叹息又在耳边,当初势均力敌的人家,可是现在并不一样。   小玫见状忙扶着邱玉兰连走几步:“秋深了,难免有些凉,姑娘我们快些回屋用过午饭,略歇会儿再去学。”邱玉兰稳住心神,眼眨了眨,未来的年月还长,谁知道会有什么事?可是未雨绸缪也是常见的,邱玉兰脑中的念头越来越多,挤的让邱玉兰觉得无处可去,想长叹一声。      小玫觉得自己手下邱玉兰的胳膊开始有些发抖,不由啊了一声道:“姑娘,您心事太多了。”邱玉兰闭下眼:“小玫,不一样啊,我一直都要为自己想,不然就没人为我想。”说着邱玉兰笑了:“我现在明白,罗姨娘为什么必要表弟在她身边了。她为的,也是自己打算。”罗姨娘和方太太,算起来积怨也深,罗姨娘有儿子,方太太有名分,罗姨娘又怎会甘心雌伏于方太太之下?   小玫啊了一声,没想到邱玉兰会提起罗姨娘,过了会儿才道:“可是就算这样,只要老爷一发话,连老太太都没法反对。而且,”小玫嘀咕了一声:“做妾的不是该老老实实,就像陈姨娘一样对太太?”   小玫这话无端地让邱玉兰心情转好,从娘去世之后,真正能讲些心里话的,竟然变成小玫。邱玉兰笑着道:“方才你也听周先生说了,规矩之外,还有人情,人心中所想很多时候都是规矩磨不掉的。”      小玫点头,接着就叹气:“姑娘果然是聪明人,哪似奴婢,是真正的蠢人。”邱玉兰觉得今儿一上午,所想的比前面十三年还多,听了小玫这话摇头道:“蠢人不可怕,怕的就是自己不知道自己蠢。”   说着邱玉兰的眉挑起,或者自己有时候看人也不那么准,最起码,舅母并不是自己所想的那么毫无主见的人。真正没主见的人怎么能掌管这个家十来年没有出什么乱子?而所有的下人也对舅母十分恭敬?      这些邱玉兰不会去问小玫而是去问周先生,周先生听了邱玉兰的疑惑只是微微笑道:“人本就如此,总要长久相处着,才会明白是什么样的。至于下人,”周先生看向一边的小玫:“能被好处晃花了眼跟着别人去的,那自然也会为好处抛了别人,这种下人哪有真正的忠心可言?忠仆难寻,那只有寻可用的仆人。”   小玫本好好地在那听着,听到周先生这话不由有些心虚地看眼邱玉兰,邱玉兰已经了然点头:“如何御下,先生说的我已明白,用好处、用把柄,或者极为快捷,可是这样得来的下人纵能用,也是不安心的。”   周先生笑了:“对,所以这样的手段,主母能用吗?做主母的,时时刻刻只记得抓住下人的把柄,就成了抓住芝麻丢了西瓜之举。要知道,主母对下人,有生杀予夺之权。”生杀予夺?小玫猛地想到雨梅,雨梅不就是因此才送了命?邱玉兰想到的是另一件事,小玫当初的条件,就算是个做丫鬟的,也害怕主母的生杀予夺吧?      周先生来方家三日之后就是银姐儿满岁酒,这日周先生只教了半上午就放邱玉兰出外坐席应酬。虽然方太太也遣人请周先生出外坐席,但周先生还是以不惯应酬推辞了,独自一人在书房里看书消遣。   自从来到方家,这是邱玉兰第一次应酬坐席,离了书房回到邱玉兰屋里,小玫把新首饰新衣服都拿出来,在那比划着:“这根簪子不错,姑娘您再戴上这红宝石的耳环,还有这白玉镯,再没有人比姑娘您好看。”   邱玉兰看着面前摆的琳琅满目的首饰,这些首饰多是来方家后方老爷置办的,还有那些新衣服,不由摇头道:“虽办的热闹,但银姐儿小孩子子的满岁酒,比家常穿的好一些就是,哪有戴了红宝石簪又戴红宝石耳环的?镯子也就要那对绞丝金镯就是。”      邱玉兰说着,小玫就把首饰收起来,笑着道:“姑娘不会是因为这对玉镯是罗姨奶奶瞧中的?担心戴出来惹罗姨奶奶的眼?”邱玉兰从镜中撇小玫一眼:“她,我还不在乎。”小玫的唇张大些然后才道:“总觉得周先生来之后,姑娘和原先有些不一样了。”   邱玉兰接过绞丝金镯戴上:“那是因为我明白了一些事。”之前因着方老太太的不待见,邱玉兰明里不说,暗里还是有些小心翼翼看人脸色的。此次方老爷回来再加上周先生那些话,让邱玉兰明白,无论怎样,自己都是堂堂正正方老爷的外甥女,只要舅舅疼自己,别人的讽刺不悦又算什么?至于外祖母,只当和她之间缘分浅吧。      春芽已经走进来:“姑娘,太太那边遣人来说,您这里收拾好了就请出去,外面已经来了不少客人,也有姑娘家,要姑娘出去多结识几个闺中好友呢。”邱玉兰再照下镜子,看着镜中少女,自己已不再是邱家那个不受重视的庶女,而是这家里备受疼爱的表姑娘,不要害怕也不要畏缩。   今日酒席摆在花厅上,对面就是几棵高大的桂花树,此时桂花开的好,整个院子都是香的。邱玉兰到的时候,已经听到有谈笑声,看见邱玉兰进来,方太太慈爱地招手:“快来这里,陈太太她们几位都带了女儿来,我想着你们年纪相仿,该多谈谈才是。”      邱玉兰已瞧见有几个年纪相仿的少女坐在一边,正齐齐望向自己,敛眉上前先对那几位太太行礼,这几位太太已把邱玉兰扶起,拉着手笑着夸几句。陈太太还道:“早听说贵府有这么个姑娘,就是方太太你总不带出来,今儿瞧着这样花容月貌。”   方太太正待接话,已有人笑着道:“我倒奇怪,这个妹妹竟有些面善。”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邱姑娘内心是有点说不出的自卑和敏感的。 ☆、秘密   说话的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女,鹅黄色的外衫衬的她的脸十分粉嫩,眼里有浅浅笑容,唇微微撅起,一看就是十分受宠的。邱玉兰扫了一眼刚要说话,陈太太面上笑容微微滞一下就笑着打圆场:“我这个女儿,从小在家被我们宠坏了,哪有这样直接的?”   陈姑娘满脸不依地道:“娘,您不是说今儿来方家要女儿好好地和这些姐妹们说话,怎的我瞧见这位妹妹很面善想开口先和她打招呼您就不许了?”陈姑娘声音清脆,如同珠子落在玉盘上一样,厅内的人都笑了,太太奶奶们是笑的开怀,少女们虽抿唇一笑十分矜持,但眼里的笑意都能瞧出。      方太太顺着陈姑娘的话就道:“陈侄女儿这话说的对,她们年轻的姑娘家,难得出门见了面善先打招呼这是侄女儿的活泼大方处。都像这样才好呢。”陈太太用帕子掩住口笑了:“方太太可不能夸她,这丫头,一夸她就更不知道分寸了,总要拘着她才好。”嘴里说着,陈太太面上神色可没有半点拘着女儿的意思。陈姑娘也不由又和各位太太奶奶们撒几句娇,说几句甜话。   陈太太拍一下自己女儿:“方才还说见到邱姑娘面善,怎么这时又不和人打招呼了?”邱玉兰忙上前行礼:“陈姐姐好,本来我才是主人家,哪有姐姐和我先打招呼的礼?”陈太太又拍下自己女儿:“听听,邱姑娘比你还小那么一两岁呢,比你可有礼多了。”陈姑娘又是抿唇一笑,主动携起邱玉兰的手:“妹妹莫恼,我只是从来没见过你,偏生今儿初一见就觉得你有些面善这才开口说出。”      邱玉兰自然不会恼,又和另外几家的姑娘见过,不外是李姓张姓,李姑娘和邱玉兰见礼时候也是细细盯着邱玉兰瞧了会儿才道:“难怪表姐觉得邱姑娘有些面善呢,邱姑娘这鼻子嘴唇,不就和林家表妹长的一样的?”林家?邱玉兰的眉微微皱一下,记得某位姐姐,四姐还是五姐,不就嫁到林家去的?不过林家和邱家一样是在隔县,怎么会和这边城里的陈家李家有亲戚关系?      邱玉兰在思索,陈姑娘正在那和张姑娘说话,听了这话又把头转过来细细瞧了:“说的是,表妹你果然比我细心。只是这人离的也有几百里,怎么就长的有些像呢?”少女们在叽叽喳喳,陈太太听到林家这话,眼飞快地往自己女儿脸上看去,忍不住咳嗽几声,方太太是明白其中的道理,笑着道:“我们这院子也有几分可观,开戏还早呢,外甥女先带着这几位姑娘去外面院子里逛逛。”邱玉兰领命起身,几位姑娘也就各自放下方才的话随着邱玉兰出去。   等人走了,陈太太才道:“都是我的不是,没和……”说到这陈太太又觉得有些不对,毕竟这算是方家的一点小秘密,说出来不就承认人人都知道了?方太太已经了然一笑:“这些我明白,只是林家我们也不敢高攀做亲戚。”按理,妾的家人本就不是亲戚。   但此时方太太说出这句却和别的时候不一样,厅上气氛在方太太说出这话后变的有些沉闷,特别是陈太太心里懊恼,怎么就忘了叮嘱女儿这句?接着陈太太又看向李太太,自己倒罢了,怎么这个堂妹也一样忘了叮嘱?毕竟大家现在都和方家有生意来往,哪有在这个时候做揭人家过去的事?      很快宋太太就笑了:“那些都是过去的事,贵府早和原先不一样了,况且林家还在隔县呢。”这话算是间接承认众人都知道方家过去的事,厅上气氛却还是有些沉闷。方太太知道,要邱玉兰出来应酬这件事迟早会被提起,吸一口气让面上露出笑容:“倒让各位太太见笑了,”说着方太太顿一顿,把要为邱玉兰求亲的话没有说出,只是又道:“今儿是我女儿的周岁礼,特意请了常林班来,陈太太宋太太都是听戏的大行家,到时可要给我们多点几处好戏。”   这就是把话题揭过,座中人怎不明白,纷纷说起常林班是如何难定起来,陈太太面色这才如常,渐渐跟着众人说起来。      姑娘们在园子中玩了一会儿,秋日也只有菊花桂花可赏,宋姑娘年纪最小,今年才十二,转了会儿就道:“听的邱姐姐家的荷花还不错,此时虽不能见荷花开,我们倒不如去寻莲蓬。”   陈姑娘已经扑哧一声笑出:“都中秋了,这荷池里的残荷已经拔去,你还想去哪里寻莲蓬?”宋姑娘吐一下舌,邱玉兰已经笑了:“虽说没有莲蓬,但去年我做的一坛子桂花酒不过开了两回,我们何不就坐到前面亭上,让人暖上酒,坐着谈谈可好?”      主人家都这样开口,客人们当然赞好,宋姑娘还拍手道:“桂花酒就喝过一回,娘就不许我再喝,说喝醉了不成样子。”宋姑娘的活泼又是另一种,邱玉兰原本紧绷着害怕出点差错的心慢慢松开,听了宋姑娘这话微微啊了一声:“倒忘了宋妹妹年纪还小不能喝酒,那就改烹茶吧,还收了一坛雨水在那没开过呢。”   宋姑娘已经伸手拉着邱玉兰的袖子:“好姐姐,你可说了要桂花酒的,怎的这时又改茶了?不过喝一小碗,没事的。”陈姑娘已经牵住宋姑娘的手:“妹妹,你就乖乖喝茶看我么喝酒吧。”   宋姑娘那里肯依,又牵着陈姑娘的袖子撒了会儿娇,众人已经坐到亭上,这亭左靠荷池,右有一个菊花圃,这时菊花开的正好。小玫带着众丫鬟们把茶炉酒具都摆好,又往桌上放了数道点心。      邱玉兰挽起袖子道:“我这些年也学过烹茶,就先给各位姐妹们先烹一杯来。”小玫已把茶炉上的火烧开,见邱玉兰过来退到一边拿过酒壶烫起酒来。此时炉上水已开,邱玉兰把茶放入一把壶中,把水注入荡一荡泼掉这才重新把热水注满,稍待一会儿把茶倒入杯中,依次送到众人面前。   众人见这茶色清亮,茶中嫩芽绿的像葱一样,各自赞了几句,宋姑娘喝了茶才笑道:“这茶虽好,可是不得吃酒我也不喜的。”陈姑娘用手指捏宋姑娘脸一下:“得,才多大就想着喝酒,邱妹妹,可千万别给她吃酒,就馋着她。”      小玫的酒已经烫好,正准备拿过酒杯来倒酒,听了这话不由抿唇笑了。宋姑娘已经嚷出来:“我就喝一杯,一杯就成。”虽然这样说,但小玫故意没往宋姑娘面前放杯子,宋姑娘这下更加着急,拉着陈姑娘的袖子:“好姐姐,为我求求情。”   一直没说话的李姑娘这时笑了:“宋妹妹一口一个姐姐,可我怎么觉得,这位邱姑娘,只怕我们不该叫姐姐。”邱玉兰手中的杯子差点掉地,但邱玉兰很快收敛心神,对李姑娘浅浅一笑:“李姑娘这话听起来让人觉得有些不明白呢。”   方才在厅上说出林家时候邱玉兰面上神情已经有些泄露,姓邱、姓邱?再想到曾听过的一点蛛丝马迹,李姑娘浅笑道:“其实不过是林家七表舅母娘家姓邱,邱姑娘恰好也姓邱,面容和林家七表舅母有些厮像,我就想问问邱姑娘和七表舅母是不是一家,若是一家,可有什么辈分上的差池,到时叫错了就是我们不认得亲戚了。”      邱玉兰长吸一口气,她可不能像方太太一样说一句不和林家攀亲戚的话,可要承认那不记得排行的邱氏就是自家姐姐,邱玉兰又觉得难以开口,毕竟方氏在邱家为妾的事,在这家里是不愿被提起的。   邱玉兰没有回答,李姑娘的眉皱的紧了些:“难道邱姑娘和七表舅母的邱家不是一家?不过我记得七表舅母的娘家母亲姓朱并不姓方,或者是……”邱玉兰闭下眼,该来的总是要来的,至于这位李姑娘,是存心挑衅也好,还是真的不知也罢,都随她去。邱玉兰把最后一杯茶倒入杯中,面上笑容不变:“我生母姓方,至于嫡母,确实姓朱。”      嫡母两字一出,亭中的众姑娘神色都有了变化,宋姑娘正偷偷地去取陈姑娘面前的那杯酒,听了这话手僵在那里。一片静默之中,邱玉兰看向李姑娘,李姑娘面上惊诧之色不管是装出来的还是真的,邱玉兰都知道自己不会喜欢这个人,只是端起面前的杯子道:“这茶还不错,各位姐妹们,怎的不喝?”   邱玉兰这样大方,倒让众人不知怎么应对,宋姑娘刚端起茶杯要说话,李姑娘已经哦了声:“那邱姑娘为何?”陈姑娘已经打断自己表妹的话:“表妹你今儿是怎么了?必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吗?天下无父无母之人依舅舅所居也是常事,何必提起邱妹妹的伤心事?” 作者有话要说:玉兰会长大会面对。 ☆、第 21 章   坐在下手一直没说话的一个少女也开口笑道:“陈妹妹这话说的对,不管怎样我们今儿都是来做客的,哪有来做客的人对主人家的事问这么清楚的?传出去,那不成了爱搬弄是非的市井妇人了?”这少女年纪在今日来的这些人中是最大的,却也没到及笄之年,陈姑娘笑着接话:“表妹年岁小些,爱说爱笑爱问人也是有的,等再过些年就有汪姐姐的稳重了。”   汪姑娘眼珠一转面上笑容带上几分嗔怪:“陈妹妹这说不就故意说我比你们都大,还和你们玩在一块?”陈姑娘已伸手拉住汪姑娘的袖子唇微微一撅:“好姐姐,就知道你会挑我的空,担待妹妹不会说话吧。”      汪姑娘伸手往陈姑娘额头上点一下:“你啊,最会撒娇。”陈姑娘嘻嘻一笑。说来不过是瞬间的事,邱玉兰的心却上下了数次,脑中念头也转了很多次。甚至有几次想直接对着李姑娘说出来,此时汪陈两姑娘开口为自己解围,不管出于什么目的邱玉兰都是感激的,执壶往汪陈两位姑娘面前的酒杯再斟了杯酒:“姐妹们聚在一起,本就该放开怀抱说笑的,只是我今日初见诸位姐妹,和姐妹们并不熟,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可别嫌弃我不会说话。”      怎么会嫌弃?汪姑娘已端起酒杯,用帕子掩口一笑:“邱妹妹不常出来,等出来久了大家熟了就知道各人的性子了。”李姑娘自从话被打断,脸就一直板着,面前的酒啊茶啊点心什么的,都一动不动,此时听了汪姑娘这刻意示好的话那脸色不由多了丝鄙夷,陈姑娘伸手拉一下她的袖子,示意她和缓些,这才同时端起酒杯:“汪姐姐说的对,等熟了就知道了。”   别的姑娘们也随声附和,纷纷端起自己面前酒杯,见李姑娘还是不动,陈姑娘对她附耳说了一句,李姑娘这才随着众人端起酒杯。众人干了一杯酒,方才李姑娘问的话似乎从来没发生过,又开始闲谈起来,闺中少女在一起谈的也没有别样,不外就是谁扎的花好,谁下厨的手艺不错,现在又有什么时兴的首饰衣衫。      谈谈笑笑,不时又去看看菊花,赞几句方家的菊花的确种的好。宋姑娘也偷着喝了两杯酒,桂花酒虽不醉人却闭着眼睛倚在陈姑娘身上。邱玉兰忙让丫鬟去吩咐厨房做碗醒酒汤来,又走到宋姑娘身边给她打着扇,笑道:“宋妹妹,方才陈姐姐就说不让你喝酒,你还喝了两杯,瞧这脸上红的。”   陈姑娘拿帕子给宋姑娘擦下额头的汗又笑了:“她啊,在家是最小的一个,在外面和我们这些人也是最小的一个,宝贝的不得了。”宋姑娘的头在陈姑娘肩上挪一下,嘴里嘀嘀咕咕地道:“陈姐姐别说我坏话。”      陈姑娘捏下她的鼻子:“安心闭会儿眼,等醒酒汤来了喝了醒过酒再往前面坐席,不然宋家婶婶看见了,又该骂我了。”邱玉兰往另一边望去,见李姑娘正在和一个姓吴的姑娘说话,那神色和平常一样。邱玉兰的眼转往陈姑娘面上,按说陈姑娘和李姑娘是表姐妹,可瞧来陈姑娘和别的姑娘们反而还要更亲热些。   此时醒酒汤已经送来,小玫端着醒酒汤进来,邱玉兰接过醒酒汤吹凉一些拿着匙给宋姑娘喂下。见醒酒汤来了,各位姑娘们也围过来,有打趣的有关心的,叽叽喳喳说成一片。宋姑娘喝了几口觉得好些,这才皱着眉睁开眼睛:“好酸的汤,下回我可再不喝了,不然这酸的汤真不好喝。”      看她已经好些,邱玉兰把空碗递给小玫,小玫已把一张热手巾递上,宋姑娘接过热手巾擦了两把,陈姑娘已点住她的额头:“你啊,上回也是这样说,却不见你改过。亏宋婶婶放心。”宋姑娘的身子又软软地靠进陈姑娘怀里:“有姐姐们呢,我才不改。”   邱玉兰身后站着的汪姑娘扑哧一声笑出来:“等再过些年,你啊,想不改都不行。”虽则亭中少女们最大的就是汪姑娘,但不是已定亲就是在议亲了,宋姑娘面上那刚褪下的红色顿时又重新红起来:“汪姐姐最爱取笑我,人家就不改不改。”      这话让亭中众人都笑了,小玫已带着丫鬟们把那些空杯收过,换上温水里浸着的杯子,又重新上了几道点心。邱玉兰见重新摆好招呼少女们道:“都站了这半日,还请坐着我们再叙一会儿话。”   众人又各自落座,宋姑娘这回不敢喝酒了,只是拿着筷子往小点上去寻。各人说笑一会儿,邱玉兰也含笑注意听她们都说些什么各家来往的事,偶尔也插几句嘴,看来是个十分恰当的主人。   心中那种紧张的感觉慢慢地开始消失,邱玉兰面上的笑容也越来越自然,亭中不时发出笑声,站在亭外等着传唤的小玫听到亭中发出的笑声,心也渐渐放下。只有小玫知道,邱玉兰在这天之前有多紧张,害怕出错害怕被人讽刺,还和小玫说了很多话,到这个时候,小玫才知道为何邱玉兰总是有很多心事了。      妾出不奇怪,倚舅舅住也不奇怪,但一个妾出的孩子倚亲舅舅而住,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毕竟,妾的亲戚不算亲戚只能算下人,纵然方家现在早已今非昔比,但有过一个为妾的姐姐,在很多人看来还是实实在在的污点。   这也是方老太太不待见邱玉兰的理由,小玫轻叹一声,果然这深宅大院里的人,就算有好吃好穿好住,但想的和在乡村里只为吃穿奔忙是不一样的。或者该说,已经不愁吃穿,那别的事就会变的很急迫。      一支手搭上小玫的肩,接着雨青的声音响起:“傻丫头,在想什么这么出神,又唉声叹气的?”小玫忙抬起头:“雨青姐姐来了,太太那边有什么吩咐?”雨青的手并没离开小玫的肩:“前面已经摆席了,太太让我来请姑娘们往前面坐席呢。”   小玫哦了声就要往亭里去,雨青止住她:“方才叹什么气,出什么神?”小玫顺势拉住雨青的手:“哪有什么事,姐姐,我们快些去和姑娘们说,不然耽误了可不好。”雨青一脸不信,但还是和小玫走进亭中对邱玉兰说了。      宋姑娘听的要进去听戏,哎了一声:“那些戏也没什么新的,天天听腻味的慌,倒不如在这亭中赏花喝酒,若再来几盘大螃蟹那就更美。”汪姑娘已经拉着她起身:“你这馋鬼,这螃蟹刚上不久,你就想着了,等明儿我让人从庄上捡几篓螃蟹来,先往你家送去,再给众姐妹们尝尝。”   陈姑娘已经笑出来:“汪姐姐果然是一副嫂子模样,这才刚定亲呢就对宋妹妹这样疼爱。”汪姑娘的脸一下红了,佯装打陈姑娘一下:“在邱妹妹面前你就信口胡说。”陈姑娘身子灵活地躲过,手一摊道:“哎,难道我说的不对吗?难道汪姐姐你不是去做宋妹妹的表嫂?”      汪姑娘啐她一口转头不理,只是拉着宋姑娘的手:“我们不理她,免得被带坏了。”众人听的这样说,都笑起来,邱玉兰以主人之姿走在侧面,也自然要跟着笑。   到的厅上不但已经摆好席面,连戏都开了,方老太太坐了首席,银姐儿已被抱出来,被奶娘抱着站在方老太太身后,不时有人上前称赞银姐儿长的好又乖巧,方老太太全都照收。   看见花一样的少女们走进来,方老太太笑的更加开怀,少女们依次到方老太太面前行礼,轮到李姑娘的时候,邱玉兰敏锐地感觉到李姑娘有些不大情愿对方老太太行礼。再想到方才亭上李姑娘说的话,邱玉兰略一思索已经明白,李家既和邱家有瓜葛亲,那在李家看来,方家不过是邱家一个妾的亲戚,哪能平等论交?      邱玉兰唇边不由泛起一丝嘲讽笑容,当初把女儿卖为妾,再用她的卖身银发家,发家后又巴不得这个女儿早就不在了,只因世人眼里,妾的亲戚不过是下人。算起来方家发家已有十多年了,若当初外祖母肯,是不是能去邱家把娘赎出来?毕竟那时娘已经无宠很久,或者该说娘从没有过宠。   耳边又是一阵笑声,邱玉兰从思绪里醒过来,在方太太的招呼下笑吟吟地端着酒杯敬酒。酒过三巡,少女们有不喜欢拘束的就走出去转转,邱玉兰也托言要更衣也走出花厅。顺着路走了会儿,邱玉兰觉得身上的汗慢慢干了,刚要转回去就听到假山后面传来说话声:“表姐,你为何不让我把话说完?他方家,不过是邱家妾的娘家,就这样大模大样的?还有脸请我们来,真是不知羞。还有那个人,稍知道规矩的就晓得方家才不是她的舅舅家。”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我不是故意更这么晚的,我九点就打开文档的了,但写五分钟就去刷个微博看个八卦,于是就晚了。。。 ☆、亲事   这声音,一听就是李姑娘的,邱玉兰的眉皱起,手心开始发凉,小玫上前扶住她刚要开口说话,邱玉兰已经摇手,示意小玫不要出声。小玫点头退下,主仆二人把身子往花木藤蔓处躲一下继续听着里面两人的对话。   这次说话的是陈姑娘,她的声音没有方才在众人面前的活泼,带上了几丝沉稳:“你啊,怎么还是这个脾气,过年都十四的人,十二姨就是太宠你了。方家现在早比不得原先,都是有生意来往的,既做了生意难道不要应酬?”      这话并没得到李姑娘的回应,邱玉兰都能想到李姑娘此时定是扯着手上的帕子嘟嘴在生气呢。也只有这样得到爹娘娇宠的姑娘才会坚持她认为的道理,才会这样说话。而不是像自己一样,顾虑重重。邱玉兰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小玫紧紧抓住她的胳膊,邱玉兰摇头示意自己没事,继续听着里面那对表姐妹的说话。   陈姑娘见李姑娘依旧如此,心里有些发急,调门不自觉高了:“你啊,难道不晓得情理?是,按了规矩,妾的亲戚自然是下人,邱家的儿女只该认朱家那边为舅舅,不该认方家这边的。可是今日不同往时,方家已然大富,和周围的人都有来往,邱家呢,也只剩下一个空壳子了,不然邱家的十三姑娘怎么被退了亲?只得嫁给林家九表舅做填房?”      十三姐被退亲还只能嫁给林家的九爷?记得那位嫁到林家的姐姐就只嫁给了林家旁支,只怕这位林九爷也不是什么嫡支正派,而且年纪想来也不小了。邱玉兰的眉皱起,一向骄傲的十三姐,在得知这个消息后会是什么样子?伤心是肯定的,或者还有恼怒和不甘。   陈姑娘的这几句话似乎起了一些些效果,李姑娘总算开口:“话是这么说,可是就算邱家败落了,难道就可以不认嫡母,跑来生母娘家,做什么表姑娘了?换了我,只怕是宁愿跟嫡母吃糠咽菜,也不会来这种人家过锦衣玉食的日子。”   陈姑娘扑哧一声笑出来:“你啊,又开始说孩子话了,你想想,若是邱家不肯放,方家就算想接也接不回来。要知道,那边可是有正经嫡母和嫡长兄呢,还有许多的姐妹们,怎能算无依无靠的孤女。既能出了邱家来了方家,又认了舅舅,那背后定有我们不晓得的事。既然人家也认了,我们做外人的只能当不知道,混过去就完了。哪还非要揭出来给对方难看时候,自己面上也不好瞧?”      没想到这位陈姑娘并不像外表的那样娇憨,而是胸中自有一番丘壑,果然对人不能等闲视之。邱玉兰觉得腿蹲的有些麻,想移动□子又怕踩到枯枝传出声音,伸手往腿上捏着。小玫见状伸手给邱玉兰揉捏着双腿,邱玉兰觉得这样好些,依旧聚精会神听里面讲话。   李姑娘似乎已经被劝住了,嘟囔着道:“好吧,算表姐你说的有理,可是今儿一见面你还不是说面善。”陈姑娘扯一下李姑娘的耳朵:“你啊,怎么又左性了,一句面善不过是和人亲近的话,哪有真的细细瞧了?”   说着陈姑娘叹了一声:“也怪我,偏要接你的话,后面想起来倒懊悔不已,幸好没人再提,谁晓得你又当面提出。你啊,真以为提出来别人都会赞你把实话说出?只怕是背后笑话你不晓得人情世故地多一些。”李姑娘郁闷地嗯了一声,接着叹道:“可我说的明明是实话,方才林家妹妹还问我了。”      陈姑娘把她的手握住:“实话当然是实话,可是呢也要瞧什么时候说,这样的私事,本就是各家在私下里说一说,哪有当面问给人难瞧的?十二姨还在给你议亲呢,这议亲呢,虽说家世相貌品格都要紧,可更要紧的,是这面上的功夫。这话要被个什么有心人传出去,知道的呢说你为人娇憨口无遮拦算不上什么大毛病,不知道的那什么难听话都说出来了。”   李姑娘一张脸已经通红,双手紧紧扯住陈姑娘的袖子:“知道了,姐姐,以后我定管住我这张嘴,别人家的事高高挂起,即便知道了也不说些什么。”陈姑娘拍拍她的脸:“你啊,也不是不能管,不过总要看是什么样的人家。”李姑娘嗯了一声就道:“要总长不大该多好,记得去年我还和姐姐你……”      陈姑娘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嘴唇前示意李姑娘不要再说,李姑娘明白点头,里面再没传出声音,邱玉兰心绪复杂地和小玫转身准备走,刚走出一步就听到陈姑娘幽幽叹道:“说起来,这位邱姑娘想找个好夫婿很难。”   终究,在世人眼里,方家不是邱玉兰名正言顺的舅家,而离了本家让邱玉兰在家世这关就过不了关。而这关,是世人挑婚姻的第一关。看着邱玉兰转黯淡的眼神,小玫有些担心地望着她,邱玉兰压下心里的各种念头,带着小玫走出一截路才叹道:“我晓得,离开邱家来舅舅这边会很难,可我从不知道,我所遇到的困难会这么多。”      听出邱玉兰话里的叹息,小玫紧紧扯着邱玉兰的袖子:“姑娘,她们说的也只是一些些,就姑娘这样的人品相貌,再加上老爷给您准备的那些丰厚嫁妆,定会寻到一个好夫婿的。”明知道这样的话只是安慰,邱玉兰还是笑了:“愿如你所言。”   虽然这样说,邱玉兰觉得自己的双腿支撑不住,索性靠在旁边的美人靠里。此次离戏台不远,能听到戏子歌唱的声音,歌声清亮似乎能直透云霄,邱玉兰听了会儿突然道:“台上唱的是别人的悲欢离合,可是谁晓得这世间离合悲欢比这戏台上的要更多?”      这样的话小玫不知道怎么接,耳边已经响起笑声:“没想到邱妹妹竟是知音人,晓得这世上离合悲欢比那戏台上的要多。”邱玉兰起身望去,见陈李两位相携已走到自己面前,陈姑娘面上笑容依然,李姑娘的眼圈有浅浅的红,但看见邱玉兰总算是笑着打招呼。   邱玉兰忙道:“不过是听了几句唱词随口胡说罢了,令姐妹这是往哪里来?”陈姑娘坐下时候顺手把李姑娘也拉下,指着远处菊花圃:“方才表妹说贵府的菊花开的不错,若有丫鬟服侍着去瞧定不顺意,这才拉着我陪她去了。”      菊花圃和假山恰是两个方向,邱玉兰点头:“不觉荷花已残,就到了菊花桂花时候,我方才本想去瞧瞧残荷,哪晓得走到这,觉得离的远些,听这唱戏反倒有些别的味道,索性坐在这听起来。”陈姑娘听到邱玉兰不是从假山处来,心里大安,虽说那地方偏僻,可是难保有人顺着就走过去,含笑和邱玉兰又说了几句话,三人也就一起回到花厅。   此时台上戏已完了几出,已不见了方老太太,各位姑娘们倒又重新回到席上了。婆婆不在,方太太的笑也轻松一些,瞧见邱玉兰进来就招手让她过去:“方才我还说呢,你初次出来,也该和姐妹们玩笑一番才是。见你现在和这两位姑娘一起进来这才放心。”      陈太太已拉过陈姑娘的手:“令外甥女聪明乖巧,没有什么不周到的,倒是我这丫头这张嘴,有些口无遮拦,还怕无意得罪了人。”这口无遮拦的不是陈姑娘吧?瞧着陈姑娘面上笑容,邱玉兰心中暗忖,自然不会说出,只露出腼腆笑容,又在席上应酬一些时候。   等到戏完席散,已是掌灯时分,方太太督促着丫鬟婆子们收拾东西,邱玉兰也在一边帮忙,见邱玉兰这么热心,方太太十分满意。横竖不用自己收拾只用督促就可,索性让人收拾出一张空桌,放上茶水点心和邱玉兰闲谈。   谈了几句方太太才道:“八月十八林家要嫁女儿,到时我带你去,你瞧瞧可要再做新衣打新首饰?”邱玉兰知道自己以后出门的机会多,微微一笑道:“那么多的衣衫我还没有穿遍呢,至于首饰就更多了。”      方太太瞧着面前少女笑一笑:“晓得你会持家,可这门面总要装点好。”说着方太太低声在邱玉兰耳边道:“林太太今儿见了你,和我问了你的生辰,想是有意。林家还有好几个儿子没结亲呢。”   在假山背后才听到自己要寻门好亲有些难,现在又听到林家已经有意,邱玉兰的唇不由张大些,方太太会错了意,笑着道:“姑娘家总是面嫩,去了林家你也别害羞,就大大方方的。”说着拍她一下:“这里也收拾的差不多,你回去歇着吧,这都累了一天了。”   邱玉兰被这话惊的忘了推辞就带着小玫走出去,等走出数步邱玉兰才对小玫道:“你听到方才舅母说的话了?可是林家为什么会对我有意?” ☆、愿望   小玫自然回答不出来,但猛地想到另一件事:“方才李姑娘不是说,她家和林家有亲吗?”邱玉兰笑了:“虽都姓林,和李家有亲的林家在隔县呢,本城的林家并没听说和那边林家是一家的。”小玫也点下头:“说的是,今儿在席上,奴婢瞧李太太和林太太也没有特别亲热,想必不是亲戚只是有来往的。”   沿路种了许多柳槐,邱玉兰顺手扯下一根柳枝,柳枝已在秋风的吹袭下变的有些微微焦黄,邱玉兰拿着这支柳枝玩:“你在席上还注意这些?”小玫点头:“周先生说的,说奴婢既是姑娘的身边人,随姑娘出门和在席上时候,就该记得谁和谁更要好些,还要记得这些人情往来,若姑娘忘了时候还要提醒姑娘,说这才是姑娘身边人该做的。”      小玫说话时候还举起一支手瓣起手指头在数,邱玉兰不由笑了:“周先生历来善于因材施教,你也好好学着,等有一日放了出去,也能当家理事。”小玫面上的欢快收起,周先生说过,做下人的,最要紧的就是忠心二字,为主人赴汤蹈火都在所不惜。可是把生死荣辱都交与主人,若主人好心倒罢了,若有一日变了心?   小玫偷眼去瞧邱玉兰,邱玉兰的眉微微一皱就道:“你放心,我应过你就会做到。”小玫的心事被说过,脸一下红了,咬一下唇才道:“其实奴婢也晓得,做下人最要紧是忠心二字,可是奴婢……”   邱玉兰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小玫:“你别说了,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雨梅的事刚发生,是人都会觉得心寒。”小玫垂下眼不敢再说,两人沉默着继续前行,快到院门口的时候,小玫才道:“离十八也没有几日了,只怕太太还会给姑娘再裁几件新衣衫,奴婢给姑娘做个新荷包吧,这季节正该绣菊花呢。”      邱玉兰没有答话,陈李两人的话让邱玉兰意识到,有些事或者并不是自己去努力做就能改变的。但不离开邱家,依了邱太太的性子和那位大哥,自己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就算能平安长大,挑选的夫君也不会是什么好人。   邱玉兰勾唇一笑,怎样都会遇到困难,在一个疼爱自己的人身边,总好过对自己不闻不问甚至……。一阵风吹来,邱玉兰觉得这阵风带有彻骨的冷,大哥的眼又出现在面前,那眼,绝不是正常兄长看妹妹的眼。   邱玉兰下意识地抱紧肩膀,小玫回身瞧见忙把窗关上:“姑娘可是觉得有些冷了,眼看就中秋了,这天气是越来越冷,等奴婢让她们把火炉熏笼都寻出来,夜里也该放火炉了。”      窗户一关上,那阵冷风全无踪影,邱玉兰笑一笑:“这个天点什么火炉,再过些日子吧,倒该把厚被子拿出来晒一晒。”小玫笑着应了:“姑娘身子不太好,以前露儿姐姐也说过,姑娘总是要比别人多点一些时候的火炉。”邱玉兰握紧茶杯,头微微摇一下:“以前我想的太多了,难免身子有些不好,以后会变的。”   小玫的眉挑起:“姑娘这样就对了,您过年才十四,又有这样的吃穿用度,每日都想那么多的事做什么呢?奴婢听说啊,”邱玉兰打个哈欠:“你啊,就别听说了,我有些乏了,今儿就不做功课了,早点睡吧。”      小玫应是,叫进春芽她们服侍邱玉兰梳洗卸妆睡下。主人睡的早,丫鬟们也松口气,小玫让小丫头们瞧好邱玉兰就回自己屋里拿着纸笔练习写字,学写字也有个把月了,小玫总学了百来个字,正在灯下聚精会神写着,门就被悄悄推开,探进一个脑袋来。   小玫抿唇一笑:“春芽,你不在前面守着,也跑到后面来偷懒?”春芽已经跳进屋里,手里拿着一包点心:“这是厨房吴大娘送来的,我特地留给你的,你还不领情?”      小玫接过点心打开,拿出一块就往春芽嘴里塞:“嗯,我谢谢你。今儿我往前面去了,你们在后面没淘气吧?”春芽坐在凳上瞧着小玫写的字,听这话唇就撅起:“小玫姐姐,你把我当成春柳那个淘气的了?你不在,这院里自然就要交给我,少了一茎草你也不会饶了我的。”   小玫扭下她的脸:“嗯,你能干了,夸你行了。”春芽的下巴一翘做出个得意神色来,接着悄声道:“不过我和你说啊,中午去厨房拿饭的时候,听见菊花在那说,像是在和老太太身边的如春姐姐说,说什么要如春姐姐在老太太跟前说些好话,让老太太把虎哥儿抱到老太太身边养。”      小玫哦了一声,接着就问:“你听的真不真,还有,太太晓得吗?”春芽摇头:“虽说听见了,可菊花是什么人姐姐你难道还不知道?这种没凭没据的话,就算告诉了太太,到时菊花还不是倒打一耙?所以,只敢来告诉姐姐了。”   说着春芽叹气:“虽说虎哥儿不跟亲娘瞧着罗姨奶奶似乎有些可怜,可平日罗姨奶奶做的,好像又……”小玫回神过来往春芽脑门上点一下:“才几天呢,就会想这么多了。这话也不能先告诉太太,等明儿我寻了雨青,和她说了这话,到时候看雨青怎么说。”春芽点头,又说了几句也就离开。   第二日小玫寻了空,去找雨青说了春芽听到的话。雨青听了这话眉头皱紧,过了些时才道:“就知道姓罗的不死心,定要趁老爷不在时做耗。现在老太太那边哄不应,就又想别的法子。”听雨青这么一说,小玫知道方太太并不是全然无措的人,回过神来又觉得好笑,连邱玉兰都心思缜密,更何况太太呢?   雨青也在想事,过了会儿才对小玫道:“不管怎么说,还是要多谢你们。说来太太对罗姨奶奶已经百般忍耐了,可罗姨奶奶还是这么得寸进尺的。其实哥儿在太太身边,可比在姨奶奶身边好。姨奶奶除了会一味宠溺哥儿,她还会做什么?”      主人家的这些话,雨青能说,小玫却不敢接,只是顺着雨青的话赞了几句方太太。就这么几句赞已让雨青连连感慨:“难怪表姑娘要把你要去,像你这样的人,现在真的不多了。心又细,为人又妥帖,还不会有别的心肠。”   就算以前在方太太房里,雨青也没这样说过小玫,这样一番话一说,小玫微愣了下才道:“姐姐谬赞了,我们做丫鬟的,除了照顾好主人,替主人分忧,别的就没了。”雨青叹了声:“本该是这样的,可是有些人是不明白这个道理的。只一味地去哄别人开心,却不晓得这家里真正的主人是谁。”      那些人不就是捧着罗姨娘的那些人,小玫点头:“罗姨奶奶总是虎哥儿的亲娘,等以后……”以后?雨青冷哼一声,生了儿子的姨娘又如何?还不是要侍奉好正室,罗姨娘仗着的,更多的是老爷的宠爱,一想开雨青就觉得自己的未来变的越来越迷茫,还是寻个机会求了太太把自己放出去另嫁再说。   不过这样的话是雨青心中最深的秘密,绝不能告诉别人,只是对小玫道:“太太也只是碍着老爷,老爷心上待罗姨奶奶总是有些不同的。”这个别说整个宅子的人,就算是城里,都知道方家最受宠的是罗姨娘,当然,方太太对罗姨娘的忍让,有说贤惠的有说无能的。   雨青收回思绪,瞧了瞧天色道:“眼看都快午饭了,先回去吧。这话你切要记在心上,不能告诉别人。”小玫自然应了,和雨青别过就匆匆往书房赶去,临近书房的时候能听见周先生的声音,她的声音一直很平静,即便是在拿戒尺打人的时候也是这样平静。      小玫不由停下脚步仔细倾听,要有多少学识才能做周先生这样的人?能在失去丈夫毫无产业的情况下以一人之身撑起一个家?小玫轻叹一声,邱玉兰曾说过,乡村女子的生活是邱玉兰没想过的,那周先生的生活,更是小玫没想过的。   有片叶子掉落在小玫肩头,打断她的思绪,小玫浅浅一笑,想这么多做什么?现在最要紧的是把邱玉兰服侍好,月例赏钱都攒起来,这样才不会空手离开方家。      转眼八月十八到了,方太太带了邱玉兰去林家做客,出门总是着意装扮的,看着面前花一样的邱玉兰,方太太满是笑容,若邱玉兰能嫁进林家,也算松了口气,这样就能全心面对家里那摊子事了。   邱玉兰却没有方太太想的那样欢喜,更没有少女们常见的羞涩,若是为了嫁妆而娶自己,这样的男人是绝不能嫁的。可是要嫁什么样的人,自己是做不了主的。就像现在这样,即便不喜欢林太太,也要装扮整齐前去赴宴。 ☆、姐妹   马车已经停下,当车帘掀起时候,方太太往邱玉兰面上瞧了一眼,见她面上露出浅浅笑容,动作体态都无半点不足。方太太莞尔一笑,携着邱玉兰下车。   林家今儿虽然是嫁女儿,但来贺喜的人也很不少,林家的管家娘子已经上前迎住方太太,请她们俩进二门稍待。很快林太太就迎出来,各自行礼过,林太太又往邱玉兰身上瞧,今儿邱玉兰还是一色新衣。粉色连枝海棠织锦外衫,月白裙上绣满蝴蝶,发上首饰一色都是红宝石的,伸出双手手腕上也是一对金镶红宝石的手镯。      见林太太往自己瞧来,邱玉兰微道个万福依旧挺直背站在方太太身后。这瞧在林太太眼里更加满意,面上笑容更加热情:“方太太对令甥女这么疼爱,真是少有。”方太太笑着望邱玉兰一眼:“既有了做亲戚的缘分,自然要多疼爱些才是。”   林太太往邱玉兰面上瞧去,见邱玉兰面色还是没变,依旧笑的亲热地和她们来到自家厅上,等方太太和这厅里的各位太太们打过招呼,这才叫过自己小女儿来把邱玉兰交给她:“你们姑娘们本就该在一起,方才那几位侄女已经去你姐姐房里了,你也带你邱姐姐过去。”   林家这位姑娘行七,听到林太太这话就撒娇地道:“什么姐姐,我瞧比我还小呢,该是妹妹才对。”林太太拍一下女儿,先对邱玉兰道:“我这女儿在家最小,最想要做人姐姐,侄女你可别往心里去。”   邱玉兰忙笑着说不会,林太太这才对女儿道:“你俩都属羊,你七月侄女六月,哪里能当人姐姐?”林七姑娘哎呀一声,伸手拉住邱玉兰的手:“哎,我还以为今日能当姐姐呢,谁晓得还不能。”方太太笑了:“这当不了姐姐,等明年就能做小姨了。”      这是讨口彩的话,林太太自然高兴,方太太已递给邱玉兰一个匣子让她跟林七姑娘一起出去。相熟人家,贺礼之外还有添妆,今日邱玉兰不过初来,方太太也给她备了添妆的礼,林太太看的十分满意,东西在其次,要的是这份心。   林七姑娘和邱玉兰相携走出厅,正是金桂飘香季节,方才在厅内就能闻到若隐若现的桂花香味,等出了厅这香味更加浓郁的似能把人整个围在里面。邱玉兰不由停下脚步,细细闻起这桂花香味来。   林七姑娘已经道:“听陈姐姐说,姐姐家的桂花酒很好,早知道姐姐家有好桂花酒,那日就该跟我娘去叨扰才是。”是人都喜欢听赞扬的话,邱玉兰不由微微一笑:“今年也做了桂花酒,只不过还没开呢,妹妹要喜欢,等明年开的时候,我让人送给妹妹一坛。”林七姑娘拍手笑道:“好啊,其实我家里也有桂花酒,可就是做不好,陈姐姐还笑话我,说我哪是做的桂花酒,分明做成桂花醋了。”      饶是邱玉兰端庄也被林七姑娘这话逗的灿然一笑,林七姑娘的眼珠一转:“姐姐笑起来真好看,就该多笑笑,千万别学汪家三表姐一样,原本是爱说爱笑的性子,自从定了亲,哎呀。”   林家和汪家还有亲?邱玉兰正待接话,身后已经传来男子声音:“小七妹你又在背后说人,等我去告诉三表姐,看三表姐怎么收拾你。”此地怎会出现男子?邱玉兰不由用手中的扇子把脸遮住,林七姑娘转身跺脚道:“三哥你最坏了,怎么就说这样的话?还有,三表姐才不信你,她啊,肯定是信我的。”   说着林七姑娘的小下巴一翘,林三爷看来大不过十五岁,剑眉星眼,着一身枣红色袍,见自己妹妹跺脚也笑了:“你就会撒娇,快些往二姐那边去吧,我赶着出去呢,方才才被人从二姐闺房赶走。”      说最后一句时候,林三爷不由往邱玉兰所在方向瞧去,林七姑娘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才恍然过来,推林三爷出去:“你快些出去吧,这里面全是女子,你一个男人站在这里算怎么一回事?”林三爷拿着手上的扇子打林七姑娘脑门一下:“好,好,连我们小七都知道男女之别了,我这就出去。”   等林三爷往外走了林七姑娘这才继续拉起邱玉兰的手往里面走:“我三哥和二姐是一母所生,平日姐弟间感情最好。”邱玉兰哦了一声才道:“倒是我小家子气,没和令兄打招呼。”林七姑娘手一挥:“姐姐不怪我三哥悄没声出来就够好的。”      说话间两人已进到林二姑娘院内,这院内今日贴满喜字,挂满红绸,丫鬟婆子们个个面上喜气洋洋地来回穿梭。踏上台阶已经能听到屋里传来姑娘们的笑声,林七姑娘掀起帘子笑道:“你们在这说笑的好,倒丢下我一人在前面应付那些太太们。”   有个二十来岁的少妇已林七姑娘道:“瞧瞧,这说的什么话,亏今日这屋里全是熟人,大家晓得你脾气,不然被别人听到,还当你这做主人的不愿招呼客人呢。”说着这少妇就拉起邱玉兰的手:“是邱家妹妹吧?方才汪表妹和陈家妹妹还在说起你呢,说你人长的美性子又好,可巧就来了。”   这少妇该是林太太的长女,听说她嫁的是这城里曾做过知府的柳家幼子,邱玉兰刚要行礼双手已被这少妇紧紧握住:“都是姐妹们在一起说笑,快别这么多的礼,来这边坐下。”说着林氏就拉着邱玉兰来到被众人簇拥着的新娘子跟前。      和活泼爱笑的林七姑娘比起来,今日的新娘子显得十分端庄沉静,已装扮好的她只低垂着头坐在那,任由身边围着的人在那叽叽喳喳。看见林氏她们过来,坐在新娘子旁边一个三十出头的妇人急忙站起道:“大姑奶奶还请这边坐。”   林七姑娘瞧都没瞧她,只是跑到新娘子面前细细瞧起来,还拍下手道:“今日二姐可真漂亮,我那二姐夫见了,定会神魂颠倒。”新娘子唇边有微微笑容显现,汪姑娘已经伸手去捏林七姑娘的脸:“我都不知道小姑姑给你吃的什么,平日这嘴都是甜成蜜的。”林七姑娘眼珠一转:“三表姐,等你出嫁时候,我的嘴啊,会更甜。”   汪姑娘已经改捏为掐了:“就只会编排我。”陈姑娘和邱玉兰打完招呼正在说话,听见这话抬头笑道:“嘴甜的都会被掐,那像我们这样嘴笨的,就不该出门才是。”林七姑娘得意一笑:“瞧,陈家姐姐也帮着我。”      这样一打闹,汪姑娘鬓边的发已经掉下来几根,林氏拿起桌上的抿子招呼汪姑娘:“三表妹过来,别和陈家妹妹和七妹妹说,她们俩在一块啊,准没好。”汪姑娘由林氏给自己抿好头发,笑着道:“还是大表姐疼我,哪像七表妹,只会欺负我。”   林七姑娘笑嘻嘻地道:“错了,三表姐,我不是欺负你,是怕你嫁出去后,有小姑子刁难你,你没办法应付,这才勉为其难先刁难你一番。”汪姑娘一张脸顿时又红了,邱玉兰已把方太太给自己的那个匣子送到新娘子面前:“一点小小心意,姐姐休嫌轻鲜。”      新娘子并没接这匣子:“不过初会,哪能收妹妹的东西?”林氏已在旁道:“接着吧,新娘子得添妆也是常事。”一直立在一边没讲话的妇人这才伸手拿过匣子,打开不由赞了声:“二姑娘,好精致的凤钗。”   东西是方太太备的,邱玉兰并不知道,此时往匣里瞧了眼才见是一根满镶珍珠的凤钗,珍珠在这样人家也是平常物件,难得的是那珍珠都是一般的米粒大小,个个光泽浑圆。新娘子也探头瞧了眼才唤道:“秋霜,收起来吧。”   有个着红色比甲的丫鬟走上前,接过妇人手里的匣子。新娘子已起身对邱玉兰再次道谢,邱玉兰客气几句,见那妇人面上有怅然若失之色,再瞧她面容,和新娘子有几分厮像,想到方才林七姑娘所说,只怕这就是林三爷和新娘子的生母。      难怪这满屋子的人,却没有一个对这妇人有几分亲热相待,包括她的亲生女儿在内。做妾的命运历来如此,就算生的儿女,也不能认自己为母,所有的荣耀礼仪都是给正室而非妾的。林太太让这位姨娘前来此处,不过是表现正室的贤惠罢了。   邱玉兰把心里的各种念头都咽下,又和众位姑娘说笑一阵,笑声不时传出门外,越发显得那位姨娘站在那里孤单。不一时有人送进房一桌酒席,请各位享用,又说那边的花轿已经出门,差不多饭毕就到。      听了这个话,虽然桌上菜肴丰盛,却没几个人吃的下去,新娘子更不消说。那姨娘虽过来坐下,面上却有些怯生生的,眼里像有泪,端着酒杯对新娘子道:“二姑娘,我生了你一场,你喝了我这杯酒吧。” 作者有话要说:昨儿没更,今天双更。 ☆、儿子   新娘子眼里也似有什么东西闪现,刚要去接酒杯林氏已开口道:“秦姨娘,娘让你过来,不过是全你们母女一点心。今儿大喜的日子,你做一副哭相算是什么?”新娘子的手顿在那接着收了回去,席上众人全都默默无言。   秦姨娘那泪在看见新娘子眼里有水光时候已经落下,听到林氏这话吓得忙又把泪收回去,低头擦下泪抬头面上已经有笑容:“大姑奶奶说的对,二姑娘,请接了我这杯酒,愿你从此夫妻恩爱、子孙满堂、福寿绵长。”      新娘子的眼闭一下似乎也在把泪咽下,伸手去接酒杯,秦姨娘的手指摸上女儿的手,那曾在自己手心娇弱无力似乎轻轻一折就能折断的婴孩手指,现在虽依旧细软,却是那么有力。秦姨娘眼里的泪又要流出,耳边传来笑声,这笑声提醒了秦姨娘,她放开酒杯看着女儿绽开笑容。   新娘子已把酒杯凑到唇边:“多谢姨娘吉言。”说着一饮而尽,林七姑娘已经端着酒杯凑到新娘子唇边:“二姐,你可要喝了我这杯。”林氏已伸手把酒杯拿下:“七妹,有你这么淘气的吗?你二姐今儿是新娘子,喝姨娘一杯酒,是谢她的生育之恩,况且一杯也不多,哪有新娘子醉着上轿的?”      林七姑娘的唇张一张,无奈坐下道:“哎,就知道大姐一出阁,就再不疼我了。”席上众人都笑起来,陈姑娘已把林七姑娘搂过来:“来来,我疼你。”汪姑娘又捏林七姑娘脸一下:“瞧把你惯的,真是这家里谁都不敢惹你了。”邱玉兰也随着众人说笑,偶尔眼角能扫到秦姨娘,见她除了痴痴地望着新娘子之外,再没有做别的。   邱玉兰低头以掩饰突然涌上的伤心,做妾的卑贱,不仅是在家人眼里,就算是在自己儿女眼里也是一样的。李姑娘那日的话又在邱玉兰耳边响起,有规矩的,就该知道方家不是她的舅舅。可是这样的话,只关乎规矩却不合乎人情。想到此邱玉兰看向陈姑娘,对她邱玉兰一直很有好感,差不多相同年纪能做到八面玲珑还是很难。      见邱玉兰瞧向自己,陈姑娘已经笑了:“我还说哪日汪家姐姐送螃蟹过来,我就带着螃蟹去扰邱妹妹你的桂花酒呢。”汪姑娘瞟陈姑娘一眼:“几个螃蟹,值得你惦到现在,等明儿我就让人送,到时可要打扰邱妹妹一顿酒了。”   邱玉兰刚要应下,林七姑娘已经笑着道:“好啊好啊,我也要去,三表姐送螃蟹,那我该送点什么?”陈姑娘拿筷子敲她手一下:“你啊,就该送你酿的桂花醋。”林七姑娘又嚷起来,新娘子在这样的说笑下,面上也露出笑容。      酒席撤下,喜娘又上前来给新娘子重新补一下妆容,来回穿梭的丫鬟婆子突然多了很多,接着有个婆子笑嘻嘻地走进来:“姑娘大喜啊,二姑爷的花轿快到门了,太太请您出去呢。”   终于来了,新娘子面上闪出羞涩,喜娘已上前把盖头给新娘子盖上,两个喜娘一边一个扶着新娘子出去,众人跟在后头,刚要跨出门槛,秦姨娘已叫了声:“鸾儿……”却只得一声,再不敢往下说,林氏已回头瞧秦姨娘一眼,浅浅一瞥秦姨娘后面的话全堵在喉咙里说不出口。   新娘子脚步微微一滞,却没回头依旧往前走,邱玉兰跨出门槛时回头看了眼,空荡荡的屋内只有秦姨娘站在那里,痴痴地看着女儿离去的背影。见邱玉兰看向自己,秦姨娘努力笑一下转过头去。   邱玉兰掩下心中又涌上的那丝伤感,面上笑容和众人一样簇拥着新娘子往前去。厅上聚满亲友,个个喜色满面说着吉利话,新娘子拜别爹娘,由兄长背上花轿。方才见到的林三爷也在厅上,看见姐姐被兄长背上花轿,眼里有泪花闪现,林太太正在和别人说话,回头瞧见林三爷这样就笑道:“三爷,晓得你和二姑娘姐弟情深,快些别伤心了,今儿啊,你还要去亲家家做舅爷呢。”      林三爷抬起袖子点一下眼角,对林太太行一礼这才追着新娘子出去。林太太半叹息半炫耀地道:“我这个儿子,和他二姐最是姐弟情深,知道他二姐要成亲,听服侍他的人说,悄悄哭了好几回。”周围的太太们笑着道:“谁不知道林太太你持家最好,家里这么多的孩子,处的都和一个娘生的一样。”   今日来赴宴的这些人家,哪家没有几个妾和庶出子女的,妻妾相争子女不和的情形又少了?而林老爷除林太太外还纳有六妾,总共生下六子七女,十三个孩子里面,林太太就生了五个,最大最小都是她生的,这家里的妾室们也被她管的服服帖帖,庶出子女们也个个听话。城里城外谁不羡慕?      林太太听着众人的称赞,面上笑容只有些许的得意,招呼众人赴席。应酬结束,又和陈汪诸位姑娘定下八月二十二到方家相聚这才各自分开上车。   一上了车方太太就笑道:“这在外走动要好一些,你样样都好,就是性子太过沉稳了,这样年纪的孩子,该像林七姑娘一样爱说爱笑才是。”邱玉兰低头应了声是,方太太握住她的手:“我虽不是你的娘,但你我多亲热些总是好的。”      说着方太太声音放低一些:“你的婚事我也放在心上,今儿林太太和我放出风声,说有意把你说给林三爷,我瞧那孩子长相还好,性子虽不那么跳脱,不过和你也配得上。只是,”方太太的眉微微蹙一下,林家子女太多,女儿还好,儿子的话,不是嫡出所分财产定不会多。或者是因为这样,林太太才竭力为自己的几个庶出儿子寻嫁妆丰厚的人家,两个月前定亲的林二爷,定的那家嫁妆听说足有五六千两。   而林二爷,也不是林太太生的。虽说嫁妆丰厚本是常事,可要是人家只因嫁妆丰厚而做亲,方太太心里还是有微微的不悦,但今儿瞧林三爷,又觉得这孩子哪都好。方太太的皱眉邱玉兰自然瞧在眼里,邱玉兰只轻声道:“甥女的婚事,自然听从舅舅舅母的,舅舅舅母对甥女这么好,自会考虑周到的。”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方太太总觉得邱玉兰这话里还缺点什么,正待继续说呢,马车突然停下,接着车帘掀开,雨青面带惊慌地道:“太太,林婶子遣人来说家里有急事,让车夫快些赶车。”   家里有急事?邱玉兰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虎哥儿了,雨青想到前几日那话,一颗心也是砰砰乱跳个不停。方太太点一下头就道:“让车夫快些赶回去,不多大点路,没什么好担心的。”马车继续前行,这时比起方才就快了很多,方太太没再说话,邱玉兰伸手握住她的胳膊,方太太拍拍她的手轻叹一声:“我对婆婆,真的是像亲生女儿一样。”   亲女儿?邱玉兰心中泛起一丝冷笑,外祖母对自己的亲生女儿又好到哪里去?方太太也觉这话说的有些不大对,毕竟身边这个方老太太的亲外孙女,方老太太还很不待见呢。      车已经停下,林妈妈等车一稳就上前掀起帘子:“阿弥陀佛,太太您到的好快,再晚那么一会儿,只怕哥儿就被姨奶奶抱去了。”方太太就着林妈妈的手下车,听了这话唇抿紧。邱玉兰忙扶她一下,方太太往宅子里走,林妈妈就在旁边道:“今儿刚用过午饭,罗姨奶奶就跟老太太身边的如春来了,说老太太要瞧瞧哥儿,叫把哥儿抱去。奶娘说哥儿刚睡着,等等再说。谁晓得罗姨奶奶就吩咐身边的人收拾起哥儿的东西来,说倒不如让哥儿去老太太房里,免得老太太见不到人。奶娘怎肯让姨奶奶这样做,阻拦之中被姨奶奶骂了一顿,又强要把哥儿抱走。等小的听到信,里面已经乱成一团。小的劝了几句,见劝不住,索性让人去请太太。”      林妈妈说完差不多也到了上房,方太太的眉皱一下:“老太太那边呢?”林妈妈苦笑一下:“老太太那边能说什么?既没同意也没阻拦,更没把如春叫回去,不然罗姨奶奶哪能?”这样骄横,当听到上房里传来的声音,方太太眼中闪出难得一见的怒火,几步跨进去,对真把孩子往自己怀里抱的罗姨娘道:“你今儿是怎么了?必要闹的人人瞧笑话吗?”      虎哥儿午睡时候被吵醒,又被罗姨娘生拉活拽要带走,奶娘丫鬟们在那说个不停,早已大哭不止,此时看见方太太,顿时把罗姨娘的手甩开,张开双手就往方太太怀里扑去:“娘,我好害怕。”   虎哥儿还没碰到方太太,罗姨娘已经一把把他扯了回来:“你胡说什么?我才是你的亲娘。” ☆、定   说着罗姨娘对方太太怒目而视:“你休想从我这里把孩子抢走,你这个……”方太太唇微微一抿,弯腰对虎哥儿道:“虎哥儿乖,和你表姐去玩。”   虎哥儿抽抽噎噎,想跟着邱玉兰去又害怕罗姨娘,邱玉兰已上前牵住虎哥儿的手:“乖乖跟姐姐走,姐姐带你去好吃的点心。”虎哥儿把手放到邱玉兰手上,点头要跟邱玉兰走,罗姨娘如被什么戳了一样尖叫起来:“别走,儿子,我才是你的亲娘。”      方太太眼里闪过一丝冷然,示意邱玉兰快些把虎哥儿抱下去,罗姨娘拉了一下没拉到,伸手去扯邱玉兰:“你也是妾生的,你怎的……”不等她说完,邱玉兰一向平静的眼里闪出怒火,方太太已经叫菊花她们这些罗姨娘带的人:“把你们姨娘扶下去,这样大吵大闹的,别吓坏了孩子们。”   菊花平日只肯听罗姨娘话的,此时听到方太太这命令还愣了下,方太太见她不动,冷笑道:“看来罗姨娘你身边的丫鬟都不大中用了,看过几日该给罗姨娘你再挑几个好的。”说着方太太示意雨青去把罗姨娘扶下去。雨青忙上前去扶罗姨娘,邱玉兰趁机抱着虎哥儿在众人簇拥下走出去。罗姨娘甩开雨青的手,又见菊花她们不追出去把虎哥儿抢回来,转头狠狠地瞪着方太太:“你好狠心,你一早就打好了主意要抢我的孩子,你这个下不了蛋的母鸡,既没十月怀胎,更没疼过,也没……”      此时院内只剩下下人和方太太罗姨娘她们,方太太并没理罗姨娘说话,只是瞧着自从自己进来就再没开过口的如春,缓缓地道:“老太太那边,想来还要人伺候,如春你还不赶紧回去?”如春在方太太走进院里时就有些徘徊,毕竟方太太怎么说都是主母,她在场如春自然不好开口,此时听到方太太这话,猛地想起可以去告诉方老太太,忙应是就要离开。   罗姨娘见自己最大的援助之一走掉,急忙喊一声,如春对罗姨娘使个眼色,匆匆往外走去。罗姨娘猛地想起如春可以去告诉方老太太,心顿时安定,狠狠瞪着方太太:“你这样的人,活该没有儿子送终。”这话实在太不能入耳,雨青要上前去捂罗姨娘的嘴,方太太止住她,看着罗姨娘道:“你错了,没儿子送终的人,不是我,是你。”      看着罗姨娘那瞬间煞白的脸,方太太微微垂下眼:“我不是那种容不得人的,也怜惜你们做妾也有自己的难处,历来对你们多有恩遇。可是罗氏,你的所为,着实称不上一个好字。”方太太的话很轻,但最后一句的每一个字都像敲到罗姨娘的心上,她挺直脊背,有些傲然地道:“不好又怎样?我生了儿子,又得老太太的喜欢,老爷也很疼我,稍微放肆些也是人之常情。哪似你一般?”   方太太并没动怒,只是缓缓地道:“是啊,人之常情,可你懂不懂妻妾两字怎么写?你明不明白妾该怎么做?”说着方太太不等罗姨娘回答就道:“来人,把罗姨娘送回她屋里,好生服侍着,到老爷回来之前都不许她出来,更不许她靠近虎哥儿,免得把孩子吓坏了。”   林妈妈她们巴不得方太太这一声,急忙上前把罗姨娘扶住,方太太打个哈欠又道:“菊花,你们可听好了,这家里,不留不中用的丫鬟。”这一声又戳到罗姨娘的心,她挣扎着回头怒视方太太:“你敢,你竟敢把我身边人赶走。”      说着罗姨娘扯住菊花:“你这个不中用的,你怎么不敢说话?”方才方太太的话才让菊花真切认识到,方太太才是这个家里正经的主母,纵然罗姨娘再得宠再得疼,可是自己的卖身契,可都是在方太太那里,而每月的月例也从方太太手里出来。明白一些的菊花哪敢像平日一样奉承罗姨娘,只是小声道:“姨奶奶,快些回去吧。”   见菊花都不听自己的,罗姨娘差点气的吐血,刚走出两步就听到方老太太的声音:“这是怎么了?媳妇,你这一回来怎么这院里就大呼小叫的?”瞧见方老太太罗姨娘心中大喜,挣开那些丫鬟婆子们的胳膊就跪到方老太太面前,随即就哭出声:“老太太,您可要为奴做主,奴不过是想来瞧瞧哥儿,谁知太太房里的丫鬟婆子们就拦阻奴,还说奴不过是个妾,哪有脸做哥儿的亲娘?还说……”      罗姨娘指黑为白的本事是越来越高了,方太太垂下眼等着罗姨娘继续控诉。罗姨娘哭了几声就哽咽住,打算休息一会儿借此听听方太太怎么辩解,到时方太太辩解一句她再跟着编排,谁晓得等了好一会儿也没听到方太太的辩解,这倒奇怪。罗姨娘不由偷偷抬眼去瞧方太太,见方太太站在那儿,双唇紧抿,面色沉静如水却一个字都没说。   罗姨娘心里更加奇怪,抬头望向方老太太,方老太太的眉也紧皱,有些不明白媳妇怎么变了个人。方太太这才开口:“婆婆,媳妇还是不是您老人家的媳妇?虎哥儿还是不是媳妇的儿子?”   听到虎哥儿的名字,罗姨娘张口就想喊,不是,虎哥儿才不是你儿子,可罗姨娘知道在方老太太面前绝不能喊出这句,只有生生忍住,屏住呼吸等着方老太太的回答。      方老太太微叹一声道:“你自然是我媳妇,虎哥儿他,”方老太太看一眼罗姨娘才道:“自然也是你的儿子,只是他……”罗姨娘的心在方老太太说出这句话时,只觉得被什么戳碎一样,却不敢出声。   方太太的泪已经掉落:“媳妇对婆婆没有半点不敬吧?对罗姨娘她们,也没有半点照顾不周吧?那媳妇想问问婆婆,婆婆只记得虎哥儿是罗姨娘的亲生子,觉得他们母子分离实在不合人情。怎么就记不得媳妇是婆婆的媳妇,虎哥儿也是老爷发话,让媳妇抚养。况且婆婆,罗姨娘的性子婆婆是明白的,虎哥儿可不光是老爷的儿子,他还是方家未来的支柱,这样的人,哪能一味娇惯宠溺?婆婆常和媳妇说,当年老爷是多么辛苦不容易才挣的这份家业。难道婆婆就忍心娇惯出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来,那老爷辛苦挣得这份家业,就……”      方老太太大喊一声:“胡说,你怎能这样说?”方太太跪下,她一跪下,身边的丫鬟婆子也跟着跪下,方太太抬头瞧着方老太太:“难道媳妇说的有错吗?婆婆,您从艰苦中来,看过无数人家兴衰,难道不明白吗?况且,对虎哥儿来说,长于小妇之手,算不上什么好名声。”   罗姨娘想大声疾呼,但只觉得脖子被什么掐住一样说不出来,只有小声道:“老太太,奴,奴……”方太太并没让她把话说完就道:“婆婆,媳妇晓得您为人宽厚慈爱,对罗姨娘也多有看顾疼爱。可若今日您阻止媳妇教导罗姨娘,甚至想帮着罗姨娘把虎哥儿抱回去养,那媳妇就自请离开方家,从此青灯古佛相伴,任由她们闹翻天,媳妇也不闻不问。”      罗姨娘没有料到方太太竟然说出这么一句话,心里有一丝惊喜闪过,但很快就是忧愁升上,眼巴巴地看着方老太太。方老太太吸了口凉气,怎么也没料到一向温柔贤淑从不忤逆自己的儿媳妇会说这样一句。   院中的丫鬟婆子也没一个敢出声的,站在方老太太身后的如春手心全是汗,如果,如春不敢往下想,不管怎样,自己都是会被追究的。如春闭下眼,都没去看罗姨娘,现在才知道,什么宠爱疼爱都是虚的,主母两个字,绝不是得宠的姨娘可以轻易挑战的。   方老太太终于开口,声音却有些干巴巴的:“你嫁进方家二十来年,你的好我全看在眼里,怎能说出这样的话,只是罗姨娘她平日侍奉我侍奉的很好,我难免多疼了些,可我心里明白谁才是正经儿媳妇的。你方才说的对,虎哥儿是方家以后的支柱,总要教导好了,以后虎哥儿的事我再不多问一句。”      说着方老太太已走上前扶起方太太:“哎,快别哭了,这个家,从来都是你做主,以前如此,以后也不会变。”罗姨娘的心一直往下沉,声音颤抖地叫了声:“老太太。”方老太太没回答,方太太听到了轻声道:“罗姨娘侍奉婆婆一向侍奉的好,也省了媳妇很多事。媳妇一直都记得的,老太太既喜欢她,以后索性罗姨娘就一直跟着婆婆好了。”   方老太太轻轻地拍一下方太太的手:“好,知道你不是那样小心眼的人,虎哥儿交给你,我也就放心了。”说着方老太太看向罗姨娘:“雾娘,你也该放心了,你太太说的对,虎哥儿不能一味娇惯宠溺。” 作者有话要说:呼呼,大家都知道,快过节了,于是我例行回家一趟,在家期间会出现不方便上网等各种情况,但我会努力码字,遇到有网时候就传上来。 祝大家过节快乐。 ☆、妄念   这句话把罗姨娘心里最后一丝指望打消,抬起一双泪眼,想再唤一声老太太。方老太太已经叹道:“是我糊涂了,有些事,总该早早定下才是。”这话让罗姨娘心中如万箭穿心,想哭又不敢哭出来,只得用帕子捂住脸:“老太太,奴知道,奴命苦,做不得……”   后面的话罗姨娘不敢说出来,只在那呜咽,方太太刚想说话,方老太太似有触动,当日女儿就是这样哭的,娘,我命苦,命苦。想到此,再看向罗姨娘那张满是泪痕的眼,方老太太心中怜惜又起。方老太太轻轻拍着罗姨娘的肩,看向方太太道:“媳妇,我知道妻妾之别,可雾娘怎么说都是虎哥儿的亲娘。”      方老太太虽没往下说,方太太却明白后面的话,心里的怒火开始慢慢蔓延,但面上神色未显,方太太还是低垂下眼,轻声道:“这是自然,媳妇对罗姨娘,总是另眼相待的,只要罗姨娘不做过分的事,媳妇定会护她周全。”   方老太太微微沉吟下才对罗姨娘道:“雾娘,你也知道你太太的性子最是平和,今儿有了这句话,你也该放心。毕竟一个家里,总不能日日吵闹,都要和和气气才好。”罗姨娘心里再委屈此时也不敢发出来,只得应道:“奴明白,只是奴总……。”      方老太太点头打断她的话:“你既明白,以后虎哥儿当然还是放在你太太这边,我今儿再说一句,我活着一日,就会护你一日,你担心什么?”话到此处,罗姨娘知道若再纠缠就无味了,只得委委屈屈道:“老太太待奴的心,奴自然明白。”   说着罗姨娘心头不由一酸,一个大胆的,前所未有的想法开始在脑海浮现,如果方太太有个万一,自己既生了儿子,出身又是良家,老太太又这样宠自己,到时扶正那是指日可待的。可这个想法一出现,罗姨娘觉得蒙在面前的阴霾全都散去,扶正,只要扶正那所有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罗姨娘不由紧握住双手,但眼往方太太面上扫了一眼,就觉得自己是痴心妄想,方太太面色红润声音有力,怎么也不像是能有个万一的人。方老太太在罗姨娘说完那句话后已经笑呵呵地把方太太的手拉过来:“我知道你是个好的,雾娘不过脾气直爽罢了。虽说妻妾有别,可你们都是嫁到方家的人,以后雾娘你可要敬着你太太。媳妇,你也要多担待雾娘。”      说着方老太太已把罗姨娘的手拉过来,和方太太的交叠放在一起。罗姨娘此时心中只有那一个念头。但这个念头罗姨娘也知道,不能宣诸于口,更不能在面上带出来,不然不仅是自己,连自己儿子都会万劫不复。罗姨娘只有低头对方太太道:“太太,奴原先有些错处。太太大人大量,能放奴一条生路。”   当此时方太太也只有笑着把罗姨娘的手紧紧拉住:“这样说就羞杀我了,出了这种种事情,说来只是我的不是,不能让众人敬服,从今之后,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大家好好过日子。这样老爷在外辛苦打拼,也欢喜些。”      见方太太这样大度,方老太太心里着实欢喜,一眼看见旁边的如春,方老太太的唇抿一下才道:“我也不藏私,今儿的事都是如春这丫头在旁撺掇的,媳妇,这丫头虽跟了我那么多年,但此时犯下的错无可赦。怎么处置就全由你。”   如春早已跪下,听到方老太太这话,更是吓的汗如雨下,抬头瞧着方老太太:“老太太,奴婢只求……”方老太太已打断她的话:“今儿你这事做的着实太错,如春,我若不处置你,你太太怎生服人?”      今日的事,方老太太的态度已经十分出乎方太太的意料,此时听到方老太太这话,自然要卖个人情给方老太太,只是低头道:“如春总是婆婆身边得用的人,婆婆一时也离不了,不如就先罚她半年月例了。若再犯错,那时再给婆婆挑好的使。”   方老太太嗯了一声:“这样也就罢了,以后你们都要记得,怎么说都是这家里的下人,万不可因为服侍了我就对主人们不尊重。”如春汗淋淋地上前给方太太磕头谢恩,方太太扶起如春,又笑着道:“有罚就有赏,虎哥儿那奶娘,虽然平日有些笨笨的,但重要的是忠心,下人们要像这样才好。”这笨笨的三字又戳了罗姨娘的心,她睁圆眼看着方太太,但方太太并没梢她一眼。      只说完方太太微一沉吟下就叫过雨青:“去和账房说,给服侍哥儿的人,每人多发两月月钱。至于哥儿的奶娘,额外再多赏五两银子。”雨青应是退下,罗姨娘听了这话更是恨的不得了,却不敢说半个字,方太太处置完看见方老太太面上有疲惫之色,忙扶着她请她回去。   罗姨娘不敢像平日一般在旁搀扶着方老太太,只敢跟在方太太身后,虽然恭敬如常,但手指上的指甲差不多都抠进肉里。现在儿子靠不住,只要拿出名分来,方老太太也靠不住,那唯一的路,只有让自己扶正一条路,不然这未来可预期的,就是一辈子在这宅内低头,见儿子认别人为母。      一群人走出不远,就看见邱玉兰牵着虎哥儿过来,虎哥儿已经不哭了,手里拿着一个苹果在啃,不时还指指点点,问着邱玉兰什么。邱玉兰耐心答完,抬头瞧见她们,拉着虎哥儿上前给方老太太行礼:“外祖母安好。”   方太太已笑吟吟地牵住虎哥儿的手,弯腰问道:“哥儿啊,方才和表姐说了什么?”虎哥儿已经答道:“表姐给我洗脸,哄我不哭,还给我换了新衣衫,还说,等过年了,给我做一身新衣衫穿。”      许是方才的事触动了方老太太的心,方老太太看着面前一身素淡的外孙女,仿佛又看见亡女离开自己时候情形。此时平日巴不得不提起女儿的心竟然淡了些,代之的竟是一丝惭愧,再加上方太太说的这几句,不由对邱玉兰露出一丝笑容:“平日你帮着你舅母,很好。”   这丝笑却和平日方老太太面对邱玉兰时候的皮笑肉不笑全不一样,邱玉兰有一丝诧异,竟没有立即回答方老太太的话。这样情形反倒让方老太太更加惭愧,细算起来,面前也只得三个孙辈,当年的事既已发生过,又何必总当做是一种污点不能提起?      毕竟再怎么算,邱玉兰是没有错的,而她在方家这三年,对自己也很恭敬。方老太太理清了心,伸手握住邱玉兰的手:“今儿虽说已是十八了,但月亮还亮,你们去整治两桌酒席,晚饭后在桂花树前,咱们再赏赏月,喝点酒,也不辜负这花香月色。”   说着方老太太还沉吟一下:“把银姐儿也叫来,还有陈姨娘她们几个,咱们,也好好乐了。”这话出口,不光是邱玉兰,连方太太都愣住,方老太太跟前,一向都只有陈姨娘能近前,别人都要远着些。更何况方老爷不在家而办酒席赏花这种事,更是闻所未闻。   方老太太叹一声:“怎么都愣住,难道我就不能去喝酒赏花,快去快去。”方太太已经回神过来,吩咐春柳快些去厨房吩咐,自己搀住方老太太:“婆婆既有这样兴致,咱们也就恭敬不如从命。”   邱玉兰也笑了,刚要开口方老太太已经道:“玉兰,今晚你陪我一起吃晚饭吧,咱们祖孙,竟是从没在一起吃过晚饭。”这是邱玉兰自从回到方家就盼望着的话,此时真切在耳,竟有些不敢相信,还是方太太轻推她一下,邱玉兰这才轻声应是。      听着方老太太这连番的吩咐,罗姨娘把手中的帕子都快揉碎,现在不光是方老爷对自己淡了,就连一向疼爱自己的方老太太今日态度也迥然不同。只有方太太不在了,自己才有出头日子,罗姨娘虽低垂着头走在后面,眼中却闪出一丝狠毒,你不给我活路,别怪我心狠手辣。   晚饭时候,虽然方老太太和邱玉兰话说的很少,但方老太太对邱玉兰的态度和平日已然不同,那曾在方老太太眼里出现过的冷然今日并没出现,这让邱玉兰如在梦中,长久以来,当年离开邱家时候,一直盼望的在外祖母膝下撒娇的情形,难道在这时,终于可以实现吗?      晚上桂花树前全家人聚在一起赏月,几位姨娘逮住机会,对方老太太百般奉承,陈姨娘一直教银姐儿叫祖母,银姐儿虽吐字不清,但还是学着叫。这逗的方老太太哈哈大笑,几位姨娘们也个个凑趣,平日最出风头的罗姨娘如堕冰窖,冷眼看着席上一切,心中那团火越烧越旺,有一日,总有一日,这一切都会改变。 作者有话要说:三天没有网的日子啊,真是如热锅上的蚂蚁啊。 ☆、打听   这晚直玩到三更才散,小玫服侍邱玉兰梳洗时候,已在一直打哈欠,邱玉兰虽困倦但精神头很好,轻声问小玫道:“你说,外祖母会不会又变得像以前一样?”小玫把一个哈欠生生忍住了,给邱玉兰的发梳一下才道:“老太太她,想是想通了?”   邱玉兰瞧着镜中的自己,似乎是说给自己听:“想通?这世上反复的人太多了。”小玫能感到邱玉兰瞬间的情绪低落,手放到邱玉兰肩上:“太太已经给姑娘开始议亲了,姑娘也该为自己打算才是。”      邱玉兰看着小玫,眼珠突然一转:“那,你就帮我去打听林家三爷是什么样的人吧?”   小玫啊了一声才道:“可是姑娘,就算打听出来不好,太太答应了,又有什么法子?”邱玉兰眼中光亮黯淡一下方轻轻叹了一声才道:“横竖你先打听了,我要嫁人,总不能两眼一抹黑地嫁了吧?”   小玫嗯了一声才服侍邱玉兰躺下,刚把帐子放下,就听到邱玉兰在床上轻声道:“我细想起来,在邱家虽过的不好,可娘对我的关心是真切的。”在这里,虽在锦绣堆中,那些关心那些话语,却总带有点隔膜。小玫侧耳细听,没听到邱玉兰后面的话。      过了好一会儿,小玫才吹灭蜡烛来到外屋躺下,周先生说的话如在耳边,姑娘不过是没有受过真正的苦罢了。这天下,到底怎样的苦算苦?小玫睁大眼睛,觉得百思不得其解,心里默念着,该寻法子去打听林家三爷是怎样的人才成,至于别的,就由它去吧。   八月二十二这日,汪陈林宋位姑娘果然相约来寻邱玉兰,邱玉兰自出生以来,还是头一回这样做主人,早早就让人把桂花树前的那个大敞厅收拾好,焚香供菊,茶果点心齐备,除了桂花酒,又开了一坛梨花白。   诸位姑娘先去给方老太太和方太太问安罢,陪着说笑几句,这才相携来到那敞厅,见到里面摆设宋姑娘就笑道:“果然还是这里地方宽,到时吃醉了酒,在这一躺就成。”陈姑娘已哈哈大笑:“怎的,你不怕吃醉了回去被婶婶罚?”      宋姑娘的嘴已经嘟起:“我和爹说过了,爹说,许我今日吃醉,若我娘罚我,就让我去寻他。”邱玉兰含笑请她们诸位坐下,厨房已把蒸好的螃蟹拿上来,林七姑娘见了,忙伸手去拿,那螃蟹很烫,林七姑娘的手还没碰到就缩回来喊疼。   今儿林家除了七姑娘,好来了位六姑娘,六姑娘已把林七姑娘的手拉过来往上面吹着,面上笑吟吟地:“七妹,哪有你这么心急的?”汪姑娘已洗好手拿起个螃蟹来慢慢剥着,见林七姑娘举着手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抿唇一笑就把那剥出来的腿往她面前一放:“吃吧,你啊,一见好吃的就比宋妹妹还心急一些。”   宋姑娘年纪最小,邱玉兰正在给她剥一个蟹黄,听到这话邱玉兰浅浅一笑:“倒是见到宋妹妹,就忘了七妹妹,是我这个做姐姐和做主人的不是。”林七姑娘已把那蟹腿吃下,听了这话就道:“邱姐姐要真心想赔罪,就把那桂花酒给我带回去几坛子的好。”      陈姑娘剜林七姑娘一眼:“不识羞。”林六姑娘只是在那咬着瓜子笑,又吃了会儿,宋姑娘才问:“怎的今儿不见李姐姐,平日她不是最喜喝这梨花白?”陈姑娘瞧一眼邱玉兰,见邱玉兰面色如常才答道:“七表舅母今日来走亲戚,表妹在家呢。”   林六姑娘哦了声才道:“贵府的表舅家我记得也姓林,只是他家名声极大,和我们这样人家不一样。”林七姑娘吃了两个螃蟹,又热热地喝了两杯桂花酒,面上已经飞上几抹红,听了自己姐姐的话哧地笑了一声:“林家在隔县,号称已有百年,其实这些年已大不如前。亏得当初联宗没联上,若不然……”      林七姑娘说到这就顿住,端起杯子道:“来,喝酒喝酒,邱姐姐,你可千万别怪我喧宾夺主。”邱玉兰在听到那位七表舅母的时候心就开始有些紧,等林七姑娘说话邱玉兰才回神过来,那些事已经过去了,纵有人不满,却没有人会当面说出。   邱玉兰面上又带上笑对林七姑娘道:“什么喧宾夺主,宾主尽欢才好。”林六姑娘突然没来由笑一声,接着收起笑容:“邱妹妹说的是,宾主尽欢才对。”林七姑娘鼻子里不可闻地哼了一声,这才堆起笑容和众人重新开始说笑。   主人们在那说笑喝酒,小玫服侍了一会儿,想着邱玉兰说的话,叫来春芽叮嘱几句,就悄悄地离席往招待下人们的地方去。小玫离的远就听见屋里传来笑声,看来这这边也是宾主尽欢。      屋里也备了两桌酒席,林妈妈和两个丫鬟陪着这些跟来的人在那喝酒说话,瞧见小玫走进来,林妈妈忙站起身:“难道这么早就散席了?”这话一说出来,有几个婆子忙放下酒杯,用手擦一擦脸:“哎,要真散了,这脸红扑扑的就被人骂了。”   小玫跟着邱玉兰去过林家,认得其中一个正是林家的管家娘子,上前笑着道:“几位婶子别担心,不过是我们姑娘怕招呼不好你们,特地叮嘱我过来瞧瞧。”那几位这才放心,忙福了又福:“多谢姑娘费心,贵府招待的很好,只是这酒就不敢再领了。”      几个丫鬟也在那里说道谢的话,小玫瞧一眼,让人把酒撤了,又让人端来几样点心:“既怕喝酒误事,不如用点点心谈谈就好。”这自然好,各人重又坐下,这屋里招待的,都是各位随身陪侍的人,但小玫知道,要打听林三爷,只有往那几位婆子处打听,问丫鬟们只怕问不出个来由。   殷勤让着点心,又把新到的毛尖沏了一壶,方才那几位婆子已喝了不少的酒,此时有了好茶好点心,那酒意渐渐上来。开头嘴上还有把门的,后面开始天南地北地说起来。小玫等的就是这会儿,面上笑容依旧含着在听,渐渐话题开始说的越来越深,丫鬟们都是女孩子,听的有些面红,林妈妈忙拍一下手:“哎,还当着这些孩子们呢,哪能说这些?我们不如谈谈别的。”      小玫趁此道:“平日我们在家里,也听人在那说,说全城就是林家最好,说老爷仁厚,太太慈爱,对待下人也是宽仁的,对那些庶出子女也是一般看待。万婶子,你有这样的好主人家,真不晓得是哪里修来的福气。”   万婆子是林家专门跟太太姑娘们出门的,听了这话面有得色地道:“说到这,也不是我夸我们太太,我们太太可真是这城里最宽厚仁和的太太了。也难怪我们太太这么大福气,儿女满堂,还个个儿女都好。”   说着万婆子伸手就去端杯子,把杯中的茶当做酒一饮而尽,旁边陈家的一个婆子听见就撇一下嘴:“得了,万嫂子,你这话说给不熟的人听也就算了,说给我们,真是打脸。”万婆子酒意有些涌上来,眼一瞪就道:“怎的,难道我们太太不好?”      陈家的婆子早已喝的一双眼都是红的,听了这话也笑一声:“说起你们太太,那是真的好,可惜所谓对庶出子女视若亲生,也只是哄哄别人的话吧?不然你们大爷娶的是什么样的人家?大姑娘嫁的是什么人?你们二爷定亲定的又是什么人,二姑娘嫁的又是什么人?”   万婆子一张脸不晓得是恼了还是酒涌上来,整个都通红,站起身就道:“二爷定的人家哪里不好了?足有七八千两嫁妆呢?虽说……”陈家的婆子冷笑一声:“定了个外室生的女儿,也亏你们太太狠得下心。张嫂子,你们汪家难道就能让这样的人做你们外甥媳妇?”   张婆子是汪家的下人,原本还在那作壁上观,听到自己被叫到,不由啊了一声方道:“这事,那能轮到我们做下人的置喙?姑太太定的这门亲,虽说不大体面,可是只要姑娘人好,过日子也是他们小两口过,况且……”   陈家的婆子已经笑了:“况且总不是你们姑太太亲生的儿子,到时分了家,任由人自生自灭。啧啧,真是好打算。”原本想打听林三爷,谁知还扯出这么一件事,小玫隐约觉得,林太太看中邱玉兰的原因也呼之欲出。      万婆子强自挣道:“天下的外室子女难道都不嫁娶了?况且那边只要上了族谱,不一样议亲,何必因她娘身世有些不体面就说这话?况且,二爷本就是庶出,庶出娶个外室女儿,也算般配。”   说完这句万婆子又补上一句:“再说我们三爷还没议亲,到时等三爷定下亲事,你们啊,就该知道我们太太是真正对待庶出子女和自己子女一样的。”陈家婆子呵呵一笑没有说话,倒是张婆子道:“三爷和二爷还是有些不同的,三爷要不是……”万婆子咳嗽一声,张婆子忙把话收回去,小玫听的着急,倒是林妈妈先问出来:“怎么,林三爷难道有点不为人知的隐疾吗?”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 ☆、来客   万婆子已经呸呸连声:“胡说,我们三爷人长的好,待下也有礼,哪里有什么隐疾?顶多就是,”万婆子说一半又不说了,坐在壁角的一个婆子已经开口:“顶多什么?顶多就是有个不体面的舅舅?全城最出名的秦二辣子,要真分出去过,就你们秦姨娘的脾气,只怕到时被这秦二辣子活生生缠死。”   秦二辣子?小玫心中生出疑惑,一个男人能有辣子这么个外号,就晓得不是个好缠的。万婆子一张脸已经有些憋不住地红了,咳嗽一声道:“什么舅舅?要知道,天下哪有把妾的亲戚当亲戚的道理?”这话一出声,屋内顿时鸦雀无声,万婆子仔细想想,知道自己说的错在哪儿,对林妈妈讪笑一声:“多吃了几杯,竟多说了几句,瞧着时候不早了,还请进去瞧瞧,看姑娘们散了没?”      林妈妈脸色有些不好,但知道在一起聊天,难免会有人说出这样的话,沉吟一下方道:“这会儿才该传晚饭呢,晚饭完了才走呢,来,大家聊了半日,想来也饿了,再拿些饭菜来。”小玫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也顺着林妈妈的话道:“今日厨房备的菜肴都极好,我们也沾下主人们的光,好好吃喝一顿。”   众人笑着把话掩过,一会儿饭菜送来,大家吃喝毕,又谈笑一会儿,就来丫鬟传话说前面已开始散了,众人忙起身各自道别出去,林妈妈和小玫送着众人出去。等送的差不多了,林妈妈叫住小玫:“你今儿这话,想是帮表姑娘问的?”      小玫只觉得脸顿时红到耳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林妈妈,林妈妈见得不到小玫的回话,叹口气道:“我晓得,表姑娘对太太心里总有些别的想法。可细想一想,表姑娘若嫁的不好,这打的不就是太太的脸?”小玫嗯了一声方道:“婶子说的是金玉良言,等回去我定会和表姑娘讲的。”   林妈妈叹一声:“其实表姑娘虽也有那么几家问,但总有这样那样的不好处。算来算去,林三爷还算是个尖儿,虽是庶出,但林家的家教一向都好,以后就算分的家业少。但只要夫妻心往一处使,这日子不会过的差。”小玫细细听了才道:“多谢婶子,等我回去和姑娘说。”      林妈妈点头:“如此甚好,这成亲总是一辈子的事,虽说要长辈的命,但总也要姑娘欢欢喜喜嫁过去才好。”小玫又应了,这才和林妈妈道别回去。   小玫回到邱玉兰房里,邱玉兰正在春芽的服侍下换衣,瞧见小玫进来,春芽抿唇一笑:“姐姐这是去哪儿了?说是出去转转,怎的直转到这会儿才回来,亏得姑娘不问。”邱玉兰手拿靶镜看着,见小玫神色已经知道打听了些东西来,嗔怪地看一眼春芽:“小玫定是有事,吃过饭没?没吃过的话让厨房再送份饭菜来。”   春芽给邱玉兰换好衣衫,小玫上前给邱玉兰理着衣襟才道:“奴婢已经吃过了,方才遇到林妈妈说了几句,倒误了姑娘的事。”邱玉兰又是一笑,打发春芽去方太太房里回话,这才问小玫:“问的如何?”      小玫把方才在屋里听的和林妈妈说的话备细告诉了邱玉兰,邱玉兰的手在空中划了几下才道:“比起舅母来,我总是少活了那么几十年。”这话说的无头无尾,小玫不由喊一声姑娘,邱玉兰已经低头思索一会儿才道:“罢,横竖就是这么一回事,我所求的还能有什么?”小玫只觉得邱玉兰这话说的暮气沉沉,不由叹道:“姑娘能嫁的,该比林三爷更好才是。”   邱玉兰拿过一面镜子,瞧着镜中的自己过了很久才道:“人心本就如此,我想那么多做什么呢?你瞧着我是千好万好,可看在别人眼里,我不过是一个不顾廉耻认自己亲娘的舅舅为亲戚的庶出女儿,除了丰厚嫁妆,竟无一丝好处。”      这话让小玫无法接,只有沉默,邱玉兰瞧了镜子半响才道:“罢了,把字再练一阵吧,说不定日后,我也学周先生一样呢。”小玫只觉心中一股寒意升起:“姑娘,不会的。”邱玉兰又是一笑:“不会?人没到闭眼那日,谁晓得会是怎样的?”   说着邱玉兰已提笔开始写字,小玫定定瞧了邱玉兰半日才道:“姑娘和周先生不一样的。”邱玉兰眼波一转:“是不一样,周先生的性情气度,是我学不来的。”说着邱玉兰已往纸上写下几行字,却是花非花雾非雾。小玫认得这几个字的意思,却不晓得邱玉兰此时写这首词是为的什么,只得皱眉看着。      邱玉兰之后的日子过的很平常的富家女子没有二致,每日跟着周先生学半日,剩下时间就在那做别的,偶尔出门应酬。和汪陈等姑娘已经来往的几回,渐渐来往的熟,和陈姑娘尤为熟悉。   在邱玉兰瞧来,陈姑娘为人活泼中又藏有机敏,随性而又明白人心所在,实为不可多得之良友。只可惜陈姑娘也在议亲,闺中相聚的日子不多。汪姑娘的婚期就在明年,几位姑娘商量了,合着绣一副桌屏给汪姑娘做贺礼,邱玉兰也分的其中一扇,开始为汪姑娘绣起桌屏来。   这日周先生正在讲课,有丫鬟进来道:“先生,外面来了一位太太,说是先生您原先的学生。”周先生的眉微微一皱,邱玉兰已放下笔道:“先生既有客来访,那学生就先告退。”周先生的眉皱的越发紧了:“客人姓什么?”      丫鬟瞧一眼邱玉兰才道:“客人说夫家姓林,娘家姓邱。”吧嗒一声,邱玉兰手里的笔掉地,周先生瞧一眼邱玉兰才道:“我在客中,不方便见客,还请……”邱玉兰已经喊了声不:“先生还请出去见见吧,想是有什么事,不然……”   丫鬟也叹气:“这客还很有一些古怪,并不愿见我们太太和老太太,只说求见先生您。”周先生怎不明白邱氏的意思如何,低头思忖一会儿才道:“那我出去见见吧。你先回去。”邱玉兰行礼退下,等走出门外才对小玫道:“你去听听,我那位姐姐说什么。”      这正中了小玫下怀,唤来春芽服侍邱玉兰就往那边去了。春芽瞧着小玫背影,好奇问道:“小玫姐姐又有事了?”邱玉兰瞧她一眼,春芽吐下舌头没有再说,服侍邱玉兰回房。邱玉兰回到房中,依旧绣着桌屏,可那颗心却在厅上。   那位邱玉兰已经记不得排行的姐姐,生母曾是邱太太的贴身侍女,因此邱太太对她们母女算是稍有看顾,这位姐姐在庶出姐妹中嫁的也算最好的,虽只嫁到林家的旁支,但那家家业不差,婆婆又平和,这位姐姐也投桃报李,每次归宁都只拜见邱太太,很少去见自己亲娘。      或者这样的人才该是最正常的庶出女儿,而不是像自己这样。邱玉兰想的出神,旁边的春芽啊了一声:“姑娘,您这针绣错了。”邱玉兰低头瞧,本来该用绿线绣叶子,谁知竟用了红线,忙动手去拆,嘴里道:“冬日了,这手有些僵。”   春芽送上一杯热茶:“今儿姑娘回来的早些,她们的火炉升晚了,难怪姑娘手僵呢。”邱玉兰接过热茶,不知道那位姐姐在和周先生说什么呢?   邱氏既指明见的是周先生,又拒绝拜见主人,方太太只让人把这位请到一个倒厅里面,送上茶水就再没别的表示。周先生一进去就看见邱氏坐在那儿似乎在想什么,周先生细细一瞧不由皱眉:“这位太太,我并没教过你。”   邱氏已起身行礼:“先生自然没见过我,当日先生进我娘家做西席时候,我已出嫁。不过俗话说,亲姐妹总是一起的,先生既是我妹妹的先生,自然也是我的先生。”这话说的好,周先生淡淡一笑坐下:“那不知林太太今日来此,有何指教?”      邱氏方待说话,小玫已端着四样点心上来,周先生看见是小玫,眉微微一皱就指着点心道:“这几样点心做的还中吃,午饭时候还在,这位太太请先垫垫。”   小玫放下点心就走到厅角,给火炉上加了几块炭,厅中顿时比方才暖和多了。邱氏瞧一眼小玫,当她是个一般丫鬟,况且人没在屋里,丫鬟们有些惫懒也是有的,把方才受到的冷遇撇开,对周先生道:“今日是受我十三妹妹所托来寻先生的。只有一句话,我十三妹说……”      不等邱氏说完,周先生已经道:“记得邱十三姑娘已和前街秦家定亲,算来邱老爷的服除了快有一年,十三姑娘想必早已出嫁。”说起邱十三姑娘的婚事,邱氏就气不打一处来,也不知周家听了些什么音儿,邱老爷去世还没满周年,秦家就来退亲,虽说的是老人盼着早抱孙,可实际情形却是应在邱大爷身上。 ☆、姐妹   但这样的实情邱氏怎会说出?只用帕子擦下唇角才道:“说起我妹妹也命苦,转过年秦家就来退了亲,等满了服。恰好我九小叔新丧了妻子,才把我妹妹说给他,上个月刚刚过了门。”周先生点下头:“婚姻之事,本要看缘分,既是秦家不谐,定了别家也是常事。”   邱氏顺着又说几句,见周先生总不接自己的话,索性把实话说出:“今儿来拜见周先生,其实是有件为难的事。”听了这话,小玫顿时打起精神,忙又上前去换了回茶,这里耳朵竖的尖尖地等着邱氏往下说。      这动作自然没逃过周先生的眼,周先生只瞧小玫一眼就对邱氏道:“我不过靠舌耕为业,哪里能帮贵府?”邱氏忙赔着笑道:“先生太谦了,我娘家娘常在我面前说,前后请了那么多位先生,男的不论,女的里面除了周先生竟再没别人值得托付。只是当日我娘家事烦乱,竟对先生有些无礼,此时想起,还觉心中不足。况且,”邱氏顿一顿才道:“今日这事,本该我十三妹亲自前来的,但我十三妹出嫁尚未满月,新妇不好出门,这才我厚颜来此。”   周先生端起那杯小玫新换的茶,低头时候小玫明显从她演眼里看出一丝讥讽。小玫不由往邱氏面上看去,见邱氏面上也有几分慌乱不安,难道说邱氏今日来此是为邱玉兰?但当日邱玉兰离开邱家时候,方老爷已经说的清楚明白,除了姓邱,邱玉兰和邱家没有半分一毫的联系。      见话说到这里,周先生依旧不接话,邱氏无奈地叹了声道:“先生为人聪慧,自然知道今日我来此处,为的不是别人,而是我十八妹。”周先生把茶杯放下:“七太太这言更奇怪,令妹虽是我的学生,但和太太是骨肉至亲,骨肉至亲有什么不好说出口的?非要托我?”   邱氏一张脸已经憋不住红了,她自然知道这事实在是很为难的,况且当日方邱两家早说的明白,但此时除了邱玉兰这里,邱家竟已再无可求之处,毕竟邱玉兰有方家备的丰厚嫁妆,邱太太又占了名分。   见邱氏一张脸憋的通红,周先生声音放柔一些:“我在此处,不过一个西席,表姑娘待我甚是礼貌,可再礼貌也不能代她答应一些不能答应的事。七太太若想见令妹,自可求见此处主人,让你们姐妹见面,别的,我无可说。”      说着周先生站起身,对邱氏微一点头:“多谢你前来看我,只是我无可帮忙,还请……”邱氏也站起身,一双眼已经有些急迫:“先生说的自然是正理,可是先生既知道正理,就该知道一事,十八妹已到议亲时候,寄居在这边,先不说名不正言不顺,就说议亲时候,邱家的庶出女儿,可是比方家的表姑娘能议到好亲。”   周先生淡淡一笑:“方邱两家之间瓜葛,我不知道也没有兴趣知道,七太太既这样巧舌如簧,还是那句,请七太太去求见此处主人,让你们姐妹见面,到时你要和你妹妹说些什么,没人可以阻拦。”      见周先生滴水不进,邱氏面上不由露出几丝苦笑:“我自然明白,但天下哪有……”周先生已浅笑一下打断她的话:“今非昔比,况且又是邱家求人,难道七太太还要抱着昔日所说不放?”邱氏低垂下眼并没接话,周先生拱一拱手:“言尽于此,七太太请自便。”   说着周先生径自往外走出,邱氏往外追了几步,见周先生已转过拐角看不见身影,眉头皱的更紧。小玫这才上前恭敬地道:“这位太太,若您有别事,奴婢去和管事的说,若没有,还请……”   不等小玫说完,邱氏已冷冷看了小玫一眼,小玫心里了然,面上的神色更加恭敬。和这么个丫头发火也无济于事,邱氏想了想从袖子里拿出一块银子:“我瞧你恭谨,这赏你买果子吃。”那么小的一块银子,小玫也不会放在眼里,接过谢赏,邱氏这才道:“你们表姑娘平日在这家里过的可好?你和她身边的丫鬟熟吗?”      既收了人家的银子,也要装出个能说的样子,小玫双手低垂:“奴婢不过是在二门边服侍的,并没见过表姑娘,只是表姑娘身边的大丫鬟们,吃穿用度都是奴婢不敢想的,更何况表姑娘呢?”邱氏往小玫身上瞧了眼,小玫特意换的衣衫,七八成新的棉袍,系了条新皮裙,发上只别了根银簪,系了红头绳,看来就和一个普通丫鬟差不多。   突然邱氏伸手摸了小玫身上一下,小玫的心都快跳出喉咙,邱氏已经放开手叹道:“就这么个二门边的丫鬟,这身衣衫算来也要七八两银子,更何况别人呢?”小玫的心这才放下,越发恭敬地道:“要不是为了好吃好住,谁宁愿当丫鬟呢。”      邱氏后退一步,此时才觉得和一个这样丫鬟谈话太掉身份,用帕子点一下唇角就离开。小玫目送她离开,这才长出一口气往另一边走,有个婆子已经拦住她:“小玫姑娘,亏的没出什么事,要是太太知道了,我的差事就没了。”   小玫顺手把方才那块碎银子递给这婆子:“拿着吧,方才那位太太赏的。”婆子接过脸上开始笑的看不见眼:“小玫姑娘果然大方,这点银子你也看不上眼,我就先收了。”说着婆子把银子往腰里别,小玫笑一声打算往里走,那婆子已经追上去:“只是想问问,这太太,真是表姑娘的姐姐?”      小玫停下脚步白这婆子一眼:“难怪你只在二门上伺候呢,这事,哪能随便乱说。”婆子忙用手掩一下口,接着就又笑了:“方才我什么都没说,您啊,还是快些回去服侍姑娘去。”看见小玫身影消失,这婆子面上的笑消失,往地上吐口吐沫:“呸,还说不许随便乱说,谁不晓得邱家是什么人家?他家要真寻上门来,瞧这家子怎么办。”   嘀咕几句,那婆子又把那块银子拿出来,眉皱的死紧:“不过邱家现在看来是真败了,不到五分银子也好意思赏人。”要知道,方家最下等的赏封,也足足包一钱银子,至于那上等的赏封,就更不用说。不过聊胜于无,婆子把银子重又放进腰里,这点银子还够打瓶酒,今晚又可大醉了。      小玫回到邱玉兰院里,连衣衫都来不及换就去见邱玉兰,邱玉兰正在歇息,春芽在那指着一朵花说绣的就跟刚从枝头摘下来的一样。邱玉兰抿唇一笑抬头瞧见小玫站在那,笑着指下面前的椅子:“坐下吧,你也辛苦了。”   春芽见小玫穿了这么一身,十分惊讶,但邱玉兰没问她也没说,只端过一杯热茶笑嘻嘻地道:“姑娘都说姐姐辛苦了,那就服侍服侍姐姐。”小玫接过茶说过谢谢抿了口这才低声和邱玉兰说了方才听到的话。      邱玉兰的手指紧紧抠在桌子上,唇已经抿成一条线,久久没有说话,小玫担心地唤了一声。邱玉兰这才回神过来,瞧一眼小玫突然掩口一笑:“好了,你先去换衣衫吧。”小玫虽起身,但面上还有担忧,邱玉兰微微侧头思索一会儿才道:“我没事,况且就算有事,也不是我能解决的。”   小玫只觉得心中有千言万语想说,但不敢说出来,只得退下。邱玉兰已经又把绣活拿过来,慢慢地一针一线绣起来,似乎只有这件事才是最重要的。   小玫思前想后,还是悄悄地把这事告诉雨青,让雨青去和方太太说。雨青听的眉紧皱,叹道:“和邱家那边,不是早就断了,怎的现在又寻上来,真是不要脸。”小玫点头称是:“我们听的也是这样的,谁知道邱家打的什么主意?”      雨青沉吟一下才道:“这是大事,你我不好自主的,等我去告诉太太,瞧太太怎么说。”小玫叹一声:“太太倒会护着姑娘,可是老太太那里,历来对姑娘……”雨青又笑了:“你这丫头,平日对姑娘极维护,难道没瞧出来,老太太这些日子对姑娘和平日不一样了?昨儿做的枣儿糕,老太太还特意让人送给姑娘呢。”      小玫细想一想也笑了:“还是姐姐细心,哪像我,总是想不周到。”雨青轻拍小玫一下:“我们做丫头的,也只有这样了。”小玫的眉还是皱着:“姐姐怎么这么说,你和我们,总是不一样的。”雨青的笑容带着叹息:“傻丫头,我啊,还不如你们呢。”   小玫的眉还是没松开,雨青已经走了:“我去告诉太太,你还是好好回去服侍姑娘。”小玫应是,看着雨青离开,心里有些疑惑,怎么雨青和原来有些不一样了? ☆、家   不过这样事不是小玫能想的,不一时也就丢开,等回到院中,见邱玉兰还在屋里做绣活,小玫凑上前去赞道:“姑娘这花越扎越好了,这副桌屏送过去,人人都赞,那时姑娘的名声就传出去了。”   邱玉兰瞧着针线,仔细看哪朵花绣的更好一些,瞧也没瞧小玫一眼:“针线本女子常事,做的好也不稀奇,名声传出去不传出去又有什么用?”小玫把手往火炉上烤一烤:“名声传出去了,到时议亲也……”邱玉兰的手微微颤动一下并没接话,小玫明白邱玉兰所为何事,虽说林家有意求亲,可说了几日又没音了,这姻缘还不知落到什么地方。      邱玉兰又做了几针才道:“方才你去见雨青,和她说了什么?”小玫啊了一声才道:“也没说什么,不过是把那日那位太太来说的话和雨青姐姐说了。”邱玉兰定定地瞧她一眼方道:“你以为你不说,舅母就不会知道?不过是……”   小玫还打算等邱玉兰继续说下去,但邱玉兰已经停了口,继续做着针线。屋内温暖如春,小玫看着邱玉兰,却觉得有些发冷,吃穿不愁却要时时算计的日子,和衣食不周不用算计的生活,到底哪种好呢?      刚用过晚饭不久,方太太就带着虎哥儿过来,虎哥儿穿了大红袍,耳上戴了貂皮做的暖耳,就跟画上的仙童一样,一进屋就咧开菱角似的小嘴扑到邱玉兰怀里:“表姐,这身衣服好看吗?”   邱玉兰怕他跌倒,接住了他就对方太太笑道:“舅母还请坐,虎哥儿重了好些。”虎哥儿已经开口道:“表姐,衣衫好看吗?”邱玉兰低头仔细看,衣料是上好的,那针脚极密,看着虎哥儿期盼的脸,邱玉兰额头贴一下虎哥儿的脸:“这衣衫是好看,衬的我们虎哥儿跟画上的仙童一样,是今年新进的绣娘做的?”   虎哥儿得了夸赞,面上的笑更甜了,指着方太太道:“表姐,娘给我做的,瞧,就是比绣娘做的好。”方太太面上也是又欢喜又骄傲,摸一下虎哥儿的头:“娘的手艺哪有你表姐的好,就你,到哪儿夸到哪儿。”      虎哥儿只笑嘻嘻地,邱玉兰也顺嘴赞了方太太几句,瞧方太太似乎有话要说,让春芽把虎哥儿抱下去吃些点心。等屋内只剩得方太太和邱玉兰,方太太才赞道:“果然你是一颗七窍玲珑心,说来我比你大那么几十年,有些事竟没有你想的周全。”   邱玉兰低头道:“舅母宅心仁厚,舅舅对舅母又多有敬重,虽说……”邱玉兰顿一顿没说下去,方太太接着道:“天下做婆婆的,都是肯做作儿媳的,你外祖母虽说疼爱罗姨娘一些,但在面上对我还成,不然我这日子就更过不去。”见方太太眼里又要有泪,邱玉兰忙道:“方才虎哥儿对舅母,还真要恭喜舅母了。”      方太太这才转愁忧为喜:“你说的也是,不管谁生的,既认了我为母,那我就要当亲的一样对待。”邱玉兰见方太太杯里的茶没了,提起茶壶给方太太续满了茶:“生恩虽重,养恩却更重。”   这话正经说到方太太心里,这茶再热也没有邱玉兰现在说的话让人心热:“我这一辈子,能得如此已经够好。不过玉兰,你就算过了年也才十四,这辈子才刚开始,邱家那日来的人说的话我也知道了。我就跟你交个底,要在方家呢,总有人因你的出身对你有些不满意,挑女婿总有些麻烦。前些日子,我也和你说过,说林家有意求亲,只是……”   方太太说着顿一顿,见邱玉兰面上神色如常才道:“只是有人在林太太面前说了你几句,说天下的庶出女儿何其多,但认生母的弟兄为舅舅的几不可闻。别的来往倒罢,做正经亲戚来往,也不怕被人笑话?这桩婚事这才没成。”      原来如此,难怪和林家说是议亲但后来又没了消息。想到那日惊鸿一瞥的男子,邱玉兰默默地想,如果嫁这样一个男子,自己还是会情愿吧?方太太一口气说完,见邱玉兰只是低头不语,方太太叹一声拉住邱玉兰的手:“虽说一家有女百家求,可这天下不挑别的,先挑家世的人也不少。我……”   邱玉兰已经抬起一双眼:“舅母,舅舅对我恩同再造,挑媳妇若只看见家世没看见别的,真嫁进去到时说不得还遇到很多麻烦。横竖,”方太太紧握住邱玉兰的手:“天下哪有嫁不出去的女儿家,再说婚姻这种事全要靠缘分,说不定明儿一起来,你的婚姻就到了。像我跟你舅舅,当日我在家都养到十八岁,比我小的都嫁了,哪晓得你舅舅就来了,现在这日子过的真是想都想不到。”   难得听到方太太说起过往,邱玉兰见她脸上闪现出一丝少女才有的娇羞光芒,不由微微一笑:“舅舅很快也就回来了,到那时什么都可以不担心。”方太太从往事中苏醒过来,面上不由飞上几丝绯红:“嗯,只要你不愿意回邱家。你舅舅,就算拼了这一身,也会留下你的。”      邱玉兰抿唇一笑:“舅母这话做甥女的就不敢领了,舅舅这一身,关乎着的何止一人。”这话让方太太又欢喜又难受,更何况又触动了方太太的心事,她默然一下才道:“若关乎的只是有亲的人也罢,可他关乎的太多了。”那些莺莺燕燕花花草草,除了家里的这些,外面只怕还有不少,商户人家在外面养几个外室,算不得什么大事。   邱玉兰是明白方太太的心的,只是这种事情,只能听着不能帮忙,方太太感伤一会儿抹掉泪笑道:“你的心我明白了,邱家那边也就由他去。玉兰,你在这一日,我就护住你一日。”邱玉兰自然要说几句感谢的话。      虎哥儿已经吃完点心回来,小嘴像抹了蜜似的叫娘叫表姐。方太太和邱玉兰逗他玩笑一会儿,方太太也就带他回去,邱玉兰送他们回转。小玫已把床铺收拾好,看见邱玉兰进来就道:“姑娘,该歇息了。”   邱玉兰嗯了一声坐在镜子面前,小玫上前给她卸妆:“姑娘,太太都这样说了,您心也该放下了。”邱玉兰轻叹一声:“其实舅母这样已经很好了,可若是舅舅,连问都不会问就会帮我挡掉。”小玫的手停在那里没动,邱玉兰已经笑了:“哎,我想这么多做什么呢?现在外祖母对我已经不像以前一样,舅母也能说说心事。别的比起在邱家时候更是不同,我,不该想的太多了。”   小玫觉得喉头无来由地堵住,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地道:“可是姑娘您,还是不快乐。”邱玉兰的头微微一侧:“并不是不快乐,而是我不知道,什么地方才是我的家?”方家自然不是,那邱家呢?没了娘,那地方和牢笼有什么区别,更不是自己的家。      小玫的话已经到了唇边,等姑娘出嫁了,自然就有家了,可这样的话不知为什么,小玫竟说不出来,只是服侍邱玉兰歇息。帐幕放下,小玫看着帐中安卧的邱玉兰,不知怎么也有些想家了。被卖进方家的这几年,也曾见过几次爹娘,知道爹的病已经好了,娘又生了个小妹妹。渐渐地也就不怨恨爹娘了,虽说服侍人总是辛苦些,可有好吃好住,以后嫁的人,或者也比爹娘做主要嫁的人好。   更要紧的是,能学识字,还有周先生这么好的人,小玫面上又露出笑容,身上又充满干劲,等到以后放出去,或者还能做个把小生意,日子是越过越有盼头的。      邱家并没再派人来,腊月二十三这日,周先生也拿了方太太备的年礼回家过年,要到来年正月十六才重新开讲。而对方家上下最欢喜的,除了过年有赏钱新衣衫之外,方老爷在离开五个月后又要重新归来,今年方老爷比往年晚了总有十来天,但方太太收到信说只是因为收帐有些晚了,而且,今年赚的银子比去年还要多一些,让方太太年礼这些都备的比往年要多很多。   方太太把信左看右看,没看到上面说有别的女人一起回来,方太太这颗心这才放下,让雨青赶紧去告诉方老太太和别的妾室们。雨青应了之后才道:“老爷这一回来,罗姨奶奶那里,只怕又要高兴起来。”方太太勾唇一笑,拔下发上的簪拔一下手炉里的炭:“她,若老老实实的,我看在虎哥儿面上也就另眼相待,若不能,她真当我是那样不晓得还手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这文也将到10万了,已经说好,10月八号开V。开V时候我经历三更好了。 ☆、归人   雨青也顺了方太太的话道:“就是这话,虽说在外人瞧来,罗姨奶奶得老爷的千疼万宠,可是内里情形,谁又真的知道?”说话时候,那根簪上镶的一颗米粒大小的珍珠跌落在手炉里。   方太太的手并没停下,只是依旧拿着那根簪把灰拨一下,让那炭灰把珍珠盖上才把手炉放下,瞧着雨青道:“世人不多只看外表,不然你表姑娘也不会到现在都说不上亲?要我说,冷眼看去,汪陈宋林这些人家的姑娘,论起心思缜密,为人乖巧上,还真没一个比得上你表姑娘。”      只难在一样,家世。再怎么说,方家只是邱玉兰生母的娘家。雨青是知道这点的,叹一声才道:“人心素来如此,我们看着表姑娘自然是千好万好,可在外人瞧着,表姑娘依亲舅舅而住,那就是怎么洗都洗不清的罪名了。”方太太把那根掉了珍珠的簪子顺手撂下:“说的是,这些年我也见过一些人,也想明白了一些事。照了常理来说,你表姑娘这样遭遇,她心里该多恨啊?可你表姑娘那么一点点大的孩子,不但面上不显,平日还常安慰我,她身边的那些丫鬟,也个个都赞。这样就是最难得的,可惜婆婆虽现在对你表姑娘稍微好一些,但比起姓罗的,还是差别太大。难道老太太不晓得,那姓罗的是白眼狼吗?”      虽只是顺嘴说来,方太太却不觉勾起当年罗姨娘新进家时的那些旧事来,顺手又拿起那根簪来用力地往手炉里面戳,仿佛这些炭是罗姨娘的脸一样。   雨青小心翼翼地道:“太太,那些都已过去了,现在虎哥儿在您身边,已经都不理罗姨奶奶了,那些丫鬟下人们,身契还捏在您手里,生死荣辱还不是操之您手。至于别的,也只有那位罗大爷了。”      提到罗大爷,方太太把手炉重重一放:“那个吃酒烂赌的赌鬼,也亏他腆着脸叫老爷为妹夫。老爷也是心善,这样的烂赌鬼,就该一顿板子打出去,偏还给他置宅子办下人,每月还支二十两银子做家用。为了他,我还少了雨梅这么一个机灵人。”   雨梅自尽之后,她的名字就成为一个忌讳,从没有人敢在方太太面前提起。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再次被提起,雨青未免有些物伤其类,鼻子里有酸意涌上,却不敢在方太太面前哭出来,只得强忍着道:“那么个人只要进不来,罗姨奶奶也少了帮手,由不得她不老实。”      方太太长舒一口气:“是啊,她进门这五六年,也只有这么几个月我才觉得松快些。可我这心,总是在那忐忑,不晓得什么时候又出什么事。这根钉子,若要拔去,偏生又碍着虎哥儿。”   留子去母的事很多,但那都是孩子刚出世时候做的,虎哥儿现在已经五岁,又从小和罗姨娘生长,在这时候要处置罗姨娘,就不是一件轻易的事。雨青咬下唇才迟疑地道:“太太,还有老爷呢。”   方太太鼻子里面哼出一声:“靠他,那就罢了。老爷的脾性你还不知道,最是重情义。”说着方太太顿一顿才道:“也亏他重情义,不然我的日子过的,只怕比黄连还苦。”商户人家男子发迹之后多有行纳妾之举的,结亲时势均力敌的妻家此时往往已不如发迹之后的人,此时宠妾灭妻之事就变的寻常。      置外室娶两头大这种事,在那时就已常见,这还算全了原配的体面。接进新宠,在家中置个佛堂让原配吃斋念佛还算是男人有良心。借口养身,把原配送到乡下庄子里的也不鲜见,这样好歹虽后院成了后纳新宠的天下,但亲还没断,牌位还在。甚至有行休妻之举,纵告到官府,财势不如人的时候,也不过白走了一趟。似方老爷这般对原配依旧尊重,家务全委于原配之手,让妾室们听命于原配在外没娶什么两头大的,真算得上有情有义。   雨青见又勾起方太太的伤心事,忙说起别话:“凡事有利就有弊,太太现在事事顺意,旁的事也就别再放在心上。”方太太嗯了一声才道:“横竖你还是记得告诉他们,罗姨娘那边的要什么,不许她的丫鬟婆子出去买,都由采买的送进来。罗大爷要来见罗姨娘,都不许他们两兄妹单独见面,旁边必要有人守着。”      方太太想了想又道:“这几个月罗姨娘要的东西,都要送好的。”雨青忙应了又加上一句:“太太就是心善,说来对妾,还有哪家这样对待的?”心善?方太太唇边现出一丝笑,不善能行吗?倒是想让罗姨娘随时在身边伺候,打着骂着的,但是能过了方老爷的那关吗?自然不能,既如此,也只有这样对待了。   当日小院之中初结亲恩爱的小夫妻,那样日子,永远都不能再回来了。从搬进这座大宅,看见那些环肥燕瘦各色美人时候,方太太就知道,丈夫,已经不是自己一个人的了。      桌屏总算在腊月二十五绣完最后一针,邱玉兰瞧着面前这副海棠图,想象着把它镶在檀木底座上,放在桌上,那才叫一个好看。小玫已经在旁笑了:“姑娘的手艺,真是精致的不得了,到时凑成一幅,大家定会都说,姑娘做的是最好的。”   邱玉兰心里得意面上不显,瞧小玫一眼:“今儿嘴上抹了蜜了?说的这么好听。”小玫摇头:“姑娘做的是真个好,不过呢,奴婢今儿也有喜事,太太已经把年前的赏钱发下来了。奴婢足足得了五两银子呢,太太还说,凡这院里的下人们,都按三个月的月例发赏。除老太太院里也是三个月的月例,连太太院可只有两个月的月例呢。”      邱玉兰低头一想就明白方太太的用意,对小玫道:“去,把我做好的那件坎肩拿来,我给舅母送去。”小玫又是一笑:“这件坎肩可是姑娘花了四五个晚上做成的,您这份孝心,真是……”   邱玉兰瞅小玫一眼,伸手捏一下她的脸:“你啊,五两银子就让你说个不停,若再多赏你一些,你岂不更加欢喜?”小玫摇头:“五两银子在姑娘眼里算不得什么,但一来这是太太给的恩典,二来,奴婢当年的身价银子也不过十两,还是卖倒的死契。”   邱玉兰心里不自觉叹了声,面却微微一板:“照你今儿说的,日后你拿了别人二十两银子,不就什么都肯做了?”邱玉兰话虽说的严厉,小玫从她话里却没听出什么怒气,眼张大一些:“姑娘难道忘了,君子爱财取之以道,奴婢虽不是什么君子,却也跟着周先生听了这么几个月的课,怎会味了良心做事?”      邱玉兰这才绷不住笑了:“逗你玩的,快些拿了坎肩我们去见舅母。”小玫扬一下手里的东西:“瞧,我早寻出来了。”姑娘的话我甚时候不放在心上了?”邱玉兰又是一笑,这才带着小玫走出去。   刚走到方太太上房,就见雨青从屋里出来,瞧见邱玉兰,雨青忙上前行礼:“姑娘来的正好,正要去寻姑娘呢,方才来人报信,说老爷已在城外了。”雨青正说着,方太太也从屋里出来,见到邱玉兰就招手:“你来的正好,快随我去接你舅舅。”      邱玉兰含笑上前:“可不巧,刚给舅母做了件坎肩,想让舅母试试呢,这会儿舅舅就回来了。”方太太听了哦的一声,雨青已在旁道:“方才太太您还说呢,说绣娘新做的这件坎肩有些针线不好,一时又寻不到别的。可巧表姑娘就做得了,不如太太您先换上这件?横竖老爷总有一会儿才到。”   说着话,雨青已把坎肩拿过来在院中抖开,方太太举目一看,上面绣的牡丹花跟活的一样,用手摸一下,连个线头子都摸不到,点一点头。见方太太应了,众人忙簇拥着方太太进屋换上坎肩,果然各处都合适,自然都捡好的说,方太太听的心里越发欢喜,小丫鬟已经喘着跑进来:“太太,老爷已到门口。”      方太太这才带着邱玉兰她们往前走,刚走到厅门口就听到方老爷在和方老太太对答。方老太太倒先了一步,邱玉兰面上有几许赧然,方太太已经拍拍她的手示意不必如此,含笑走进厅里。   方老太太正在和儿子说话,瞧见方太太走进来就轻咳一声:“怎么这时候才到。”方太太行礼罢恭敬地道:“方才玉兰给我做了件坎肩,特地换上了,这才出来晚了。”方老太太往方太太身上望了望,点头道:“不错,玉兰,你的针线活越发好了,前儿你给我做的那双鞋,真是可脚。”   邱玉兰正待答话,方老爷已经道:“先别叙这些,来,你们都见见这个侄儿,日后,他就在我们家长住了。”随着方老爷的说话,一个清俊少年已走上前行礼。 作者有话要说:呜呜呜,昨天被堵在高速上了,凌晨三点才回到昆明,困得要死要活的。以后再也不在长假期间和全国人民出门挤了。 ☆、石家   邱玉兰方走进厅内,已经瞧见多了这么个眼生的人,但方老爷没说也不好仔细去瞧,此时听到一口一个侄儿,不由奇怪看了眼,见这少年生的清俊,想再细看几眼,又觉得这不是闺阁女儿该做的事,忙把头低下。   方老太太已扶起这少年,仔细端量一番才道:“好清秀的孩子,礼数也好,这孩子是哪家的?”这少年被赞,面色不由微微有些发红,方老爷已经轻叹一声:“娘还记得儿子初出去做生意时,结识的一位石兄吗?”方老太太仔细想一想:“记得,那年我做六十大寿,石老爷还来吃酒,千里迢迢地来,一口一个伯母不离口。”      方太太已往那少年面上瞧去,眉微微一皱:“这位瞧来竟和石老爷有些厮像,难道竟是他的公子?”方老爷提到石老爷的时候,少年的眼圈就有些微微发红,此时再听到方太太也如此说,少年更加有些忍不住,泪又要坠落,强忍住对方太太道:“伯母所料不错,小侄确姓石,只是家父,家父……”   见少年哽咽,再细看他身上,月白色外袍,腰上系的是麻绳而非丝绦,这竟是孝中打扮。方老太太总是老人,瞧着未免觉得有些忌讳,眉已经皱起,方老爷既能把人领来家中,自然就有一套说辞,瞧着方太太道:“石兄去年逢了个大难,等难解掉之后人已经不行,家财也已四散,家仆自然去寻别主,只留得一个老仆带着侄儿过日子。我这次出去想起许久没有石兄的信,特意弯去瞧瞧,才知道了这些,那老仆年纪已老,前些日子也已去世。我见侄儿在外无人可依。朋友素有通财之义,这才带了回家。”      说着方老爷不自觉地往邱玉兰那望了一眼,邱玉兰正好奇地望着少年,倒没注意到方老爷这眼。方太太素来眼里心里只有方老爷一人,这眼自然落到她眼里。再一细想,若方老爷真有这份心,也算件好事,想到此方太太开口对少年说话就带了亲热:“原来如此,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以后就住在我们家里,千万别把自己当客人,要什么只管和我开口。等明年你弟弟的先生来了,你们弟兄们也在一起读书正好作伴。”   少年从小也是生在富贵丛中,去年石老爷遇难之后,慌了手脚到处求人,救回来的不过是只有一口气的人。等石老爷一倒头,料理丧事也寻不到人帮忙,那些家仆也趁乱卷了些家财逃走。亏有一个老仆忠心,把那些还记得的田地准折了凑出钱来发送了石老爷。剩下的那些家财四处攒一攒,连将将过日子都不够。      短短三个来月,就从锦绣堆中的富家儿郎变成穷的只剩下一所空空大宅的人,少年心灰意冷,却也想着把这大宅卖掉,慢慢赁所小宅子过日子。谁知少年的岳父过得几日就持一纸文书前来,说石老爷已把这所大宅抵给他借银子营运,现在人已身死,自然只有拿这所宅子来还债。   少年本还想着岳父能够帮忙,到时娶了媳妇进门,也能像自己爹一样去做生意把家业复原。谁知岳父不但不肯帮忙,连最后的容身之所都要夺掉,顿时当场就气的吐血,大病一场,病体没好岳父就派人把他和老仆赶出宅子,并丢下二十两银子和一纸退婚书。      等少年挣扎好起,想寻人去官府告,平日那些朋友个个避之不及,连一个帮忙的都没有。少年此时才真切知道什么叫屋漏更遭连年雨,只得咬牙收了那二十两银子和一纸退婚书,只恨自己年纪不大,纵然出门做生意别人也只会欺。   那些四散逃去的家仆,有几个投到本地有势力的人家,生怕少年想起他们来,又要去追这些家财,竟放出许多谎话来,又撺掇着新投的主人,说少年命中带煞,在本地居住会给别人带来不好。那些人听信了,竟要联合众人把少年赶出家乡。      那老仆本已年老,操劳了这么久又竭力为主人辩驳,但哪个肯听他的,竟也生起病来。这下更坐实了那些人的话,少年正在走投无路之时,恨不得去地下寻自己的父亲。   方老爷恰好访来,细问之后大怒,径自一纸状纸把那些逃走的家仆告上公堂。方老爷虽是个外人,却也是个财势大的外人比不得少年身无立锥之地,那些家仆慌了,只得托人求情情愿把卷走的家财还回。   方老爷和少年商量过,既有了这些还回来的家财,日子还能尽过,况且也干碍着那些新投主人的面皮,遂答应了。除了那些家财,还有别人送来的一些消气银,归拢了来也有四五千银。原本方老爷打算拿这些银子给少年置田宅办家业,少年仔细想这一年多的遭遇,明白若在这乡里,依了乡里人这些日子来的表现,到时见方老爷离开,只怕还会遇到些刁难,倒不如随方老爷回家居住。   少年和方老爷说了这话,那老仆也极力在旁撺掇,方老爷本不愿应,可再一想这少年年貌和邱玉兰相当,邱玉兰的婚事难谐也一直是方老爷的一块心病,倒不如带这少年回乡,过的两年再经说和,少年定会应的,也就点头应下。      老仆心事已了也就逝去,方老爷帮着少年料理了这老仆的后事,把他葬在石老爷身边,立了义仆的碑。少年也泪别了石老爷的墓,跟着方老爷回乡。这一路上少年还担心方家主母会对自己不好,毕竟虽有四五千银子,但这点财物在大富人家眼里算不上什么,谁知方太太竟这样和蔼,再联想这一路的遭遇,少年眼圈又有些发红,一五一十地答了。   方太太听的他名唤容安,今年十四,笑着道:“比你妹妹大一岁。”说着方太太就招呼邱玉兰:“快来和你哥哥见个礼,这一家子住着,万不可缩手缩脚,东躲西避,这怎么过日子?”   方才邱玉兰进来时候,石容安就瞧见邱玉兰举止和丫鬟等不同,这路上方老爷也曾说过家里的事,晓得这就是方老爷曾说的,依方老爷而居的外甥女。想到自己也是无父无母,心中倒对邱玉兰多了几分难以言说的情,听方太太这样说,忙上前深深拜揖:“妹妹拜揖。”      既方太太这样说,邱玉兰也不好再扭捏,也道个万福:“妹妹见过哥哥,哥哥万福。”方老爷见他们互相行礼,对方太太点一点头,面露赞许之色。方太太见方老爷对自己面露赞许之色,心里越发欢喜,忙叫过林妈妈,让她带着人把外书房打扫出来,再挑两个好小厮服侍,又千叮万嘱,让石容安要把这当自己家,千万不能客气。   石容安是经过白眼的人,心里更加感激,连连道谢。既然儿子儿媳都对人那么热情,又是事出有因,方老太太也要秉着做长辈的慈爱,把心里对石容安着孝服进家门的不满放下,吩咐丫鬟送份表礼给石容安,又把方太太说的那几句话重复一遍。      对着方老太太,石容安越发恭敬。方老爷又吩咐抱出虎哥儿银姐儿来和石容安见礼,罗姨娘在那巴巴等了半日,谁知总不见方老爷让自己进厅,只有方老爷吩咐把虎哥儿抱进去。既如此,罗姨娘索性一把从奶娘手里接过虎哥儿就抱着他进去,见了方老爷,罗姨娘未及开言眼圈已经红了,谁知方老爷眉反而一皱,对方太太道:“不是说虎哥儿让你照顾?”   这话让罗姨娘一颗心沉到底,方太太正在对石容安介绍虎哥儿,听了这话微一笑道:“想是奶娘不好进来,才让罗姨娘抱进来的。”方老爷哦了一声方道:“虎哥儿渐渐大了,过了年就开蒙,还是你多照顾才是。”      罗姨娘的唇已经抖的没有办法,又不敢哭出来,只得煞白着一张脸站在那。方太太笑眯眯地道:“虎哥儿是我儿子,我自然会照顾好他。”他们在那一问一答,虎哥儿又好奇地问石容安些话,罗姨娘只觉得整个厅里,就自己是个外人,插都插不进去。本想转身就走,可今日方老爷才回来,也不敢像平常一样任性,只得垂手侍立,做足侍妾的本分。   罗姨娘面虽恭敬,心里恼怒,手紧紧搅着帕子,低垂的眼里全是怒火,恨不得这把火把方太太一把烧化,换自己做了大房,也能让侍妾们看自己的脸色。这几个月,罗姨娘也曾想过赎包老鼠药来,悄悄地往方太太饭里一搁,那时不就遂了心愿?      但这念头也只能在心里搁,自己身边的丫鬟婆子,别说上街,连出二门都不被允许。罗大爷就算能进来见面,面前总有几个方太太派来的丫鬟婆子守着,说不得一句私密话。纵然说的,想到自己那个哥哥,罗姨娘心里又没了指望。若哥哥有方老爷那么能干就好了,罗姨娘不由痴痴地想,若有这么能干,就凭自己生了儿子这个功劳,方太太也只有下堂一途。 ☆、遣嫁   只是这些念头也只能在脑中转转,罗姨娘越想越恨越伤心,自己花容月貌又能生儿子,为何就要居于那个相貌平平无出女子之下?方老爷已经唤罗姨娘:“雾娘,这些日子我听说你对你太太很恭敬,这才是过日子的人家。”   罗姨娘听了这话,心里越发恨,瞧着方太太面上笑容,只觉瞧出无数的得意出来,当着人前也不好不理,也只得上前道:“老爷的吩咐,奴家一直谨记在心,绝无半点遗忘。”方老爷微一点头,方老太太也在旁:“雾娘的性子,素来是口直心快的,这么多年下来你还不知道?不过也亏的媳妇为人宽厚大方。”      他们在那说家常,石容安坐在一旁只觉如坐针毡,毕竟这些事不该是自己这个外人能听的,眼不由悄悄往这厅上瞧去。甫一抬眼,就对上邱玉兰的眼,两人四目相对,不由面上都微微一红,各自低头相避。   石容安从小读书,知道非礼勿视,此时还在长辈面前,一颗心如擂鼓一样不停地锤,只觉得自己这样举动太过轻狂,哪有在长辈面前还偷眼去看人家闺女的?虽然,石容安觉得邱玉兰的相貌真是不可多见的标致。特别是那一双眼,比石容安见过的最透亮的琉璃珠还要透亮,仿佛能看到人心底。      石容安的举动万老爷都看在眼里,不由捻须一笑这才让人带着石容安下去歇息,等会儿一起用晚饭。石容安行礼退下,走到大厅门口回头一看,见邱玉兰依旧坐在那里,坐姿端正笑容怎么说呢,少了些小女儿的娇憨,却多了几分乖巧。   这样的发现让石容安在心里一叹,都是无父无母的人,方老爷纵然对邱玉兰百般疼爱,但还是不如在家中。由此石容安心里生起一股怜爱,转眼石容安自己也笑了,自己还寄人篱下,境况比起邱玉兰还不如,又有何资格对邱玉兰提起怜爱二字?但心里虽这样想,邱玉兰的那张娇容,却在石容安心里萦绕,怎么也抹不去。   用完晚饭,陪着方老太太说了会儿话,方老爷径自进了方太太的屋,方太太接住他就道:“是不是少了什么东西,罗姨娘那边……”不等方太太说完,方老爷就打个哈欠往床上一歪:“还能少什么东西?我不过累了,想来你这里歇歇。”      歇歇?自从罗姨娘进了这家门,方老爷回来头一晚不进她的房还是头一遭,方太太觉得自己手脚都有些慌乱了。愣了一会儿才吩咐雨青赶紧带人打水来给方老爷洗脸擦脚,又把那香炉里的香多放了一把,牢牢压上,这才附耳对雨青吩咐两句。   雨青的脸登时就直红到耳根,抬头羞怯怯望一眼方老爷,方太太拍她一把,就打算往外走。猛地床上的方老爷伸手扯住方太太的手,睁眼瞧着方太太有些不满地道:“我不过是来这歇歇,想和你说说话,雨青她们服侍好了就都出去吧。”   雨青听了这话,耳根越发红了,方太太望着雨青,又瞧一瞧方老爷,一时竟不知道怎么说,但对丈夫的依从还是站了上风,轻叹一声道:“既如此,委屈你,雨青,你就带着人出去。”      雨青躬身应是,带了小丫头们都出去,方太太这才坐回床边,有些委屈地道:“我并不是要用我的丫头争宠,只是只得虎哥儿一个,终究还是单薄了些。这家里,不拘是谁,若都能再得一个儿子,虎哥儿日后的担子也轻些。”当然,方太太在心里默默加了句,横竖罗姨娘不要再怀就好。   方老爷重又睁开眼,手往妻子眼下一摸,摸到一手泪,屈起一根手臂看着妻子,叹道:“就算能生出来,等到长大也不晓得是什么脾性。况且……”方老爷并没说完就长叹一声。方太太悲从中来,紧紧抓住丈夫的手:“我们家做的好事也够多了,冬日施粥夏日给米,遇路搭桥。可为什么子嗣上就这么艰难?”      方老爷浅浅一笑:“我以前也不知道,后来才明白,虎毒尚不食子。这都是命。”啃食女儿得来的富贵荣华,终究要用子嗣艰难来回报。这话让方太太心中一酸,泪掉的更急:“可我们对玉兰,已够好的。”   方老爷点头:“所以又得了个银姐儿,而且没接回玉兰之前,虎哥儿的身子骨也不大好,总是病病歪歪的,玉兰回家之后,虎哥儿的身子也渐渐强壮,再不像原先。”方太太用帕子点下眼角:“你说的是,可我们能对玉兰怎样?除了给玉兰备份极厚的嫁妆,找个妥当的人家,别的也就没什么。”   方老爷眼望帐顶:“所以我把石侄儿带来了,这孩子人长的不错,家教也好,又经历过磨难,比不得那些从小顺风顺水的孩子。如果能做个臂膀,到时虎哥儿也无需这么辛苦,玉兰也能得到一个良婿。他也从此有了家,真是各种都好。”      方太太见丈夫畅想这些时候面上有笑容,伸手摸上他的脸,声音十分温柔:“你做主,你说了算。只是这总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能知恩也罢,万一有个什么,那就断送了玉兰一辈子。”   方老爷定定地望着妻子,过了会儿才道:“这念头和我心里想的一样,所以才接了家来,到时你冷眼观着,天长日久,有个什么细丝麻线也落在你眼里。”这话说的极掏心挖肺,方太太脸上不由露出笑容。   方老爷顺手握住她的手,声音放柔一些:“能得你这贤妻,是我这辈子最值得庆幸的事。”这话让方太太心中满是柔情,只轻声道:“我这么个人,能少些错处就是,哪还能称个贤字?”方老爷笑了:“这不然,我出门这些年,眼见的人也多了,怎会不知道你的好处,只是以前总觉得以前亏欠了自己,总要弥补一二。”   这话让方太太心里添上几分酸楚,悄悄地拿起丈夫的袖子擦了擦眼泪,方老爷轻拍一她以示安慰,接着又道:“雨青还没满二十,正是花信年华,服侍了我两三年也没身孕。这次就我做主把她嫁了吧,你把她爹娘找来,瞧瞧是由她爹娘做主寻一门亲事呢还是你在这家里有哪个管事没娶亲的,给她寻一个。”   连通房丫头都要遣散了,看来自己丈夫是真的收心了,方太太闭上眼,重重点头,丈夫的胸膛早不是当年小院里年轻夫妻时那样健壮,但在丈夫身边,方太太从没觉得有这样安心。      罗姨娘在房里等了半宿,也没等到方老爷的人影,瞧着桌上安排的那桌精致酒菜,再望望镜中自己,容貌并没有衰,为何就恩已断?菊花磨磨蹭蹭进来,小心翼翼地道:“姨奶奶,太太房里已经熄灯很久了,而且,丫鬟们全被遣出来了。”   罗姨娘从没觉得有这一刻的挫败,就算虎哥儿被夺走,挫败感也没那么重,有方老爷的宠爱,说不定又有身孕,生下个儿子,看方太太还怎么来夺自己的二儿子。可是此时,方老爷回来头一晚不进自己的房,实实在在往罗姨娘脸上打了重重一巴掌。      罗姨娘拎起酒壶,把酒往嘴里灌,菊花不敢不上前服侍,刚叫了声姨奶奶。菊花脸上就重重地挨了一巴掌:“什么姨奶奶,我这辈子,就吃了这么大的亏。”说着罗姨娘把手上的酒壶往地上一摔,酒香四溢。罗姨娘定定地看着这个酒壶,突然大笑起来,笑到一半又哭出声,声音凄厉,菊花想上前收拾又不敢,还是罗姨娘伏桌哭了一会儿耷拉着鞋往床上一歪,菊花才敢收拾了这残局退出屋。   罗姨娘屋里的闹剧,第二天一大早就被雨青告诉了方太太,雨青还抿唇笑道:“老爷现在回心转意,太太真是大喜。”方太太端详着镜中的自己,只觉得容色充盈,怎么打扮都好看,瞟一眼雨青:“我喜,你也喜。”      雨青不觉一愣:“奴婢喜在何处?”方太太拉住她的手:“老爷昨夜和我说了,你还年轻,老爷觉得近年精力不济,也不想耽误你。让我叫你爹娘来,是由你爹娘自去寻人家还是寻个管事的嫁出去都成。你跟了我一场,又服侍了老爷一回,我也不亏待你。先问问你的意思。只是有句话我要先说在前头,服侍过老爷的人,要嫁进殷实人家,总只能做填房继室。”      这是雨青心中一直有却不敢说出来的念头,听到方太太这番话,脸又红了,捏着衣带道:“奴婢全凭太太吩咐就是,只是奴婢爹娘总是乡下人,认不得什么好的。”说完这句,雨青整张脸已经全红,方太太心中也是这样打算,雨青总是自己身边大丫鬟,若嫁个乡下种田的,难免埋没了她。倒不如自己给她寻个开店铺的殷实人家,嫁过去 ☆、祖孙   见方太太点头,雨青忙跪下给方太太磕头谢恩,重站起身时面上颜色不由喜动非常。   听到方太太遣嫁雨青,方老太太倒说罢了,罗姨娘不由嘴一撇:“老太太,太太平日不是说最是贤惠,怎么此时就要把通房都给嫁了?这样善妒,真是……”方老太太往罗姨娘面上瞧了一眼,罗姨娘忙收起不满殷勤地给方老太太整理一下靠枕才道:“奴也不过闲着白说一句,奴心里对太太,从来都是敬佩的。”   方老太太舒舒服服地靠在靠枕上瞧着罗姨娘,缓缓地道:“我晓得你是心直口快的人,若你像陈姨娘一样嘴巧,也不会……”罗姨娘顺势坐到榻边,正准备和方老太太诉诉这些日子的苦处,帘子掀开邱玉兰走了进来,径自到方老太太榻边行礼道:“外祖母,孙女这几日给您做了顶暖帽,今儿拿来给您试试。”      方老太太伸出手,罗姨娘忙扶她起身,邱玉兰已从身后的小玫手里拿过暖帽,小心翼翼地给方老太太戴上。方老太太的丫鬟如秀已搬过面镜子照着,嘴里还笑道:“昨儿老太太才说要做顶新暖帽,戴着好过年,谁晓得今儿表姑娘就做好送来,果然是亲孙女,别人嘴里说的再好也没表姑娘这样孝心虔。”   这话又戳了罗姨娘的心,自从没要回孩子,如春就被方老太太赶去管些细碎事情,这屋里如秀就出了头。如秀和如春可不一样,对邱玉兰和方太太两人,那是嘴甜的更蜜似的。罗姨娘紧捏一下手里的帕子,怨恨却不敢从心里流出,毕竟现在情形,只有巴结好方老太太才是正经事。      压下心里那股又燃起来的怒火,罗姨娘也笑道:“老太太就是好福气,这城里大大小小这么些人家,又比老太太富的,也有比老太太贵的。但似老太太过的这样顺心随意从不淘气的,那真是只有老太太一个人。”方老太太正拿着一面镜子在那瞧自己戴的那顶暖帽,听了罗姨娘这话就笑出声:“顺心随意这四个字,才是最难的。说起来,也是你太太为人宽厚,虽是没嘴的葫芦说不出什么好听话,但对我,也是小心侍奉的。”   罗姨娘这话原本是想引着方老太太赞自己,但没想到方老太太竟又赞起方太太来,心中如打翻了酱醋缸子一般,又酸又涩还不敢说出来,面上的笑容更是十分勉强,只是轻声道:“太太那是出名的贤惠人,奴哪赶得上太太她一只脚?”      虽勉强说出这么几句,但罗姨娘只觉有只手紧紧攥住自己的心,疼的喘不过气来还不敢表现,心头那簇小火烧的更急,怎样才摆道老鼠药把方太太给药死了,免得她占足了名分不肯让那么一点点。   邱玉兰虽在和方老太太说话,但眼还是瞧着罗姨娘,罗姨娘那些面色变化邱玉兰瞧的清清楚楚。心里不由叹息,做妾的,老实也好、跳脱也罢,都未免会做了大房眼里的钉子。既如此,为何还要为男子纳妾?一夫一妻过自己的小日子不好吗?      邱玉兰又想到周先生听到这话时候的深深叹息,却没怪自己不该这样想。这让邱玉兰有点百思不得其解,毕竟天下女子都该以贤惠为要,这种念头是生都不该生的。耳边响起罗姨娘的笑声:“表姑娘今儿是怎么了,想什么想的这么出神?”   邱玉兰这才回神过来,刚要说话罗姨娘又望着方老太太笑道:“后日就过年了,过了年,表姑娘就十四了,十四的女儿家,有些人家已经要出嫁了。只怕表姑娘是情窦初开,要……”   邱玉兰一张脸已经绷起来,打断罗姨娘的话:“罗姨娘你今儿午饭时是不是喝了酒?这样的话能在闺阁女儿家面前说吗?”罗姨娘没料到邱玉兰的脾气并不像原来一样,那张脸也挂不住,脸也一板正打算拿出长辈的款来回两句,邱玉兰已经拉住方老太太的手撒娇地道:“外祖母,孙女在家老老实实的,方才不过是想着又要过年,娘的坟许久没去上过,等过了年想央舅舅带我去给娘上坟。谁晓得罗姨娘就这样说孙女,孙女不依。”      听到提起女儿,方老太太只觉得心里咯噔一下,再看向邱玉兰眼里含的泪,还有这张俏生生的,满是要自己做主的脸,方老太太心里渐渐生起为母的慈爱,伸手拍拍邱玉兰的手:“你罗姨娘素来就是这样不大会说话,你别往心里去,等过了年,我也……”   也要跟着去瞧瞧女儿的坟吗?方老太太眼里的泪竟开始往下掉,见到女儿该说什么?说自己对外孙女不好,说自己忍了心忘了这个女儿?都没法说。      罗姨娘在邱玉兰说出要去上坟时候心里还有些喜欢,等着方老太太翻脸,谁晓得方老太太竟没有翻脸,反而说出这样的话,还拉着邱玉兰的手掉泪。这让罗姨娘心中大惊,对邱玉兰更是恨得不得了,怎么也不会忘记,自己落到这种地步都是邱玉兰造成的,如果她再得了方老太太的心,那自己在这个家里更是立足之地都没有。   看见方老太太掉泪,邱玉兰的心也有些酸,拿起帕子给方老太太擦泪:“外祖母,我娘她,一直都记得您,也从没,怪过您。”这压在心里很多年的话一出口,邱玉兰也忍不住落泪,方老太太听的心如刀割,伸手把邱玉兰抱在怀里:“好孩子,我……”终究在这个家里享了这么多年的荣华,对不住三字还是没有出口,只是心里的酸涩越来越浓,拍着邱玉兰没有说话。      房内的丫鬟婆子也各个拭泪,罗姨娘假装用帕子点一点眼角,心里更气的慌,却不敢出声。还是如秀含泪上前道:“老太太,表姑娘要出嫁总还有那么几年,以后您啊,多叫表姑娘在您身边陪着就是。”   方老太太伸手替邱玉兰擦一擦泪,点头对如秀道:“你说的对,这日子还长,我还能陪我孙女好几年呢。”邱玉兰也含泪笑了,罗姨娘瞧着她们祖孙相握的手,手里的帕子都快扯碎,也只能顺着如秀的话在旁边附和几句,毕竟一个姨娘,又能做什么?      转眼就是过年,今年方家多添了个石容安,这年又比往年热闹些。晚饭时候也好,守岁时候也罢,方老太太都让邱玉兰坐到自己身边来,祖孙俩说说笑笑。这看在方老爷眼里更是欢喜,满斟一杯酒送到方太太面前:“我长日出外忙生意,这个家全亏了你里外操持,饮了这杯。”   这样的举动这些年还是头一次,方太太有些手足无措地接过丈夫递过来的这杯酒,眼圈不觉有些红,但新年节庆哪能哭?陈姨娘已经笑了:“老爷和太太夫妻恩爱,是我们这些做妾的福气,该共贺老爷太太一杯才是。”   方太太已把那杯酒饮尽,听了陈姨娘这话不由面上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老爷已过了四十,我也四十边上,还提什么夫妻恩爱?”平日多病,一直在房里养病很少出门的周姨娘也苍白着一张脸帮陈姨娘:“常听说有某家太太过了五十还得老生子的。太太今年离四十还差好几年呢,和老爷恩恩爱爱的,到时得个儿子,也不枉我们这些人为太太日夜念祷。”      周姨娘这话实实在在说到方太太心坎上了,若能生个儿子,那就什么都不怕了。但方太太还是瞧周姨娘一眼:“当着玉兰呢,虽说我们都是家人,但在闺阁女儿面前说这些,很是不好。更何况还有石家侄儿呢。”   因今日合家都在这里,石容安虽没长成也是外男,坐的稍微远了些,听到方太太提起自己,一张俊面顿时红了。方老爷这才收科道:“好了,大家说笑,也要记得还有玉兰和石家侄儿呢。不过秋兰,瞧你今日这样,身子骨看来是好多了?”周姨娘被点到瞧着方太太又是一笑:“全亏了太太给我寻医问药,不然哪还能似今日一样坐在这说笑?”      席上笑语欢声的,罗姨娘独没什么好气,看着坐在方老爷旁边的虎哥儿,儿子再过些日子只怕也认不得自己。至于老爷老太太,看来也靠不住,就不知怎么才能去寻包老鼠药来药死了碍眼的人,让自己兴兴头头地过。   正月十五要观灯,方家虽也点了几盏花灯,但还是全家出门去观灯。这是后院女子难得出门的日子,女子们都高兴欢喜。方老爷和石容安带了十来个管家小厮,把女眷们都护在内圈,虎哥儿年纪还小,两个奶娘轮流抱着走在里面。      街上人来人往,年年的灯都差不多,邱玉兰却看的兴致勃勃。刚逛到一半,林妈妈就过来对方太太道:“太太,林太太家也在观灯,说在前面茶楼歇脚呢,请太太过去叙一叙。” 作者有话要说:不可避免的,观灯要出点事。。。 ☆、姐妹   自从林家这门亲事不谐,两边来往就淡了一些。林家七姑娘虽照旧和邱玉兰来往,但并没见面,只是互相送过些东西。此时听到林太太请过去相叙,方太太不由望一眼邱玉兰正待回绝,林妈妈已经又道:“太太,林太太派了位……”   话没说完就有个婆子越过人群走上前来,笑嘻嘻地给方太太行礼,嘴里连连说着新年大喜,站起身就道:“太太怕的就是方太太觉得这街上不好见面,特地等在前面茶楼。就请方太太您屈驾移趾一去。”      方太太已认出此人是林太太身边最得脸的管家娘子柳嫂,原本是林太太的陪嫁丫鬟,后来配了管事就一直伺候着,都说她能当得林太太一半的家。但在方太太瞧来,只怕能当一大半的家。见来的是她,方太太已经知道林太太是怕自己不去,心里更加奇怪,但面上还是笑着示意林妈妈拿一份礼给柳嫂:“新年新岁的,前儿去汪家赴席时候没瞧见你心里还怪想着的。”   柳嫂笑嘻嘻地接过礼谢方太太:“小的这样人,哪当得起方太太的想?还请太太给小的一二分薄面移驾一叙,免得到时我们太太又要嗔小的不会做事。”嘴里说着话,柳嫂就伸手来扶方太太,瞧这架势,是必要前去的。      方太太示意林妈妈跟上就随着柳嫂搀扶往外走,柳嫂本来已经搀着方太太走出几步,但看见邱玉兰没去就笑着道:“小的还有个不情之请,几位姑娘也跟着出来了。我们七姑娘还说许久没见到邱姑娘了,不知邱姑娘能否赏小的个脸,让小的在七姑娘面前得个好?”   方太太的眉微微皱一下,瞧向邱玉兰,邱玉兰正站在那和小玫指点着哪盏灯好,见方太太看向自己不由微微一愣。方太太细一想就道:“既如此,那就去吧。”柳嫂喜喜欢欢地道:“小的这张脸,今日还算有脸。”      方太太扶着柳嫂往前走,面上虽笑着但心里一直在嘀咕,既让邱玉兰也跟去,难道又是为了婚事?可自从见了石容安,知道了方老爷的打算,方太太对别人家的那些孩子可真看不上眼。怎么说嫁了石容安就是自己当家作主,婆婆小姑都无,这日子过的自不会差。   小玫跟在邱玉兰身后,忍不住嘀咕一句:“这要叫去,定没好事。”邱玉兰瞧她一眼,小玫吐一下舌才小声道:“也不过是奴婢随口乱说的。”邱玉兰伸手拍她一下:“你啊,不就是婚事没应吗?这些日子你都念叨了多少遍了?”   小玫摸一下自己的脑袋,轻叹一声:“若是他家挑剔姑娘人不好也就罢了,偏偏是这样的理由,真让人……”邱玉兰淡淡一笑:“人心如此,又何必在意?”      说话间已来到茶楼,茶楼门口也站满了人,见有女眷过来,忙让开一条道。小玫伺候着邱玉兰往茶楼里面走,似乎有人看过来,小玫不由抬头望去,见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往邱玉兰面上瞧去。   哪里来的鲁莽男子?小玫的眉不由一皱,狠狠瞪了那人一眼,那人把眼转往别处。小玫这才唇一翘服侍邱玉兰进去。一进茶楼就有林太太的丫鬟请她们往楼上去,一上楼就看见林太太已等在包厢门口对方太太笑微微地道:“打扰方太太你观灯了,许久没见,着实想呢,我家小七又在那吵着好久没见邱姑娘了,这才请你们过来。”      方太太也笑道:“在街上站了那么久,脚都有些疼了,正想寻个地方歇脚,你这邀约倒恰好。”两人说笑着已携手进了包厢,林七姑娘和她的几个姐姐们起身相迎,林七姑娘不等行礼已经上前拉着邱玉兰的手道:“邱姐姐好久没见,初六时候我家请年酒,我本以为你也会来,谁晓得方婶婶说你有些咳嗽没来。给你送去的药服了没,可好些了?”   林太太正在招呼她们坐下,听到林七姑娘这话伸手拍了她背:“你啊,总要等人坐下来再问,今儿邱姑娘都出来观灯了,自然是没事了。”邱玉兰和林家那几位姑娘一一见过,除了上次见过的六姑娘,还有没嫁的三四五三位姑娘。      等打完招呼各自坐下邱玉兰才笑道:“就是服了你送去的药丸子,才好的这么快,不然还要咳几日呢。”林七姑娘一双大眼眨巴一下,如释重负地道:“那药丸是我一到冬日,我娘怕我咳嗽特地寻人给我做的,还说我小时候不爱吃药,只有吞药丸才好些。”   和林七姑娘的活泼相比,林家那几位姑娘就沉静很多,听到林七姑娘这么说,只有林三姑娘用帕子掩口一笑:“七妹妹总这么调皮,人都说良药苦口,吃点苦药怕什么?”林七姑娘的小鼻子都皱起来,仿佛正被灌下一碗很苦的汤药,嘟囔地道:“那些药,再利于病我也喝不下去。”      这下姑娘们全都笑了,林方两位太太在另一张桌子上,听见这些姑娘们的笑声,林太太不由莞尔一笑正待开言。柳嫂已走进来悄声道:“李太太也带着李姑娘在这边呢,听说太太在这,说要过来。”   这是在外边,也没这么讲究,林太太瞧一眼方太太,虽说李家和邱家有七弯八拐的亲戚,但这面上的事情,谁也不会翻脸。方太太微微一笑:“也许久不见李太太了,正好一叙。”柳嫂应是退出,掀起帘子李太太已带人走进来,除了李太太母女二人,还有一位是在座众人没想到的。邱玉兰本含笑对李姑娘打招呼,见到此人微笑不由一滞,李太太倒已开口介绍:“这是我隔县的表弟妹,林太太,她夫家也姓林,说来五百年前还是一家子。”      林七太太已经上前对林太太行礼:“原来是林太太,早已闻名却没见面。”林太太面上的笑没有变还了一礼。方太太已经明白此人是谁,瞧眼邱玉兰,眼又转回林太太脸上,见林太太神色未变,心里倒奇怪一下,难道是自己猜错了?   按说此时林七太太该和方太太打招呼了,可林七太太只瞧了方太太一眼就忽略过去,含笑和林太太说话。这样举动让林太太心里有些许不悦,怎么说方太太也是自己请来的客人,但当着外人并不能表现出来,只浅浅一笑就对林七太太道:“这是方太太,七太太想必没见过?”      这话让邱玉兰的心一下提起起来,面上的笑稍微有些僵,李姑娘已和林家那些姑娘们打过招呼坐下,见邱玉兰面上的笑微微有些僵,正待开口就听到林七太太的话:“原来是方太太,自然是没见过的。”   说着林七太太就看向邱玉兰,眉微微一挑:“十八妹,你我姐妹也有数年不见,怎么,此时见到也不见你对我打声招呼?”此话一出,所有人的眼都聚到邱玉兰身上,方太太脸色一变正要开口,林七太太已经瞧着她道:“方太太,虽说十八妹认了你家为舅舅,可我们也是亲姐妹,我想和十八妹说几句话可好?”      邱玉兰使劲吸气呼气,让自己平静下来,这才上前对林七太太道个万福,眉微微一皱:“小妹记事时候,姐姐已经出嫁,竟不知姐姐排行第几?”林七太太的眉一皱,接着勾唇一笑:“邱家女儿,自来教养极好,怎的十八妹连自己姐姐的排行都不晓得?”   不等邱玉兰开口说话,林七太太已经看向方太太:“难道说十八妹进了方家,竟从无人教养?果然,”林七太太眼珠一转,正待说下面的话,邱玉兰已经道:“这位姐姐慎言,你我虽称姐妹,舅家却不是一家,姐姐又何必说别人的长短不是?”      方太太到此时已经明白是为什么,眼里闪出一丝怒火瞧着林太太,林太太手一摊,悄声道:“方太太,我并不知道会遇到李太太。”李太太在旁听见眉一皱就道:“遇到也是常事,况且做姐姐的教导几句妹妹更是常事,若真是心地坦荡,又怕什么?”   方太太牙咬一下唇,用手理一下发边的簪子:“怎的?李太太今儿是要和方家撕破脸皮?”听到自家没被提起,林太太心里松一口气忙道:“方太太您也请消消气,这事怎么说呢,那边也是李家的亲戚。”方太太努力把气咽下去,李太太这才顺口道:“带自家亲戚出来观灯见人也是常事,方太太又何必因有这么一回事而大怒?”      这边在劝着,林李两家的姑娘们在旁旁观,林七姑娘忍不住想上前,已被林三姑娘拉住微微摇头,林七姑娘这才重又坐下瞧着那对姐妹。   林七太太听到邱玉兰这样说,不由勾唇一笑:“十八妹这话说的煞可笑,你我嫡母都姓朱,自然舅家也姓朱,哪有不是一家?还是十八妹以为,各人能认各人的舅舅?这样规矩,我从没听过。” 作者有话要说:邱家脸皮真厚。 ☆、姐妹(下)   规矩,规矩就是妾出不能认生母那边的人为亲戚,邱玉兰自然知道。可是在这个时候提规矩,简直就是种笑话。方太太已经不想再和李太太斗口,沉着一张脸上来要带邱玉兰走,林太太跟在身后连声陪不是:“倒是我没想的周到,方太太你……”   方太太听的这话转身冷笑道:“林太太素来都是宽厚人,哪会想不周到?”林太太的脸不由变得红红白白,今儿不过是李太太托人来说,说只请林太太居中让她们姐妹见个面,并不需要别的。林太太这才做了这个安排,谁知事情竟闹到这个地步,林太太瞧一眼李太太,见李太太只皱眉不说话,心里也有些微恼怒。      不过此时还是要先不得罪两边才是,林太太刚要开口,方太太吸一口气又道:“今儿不过是碍了李太太贵亲的眼,林太太,你我改日再叙。”听方太太这样说,林太太的心又稍微放下一些,目今看来,也只有改日再亲自登门道歉。林太太正待再开口,李太太已经道:“亲是亲,方太太,规矩却还摆在那里,你方家……”   方太太已经转身怒道:“我方家怎么了?我方家不过是嫁了个女儿去做妾,难道就一世抬不起头来?李太太,你此时口口声声规矩,那为何还来我方家赴宴交往,难道那时你李家就不记得我方家嫁过女儿到你贵亲家为过妾?”      李太太没想到方太太竟直接把这底揭出来,一张脸顿时红了,强挣道:“那你方家也……”横竖此地也只有这么几个人,方太太既已说出这个底,也不在乎和李家撕破脸,横竖李家和林家亲眷太深,比不得自己家和李家的泛泛之交。方太太的唇一撇:“我方家怎么了?李太太是想说我方家厚颜无耻还敢出门呢,还是想说我方家照顾外甥女不应当?我方家起于贫贱,养活不了女儿,逼不得已才把女儿嫁去做妾。邱家呢?邱家发迹已近百年,又称大族?可做出的都是些什么事?李太太既这样理直气壮,怎不去问问邱家,当日为何让我外甥女出门?”      这些话其实也是这城里平日来往的人想知道的,不过方邱两家都讳莫如深,这些太太们又不好去打听,只在底下各自猜测。此时听方太太这样说,林太太心中生起的好奇心更重,巴不得方太太再多说些,只是林太太瞧见李太太一张脸已经通红,忙把心中那丝好奇重新压下去,对方太太道:“方太太,这些事想来李太太也不知情,总想着是亲戚,居中帮忙也是常事。您要告辞,我也不敢再留,明日我来你家望你。”   李太太满脸通红,邱家那边传来的信自然和实情是不大一样的,只是遮掩着说邱玉兰长居方家也不好,还是接回去好好议亲。李太太想着总是亲戚,这才答应带林七太太过来,谁晓得内中竟有自己不知道的隐情,站在那里竟不知道该怎么做。      邱玉兰已细细听了这几位太太的话,此时总算也想起这个姐姐的排行,唇一勾对林七太太道:“五姐已经听到了?别一口一个规矩名分,是谁先不顾规矩名分的?五姐还是先回去问问,再来责骂小妹不迟。”林七太太一张脸也红了,但还强挣着道:“你纵然要认生母这边的为亲戚,那边总是嫡母长兄,难道世上有不依着嫡母兄长而居的道理?”   邱玉兰的眼微微一抬,唇边的笑容竟有几分凌冽:“嫡母长兄?也要瞧瞧配不配做这个嫡母长兄。”说着邱玉兰扫一眼好奇望向这边的林家姑娘们,往前走一步就在林七太太耳边低声道:“五姐这样义正词严,敢不敢回去问问嫡母,你的十五妹,我的十五姐是怎么没的?”      林七太太不觉用手捂一下嘴,当时都说邱十五姑娘是溺水而亡,可听邱玉兰的话,这死因定有蹊跷。邱玉兰说完抬头瞧着林七太太:“我之所以离开邱家,不过是怕做第二个十五姐罢了。规矩名分再要紧,也没有命要紧。”   这句稍微大了些,别说林太太,连林家这些姑娘们都听的很仔细,方太太已经撇了林李两位太太上前对邱玉兰道:“玉兰,清者自清,我们休管这些,回家去吧。”邱玉兰点头,对林太太又行一礼,辞了林七姑娘这就转身走出。      林七太太看着邱玉兰的背影,眉又紧皱起来,李太太想一想还是上前对林七太太道:“表弟妹,我们扰了李太太这么久,也先告辞吧。”林七太太只觉得今日来此,是出了一大个丑,勉强笑了笑才对林太太道:“抱歉打扰了,不过是……”   之后的话林七太太着实觉得说不出来,之前的理直气壮在听了邱玉兰的话后虽没全消失也消失了七八成,不识好歹,不知道这个不识好歹的人到底是谁?林七太太猛地想起来还是在茶楼里面,脸上的笑容再次挤出:“打扰本家太太了,表姐,我们告辞吧。”      林太太笑着还一礼,瞧着她们几人走出,脸上的笑顿时又沉下来,林七姑娘上前抱住林太太的胳膊,林太太轻轻地拍下女儿的手叹了一声。林七姑娘抬头看着自己的娘,林七太太叹道:“这邱姑娘真是个不错的姑娘,可惜啊。”林七姑娘不好再问,只是看着外面也跟着轻叹。   方太太带着邱玉兰往楼下走,等在外面的小玫她们见方太太脸色不好,哪个敢问,只是跟在后面,快走到门口邱玉兰才对方太太道:“今日多谢舅母了。”方太太轻拍邱玉兰的手一下就叫过林妈妈:“你去和老爷说,也没什么兴致观灯了,让马车到那边巷口等,我们直接回去吧。”      林妈妈应是就往外走,邱玉兰扶住方太太:“舅母,为了我的事……”方太太拍她的手一下:“你啊,我们是一家子,以后再分什么你我我就恼了。”这话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邱玉兰都觉得心里一暖,茶楼门口人来人往,邱玉兰扶着方太太走出,不觉撞了个人,邱玉兰刚要抬头说对不住,就听到耳边传来声音:“这不是十八妹吗?数年不见,越发长的好了,只是见了姐姐你也不会行个礼?”   这声音酸的邱玉兰觉得牙齿都快酸掉了,抬头一看倒有些愣住,面前人虽数年不见,那模样还是认得清的,不正是邱家受尽宠爱的十三姐?此时她做了妇人打扮,身形比起以前要削瘦些,一张总被赞有福气的团团脸此时已经瘦的能看见骨,身上的衣饰没有原先在邱家时那么华丽,但因是新婚还是过节,依旧穿的喜庆,却更衬的人瘦。      邱玉兰迅速打量完就对当年的邱十三姑娘道了一福:“十三姐安好。”邱十三的眼充满怒火地看着邱玉兰,今日邱玉兰这一身都是新的,银红万字不到头的织锦袍子,披的大氅用白狐皮镶边。发边戴了一支双股玫瑰钗,那玫瑰心竟是小蓝宝石镶的。   邱十三自然能看得出邱玉兰这一身所费不赀,再一对比,自己身上披的织锦大氅虽也用狐皮镶边,却哪有邱玉兰身上这件好。她一个小小的庶女,怎能这样安享荣华?邱十三心中更加酸,下巴微微一点就道:“还记得行礼,总算没忘了邱家当日教你的礼仪,只是你就该记得,你……”      又要来一个人教训自己吗?邱玉兰眼中已经凝聚起怒火,打断邱十三的话:“当日在邱家时候,十三姐怎么教导我的我自然记得,只是十三姐既已出嫁,就该过好自己的日子,管别人家的事做什么?”邱十三没料到邱玉兰已不再是当日任由自己欺凌也不敢说一个字的软弱女子,眼顿时瞪大在那。身后已传来林七太太喊妹妹的声音,邱玉兰望一眼林七太太:“正好十三姐也来了,五姐可以问问当日邱家到底做了什么?别总只记得规矩。”      说着连告辞一声都不奉,邱玉兰就和方太太走出去。林七太太已走到邱十三面前,刚叫声十三妹,邱十三已经一跺脚眼一挤:“五姐,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林七太太是知道邱十三不愿嫁林九的,嫌他年纪老大还是只做填房的。但是邱十三的嫁妆早已被邱家挪用一空,又被退亲,想寻好的亲事已经很难,再怎么说林九身上好歹有个举人功名,家里也有几百亩田地,前头妻子又没孩子,也不嫌弃邱十三没有嫁妆,虽年纪大些也算门好亲事。   当着李太太,林七太太不由有几分尴尬,只得赔笑道:“自父亲去世后,家计难免消乏了,十三妹又遇到些别事,难免有些辛苦。”李太太又怎不明白,只道:“街上灯尚未散,我们且再观观灯回去。” ☆、上坟   这是客气话,林七太太瞧一眼邱十三,邱十三还是有些委屈,一心想要回去。林七太太拉一把她才对李太太道:“客随主便,就再观一观灯去。”李太太见邱十三一脸的委屈,心里也有些看不上,只是碍着平日和林七太太相处的好,人家又是亲姐妹不好说什么,重又带上笑容请她们姐妹俩走出茶楼。   这茶楼在街口,一行人走出茶楼时候恰好看见邱玉兰一行在街口上车,见邱玉兰身边的丫鬟婆子服侍的小心翼翼,邱十三的脸不由有些苍白心里更加恨。林七太太握紧妹妹的手,示意她带上几丝笑模样才和李太太继续说话。      邱十三深吸一口气,现在已不是当年,正因为不是当年,所以才更看不得邱玉兰过这样的日子。跟在李太太身后的李姑娘突然啊了一声:“娘,那个眼生少年是谁?方家难道又从哪里寻到一个什么孩子?”   李太太微微皱眉才道:“那个少年并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他姓石,他爹石老爷也曾家资饶富,只可惜早逝,家业凋零了,这才被方老爷带回来。说起来这事,方老爷还真是尽了朋友之义。”李太太说完不由瞧了自己女儿一眼,见女儿正往石容安身上望去,眉头皱的更紧。      其实论起家世,石容安也能配得上,虽说现在家事凋零,可总还有些底子。只是现在碍于被方老爷收留,李太太在心里叹一声,不然这样无依无靠又有些底子的人是最适合做女儿的丈夫了。李姑娘哦了一声,眼并没离开石容安身上此时她们所站的地方灯光昏暗。就算尽情地往石容安身上瞧去,也没人会发现,跟随的丫鬟婆子们的眼就更肆意了,毕竟长相这么出众又如此温文的男子还是很少见。   李太太那眉头皱的更紧,当着人面不好说自己女儿,只是伸手捏女儿肩一下,李姑娘这才醒悟过来,一张面顿时红了。抬头悄悄望向四周,见两位表舅母的眼只盯在灯上,并没发现自己所为,心这才放下,笑着对邱十三道:“九表舅母,那边有盏走马灯更好看。”      邱十三总算想起现在是在做客,也含笑应了。抬头往邱玉兰那边望去,他们的马车已经离开,想到方才看见的石容安,邱十三还以为这是方家给邱玉兰备的小女婿,肚内早打翻了一盆醋,这样清俊温雅的男子,该是自己的良配才对,等听到李太太说这不过是个家业凋零的孤儿,邱十三才觉得心里好受些,毕竟谁也不愿意嫁这么个人,把心略放到灯上。   一群人漫步观灯,等走了一段林七太太才对邱十三轻声道:“这件事情又没办到,还不晓得娘那边怎么担心。”邱十三虽把心略放到灯上,但心里可还惦着邱玉兰,听到林七太太这话脱口就道:“我们出面,不过为的是还给她留一点脸面。她若敬酒不吃吃罚酒,到时娘和大哥出面,她和方家可都没脸了。”      说着邱十三捏紧手里的帕子,一个卑贱的庶女,就该受嫡母摆布敬爱自己这个嫡姐才是,而不是在那悠闲自在的过日子。林七太太的眉没察举地皱了下,原本觉得这是个讨好嫡母的好机会,可现在瞧来这事后面还有自己不知道的内情。只怕自己这次,是真真切切地惹麻烦上身了。   次日林太太果然派柳嫂送了份礼过来致歉,柳嫂说话从来滴水不漏,这次也不例外,方太太含笑听着她在那里代主人陪不是,又接过礼单,比往常来往送的礼丰盛不少。吩咐林妈妈拿上等的赏封来赏柳嫂,又让春柳再去寻几样东西,和方家这些东西一起当做回礼送过去。   赏封柳嫂接了,但这回礼坚决不要:“方太太,这份礼送回去,您是要小的从此就丢了饭碗?小的求求您,您就高抬下手。”说着柳嫂站起身作势就要下跪,方太太也不伸手去扶,只是笑着道:“我们家的情形你也晓得的,本就起于贫贱,难免被人瞧不起,我就为的这,才备这么一份礼,不然到时又让大家笑话。”      柳嫂膝盖跪到地上又听到方太太这样说话,晓得方太太要拿着自己出下气,哪敢动半下,抬头瞧着方太太:“方太太您这话说的,别人家小的不晓得,我们太太可从来不会这样想的,她可经常夸方太太您为人贤惠事事周到。”   左说右说,方太太借着柳嫂把对林家的这口气给出的差不多了才故意哎呀一声:“怎的忘了柳嫂你还跪着,春柳你也真是,怎不提醒我一句,快去把你柳嫂扶起来。”春柳应是上前搀扶,柳嫂的心这才放下,起身后不敢像方才一样坐在下面,而是陪着林妈妈在旁边侍立,又陪方太太说了几句闲话,方太太总算让春柳把那份礼收进去一半,添了两样做回礼。      柳嫂的心这才完全放下,瞧着春柳的背影道:“这丫头小的还没见过呢,原本太太您身边的雨青姑娘瞧着不错,怎么没见她。”林妈妈接话道:“雨青这姑娘,遇到喜事了,老爷开恩把她放出去,太太正在给她寻婆婆家呢,这样就不好再往主人家身边服侍,等寻到婆家,就把她风风光光嫁出去。”   柳嫂顺着说几句方太太做事果然妥帖周到,对下人宽厚仁慈,夸的方太太面上有了笑容柳嫂这才告辞。等柳嫂离开林妈妈才道:“就凭昨儿林家做的那些,不许她们进门才是。”方太太用手揉一下额头:“也不能这么说,毕竟还要来往,林太太昨儿又口口声声把错推到李家头上,总也要互相给面子。”      林妈妈见方太太面露疲累之色,忙拿过美人拳给她捶着:“表姑娘这些日子渐渐也学着管家里的杂事,只可惜表姑娘就算学好了,也要嫁出去,做不得太太您的一个大帮手。”方太太的手掠过额头:“再说罢,你表姑娘的婚事,还不晓得落到何方呢。你也叫她们把东西都收拾好,这次老爷老太太都要去上坟。”   方老太太已经定下一过完年就要去给邱玉兰的生母上坟,就定到了正月二十三,之后回来方老爷又要收拾出门。想到丈夫方太太不由微微一叹,虽说这次回来在自己屋里多歇了两晚,可也不晓得送子娘娘会不会怜悯自己,给自己一个孩子?      林妈妈见方太太又在那怔住,晓得方太太又在那想子嗣的事,不由叹了声才道:“老爷这回带回来的石少爷,瞧着长的俊不说也很稳妥,况且方家对他又有恩,到时哥儿也能有个靠。”方太太的手扶在桌上,喃喃地道:“可是打虎还要亲兄弟,总是异姓人,等再长大些,说走也就走了。”   不管是谁,只要再生一个儿子,这方家也不会生怕那根独苗出任何事。林妈妈并没再说话,这子嗣的事,方太太这些年求神拜佛已经做足,可是还是没有。久了,谁都疲了。   虎哥儿也请了先生开蒙,方老爷和石容安说好,让他跟着先生再读一年书,第二年就带着他行走经商。石容安自然应下,方老爷在家几日又理了些家务,正月二十三已到,一大早就奉了母亲,带了邱玉兰前去给方氏上坟。      虽说邱家祖坟在邻县,却离这边城更近一些,出了城往北行五十里越过县界,又行三十来里就看见邱家祖坟。方氏这样的侍妾是不能葬入邱家祖坟的,而是和一些邱家夭折的孩子还有一些侍妾们一起葬在离邱家祖坟不远的一处小山丘上。   马车经过邱家祖坟时候邱玉兰掀起帘子往外看了眼,守坟人的屋子已经很破败不知道多久没修整过,门口除了有个老黄狗卧在那里晒太阳外再没有别的,马车声音也没惊动屋里的人。不是邱玉兰记忆里的样子,邱玉兰把帘子放下,方老太太已经拍拍孙女的手:“别怕,什么事都有你舅舅做主。”      邱玉兰嗯了一声,马车已经停下,方老爷跳下马上前掀起帘子亲自搀扶方老太太下车。邱玉兰在小玫的服侍下走下车,这片坟地和方才邱家祖坟就有区别,坟头矮小多是土坟,很多坟前连碑都没有,只有一堆矮小的土代表这里有个坟。   在这么多矮小的坟中间,有一座石头所做的墓格外惹人注意,墓前也竖着高大的石碑,气象和方才经过的邱家祖坟里很多墓差不多。方老爷望着那座墓,眼已经湿润了,对邱玉兰道:“这是你娘的坟,你记得吧?”   邱玉兰还没回答,方老太太已经推开如秀的搀扶走上前,用手指去抚摸墓碑,上面并没刻邱门方氏这样的字,而是很简单的先母方氏之墓,立碑人是邱玉兰的名字。方老太太眼中的泪一滴滴掉到坟前:“二丫,娘对不住你。娘,对不住你。” ☆、旧仆   方老太太的声音越来越慢,越来越低,泪也流的更急,丫鬟婆子们站在身后,没有一个敢在此时打扰她。邱玉兰的眼在看见自己娘的墓的时候已经酸涩无比,等再听到方老太太这话,心中更是溢满悲伤,泪早已滚落,不知道这些泪,是为自己的娘这一生所哭还是为自己?   方老爷总是男子,等方老太太哭了些时候才走上前低低地道:“娘,姐姐已经去世很久,您伤心我是晓得的,现在还有玉兰,我们一定要对玉兰好。”说着方老爷把邱玉兰的手拉过来,又拉起方老太太的手,方老太太哭的气噎声短,抬着一双泪眼看着面前的外孙女,这张和女儿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心中那种悔恨和着害怕厌恶又涌了上来,想一把把面前的外孙女推开。      方老爷看着自己娘的神色,忍不住喊了一声,方老太太闭下眼,儿子那日说的话还在耳边,虎毒尚不食子,娘,儿子子嗣不旺就是报应。娘,儿子求你,为了孩子们的将来,好好地对玉兰。方老太太的手又开始颤抖,睁开眼看着邱玉兰对方老爷轻叹一声:“我知道,我会对玉兰好,她是你姐姐,留下的唯一血脉。”   说着方老太太看着这座墓,墓里面躺着的,是自己的女儿,自己乖巧听话从不忤逆的女儿。方老太太捂住心口,似乎这样才能掩饰住心疼,转头看着邱玉兰,方老太太的眼神里多了些慈爱,毕竟,迁怒于邱玉兰,着实是没有道理。      方老太太一手挽住邱玉兰,面对着坟墓:“二丫,娘糊涂过,娘心里也疼过,你怨娘吗?”方老太太哭的哀痛,但坟里的人早不会回答她的话,只有风吹过坟,吹的坟头上的几根草摇摆不已。方老太太痴痴地望着,知道二十多年前的一别就是永别,再看不到,再听不见女儿的音容笑貌,泪又从眼里滑落:“二丫,娘知道,你不肯原谅娘,娘也明白,你这一辈子就送在我的手里。娘还……”   方老太太的声音更哽咽了,紧紧握住邱玉兰的手冰冷潮湿,方老爷抬起袖子擦一下眼中的泪打算上前劝说的时候,方老太太已经继续道:“玉兰,当着你娘面前,我给你陪个不是,前些年,是我糊涂,我糊涂。”      邱玉兰的声音也哽咽了,抬头看着方老太太,接着双膝一曲就跪下:“外祖母,孙女……”方老太太伸手摸上邱玉兰的脸:“别说了,玉兰,我知道,你是个乖孩子,是我扭了心,误了意,蒙了眼,才对你不好,让你受委屈了。玉兰,你别怪我。”   邱玉兰抽噎着道:“不会的,外祖母,我不会怪你。再说,”邱玉兰抬头看着方老爷,努力露出笑脸:“舅舅和舅母对我很好,孙女在家里也过的很好,不委屈真的不委屈。”这话让方老太太更加心酸,搂着邱玉兰大哭起来。      这场哭和方老太太初见邱玉兰时候的那种有些敷衍的哭不一样,而是真正挖心挖肝的痛哭。跟随的下人们也个个眼泪湿,方老爷眼里的泪也掉的更加快,过了好一会儿才拖着步子上前对方老太太道:“娘,您的心我知道了,二姐在泉下也会知道,现在都别哭了,把祭品都摆上吧,不然再折腾会儿,太阳都落山了,今晚难道就睡在野地里?”   方老爷这话总算把方老太太的泪止住,扶起邱玉兰道:“来,跟你娘说说话吧,你也许久没见她了。”邱玉兰含泪点头。      丫鬟婆子们忙把祭品拿出排列在坟前,邱玉兰端起一杯酒洒到地上。酒水撒下去,很快就渗的看不见,邱玉兰不由痴痴地想,或者这酒已经到娘的嘴里。还有这些祭品,都是娘爱吃的果品菜肴,邱玉兰一样捡了些泼在坟前。又烧化纸钱,围着坟墓遍插了香,整个过程邱玉兰嘴里都在祝祷,娘,我已经长大了,现在过的很好,您可以安心去投胎了。若天真有灵,娘,您下辈子,一定会投到爹疼娘爱兄长爱护的人家,您一生为善,从没做过对不起别人的事。娘,您就安心离去吧。   邱玉兰在墓前恭敬地磕了三个头,抬头时候看见香烟聚在坟前,烟雾之中,仿佛能看到母亲的微笑,她还是穿着那身浅蓝衫子,面上有浅浅的笑,只是眼里再没有忧愁。风吹了过来,不仅让坟头上那几根草随风摇摆,也吹散了烟雾,再看不见娘的笑。      邱玉兰的眼里又涌出泪,娘,您一定是安心离去的对吧?我知道,知道你的魂灵定日日在此徘徊,等着我回来,这样你才舍得走。方老太太已经重又哭的肝肠寸断,方老爷这次没任由她哭,等哭歇气就让如秀她们搀扶方老太太在椅上坐好,又倒杯热茶给她,安慰了几句回头看见邱玉兰还痴痴跪在那里,眼里重又酸了,来一趟不容易,就让她多待一会儿吧。   方老爷的叹息打断了邱玉兰的沉思,她用手擦一下眼中的泪打算站起身,小玫一直站在旁边等着她起身,见状忙扶起她,又递过帕子给邱玉兰拭泪。邱玉兰刚把泪拭干,小玫已经又递过一杯热茶,这个时候怎么还有热茶?邱玉兰接过茶往四周一看,才见早有仆妇已把火炉点着,别说烹茶,还在那热着路菜。      邱玉兰不由吸吸鼻子上前对方老爷道:“还是舅舅常出门想的周到,甥女就从没想过。”方老爷已经笑出:“不是我想的周到,是你舅母,她说老太太不常出门的人,椅子炉子都要备上。”   说着方老爷往方老太太处看了眼,方老太太方才哭累了,此时正坐在椅上由如秀给她捏肩,听到方老爷这样说也笑道:“玉兰,你舅母虽说嘴笨一些,平日间却想的极周到,也不枉你舅舅那样待她。”邱玉兰知道,对方太太没生下儿女,方老太太还是有些微词的,毕竟妾生的孩子和嫡出是有区别的,此时听到方老太太赞方太太时候还不忘提是方老爷平日待方太太极好,邱玉兰不由浅浅一笑。      只是,邱玉兰把眼转向自己娘的墓,男子这样就是待妻子极好了吗?那种一生一世只待妻子一个人好的男子真的没有吗?但邱玉兰没有多想很久就听到耳边传来一个声音:“小的见过十八姑娘。”   邱玉兰不由后退一步瞧着面前的妇人,虽然时光已经流逝,这人又做了妇人打扮,但那眉眼还是熟悉的。邱玉兰细瞧一下就道:“是素草,你怎会在这里?”说着邱玉兰的眉不由一皱,当日在邱家时候,邱老爷好色,邱大爷比起老子来,在这方面更要青出于蓝一些,家里的丫鬟们,除了几个姑娘身边的不大好沾手之外,凡长的俏丽的就没有一个不被邱家这两父子做下点什么事的。   素草虽跟在方氏身边服侍,但方氏不过是个软弱的妾,也护不得身边的人,自然素草也难逃这样的命运。邱玉兰想起往事,仿佛又回到邱家,感觉到那种压抑难过的气氛。还有娘去世后,守在灵柩边的自己能感到大哥那不怀好意的眼神。      邱玉兰不由紧紧抓住衣衫,小玫忙扶住她,邱玉兰推开小玫重又站好才对素草道:“起来吧,说来你服侍娘这么多年,我还要多谢你呢。对了,你现在妇人打扮,是嫁了谁?”小玫被邱玉兰推开后已上前扶素草,素草顺着小玫的手起来才道:“奴婢当时服侍方姨娘少些错处就是,哪能当得起姑娘的一个谢字?姨娘去世后,亏得方老爷赎了我出来,说姨娘的墓在这里没人看守,给了奴婢银子田地让奴婢在这看着姨娘的墓。日子久了,就嫁了这附近的农户,都已经生了两个儿子了。”   说到后面,素草脸上有舒展的笑,看来她现在的日子过的不差。邱玉兰再次感激地看着方老爷,难怪只有自己娘的坟最好,全因为舅舅已经做好安排。想着邱玉兰从手上褪下一对金镯塞到素草手上:“你成家生孩子我都不晓得,这对镯子你就拿去,就当是我给的贺礼。”      方太太在邱玉兰的首饰衣衫上从不克扣,这对镯子总有四两重,上面还镶了一对猫眼石。素草一掂就知道了,吓得忙要把镯子塞回去:“姑娘,这使不得,这些年来每年方老爷都给奴婢银子,这太贵重了。”邱玉兰合住她的手:“舅舅给的是舅舅的,这是我的。”   推让不过,素草也只有收下,说了几句谢的话后才道:“本该请姑娘去我那里坐坐的,可是姑娘还是快走吧,不然太太知道了,只怕有话说。”方老爷瞧一眼天色,日头已经渐渐往西边去,再不走的话,今晚就赶不到预先说好的客栈了,也示意邱玉兰离开。   下人们已把东西收拾好,邱玉兰上车前又望向自己娘的墓,刚要上车就听到素草啊了一声,能看见不远处有马车行来。 作者有话要说:掩面,其实邱家才更乱七八糟,可是我怕你们说我口味重,就不写邱家那乱七八糟的地方了。 ☆、无赖   这马车后面还跟着不少人,看打扮像是佃户,手里还各持着农具,一看就是来者不善。素草叫出来时方老爷也看见了,眉不由皱紧,这样大张旗鼓前来上坟,不知会邱家是不可能的。方老爷来之前已经托人去邱家说过,让邱家回避一二,谁知还有这么一出。   再想到方太太说的话,方老爷的手不由重重一拍马鞍,鼻子里哼出一声,有些人,真是给脸不要脸。方老爷身后跟着的一个管家已经道:“这邱家,到底是怎么想的?”方老爷的眉已经松开,怎么想的,不就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方老爷瞧一眼还没上车的邱玉兰,轻叹一声,当初为了外甥女,才没彻底和邱家撕破脸,现在看来,既然邱家是这样的,倒不如当初就直接扯破脸皮,把姐姐的坟迁走,从此和邱家永无瓜葛才好。   方老爷在那里思忖,邱玉兰已经来到他身边,看见外甥女满面担忧的样子,方老爷对她笑一笑:“别担心,有舅舅在。”方老爷的话并没让邱玉兰的心变的轻快些。   当看到邱大爷从车上跳下来,瞧也不瞧就嚷道:“都看见了吗?就那座坟,给我砸。”邱玉兰的脸顿时变得雪白一片,那些人去的方向,是自己娘的坟。素草已经又跪到地上,对邱大爷道:“大爷,您不能啊。”   邱大爷已抬起一只脚踢向素草:“滚一边去,别以为你出了我家门就不是我家的人,做了我家的奴,就生生世世都是我家的人。主人家说话,轮得到你在旁边插嘴?”素草被他一踢就滚到地上,小玫忙上前扶起素草,见素草抚着胸口半日才喘过气,忍不住嘀咕道:“从没见过这样的主人家,说话就说话,哪有动不动踢人的。”      素草面色有些苍白地摇头,低声道:“不防事,大爷就是这样的人。以前……”说着素草不由抖了下,担忧地望向邱玉兰,虽说有方家做后盾,可是邱大爷从来都是不讲理的,况且邱家怎么说也占了名分,嫡母长兄,和方家这边的舅舅是不一样的。   小玫顺着素草的眼看过去,虽说邱大爷在那嚷嚷,但也只是虚张声势,眼不停地往方老爷那边瞧。方老爷的手轻轻地拍着面色焦虑的邱玉兰的肩,示意她先上车。邱大爷见自己的虚张声势得不到方老爷的回应,声音叫的更大些:“你们还停着做什么,快些去砸。”   方老爷轻咳一声就道:“你们这些人来,邱家赏你们多少银子,我加倍。”方老爷这一声顿时让周围都安静下来,有个年纪老些的已经道:“这位老爷,并不是小的不爱银子,只是邱家总是小的们田主人,总碍着些。”      邱大爷听到这句,本已有些泄气的他又挺直腰背得意洋洋地看着方老爷。方老爷什么风雨没见过,只有一笑:“哦,那你们这些人,一共还种着邱家多少亩地?”年纪老些的人算了算咂下嘴:“以前多,现在只有两百亩地。”   方老爷哦了一声就道:“我在这附近有块田,也有四百亩地,去年新买还没人耕种过,若你们愿意就去耕种吧,每年租子我只要邱家的七成。”还有这样的好事?这些人互相商量一下,立即就丢下手上的东西上前给方老爷行礼:“还不知老爷尊姓,小的们……”      方老爷摆摆手让他们不要说话,对身边跟着的管家道:“你带他们去寻老秦,就说无需去别寻佃农。”管家应是就带这些人出去,见这些人欢欢喜喜地走出去,邱大爷一张脸顿时急白了:“你们,你们受我邱家几十年的恩惠,怎的只一句话就要跟别人走?”   有个年轻些的已经转头道:“邱大爷,这话也只有你好意思说,前年你家要卖地,卖地也是常事,你家偏偏把地卖到吴黑心手里,他家的租子,足比别人家高出一升。我大伯家种了他家几亩地,差点被逼死。恩惠,还是少些这样的恩惠。”      邱大爷这张脸就气的更白,方老爷唇边露出嘲讽的笑,接着就道:“那银子也别少了他们的,双倍。”管家躬身一揖,示意知道了。   邱大爷上前扯住方老爷的衣襟:“你,你少在这装老爷,说白了你不过就是个姨娘的弟弟,见了我还不磕头行礼?”邱大爷这一动手,方老爷身边跟着的小厮立即上前,方老爷摆下手让他们停下这才看着邱大爷淡然一笑:“我妹妹虽嫁在你爹身边为妾,你也要称一声庶母。我再是一个妾舅,也不是你可以任意辱骂的,你给我下去。”      说到最后一句方老爷已经变脸,把邱大爷的手扯掉,对着邱家的马车道:“邱太太,既已来了,就请下车一叙。”帘子掀起,邱太太那张脸出现在邱玉兰眼前,方才看见邱大爷时候邱玉兰已经开始颤抖,当看见邱太太时候,邱玉兰的手心冰凉,钉在那不敢动一下。   邱太太先看见的是邱玉兰,今日是来上坟,邱玉兰打扮的比较素简,发上只插了只金簪,浅紫衫子白绫裙,斗篷也不过是一领弹墨缎面棉斗篷,手上的金镯方才已经褪给素草,手腕光光的,但一双柔荑却是十指尖尖。      邱太太打量了一番才对邱玉兰道:“数年没见,小十八你越长越好了,我想着你孤身住在方家,那边也不是你正经舅舅家,议亲也不会议到什么好亲。还是回家的好,今日就让你哥哥陪你回方家,收拾收拾回来吧。”   怎能把这么无耻的话说的那样的理直气壮,邱玉兰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心里升起,小玫紧紧搀住她,光看见人邱玉兰就这么害怕,那当年在邱家,邱玉兰过的到底是什么日子?      邱玉兰知道现在已经不是在邱家,面前的嫡母也早就不那么高高在上,自己还有舅舅依靠,不是那个孤苦无依的人,自己该上前行礼然后回嫡母几句话才可以。可是邱玉兰只觉得浑身冰凉,什么话都说不出。   马车里已传出方老太太的声音:“邱太太多年不见,还是这样会说话,只是规矩什么的,今日邱太太还是忘了的好。”说着方老太太也走下车,站到邱玉兰身边看着邱太太。      当日方氏进邱家时候邱太太曾见过方老太太一面,那时方老太太不过是个卑微的农妇,虽然很精明很会说话,但对自己十分恭敬,当时这样泥土样的人,邱太太怎会放在眼里?现在已过了二十多年,方老太太穿着富丽,发上的首饰也很明亮,那背更直起来,是个养尊处优的富家太太。   邱太太只扫了一眼就对邱玉兰伸出双手:“小十八,是不是这么多年没见母亲,喜欢的忘了,快过来。”邱玉兰怎么肯过去,双手紧紧抓住小玫的胳膊,小玫感到胳膊处传来一阵疼痛却不敢叫出声。   方老太太的眉扬起:“邱太太,许多年没见,本该好好叙叙,只是天色将晚,我们还要赶路,告辞了。”邱太太的眉也扬起:“你方家,有资格在我面前说话吗?我今儿是来寻小十八的,还不给我快些退下。”   邱太太做了这么多年当家主母,行事带着一股威严,和邱大爷这样只会嚷嚷的自然不一样。方老太太不由往后退了一步,方老爷已淡淡开口:“资格?规矩?名分?邱太太果然是极有家教的,只是邱太太,你说这话时候,可曾问过孔方兄?”      邱太太之所以只对邱玉兰说话,因的就是四年前方老爷来带走邱玉兰时,在邱家厅上,邱太太几乎被方老爷问的说不出话,四年没见,方老爷气色更沉静,举动也更淡然。此时听到方老爷说出这话,邱太太的眉一皱就道:“资格规矩名分都不认得的人,我为何要和他说话。小十八是我女儿,当初不过是你方家苦苦哀求,我才让她去暂住的,现在她年岁也大了,该议亲了,我把她搬回家来是很平常的事。休说你方家不过是个妾舅,就是个正经亲戚,也没有未嫁女儿常年住在亲戚家的道理。若你真为小十八好,就该把她送回来而不是扣住不放。”      方老爷见过赖账的人多了,但赖的像邱太太这样理直气壮的还真不多见,邱大爷也在一边嚷道:“听到我娘说的了吗?你方家赶紧把我妹妹送回来,还有我妹妹的东西。”既然邱家要无赖,方老爷肚内一笑,那自己也何必客气,眉只一挑:“当初玉兰离开邱家时候,身上的衣衫都是我去成衣铺子买的,连首饰都没有,还出了三千银。现在要回方家,那就先把三千银还给我再说别的话。”   听到还银子,比用刀割邱大爷的肉还疼,他往地上吐口吐沫:“呸,三千银?你好大一张脸说得出这样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我好喜欢用无赖手段,掩面。 41 41、算账 ...   方老爷才不瞧邱大爷,只是用手理一下方才被邱大爷弄皱的衣襟,声音更淡:“那三千银可是当初邱太太在邱家厅上当着邱家众人收进去的,还有当时知县做见证。难道两位全都忘了吗?”   方老爷单刀直入,邱太太一张脸已经沉下,邱大爷还在那嚷嚷:“十八妹是你的亲外甥,你代她孝敬我们些银子又有什么要紧?再说……”邱大爷话没说完,邱太太已经喝住儿子转向方老爷道:“那三千银确有其事,只是小十八已经大了,该议亲了,我做嫡母的要接她回家来议亲也是人之常情,方老爷,你现在也是在外行走的,难道不晓得人情世故?说句不中听的,小十八在你们家,能议到什么好亲?”      说着邱太太唇边闪出得意的笑对邱玉兰道:“小十八,我晓得方家疼你,可是邱家才是你的根。回来吧,娘已经寻了几家好人家,就等你点头。要知道,女人嫁不好,是要吃一世的苦的。”邱太太的声音很温柔,笑容也很慈爱,可看在邱玉兰眼里,却像是张牙舞爪的老虎一样,邱玉兰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已经贴到马车车厢上。   小玫忧心忡忡地望了邱玉兰一眼,才敢对邱太太道:“这位太太,我家姑娘有些不舒服,奴婢要扶她上车。”邱太太怎会把小玫放在眼里,唇边笑容已带上嘲讽:“方家的家教真是上到主人,下到奴仆都是不懂规矩的。”      这话让小玫的脸白了下,方老太太投给小玫一个赞许的眼神才道:“做丫鬟的,照顾自己的主人本是常事,哪算得上没规矩,只是邱太太你一口一个规矩,可是难道不晓得做人最要紧的是要守信吗?当年方邱两家已就玉兰的去向说好,也说过,玉兰的婚事全由方家做主。邱家银子也收了,契约也签了,难道全忘了吗?还是邱太太以为,守信没有规矩要紧?”   方老爷没想到竟是自己的娘为邱玉兰撑腰,面上不由露出欣慰的笑,看着邱太太道:“当日已经说好,今日邱家想要反悔也成,或是人,或是银,邱家总要给我们留一样。我方家,绝不做人财两空的事。”      最后一句,方老爷说的是一字一顿,邱玉兰到此时已经明白邱家所为何来,说来说去不就是为的银子,自己的私蓄也好、舅舅给预备的嫁妆也罢,若是自己回到邱家,定会带去邱家的。可笑他们打的好算盘,真当全天下只有他们是聪明人,别人都是傻子吗?   一想定邱玉兰就觉得面前的嫡母长兄并不是那么可怕,不过是为钱财贪得无厌的人罢了,浑身的那种冰冷慢慢消去,推开小玫的手邱玉兰站直身子开口道:“母亲多年不见,还是那样康健,我做女儿的心里甚慰。只是女儿已不是三岁孩童,事事需要人扶持照顾。女儿在方家近四年,舅舅舅母视女儿为亲生,吃穿用度一年也要费上千银子,女儿终日坐食心里甚是不安,既然母亲要带女儿回去,女儿也只有听从。”      听到邱玉兰一年要费上千银子,邱太太不由在心里骂一句,真是没见过银子的暴发户,一个贱|人生的女儿,都这样对待。但听到邱玉兰答应回邱家时候,邱太太的唇不由往上扬,占住了名分就占住了一切,嫡母可是比生母的舅舅名正言顺多了。   和邱太太的得意洋洋相比,一直平静的方老爷急了,刚要喊邱玉兰,邱玉兰抬头给方老爷一个笑示意他不要说话这才继续道:“只是女儿既非舅舅舅母生养,又在方家坐食那么多年。这既要回去,房饭钱总是要给的,还有当初邱家收那三千银自然也是要给的。至于舅舅舅母给女儿备的嫁妆,女儿更是不好意思带走,也只有全都还了。”      这几句说出来,邱太太一张脸顿时如冰霜一样,没想到自己被邱玉兰耍了,偏偏邱玉兰说完后还对邱太太盈盈下拜:“母亲心最好又不肯欠人情,这七八千银子定能拿出,和舅舅这边了清了帐,女儿就随母亲回去,日后的吃穿用度嫁妆等事,全凭母亲安排。”别说七八千,此时邱家是连七八百银子都寻不出,邱太太已被邱玉兰气的眼都快直了。   方老爷明白了邱玉兰的目的,也故意道:“既然邱太太你口口声声说我不过一个妾舅,不能和玉兰认亲戚,那我也只有忍痛让玉兰回家,只是你我都是生意人,就先把这些帐都结清了,当初玉兰怎么出的邱家,现在还是怎么回邱家就是。”      方老爷这话更如火上浇油一样,邱太太喘了几口粗气才恨恨地道:“好,好,小十八,我本以为你还知道一些规矩,当初放你离开不过是因方家请来的人太厉害才不得不放你离开。这么些年想来你在那边过的也不好,这才出于好心想把你带回来。谁知你竟自甘堕落,不认自己的正经嫡母长兄,反而要认一个外四路来的什么人为舅舅,你既如此,我也说不得,从此你不再是我邱家人,自去寻你方家的亲戚。”      邱玉兰已从地上起来,拍一下膝上的泥土才对邱太太道:“我是不是邱家人,邱太太您说了并不算的。”这话更让邱太太气血翻滚差点倒下去,邱家族内那些,都是些趋炎附势的,见方家势渐渐大起来,竟有要和方家论亲的人,呸,这样的事也只有他们才能做出来。   邱大爷见事情在转瞬又变了,不由嚷道:“好,好,你既这样,也不要怪我们无情。”说着邱大爷手指向方氏的坟:“既有你这样的女儿,也不需再受我邱家的香烟,今儿不成,明儿我就另寻人来把这坟刨了,尸骨扔了。让世人瞧瞧,养出不孝女儿就是这样下场。”   邱大爷正说的高兴,也很得意邱玉兰听到这几句话时脸色变白,心里重又升上得意,跟我斗,还差……,猛地方老爷上前就把邱大爷的胳膊往里一折,邱大爷顿时感到钻心的疼,嘴里叫着杀人。      方老爷已把手放开,对邱太太道:“令郎如此,只怕你邱家别的女儿,连做妾都难。”方老爷声音很低,邱太太的脸更加铁青,若不是自己这个儿子不中用,也不会被人欺到这个地步,但邱太太怎会表示出来,只是冷冷地道:“怎么,你方家只会说这些话了吗?”   方老爷叫过素草:“这几日,就劳烦你和你夫君帮我看好我姐姐的墓,等过两日我就让人来起我姐姐的墓。”素草连连点头,望着方氏的墓又流了几滴泪。邱大爷已缓过神来,嚷道:“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方老爷狠狠瞪他一眼才对邱太太道:“邱太太,这件事,由不得你。我姐姐的墓,我迁定了。”邱太太还想再说什么,可是觉得心头一股气再平不了,眼一翻竟然晕过去。邱大爷忙叫娘,方老爷冷冷地看着他们,从身后一个管家手里拿过一包银子丢到他那边:“还没出正月,这就算年礼吧。”   说完方老爷就柔声对方老太太道:“劳烦娘了,我们回去了。”方老太太嗯了一声握住邱玉兰的双手,邱玉兰只觉得自己外祖母此刻十分慈爱,点头应是扶着外祖母上车。   见她们祖孙上车,丫鬟婆子们也各自就位,方老爷又对素草叮嘱一句,让管家拿了银子给她,这才上马离去。      方家的人全都离开之后,邱太太这才睁开眼,望着方氏的墓恨恨地道:“这口气,我一定要寻回来。”邱大爷应是,邱太太坐起身看见邱大爷紧紧捏着一个银包,伸手要去打儿子:“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邱大爷怎舍得扔了这银包:“娘,方才儿子瞧了,足有七八十两银子呢,正好……”   邱太太被儿子这不争气的表现气的差点又要死过去,不过七八十两银子,竟让他这样欢喜,难道邱家,就这样败的无可败了吗?      在路上歇了一晚,第二日回到方家,方老爷就寻风水先生,要去寻块好地葬方氏。见方老爷这样举动,邱玉兰反倒不安:“舅舅,娘终究是嫁到邱家的,如果……”方老爷轻拍外甥女肩一下:“没什么如果的,当初不过为的你姓邱,才让你娘的墓留在邱家,不然我早迁走了,只是你那长兄如此做派,我怎能再让姐姐留在那里?况且迁回来,你祭拜也要方便些。”   邱玉兰点头,但眼里的泪还是开始滚落:“舅舅,若不是……”方老爷双手扶在邱玉兰的肩头,声音放的很低:“没有什么可是,更没有什么如果。如果没有姐姐,我还不知道是个什么遭遇。”说着方老爷自觉眼里也有泪,背转身把泪擦掉,回身已带上笑容:“邱家族内那些都是好打交道的,你放心,舅舅不会让你被人看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用银子砸人什么的,虽然很恶俗,可我很喜欢。掩面。 42 42、药 ...   邱玉兰想笑一下让舅舅放心,但眼里的泪还是没断,过了好一会儿才点头:“舅舅,没人看不起我,真的。你瞧,我还收了好几张帖子,都是陈姑娘她们约我去赏花的,还有……”方老爷的手重新拍上邱玉兰的肩:“舅舅心里有数,以后,你该收的帖子会越来越多的。”   方老爷说的话那么肯定,邱玉兰觉得曾有过的种种疑虑都已消失,看着方老爷,邱玉兰绽开笑容点头。那朵笑容在邱玉兰唇边很美,方老爷瞧着面前的外甥女初见时身上那种怯懦混着倔强早已消失不见。   这个少女已经长大,会慢慢离开自己的庇护出嫁,到那时她定会是笑着,而不是和姐姐一样,眼里有怎么也止不住的泪。方老爷觉得鼻中又有些发酸,使劲忍了忍才道:“好了,这事就交给我,等寻好了地,造好了墓你再去。”      邱玉兰嗯了一声,方老爷瞧了瞧邱玉兰身上的衣着又道:“你不是说什么陈姑娘要约你去赏花?让你舅母再给你做几件衣衫,还有首饰也重新打几样。”邱玉兰抿唇笑了:“舅舅,舅母给我做的两件春装,到现在都还没上身呢,至于首饰,就更多了,那盒子里都放满了。”   方老爷摇头:“女孩家,就该打扮的漂漂亮亮像朵花一样,既有春装也就罢了。再打几样首饰,就算不戴,以后你出阁了,当嫁妆也成。”出阁、嫁妆,邱玉兰的脸不由红了,方老爷又和邱玉兰说了几句,也就去忙自己的事。      邱玉兰送方老爷出门坐回自己屋里,小玫已经拿着衣衫过来:“姑娘,方才老爷说的对,您那些首饰都戴遍了,该再打些新的。”邱玉兰拿起放在桌上的笔往书上点着,白小玫一眼:“你又来怄我,那些衣衫都没穿遍呢,至于首饰,换来换去也就那些样子,再没有别的。”   小玫已把衣衫收好,坐回邱玉兰面前,见邱玉兰用笔在书上点着,想起这些日子听到的闲话,咬下唇才道:“姑娘,这些日子奴婢出门也好,在家也罢。都听人议论说,”说着小玫顿一下,按说这样的话是不该让邱玉兰听到,可是当初自己是答应过邱玉兰的,要做她的耳朵和眼睛。   邱玉兰把笔放下瞧向小玫:“你听人议论什么?”小玫迟疑下才道:“他们说,老爷收留石少爷,是为了把你许配给石少爷,还说……”见小玫又顿住,邱玉兰低低地道:“还说舅舅不厚道是不是?”      小玫点头,邱玉兰轻叹一声:“那些人也就是这样了,只看得到什么规矩名分,却晓不得人心。小玫,你说,如果我在邱家能好好的,我又怎会来到这里。”邱玉兰的声音很低,小玫却一点点都听清了,那日去上坟时候邱家母子的嘴脸又出现在面前,小玫不由呸了声:“还说什么太太大爷?那样嘴脸,活似村里的无赖。姑娘您当时在邱家,定过的十分不好。”   过的也不算不好,最起码吃穿不愁,只是那种气氛,实在是压抑极了,特别是十五姐那样死去之后,邱玉兰闭一下眼,自己离开,邱家还有数个未嫁的姐妹,不知道那些姐妹们在邱家过的是什么日子?十三姐已是嫡出的了,可那日见到她,能感觉她过的并不好,嫡出女儿已如此,更何况那些庶出,十二姐、十四姐、十六姐、十七姐,还有更小的十九妹她们。      有这样的嫡母长兄,有时想想倒不如孤女,孤女尚且能有人怜惜,可是在邱家,又有谁会怜惜?小玫见邱玉兰又在出神,心里不由叹了声,邱家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家,会让姑娘一提起邱家就会面色苍白陷入沉思?特别是那日在方氏墓前,邱玉兰那苍白的似鬼一样的脸色让小玫怎么也忘不掉。   小玫伸手握住邱玉兰的双手:“姑娘,是奴婢的不是,不该和姑娘和这样的话,那些都过去了。姑娘以后一定会好好的,会嫁个好夫君,过好日子,还会生好孩子。”说着小玫顿一顿,其实石少爷长的真俊,为人又彬彬有礼,姑娘要真嫁了他也不错。      邱玉兰听到小玫最后一句,瞟小玫一眼:“胡说八道,什么生好孩子,罚你给我抄十遍金刚经。”小玫虽应是但还是对邱玉兰笑嘻嘻地道:“难道姑娘出嫁不要生……”邱玉兰一张脸顿时红了起来,伸手去撕小玫的嘴:“让你别说,你还在这乱讲,赶紧去抄经去。”   小玫站起身去书桌那边寻素纸,笑着道:“本来是老太太让姑娘您抄经去佛前供着,您倒好,竟推给我抄了。”邱玉兰点一下小玫拿过来的素纸:“外祖母让我抄二十遍,我只让你抄十遍你就这样啰嗦,快些抄吧,等抄完也该四月了,正好赶上浴佛,到时去佛前供,也为你祈祈福。”      小玫小心翼翼地往纸上写了第一个字,听到邱玉兰这话又笑了:“奴婢不过是下人,能祈什么福,只要主人家好好的就是。”邱玉兰已抄了一行字,听了这话抬眼看小玫,还没说话就听见帘子响,接着春芽跳进来。   小玫忙放下笔对春芽骂道:“你越长越小了,姑娘在屋里呢,你就这样横冲直闯进来?”春芽用手拍着胸口,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姐姐,不是我故意的,方才有小厮拿死猫来吓我,不光是我,春柳都被吓到了,在那骂那小厮呢。”   该死该死,小玫心里暗叫一声就对春芽正色道:“快去喝杯茶吧,这样的话哪能进姑娘的耳朵?”春芽也觉自己说的不对,忙上前对邱玉兰行一礼道:“姑娘,是奴婢胆小,被吓到又说了些胡话,姑娘别怪奴婢。”      邱玉兰的眉已经紧皱:“什么死猫?猫死了拿出去扔了就是,哪能拿来吓人?”小玫已给春芽倒杯茶来,春芽接过热茶喝了两口才觉心定些,对邱玉兰道:“也奇怪呢,这死猫死狗不是没见过,可不像这猫一样,到处都是血,他们说啊,这猫是吃了被老鼠药药死的老鼠才会这样。”   春芽还没说完,小玫已经皱眉:“让你别说,你还越说越欢喜了,吓到姑娘怎么办?你还不快把这些地方都收拾了。”春芽吐一下舌,把杯子放下就收拾起屋子来,小玫坐下继续抄经,见邱玉兰没动,不由关心地道:“姑娘可是被吓住了?不如到花园去散散心?牡丹已经开了,太太前几日还说,等过几日牡丹开的好了,就让姑娘请陈姑娘她们来家里玩玩。”      邱玉兰把笔放下:“我不是被吓到,只是这家里,老鼠药都洒到哪里?”怎么突然问这个,小玫眉皱紧:“太太和姨奶奶们,还有姑娘住的屋子自然是没老鼠的,后面管家们住的屋子就不定了,要洒,也只会洒到那。”   邱玉兰的唇一勾:“这里面没有老鼠,又怎会跑出只吃了被药死的老鼠的猫来?”这?小玫的眉也皱起,难道是有人故意的,可这家里怎么也想不出有谁会来做这种事。邱玉兰低头继续抄经,心里叹了声,后院里女人太多,争执也就更多,那为何还要让这么多的女人在一起?   不知道自己以后的丈夫,会让后院没有这么多的女人吗?想着,邱玉兰眼前浮现出两个人的样子,一个是林三爷,另一个是石容安。不晓得他们成亲之后,也会让房中充盈以显示自己的能力吗?      那只死猫并没像想象的被当做一件小事平息,等到了晚间吃饭时候,方太太已经对方老太太忧心忡忡地道:“这家里有小孩子,虎哥儿银姐儿都还小,特别银姐儿,正在学跑跳,又是好奇时候,虽有丫鬟们跟随,但万一有个眼错不见,见到那地上洒的老鼠药当做是什么东西往嘴里放,这才叫麻烦,媳妇特意叮嘱过管家们,要有老鼠只需养猫去抓,千万不能洒老鼠药,怎么还有人不听?”   方老太太膝下孙儿少,对银姐儿也是疼在心上,听的眉皱成疙瘩:“你想的周到,还有谁这么大胆洒老鼠药,一定要寻出来,重重罚了才是。”方太太应是之后才又道:“已经把管园子的人都寻来,他们都说没有往地上洒过老鼠药,这药来的更是蹊跷。”      旁边的罗姨娘听的心里发急但不敢说话,方老太太已经冷哼一声:“你啊,就是太体贴下人了,把人叫来我再问问。”方太太巴不得这一声,很快管家们就被带到,自然没人肯承认,方老太太一张脸更加冷了:“那老鼠药怎么说都是不好的东西,进多少怎么用都是有数的,你们不说,我就把你们送到官府,问一个弑主的罪。”   这话让众人都抖,有个婆子已经哭着出声:“老太太,前儿罗姨奶奶身边的菊花来了,说衣箱有老鼠,要寻老鼠药去药老鼠。” 43 43、糊涂 ...   这话一出口,方太太唇边露出丝笑,罗姨娘的心顿时提起来,菊花已经扑通一声跪下:“太太,奴婢是寻了老鼠药不假,但的确是衣箱里有老鼠,奴婢怕被姨奶奶责怪,这才悄悄地寻了老鼠药把老鼠药死,并没有别的念头。再说,”   菊花抬起一张满是泪的脸看向方老太太:“虎哥儿姨奶奶的亲生儿子,奴婢就算是被糊涂油蒙了心,也不敢对虎哥儿起别的心思。奴婢实实在在只是拿药去药老鼠,只是奴婢想的不周全,才让猫吃了那死老鼠没了命。”说着菊花就嘣噔嘣噔开始磕头。      菊花赖的一干二净,罗姨娘心里松了口气,不等方老太太问呢就哭起来:“老太太,菊花的话您方才也听到了,奴这些天过的日子苦啊,连衣箱里都进了老鼠,更别提别的,不就是因奴得了老太太您的疼,戳了别人的眼吗?”   说着罗姨娘就滚到方老太太怀里大哭起来,活似受了莫大的委屈一样。这样的变化让方太太唇边那抹笑消失不见,方老太太的眉皱了下,拍拍怀里的罗姨娘道:“胡说,这家里,你戳了谁的眼?衣箱里进了老鼠也是常有的事,菊花想寻药药老鼠也是平常事,只是不该自己私自做了。”      这烟腾腾的一盆火,就这样被浇上一盆冰水,方太太心里十分恼怒,但还是要接了方老太太的话:“婆婆说的是,前些日子忙着过年,过完年老爷又要迁葬姐姐的坟,事情太多,往年都要安排人手去打老鼠的,今年媳妇竟忘了。”罗姨娘伏在方老太太怀里,听见方太太这话,唇边露出一抹得意的笑,但很快就消失换成委屈神色:“老太太,您疼我,只是……”   不等她只是下去,方太太已经打断她的话:“罗姨娘房里既然老鼠多,想来菊花也没把老鼠药完,老林。”林妈妈一直守在旁边,听到招呼立即上前,方太太对她道:“你带几个人把这家里的老鼠都想法抓走,特别是罗姨娘屋里,若是老鼠太多,干脆就连那些承尘都换掉,再重新糊纸,到时别说老鼠,连个虫子都没有才成。”      林妈妈应是,带着那几个已是汗涔涔的管家娘子们下去,罗姨娘听到方太太这话,心里暗恨正要开口,方太太已经又叫住林妈妈:“菊花不是说连衣箱都被啃坏了,索性寻几块好木头,再给罗姨娘多做几口装衣衫的箱子把原来的箱子给换掉。”方老太太已经对罗姨娘道:“好了,别哭了,知道你受了委屈,瞧你太太,现在不就把这些安排的好好的?”      罗姨娘心里恨的要死,但又不敢说出口,要她赞方太太,那还不如杀了罗姨娘更爽快些,只得低着头,转着帕子不说话。方太太瞧着跪在那的菊花,叫了她起来才道:“有件事还要和婆婆商量呢,就是前几日打发雨青的事,媳妇想着,其实不光是雨青,这家里十七八岁的丫鬟也不少了。都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索性把她们配给那些还单着的小厮,再挑些年小的孩子进来,从头细细教起,不然说句婆婆您不爱听的话,这服侍的人服侍久了,难免就会出现自作主张的,到时出了什么事,真不知道怪谁的好。”      方太太是笑着说完的,罗姨娘想反对,但方老太太已经笑了:“你果然考虑的周到,雨青那孩子,该是这两日的喜日子?”方太太给雨青寻了家开绒线铺的,前头娘子去年没的,虽是嫁过去当填房,但男的刚过三十,前头留下一个女儿也已十三,已定好亲事过两三年就嫁了,也没有什么话说。这家也有一两房下人,两个使女,雨青嫁过去也是称奶奶的。   雨青服侍方太太也有十年了,除雨青身边所有的东西之外,方太太又预备了二十两银子、四样金首饰、十二匹衣料给她,好让她去那家做人家。雨青来给方老太太磕头时候,方老太太也赏了她一对金手镯,虽是丫鬟,这份妆奁也足值三四百两银子,让别人没的话说。      此时方老太太既提起,方太太也就顺嘴道:“老太太记得不错,就是后日的喜日子,媳妇已经让老林两口子后日都去吃酒。”方老太太点头:“雨青服侍了你一场,我见这孩子也好,从不骚眉搭眼的,嫁到这么一户人家也算了结一件事。你去和老林说,后日吃酒之前,过来我这,我再送五两银子给她。”   方太太笑眯眯应是,菊花听到要让自己去嫁人时候,已经用眼祈求地望向罗姨娘,罗姨娘也不想身边少了这么个帮手,一直想开口为菊花求情。罗姨娘等了许久,见她们俩终于说的告一段落,这才开口道:“老太太,菊花……”方老太太哦了一声:“你也听到了,放丫头们去嫁人也是常事,你太太做事历来周到,就让菊花也去嫁人吧。”      这是无可挽回了,罗姨娘的眉皱成一团,方太太已经笑眯眯地道:“罗姨娘,我晓得菊花是你身边离不得的人,你身边也不能少人使。不如先让春柳去服侍你几日,我去年就让她们买了几个人,这些日子已经教的差不多了,等……”   这是砍了自己身边的人,还要往自己身边放人,罗姨娘已经气的说不出话来,心口一阵阵疼,只后悔那日拿到老鼠药为何要先放在点心里给猫试一试,而不是直接放到点心里端到方太太面前?不然自己今日也不会还在这受无边的气。      方太太的话没说完,罗姨娘已经捂住心口道:“老太太,奴有些心口疼,想回去躺躺。”说着罗姨娘已在菊花的搀扶下走出去,方太太还在背后问了句:“可要请医?”罗姨娘哪理她,只是匆匆走了。   等罗姨娘走了,方老太太才道:“媳妇,雾娘总是虎哥儿的亲娘,你啊,多担待些。”这话立即勾起方太太的委屈来,但方太太不敢说一字别的,只得低低应是,方老太太拍拍方太太的手:“我虽多疼雾娘一些,但你才是我正经儿媳妇。这什么时候都改不了。”      方太太心中委屈更甚,更不敢开口,只是借着低头时候把眼角的泪悄悄擦掉才抬头对方老太太道:“婆婆对媳妇的好,媳妇知道。”这个态度方老太太很满意,又道:“你是做大的,宽容大度是你应当的,那些小家子气的吃醋捻酸的,不是你该做的。”   方太太心中的委屈都快满溢出来,却也要一一应是,陪着方老太太又说了会儿话,这才退出,一走出方老太太的上房,方太太就觉得心中酸涩的厉害,让春柳她们先回去,自己走到一处竹子背后,坐在石上用帕子掩住脸呜咽起来。      呜咽了会儿,方太太觉得心里的委屈发的差不多了,这才准备出来,谁知肩上就多了支手,方太太吓了一跳,耳边传来的是邱玉兰的声音:“舅母,石头上凉,您坐在这儿,小心感了风寒。”   方太太抬起头才发现站在自己面前的是邱玉兰主仆,那泪不由又下来了:“这命都快没了,还担心别的什么?”说着方太太又想擦泪,却发现帕子已经湿透,索性把帕子往袖子里面一塞。      邱玉兰递上帕子,低低地道:“舅母心里的委屈,我做甥女的知道,只是有些事,不是人力所能为的。况且总碍着虎哥儿。再说,”邱玉兰的声音慢慢低下去:“说句不好听的,她一个连门都出不了的人,纵有些别的念头,又能做什么呢?”   方太太哭了一场,委屈已经渐渐散去,此时邱玉兰说这几句话更投着她的心,把那帕子在手上搅了搅才道:“我知道,可就是过不去那道坎。再就是婆婆那里,我着实……”方太太只说了一半就收口:“别人说的再多,也不及老太太一句。”      说着方太太就叹了声,伸手拍拍邱玉兰的手:“这家里,也只有你还能听我说说话。不然说出去又有谁信?”这话说的邱玉兰也有些心酸,忙道:“舅母若不嫌弃,以后常去甥女那坐坐,甥女那,总好过这冷石头。”      这话把方太太逗笑了,两人又说了几句邱玉兰才带着小玫送方太太回去,见方太太进了屋,邱玉兰转身往自己屋里走,过了许久才道:“以后我出嫁了,绝不让夫君纳妾。”这话说的着实斩钉截铁,小玫啊了一声,四周很寂静,这声音听起来竟有些大,小玫忙用手捂住嘴低声道:“可是姑娘,这不合先生的教导。”   邱玉兰停下脚步,扯住路边的树叶:“可是这纳妾就是好事吗?你瞧瞧这家里,罗姨娘和舅母已经翻了脸,可面上还要亲亲热热,都在装糊涂,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装不下去这糊涂。” 作者有话要说:妻妾争宠神马的,只有看热闹的人觉得好玩,身处其中的人是种煎熬。 44 44、妻妾 ...   小玫沉默不语,风吹着枝头的花朵,本该是吹面不寒的春风,可邱玉兰生生瞧出几分悲凉来,叹一声道:“不装糊涂又能怎样?虎哥儿还小,以后总还要过日子的,难道真的揭破了,让大家都知道虎哥儿有这么个亲娘?就像当初在邱家,邱家可不止有我十五姐这件事,井里、塘边、空屋里,溺死的、吊死的姨娘、丫鬟、婆子也有那么几个。”   小玫被邱玉兰这话说的不寒而栗起来,忙道:“奴婢说句话姑娘可千万别多心,就那日奴婢瞧见的邱太太,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人,自然不会对妾室和庶出儿女多加看顾,可我们家太太就不一样,不说旁的,罗姨奶奶得这样的对待还生出这样的心,那就该,”      小玫觉得这话说的有些过分,往四周瞧一瞧这才低声道:“该万死了。”邱玉兰瞧着小玫突然笑出声:“你啊,年岁比我大,还是天真了些。你想一想,如果你是罗姨娘,年纪比正房轻,长的又美,又生了儿子,又得舅舅和外祖母的疼。日子长了,会甘心居于人下吗?小玫,做妾可不只是名分的差池。”   做妾,是要对正室恭敬侍奉的,是不能让自己的儿女唤自己为娘的,不得宠的妾倒罢了,得宠的妾又有几个能好好地顺从听话的,就算不和正室分庭抗礼,总是要压别的妾一头的又少见了?   小玫迟疑地唔了一声接着又道:“可是也多有对主母恭敬的妾啊。”邱玉兰笑了:“恭敬,多的是面上恭敬心里不敬的。而且妾室一多,正室不也要调停?方才你说我嫡母看起来不好,这你错了,她可是远近闻名的贤惠人。可是就是这样贤惠人,家里偏偏出了许多的怪事,但就算赶走了吴姨娘秦姨娘朱姨娘,不一样又来了许多别的姨娘?还有那些通房,嫁走了春娇秋杏,又来了夏月冬雾。她算计了一辈子,周旋了一辈子,最后得到的,不过是个败家子。邱家的家业,早就开始败了。”      一家子只想着勾心斗角,没有人去营运,邱老爷活着时候还有人念着面子做些生意,等邱老爷一倒了头,不落井下石已算好人,哪还会继续和邱家做生意。   这些都是小玫从没听过的,静静站在邱玉兰身后,邱玉兰说完就挺直脊背道:“所以,不管是为了我自己,还是为了以后家庭和睦,我要嫁的夫君,一定不能纳妾,他若纳妾,我就不要他了。”小玫的眼又瞪大:“可是姑娘,您不要他,那不就是要,要……”小玫磕磕绊绊不敢说出来,邱玉兰眼里的光慢慢褪去,也叹了一声:“是啊,就算我不要他,又能怎样?但人这辈子,总是要有些别的念头,而不是随波逐流。”      小玫的嘴巴张圆,接着才道:“总觉得姑娘和原来不一样了。”邱玉兰浅浅一笑:“原先我想的,不过是嫁个好人家,可是这些日子瞧下来,舅舅舅母对这件事很上心,那我想的自然就不一样了。再说这些事早想好过晚想。不然,像舅母一样,到现在也只有找个石头坐着哭一下。”   小玫的眼眨一眨接着就道:“但太太也可以不哭啊,再怎么说,罗姨奶奶只是个姨娘,见了太太也要行礼。虽有老太太护着,可是太太一句话,罗姨奶奶身边的人还不是换掉了,少了菊花她们,罗姨奶奶就跟那什么,没了牙的老虎一样。”      邱玉兰又笑了:“你从哪学来的,还没了牙的老虎呢?有些事,不是你想的这么简单。”对方太太来说,罗姨娘已经不仅是一个生了儿子的姨娘这么简单,当然更重要的是,方太太对方老爷还有情,二十年的夫妻,和邱老爷夫妇是不一样的。   邱太太当初那样对妾室对庶出子女,其实为的是邱家的钱财,至于对邱老爷,邱玉兰可以肯定邱太太对他早没了什么夫妻之情。如果能对丈夫没有半分情意,自然也能对他纳妾冷眼旁观,可是对丈夫无情,这样的日子,想想也觉得很惶恐。      邱玉兰又在那侧头思索,小玫等了会儿才道:“不管如何,姑娘比奴婢见过的事多,知道的道理也多,姑娘说什么,奴婢听着就是,只是姑娘以后要不许姑爷纳妾,奴婢总觉得,姑娘会被很多人说。”   邱玉兰回头瞧小玫一眼继续往前走:“这是自然,世间要做什么和别人不一样的事,总是会被人说的。但我又怕什么呢?”连依附亲舅舅这种大忌的事都做了,还怕别的什么?      小玫突然啊了一声:“姑娘,奴婢这些日子听他们说,石公子为人很好,要是姑娘能嫁了他,也算……”邱玉兰停下脚步啐小玫一口:“胡说八道什么?”小玫吐下舌,看着邱玉兰的背影,自言自语地道:“那么,以后我再不去打听石公子的事了。”   邱玉兰停下脚步瞧着小玫:“越说越高兴了,你要真喜欢打听,那我索性和舅母说了,把你送过去,给石世兄斟茶倒水?”这下轮到小玫一张脸彻底红了,双手急忙摇起来:“姑娘,不过是说笑,再说奴婢也是为了姑娘好才去打听的,若石公子真是这么好,那配姑娘也是天经地义的。”      邱玉兰伸手打小玫一下:“你这丫头,越说还越得意了,还天经地义?方家对石家有恩是人人都知道的,但因为这个恩,就要石世兄娶了我,也不管人家甘不甘愿,这叫什么?叫挟恩图报,本是好意就变成恶意了。”   还有这样的道理,小玫的眼转了转,看着邱玉兰,那句要是石公子甘愿的话怎么都不敢问出来,只是陪着邱玉兰走回院里各自安歇。      过了几日,方太太果然把各房里年岁大些的丫鬟都打发了,除了罗姨娘屋里,还有方老太太房里的如春,其他人的房里也有被打发的。只有罗姨娘屋里几乎是从上到下都被打发了,听说那几日罗姨娘气的天天在屋里砸东西,新到的丫鬟们吓的都不敢近前服侍。   方太太听的回禀,也不当一回事,只让林妈妈把罗姨娘房里的人的月例再加三成,虽则如此,在罗姨娘屋里服侍也从之前很多人眼里的美差变成一桩人人避之不及的差事。邱玉兰知道这事,又是一阵叹息。   方氏的墓地已经寻好,方老爷问过风水先生,本年二月二十三最利迁葬,于是寻来人加紧起方氏的坟,又去寻邱家那边的人说话。这次就没去找邱家母子,而是直接去寻的邱家族长让他出面来做这件事。      邱家已经败落的只剩一个空壳,那些曾依附邱家而生的族人也十分不耐烦,见方老爷把银子奉上,况且又是迁走一个已死妾室的墓,邱家族长自然满口答应。这边应下,方老爷也就算着迁坟的日子。   家里人人都在忙,倒是邱玉兰只用等迁坟那日前去就可,只安心在屋里抄经。小玫每日服侍完了邱玉兰,回自己屋里也要抄一会儿经,这日刚把屋里的灯点起来写了几个字,门就被推开,一个小丫头探进头来。小玫见是这院里专管洒扫的小丫头秋霜,唤她进来道:“有什么事就说,这么鬼鬼祟祟的。”      秋霜笑嘻嘻地走进来,先把手里的一个纸包递给小玫:“小玫姐姐,这是桂花糖,我从去年就留到今年的,给你吃。”小玫打开纸包伸手拿了块糖塞到秋霜嘴里:“你吃吧,我不爱吃甜的。”秋霜含着糖含含糊糊地道:“这糖真甜,谢谢姐姐。”   小玫伸手捏下她的脸:“这本就是你的糖,找我有什么事就说吧。”秋霜努力把糖咽下才说:“可是姐姐没吃我的糖,我不好意思说。”小玫扑哧一声笑出来:“快说吧。”      秋霜迟疑下才道:“不是我的事,是我妹妹的事。”秋霜的妹妹?小玫皱下眉仔细想了想才道:“我记得你有个堂妹也一起进来的,是分到罗姨奶奶那边。”秋霜叹口气:“就是她,比我还小三个月,原本以为服侍姨奶奶差轻银多,谁知罗姨奶奶这些日子简直换了个人,动不动就打骂,吓得人都不敢近前,我妹妹年纪小一些,常被大丫鬟打发去罗姨奶奶面前,这才几日,就被打了三场。虽说爹娘卖进来是做下人的,主人打骂要忍着,可也要图一个饱暖。”      说完秋霜伸手去拉小玫的胳膊:“好姐姐,我们姐妹进来日子短,也认不得几个人,就只有姐姐你最和善,就劳姐姐去和林妈妈说一声,给我妹妹换个房头,再在罗姨奶奶房里,这日子就更过不下去。”   小玫想了想才道:“我只有去问问林妈妈,就不晓得管不管用。”听的小玫肯帮忙,秋霜已露出笑容:“姐姐肯帮忙就是最好的,那我就不扰了姐姐,先回去了。” 45 45、迁葬 ...   小玫笑着起身送秋霜出去,又叮嘱秋霜几句,看着秋霜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小玫叹了口气,按说罗姨娘这样,方太太是该出面说的,可都好几天了,方太太还是一言不发,这是为了什么?   感觉到风有些凉,小玫抱住双膊进屋打算继续抄写经文,可是拿起笔却抄不下去,做下人,就是要随主人的心意做事。小玫放下笔看向前面,能得自由的唯一希望就是在邱玉兰身上了。   次日趁空小玫对林妈妈说了秋霜妹妹的事,林妈妈听了后拍拍小玫的手:“我知道你心好,不过这件事我帮不了你。”小玫哦了一声,接着就道:“虽说我们是做下人的,但也不……”林妈妈已经打断她的话:“你这孩子就是这样,我老实告诉你罢。”      说着林妈妈看下周围才附在小玫耳边:“罗姨奶奶这样闹腾也闹不了几日了,等过几日了了姑太太这件事,就该理一下家里的事了。你去和她们说,横竖罗姨奶奶只是一个人,受了打骂也就先忍着。”   小玫的眼里闪出几分光仿佛明白了什么似地点头,林妈妈叹气:“你也是姑娘身边的贴心人,我今儿就和你交个底。罗姨奶奶的为人你也清楚,太太一直想好好教导教导她,只是一来呢罗姨奶奶得老太太的欢喜,二来呢老爷也对她多疼些。自然最要紧的是,她是虎哥儿的亲娘,这家业现在瞧来,十之八|九是要虎哥儿承继的,为了虎哥儿,也不能让他的亲娘有点什么不好的名声传出去。”   这些道理,小玫自然知道,只是现在这样,小玫的眼垂下,林妈妈又继续道:“所以太太前些年才这样忍着,可罗姨奶奶是给一根针就能当棒槌的,现在虎哥儿渐大,她就更跋扈了。太太这才忍不住,可毕竟方家还是要有名声的,想来想去,也只有徐徐图之。”      说着林妈妈叹了声:“上回那老鼠药的事,大家也都明白,可是为了虎哥儿,也只有压下去,本以为把她身边人都换了,也能给她个教训,谁晓得她竟这样。再这样下去,谁也帮不了她了。”   小玫想清楚前因后果,不由叹了口气,现在有些明白一些邱玉兰的心情了,做太太的,除了平日料理家务教导子女之外,还有各种应酬来往,再添上这些妾室的事,那真是一颗心都磨得成了茧还不得舒坦。   林妈妈说完得不到小玫的回应,见小玫在那呆怔着,忙拉一下小玫的胳膊:“哎,这话你也不能传出去。说起来,太太也不是那种容不得人的,陈姨娘赵姨娘周姨娘她们,个个老老实实,太太也从没对她们不好。可只有罗姨娘,偏是给脸就想更多的,想来想去,也只有这样的法子了。”      小玫已经回过神:“林妈妈,我晓得,这话自是搁在我心上不会传出去的,只是细想起来,太太也过的着实辛苦。”林妈妈长叹一声:“谁说不是,你来太太身边的日子短,不像我,方家刚发家我就来服侍太太了,那时的太太可不是这样的。”   变成这样,可不光是时间的流逝,林妈妈沉吟一会儿才道:“人这辈子,就是这样,总能遇到些不顺心。等闭眼才散。”看着小玫点头,林妈妈这才一笑:“你现在是表姑娘的贴心人,表姑娘也是个极好的人,晓得太太委屈的。”      林妈妈这突然的赞扬让小玫十分奇怪,抬头看着林妈妈的眼,小玫很快就想明白:“林婶子说的是,姑娘那里该说什么我会说的。”林妈妈笑了,接着那笑容微敛一下:“雨梅的事,太太其实也很心疼,只是……”林妈妈停下看向小玫,小玫的眼睫毛微微颤抖一下才低声道:“我知道了。”   林妈妈又和小玫说了会儿两人这才分开,小玫一路走回去,觉得这思绪怎么都平静不下来。刚进院子秋霜就迎上来,满面期盼地问:“姐姐,林妈妈怎么说?”看见小玫摇头,秋霜眼里的光顿时黯淡下去,小玫扶一下她的肩才道:“林妈妈还说,等忙完了这阵,太太就会理一下家事,那时就会好多了。”秋霜只当小玫这话是安慰自己,虽然点头眼里却有隐隐泪光闪现。      再深的话小玫也不好再多说,只是轻声道:“后日就是姑太太迁葬的日子了,大家都忙着呢,好好做,什么都会好的。”秋霜点头就拿起扫把继续扫地,小玫这才进屋,一进屋邱玉兰就抬头道:“你和林妈妈说些什么呢,这么半日才回来,春芽不晓得那些银首饰放在哪儿,你快寻出来后日去坟上要用。”   小玫顺着邱玉兰的视线看去,见邱玉兰放首饰的匣子已经被搬出来,春芽正在里面寻,忙笑着道:“还能说什么,不就是为的给姑太太迁葬的事儿?太太又让林妈妈来专门叮嘱了,还问姑娘缺了什么可千万要说。”说着小玫上前把首饰匣子上面的几层都拿掉,这才露出最下面一层,小玫打开这层,里面果然放着几样银首饰。      春芽啊地叫了一声:“我以为这匣子就只有这上面几层,没想到还有这层。”银首饰久没有戴,已经有些发暗,小玫把这些银首饰取出来,拿块布慢慢擦着:“这还是当初交给我的时候点过的,不然连我都不晓得这里面还放了这么些银首饰。”   春芽已在收拾着首饰匣子,那些首饰不是金的就是玉的,镶宝的也不在少数笑着道:“还是姑娘心细,想着后日要戴,提前寻出来擦亮了,不然临时寻出来就擦不亮了。”邱玉兰走上前看着这几样银首饰,手微微点了点:“这几样首饰,还是和舅舅头一回见面时候,舅舅给我买的,这些年在这家里,添的首饰就没有银的。”      春芽听了邱玉兰这话又笑了:“这来往的人家,哪个不是金的就是玉的,银首饰也只有遇丧事才戴。说起来也是老爷太太极疼姑娘,添的首饰这才不是金就是玉呢。”邱玉兰瞧着春芽把那些首饰一样样收进去,这些首饰都还是不常戴的,一件件都用料上乘做工精湛。   小玫已擦好一样首饰拿过来在邱玉兰头上比一比,见这首饰在发上发亮才笑道:“春芽现在嘴也越来越巧了,我可记得你刚进来时候,躲在春柳身后连姐姐都不敢叫。”春芽已把首饰收拾好,寻块布来跟着小玫一起擦起首饰来,听小玫这样说就笑了:“都一年多了,那时没有见识,现在跟在姑娘身边,姑娘身边的丫鬟,怎能还是那样一副没见识不敢叫人的样子。”      小玫放下首饰打春芽一下:“瞧瞧,这嘴巧的,前儿才跟姑娘出了一次门,就满口道理了。”春芽抿唇一笑:“再满口道理,也比不上小玫姐姐你能陪着姑娘跟周先生学道理,我们啊,只是拾你的牙慧。”   小玫笑着骂一声贫嘴,继续擦着首饰,邱玉兰手里拿着一卷书,坐在窗边的椅上,感觉到春风吹拂,听着她们俩在拌嘴,心里的那些沉重开始慢慢地消失,等娘的墓从邱家迁出,自己和邱家就再无关系了。      小玫和春芽擦完首饰,转头看见邱玉兰面上的笑容,这笑容十分舒展好看,小玫和春芽不由一笑,服侍的主人心情好,跟随的下人也要好些。   二月二十三,这日邱玉兰重又浑身缟素,发上首饰也一色是银的,来到母亲墓前,今日邱家族内来的,是族长和几位长辈,并不见邱太太母子。邱玉兰晓得这是方老爷送去的银子起了效,对方老爷感激地看了眼,方老爷对外甥女微微一笑就拉着她的手来到邱家族长面前,不等方老爷说话,邱玉兰已跪下行礼。      于情于理这礼邱族长都该受的,他们并没推辞,等邱玉兰行完礼邱族长才道:“侄女,按说这事是不合理的,可是我们念在你孤苦无依,方老爷又一腔至诚份上,这才许了。你虽依方家为活,但不管怎样你都要记得你姓邱,日后若有什么可不能忘了邱家。”   前面几句是场面话,后面那句才是真的,外嫁女若嫁的好,对娘家也不能忘了提携。但邱玉兰心里暗自发笑,外嫁女若不想提携娘家也是很简单的,心里虽这样想,邱玉兰还是垂下眼恭敬应是后这才站起身。邱族长又和方老爷说了几句,这才道:“我们的事就了了,方老爷你还请自便。”      方老爷做个请的手势,邱族长这才带人走了,从此除了姓邱,就和邱家没有一丝瓜葛了。邱玉兰来到墓边,墓已经被扒平,只等邱玉兰来就打开坟,邱玉兰走到墓边跪下。见邱玉兰过来,几把锄头同时挥动就露出棺木,邱玉兰看见棺木,磕头下去喊了声娘,那泪就如断线珠子一般往下掉。 46 46、第 46 章 ...   方老爷轻轻拍了拍外甥女的肩膀以示安慰,很快棺木就全露出来,当日方氏下葬,不过是口柳木薄棺,但今日邱玉兰眼前看到的,却是一口杉木的,而且厚将径尺,邱玉兰连流泪都忘了看向方老爷。   方老爷把手里的纸钱递给邱玉兰让她焚化,声音很平静:“当日我来之后,重新给姐姐换过棺木,邱家备的那些,太不成样子了。”邱玉兰看着纸钱消失在火中,泪又往下落,到唇边的感谢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棺木已经被完全起出,这口棺木既好好的,也就不需另换棺木,只在外面用杨木做了外棺,邱玉兰又对棺木磕了三个头之后就运上车,还要赶着时辰回新墓地重葬。除了邱玉兰和方家人,素草也来送别旧主,看见邱玉兰未免又是一场泪汪汪,邱玉兰今日专门预备了十两银子谢素草这几年对方氏墓地的看管,素草含泪接过,低头擦泪时候看见邱玉兰已经登车离去,素草心里不由一叹,从此邱十八姑娘就算彻底离开邱家了。   到了新墓地,土工早已把坑挖好,只等棺木一到就下葬,风水先生示意时辰差不多,邱玉兰又在棺前磕头烧纸钱,一起身众人就抬着棺木往墓坑里面放,边放风水先生还往棺木上撒米,口中念念有词。      土重新盖上棺木,邱玉兰这才看向墓地,这块地不算小,足有四五亩,旁边还有几个预留好的墓位,邱玉兰不由看向方老爷,方老爷感觉到邱玉兰的注视,转头对她笑道:“那个,是留给我的。”   这,邱玉兰觉得喉咙有些哽咽,怎么都不相信,一旦方老爷也葬进去,那这块地之于方家,就有了别样意义。方老爷抓起一把土往坟上洒去,轻声道:“不光是我,以后你外祖母只怕也要葬到这里来。你娘生前,我和你外祖母都对不起她,死后,我们不能再抛下她孤零零躺在这里。”      邱玉兰眼中的泪不晓得是伤心还是感激,过了许久才哽咽着道:“舅舅,这不合……”方老爷站起身,西边太阳已快落山,夕阳在方老爷脸上镶上一层金边。方老爷哂笑一声:“不合规矩吗?可是玉兰,什么叫规矩呢?难道要姐姐孤零零躺着,生前死后都得不到公正就叫规矩?或者说,让你不回方家,在邱家过日子?”   邱玉兰双眼红红的拼命摇头:“舅舅,我不是那个意思。”方老爷拍拍邱玉兰的脸:“我知道,你只是怕,怕我被别人议论。可是我方家是怎么发家的,人人都知道,又何必忌讳来忌讳去,徒惹别人笑话。玉兰,我和你说这些,是想告诉你,人这辈子,有些事是怎么都无法改变的,但你不能因为这些事无法改变,就觉得心中梗着,觉得低人一头。你舅舅我比起你当日出身还要低,可我依旧挣起这份家业,走出去人也要称一声老爷。至于别人的议论,”方老爷一甩袖子:“就由他去,万事无愧于心就好。”      邱玉兰仔细听着,仿佛能听到心中什么地方蓬的一声,有什么东西烟消云散,似乎连身子都轻了一截一样。邱玉兰抬头感激地看着方老爷:“舅舅的教导我都记住了。”方老爷看着外甥女的眼露出一个笑容:“什么教导?不过是要告诉你,你不比任何人弱,也不比任何人差,你是我的外甥女,走出去有什么可担心可害怕的。别人要说就由他去说,横竖掉不了你一两肉。”   邱玉兰被方老爷说的破涕一笑:“有舅舅这样教的吗?”方老爷的眉挑起:“周先生教的是书中的道理,我教的,是市井中的道理。能把这些道理都融汇了,懂了,就什么都不怕。”邱玉兰点头又道:“舅舅,你真好。”      这话任谁都听得出是发自肺腑的,方老爷只是浅浅一笑:“我不是真的很好,只求一个心安。”换做之前,邱玉兰听到这样的话心里难免会多想一想,可是现在邱玉兰只是对着方老爷笑,能说出这样的话,舅舅是真的对自己很好。   坟地上的事了了,甥舅俩回转方家,虽则迁葬是大事,但方老爷并没铺排,只和邱玉兰办完这事,方家其他人并没前去。回到方家时方太太带着人迎出来,方老爷刚和方太太说了几句话就听到罗姨娘的哭声,接着罗姨娘一阵风似地冲到方老爷面前,伸手抓住方老爷的衣襟:“老爷,你还不如拿根绳来勒死我,免得我在这零碎受气。”      这又是闹什么?方老爷心中暗叹,对邱玉兰道:“今日也累了,你先下去歇着吧。”邱玉兰虽想在这里瞧瞧罗姨娘究竟又要闹什么,但还是恭敬应是就带着人下去。   等邱玉兰一走,方太太才道:“罗姨娘,你这又是洒的什么气?谁又怎么你了?”罗姨娘还是紧紧抓住方老爷的衣襟不撒手,边哭边道:“太太怎么我了,我敢说一个字吗?先是赶走我身边使着的人,换上来的都是些什么人啊,一个个笨手笨脚,连服侍都不会。现在更好,今儿她们给我梳头时候把我头发弄掉了,我不过多骂了两句,又罚了她们。谁知太太就来了,一口一个我不该这样对下人,说对下人总要和颜悦色的。老爷,你也该评评理,我是这样的人吗?说来说去,就是太太多嫌着我,恨不得我死了才好,这些日子也不晓得给我受了多少零碎气。老爷,既然太太多嫌着我,你就把我一根绳勒死,放你们去过快活日子。”      说着罗姨娘又是大哭,此时听的方老爷回来,陈姨娘和赵姨娘也走出迎接,两人来到厅上正好听到罗姨娘这番话,赵姨娘不由面露得色,陈姨娘年岁比她大那么一点也更稳重些,只是轻步上前对罗姨娘道:“罗姐姐这是怎么了?太太说的难道不对,哪家的下人是成日打着骂着使的,况且就算她们做错,总也有人去说,姐姐事事都亲自出手,没得不堕了自己的身份。”      罗姨娘听了这话,越发大哭,却不去对陈姨娘讲话,只是扯住方老爷的衣襟不放:“堕了身份,我是什么身份?又不是人家的正房大奶奶,出门都有人捧着,我不过是一个妾,好些了,被人当下人使。不好了,比人家脚底的泥都不如。连自己的儿子都不能认,见了正房大奶奶,稍叫慢些就被人挑理。讨不了太太的好,就被别人一通说,老爷,我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干净。”   罗姨娘这一闹,方太太心中暗喜,但面上还是要不动神色,罗姨娘话里虽没直点明陈姨娘,但可是说着陈姨娘的,陈姨娘的眉不由一皱,方太太示意陈赵两人走出去才走上前对方老爷道:“老爷,雾娘脾气急我也是明白的,换了她的人难免有些生气,但使几日也就好了,所以前些日子她打骂着丫鬟们,我也没说,可这转眼就过去半个多月了,雾娘还是如此,居家过日子哪能如此?我这才去说了几句,就引来这样一番话,算来倒是我的不是了。”      方老爷在罗姨娘过来时就明白定是罗姨娘又不顺心了,这样连番诉说下来,方老爷已经明白前因后果,不由叹一声:“你也没有不是,你做主母的,照管家事是你的本等。”罗姨娘听了这句就又泪汪汪地道:“老爷,太太没有不是,难道全是我的不是。”   方老爷看着昔日的爱妾,伸手把她的手从自己衣襟处拉下来,手却并没放开,只是拉着她的手仔细看着她,罗姨娘被方老爷看的一阵心慌,刚要开口说话方老爷已经道:“也不是你的不是,是我的不是。”      这话让方太太和罗姨娘都摸不到头脑,方老爷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罗姨娘的掌心,轻声道:“你今年也二十五了吧,记得我们初次见时,你才十八。”提起当初的事,罗姨娘的面上不由飞起一丝绯红,嗯了一声:“老爷记性好,当初我在家养到十八都没出嫁。”只有遇到方老爷,罗姨娘几乎是一眼就被方老爷迷住,天下怎还有这样的男子?   方老爷也微微点头,轻声道:“你跟我的时候,就知道我家里是有妻子的,你只能做妾。雾娘,当初我并没有骗你。”罗姨娘还沉浸在当年初见时的旖旎之中,猛地听到这句,不由抬头看向方老爷,方老爷已经放开她的手:“雾娘,当初你也点头,说只要能跟我,做妾也没什么不好。我当时也应了你,对你吃穿用度绝不比太太低。你过门这六年,这些我都做到了。”   罗姨娘心里生起害怕,后退一步道:“方郎,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47 47、第 47 章 ...   方老爷看着罗姨娘叹了一声:“雾娘,我和你说过,只要你不负我,我定不会负你。”方老爷说到这停下看着方太太,罗姨娘的头摇了摇,发上的首饰撞在一起,伸出手往前想要抓住方老爷的衣襟,但没碰到方老爷的时候方老爷就后退一步,声音带着哀伤:“雾娘,方才你既说在这家里零碎受气,想来已不甘于为妾。既如此……”   “不,”罗姨娘发出一声痛呼,已上前紧紧抱住方老爷的腰:“方郎,不是这样的,你曾和我说过,要和我一辈子在一起。方郎,方郎,难道你忘了,我们还有虎哥儿?你就这样狠心,要虎哥儿离了自己的亲娘?方郎。”      罗姨娘叫的声声哀痛,虽然这结果是方太太想要的,可不知怎么心里竟生出几分同情,但晓得在这个时候自己不出声才是最好的,只是站在一边一个字也不说。罗姨娘哭了半响并没得到方老爷的回应,她跟方老爷数年,晓得方老爷不说话就代表这件事已无可挽回,一想到从此再见不到儿子,罗姨娘顿时如万箭穿心一样疼痛起来,转头看见方太太,罗姨娘如困兽一般发出哀呼:“方郎,是她,是她想要我的儿子是不是?赶走了我,她就能独占我的儿子。可是方郎,儿子是我生的,我……”   方老爷低头看着罗姨娘:“雾娘,你跟我的时候就知道,你只是个妾。今日你既不甘为妾,那我们的缘分也就尽了,缘分既尽了,好聚好散吧,免得到以后,你我之间再横生枝节,甚至反目成仇。到时真如此不是更糟糕?”      罗姨娘只觉得眼中的泪已哭干,只是干咽而已,方老爷把罗姨娘紧紧抱住自己的双手手指一根根掰开,后退一步道:“你我也有这七八年的情分,你又是虎哥儿的亲娘,我不会亏待你。你房中东西全都带去,除此我再给你一千两银子和两百亩地,你和你哥哥嫂嫂回乡去吧。有这么些东西再嫁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你哥哥为人你我都清楚,银钱事务你必要握在自己手里。”   这事再无可挽回、已成定局,罗姨娘到这时伤心已经过了,心头倒还很清明,吸吸鼻子看着方老爷:“你这是为我打算?好大方的方老爷,我跟了你七年,难道就是为了这些东西?难道你我之间真的全无情义?”      罗姨娘声音尖利,听的方太太只想捂耳朵,方老爷还是很平静:“雾娘,你说跟了我七年,可太太嫁我已有二十多年,这些年操持家务孝敬老太太,她做的半点也不差。难道我要为了跟你之间的情义,休掉妻子?雾娘,你非要怪我辜负,那我也只能为了太太负了你。”   罗姨娘的身子晃了晃,眼前已一片模糊,恨恨地道:“当初既要负我,为何又要娶我?”方老爷摇头:“雾娘,当初就说过,你是妾,这,永远改不了。雾娘,当初你也应下,会恭敬太太,和太太和睦相处的。”   罗姨娘只觉浑身没有力气,腿碰到椅子顺势就坐下去,眼中的泪又滑下,盯着方老爷只吐出两个字:“骗子。”方老爷的眉微一皱就道:“我有没有骗你,你心里自然知道。若你当初好好的,今日又怎会如此?”      方老爷觉得有些说不下去,罗姨娘坐在椅上,一言不发,当初,当初怎会不知道做妾是要恭敬太太的,可是想着自己年轻漂亮,只要把老爷的心拉在自己这边,等生了儿女,那太太就跟招牌一样。可是后来才晓得,就算有丈夫宠爱、老太太疼爱、又生下儿子,妻和妾,是明明白白不一样的。   看着她的泪,方老爷叹一声就对方太太道:“剩下的事就交给你,把雾娘房里的东西都点一点让她全都带走,今儿晚了,明儿再让她哥哥嫂嫂进来接她走。”方老爷说话时候,眼看着罗姨娘,眼里分明还有一丝留恋,这丝留恋落在方太太眼里,那股酸味又泛起,此时不趁热打铁,还不晓得明儿醒来会不会又变了主意?      方太太轻轻一动,把罗姨娘遮个干净,瞧着方老爷眼里十分平静:“老爷您也累了一日了,先回屋歇着吧,剩下的事,我会料理,定不会委屈了罗姨娘。”方太太表现出一贯的宽厚大度,这让方老爷心里对罗姨娘那丝仅存的留恋渐渐消失,点一点头就离开屋子。   方太太见丈夫走了,长出一口气走到罗姨娘身边:“罗姑娘,天晚了,回去歇着吧,你身边的人,你看上谁就带走。除老爷许的那些,我再给你添上两百两银子,这些东西也足够你过下半世了。虎哥儿那你不用担心,他是我儿子,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罗姨娘眼中满是绝望,听到虎哥儿的名字就要起来:“对,我还有儿子,我要带走他。”方太太轻咳一声,林妈妈走进来,方太太对林妈妈道:“今儿辛苦你,带上两个人在罗姨娘屋里守着她,直到明日罗姨娘哥嫂进来。记住,定要眼都不眨地看着。”   这是防止罗姨娘寻死,等离了方家,就算罗姨娘真的一索子吊死了,那和方家半点关系都没有,只会让罗大爷两口子欢喜,白白得了那么多的钱财。罗姨娘直喘粗气,眼里像有刀子似地看着方太太:“你,你这个面善心毒的,为了霸占我的虎哥儿,想出种种法子,你这个贱|人……”      方太太并不在意罗姨娘的这些辱骂,只是淡淡地道:“罗姨娘,你还是省些口舌,老爷还没走远呢?况且,那老鼠药的事我还没和你算呢,还有别的,你别打量我好性子,就真以为能踩在我头上?”老鼠药,罗姨娘粗气喘的更重,看着方太太恨恨地道:“你们真是天生一对,男的凉薄,女的狠毒,当日我怎么不直接把老鼠药摆在你饭里?”   狠毒?方太太讥讽一笑:“你也好意思说我狠毒,你但凡有那么一二分对我有恭敬之心,难道我还容不得你?你初来时我怎么对你的?可你呢,只当我是软弱好欺的人,一步步进,到今日这样,全是你自找的。”罗姨娘用手抚下胸口让心平静一下才道:“全是你逼的,谁让你要摆什么正室的排场,我才……”      方太太冷冷地看着她:“到今日,难道你还不肯认你自己是妾?妻就是妻,妾就是妾。罗姨娘,等你明日离了方家回了乡里,再嫁时候千万记得不要做妾,那时自可以摆正室的排场。”说完方太太瞧也不瞧罗姨娘一眼,示意林妈妈她们把罗姨娘送回房里,只要一夜,过了这夜这块压在心上的大石就永远消失了。   方太太走出厅往自己屋里走,此夜虽没满月,月色却很好,清冷的月色照的青石板泛着银光。方太太却无暇欣赏月色,只觉又累又乏,嫁给方老爷那么多年,罗姨娘过门之后的这六年,竟比当年住小院时候亲自操持井臼还要累那么几分。那时每日虽操持劳累,但丈夫是自己一个人的,那时婆婆也是和气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对丈夫还要使尽心机,对婆婆更是要虚与委蛇,此时回首,竟觉得那时的日子是在蜜中一样。      春柳跟在方太太身后,能听到方太太偶尔发出的叹息,可她不是雨青,自然不能似雨青一样安慰方太太,只是静静跟在方太太身后,这让方太太越发觉得寂寞,这个家里,看似人来人往十分热闹,偏生却连一个能说心事的人都没有。   方太太进屋就见方老爷坐在窗下,正在抬头看月,屋里并没点灯,月色洒在他身上,显得方老爷十分孤单寂寞。见状方太太心里的酸意越发重了,明知道他为谁伤心,可还要上去安慰他。      方老爷并没回头只是等方太太在身边坐下才道:“我没事,只是见月亮很好,想瞧瞧而已,那边都安排好了?”方太太嗯了一声:“我让林妈妈带人陪着,除你说的那些,我再加上两百两,有了这些,就算不另嫁,他们一家也足够过了。”方老爷这才转头看向妻子:“你素来贤惠,这些年说来也委屈你了。”   这话说的方太太鼻中一酸,忙转过头让泪不要流出来,过了会儿觉得好些才勉强道:“我也只剩得贤惠二字了,只要老爷你高兴,我受些委屈又怎样?”方老爷不由一笑,拉过妻子的手:“你啊,总是这样。嫁了我,真算不上什么好事。”      方太太的泪这下再忍不住,靠到丈夫肩头:“我不委屈,真的,嫁了你,我是欢喜的。再委屈的时候想着你,也就不委屈了。”方老爷伸手抹掉方太太眼里的泪,什么都没说,只是又看向窗外。   次日方太太先去回了方老太太罗姨娘要被遣走的事,方老太太只是瞧着方太太:“既已定下又何必问我?” 48 48、释然 ...   这一句让方太太的心抖了下,手不自觉握紧帕子,迟疑一下方道:“是老爷昨儿说的,说罗姨娘这些日子闹的也太不像了,倒不如趁着没闹出什么事,把人送走,也算……”啪的一声,方老太太已经拍了桌子:“别以为我不晓得雾娘为什么闹。”方太太吓的急忙跪下。   方老太太瞧着方太太,方太太跪在那儿面色有些憔悴,鬓边似乎能看到白发,方老太太终于长叹一声:“罢了,也怪我,平日多疼了些雾娘。你起来吧。”方太太怎么敢起来,只是低声道:“婆婆既疼罗姨娘,媳妇……”      方老太太打断她的话:“既已定下就不必了,你起来吧,我只是,只是有些恍惚。”方太太又磕一个头才敢站起身,起身时候用帕子点一点眼角。方老太太见状道:“我也晓得你心里委屈,只是当初我想着,雾娘总是生了虎哥儿的人,若我们对雾娘不好,等虎哥儿长大,难免会觉得他亲娘受气,到时和你之间未免也会母子生隙。毕竟虽然理上是这样的,但母子之间的天性也难说。”   方太太努力把眼里的泪咽下才颤声道:“婆婆想的周到,是媳妇想左了。”方老太太摇摇手:“我晓得你是贤惠人,这件事既已定了也就这样吧,只是虎哥儿那,你必要照顾好,免得日后因这件事你们母子生隙。”方太太低低应是,方老太太想一想又道:“虎哥儿呢,把他叫来,我和他说说话。”      方太太更觉得鼻里酸的不行,强忍住道:“今早老爷带着他和石侄儿去赴宴了。”方老太太眉微微一皱才挥手让方太太退出。等走出屋子,方太太那泪又忍不住流出来,只是这是白天还有许多事要做,方太太用帕子掩住眼睛过了会儿才放下,对春柳皱眉道:“这日头也太刺眼了。”   方太太流泪春柳是看的清清楚楚的,此时听到这话也只有急忙应是的:“都快三月了,再过些时候就是入夏了,日头会越来越烈的。”主仆们闲讲几句,林妈妈已急匆匆迎上:“太太,罗家那对夫妻已经叫进来了。”      方太太长出一口气脚步也不免加快:“和他们说了没?”林妈妈摇头,接着又道:“罗姨娘昨哭了足足一夜,天明时候好歹睡着了,这时正睡的香呢。”走出两步林妈妈又道:“太太您放心,罗姨娘屋里屋外都有人守着呢。”   方太太瞧着林妈妈:“有你办事,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呢?”林妈妈的背弯的越发谦卑,一行人走到前面,已经能听见罗大爷说话的声音,方太太的眉不由微微一皱。林妈妈的声音更低:“太太,这也就是最后一遭了,等他们走了,那就什么事都没了。以后,虎哥儿一定会只记得您的。”      方太太勾唇一笑缓步进厅,罗大奶奶正在那和罗大爷两人头抵头嘀咕着什么,瞧见方太太进来,罗大爷忙上前作揖:“太太安好,也不晓得太太把我们寻来是有什么事,怎么也不见妹夫?”林妈妈脸上露出丝不屑,妹夫,也真有脸叫,一个妾舅罢了,对当家主母都这样大落落的。   方太太并没在意罗大爷的称呼,径自走到上面坐下,笑着道:“也没什么事,昨儿老爷发话了,说和罗姨娘之间本因爱生而结缘,现在缘尽了,就该分了。吩咐我把你们夫妻找来,让你们带着罗姨娘回乡,以后罗姨娘另嫁方家绝不说一个字。”      这消息如晴天霹雳一般,罗大奶奶手里本在拿着一块点心,听了这话点心掉地都不知道只是睁圆眼,罗大爷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银子,大喊道:“你家别欺负人,我妹妹嫁进来六年,虽是做妾也从无一点错,你家怎能就这样把她赶出去?”   罗大奶奶听了这话也反应过来,袖子一卷就指着方太太道:“今儿你不讲出个道道来,我们就去打官司。”方太太喝了一口茶淡淡地道:“方才你男人也说过了,你小姑不过是在我方家做妾的,我从来不知道,主家要送走一个妾,娘家还敢来打官司的?真当自己是舅爷舅奶奶了?”   方太太最后一句已经带上嘲讽,罗大爷一张脸已经跟猪肝似的,突然哭出来:“我的妹妹啊,你好命苦,就这样被骗了,你叫我怎么有脸回去见爹娘。”罗大爷在那哭,罗大奶奶也跟着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开始哭,嘴里还口口声声方家欺负人,把好好的大姑娘骗来做妾,等年老色衰就不管了。      这是在方家厅里又不是在外面,方太太只是在那喝茶,任凭他们两口子哭诉,瞧都不瞧罗家两夫妻一眼,等罗大爷两口子哭的差不多了林妈妈才上前道:“太太,老爷吩咐要给罗姨娘预备一千两银子的,既然罗家这样骂,那还要不要预备?”   听到银子两个字,罗大爷两口子如吃了哑口药一样,登时就不哭了,罗大奶奶还擦擦眼泪,罗大爷可是挂着一脸眼泪鼻涕就冲上来:“你方家对不起我妹妹,怎么一千两银子还不给。”      方太太这才把茶杯放下,瞧着罗大爷:“你会把银子给骂你的人吗?况且赶出个把妾,是再常见不过的事,多有光身赶出的,罗大爷,难道你没听过?”罗大爷被问住,罗大奶奶一把把丈夫拉开走到方太太跟前,脸上堆上笑:“太太,他不会说话,真有一千两银子吗?”   林妈妈心里鄙视嘴里的话也有些不好听:“这是自然,而且不光是一千两银子,还有罗姨娘房里所有的东西,还有两百亩地,老爷和罗姨娘总也有些情分,哪能看着她无衣无食?”这样算下来的话,也有三四千银子,罗大爷在心里算了下,虽说比不上方家,但回到家乡也能买房子置下人,比在这里瞧方家人的眼色好。      方太太见罗大爷面上神色就知道他已经动心,淡淡地又添上一句:“除了这些,我还预备了五百两银子,两百两是送罗姨娘的,毕竟也相处了这么多年。另外三百两是酬谢你们夫妻的。”酬谢自己夫妻的?罗大爷顿时更加喜色满面,罗大奶奶却还晓得方太太定还有别的话说,忙对方太太道:“太太如此盛情,不知我们有什么可效劳的?”   方太太瞧着罗大奶奶:“这三百两,现在还不能给你们,只要你们能做到一件事,我就双手奉上。”罗大爷手指比划一下:“那要是难事呢?”方太太举起一根手指摇了摇:“不难,只要你们回乡后在半年内把罗姨娘给嫁了,这三百两一钱银子都不会少你们。”      原来这么简单,罗大爷立即点头:“这是自然,雾娘才二十五,哪能长久守着?”罗大奶奶还有几分清明:“那要是我们做到了,太太你不给呢?”林妈妈着实看不得罗家两口子这副模样,沉声道:“我们太太虽是女人,也是一口吐沫一个钉的,哪会不给?太太今早起来,那五百两银子就预备了,两百两送到罗姨娘那,另外三百两,就等你们指出个妥当人来,封在他那里,到时你们做到了,来寻我,我做见证,就去那人那里拿银子。”   罗大爷已经连连点头:“果然妥当,太太既然这样,那就封到街口的林家当铺内,我这几年也和他们掌柜常来往,太太您放心,别说半年,回乡我就给雾娘寻婆家,不到一个月,保准把雾娘给嫁了。”罗大奶奶又添上一句:“这回去路上,我们会劝雾娘的,定不会让太太您担心。”      罗家夫妻安抚定了,剩下的事就好办了,方太太唇边勾起笑容,让林妈妈去瞧瞧罗姨娘准备好了没,接着方太太就对罗大爷夫妻道:“时间急,我已经给你们雇好了车,罗姨娘的东西也收拾好了,到时全放在车上,你们回家去收拾下家里的细软就一起走吧,那些粗笨家伙想来也不值什么银子就扔在这儿吧。”   罗大爷夫妻来的时候只带了一双手来,从里到外的东西都是方家置办的,这些年也只混得个吃穿。罗大奶奶笑都堆上眼:“也没什么东西,不外就是几件衣衫,只是这回去的路费?”方太太大钱都花了,也不在乎这些小钱,淡淡一笑:“等会儿去账房拿二十两银子吧,此去不过五百来里,这些想来也够了。”      罗大爷夫妻又连连称是就退出去,方太太长叹一声,这事,算是这么了了,以后该想的就是琐碎事情了。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林妈妈又走了进来:“太太,那些事都办好了,罗家一家子已经走了,那三百两也封到当铺了。以后,就什么事都没了。”   方太太抬头疲惫一笑:“谁说没事?玉兰都十四了,还要紧着找婆家,虽说老爷的意思,石家那孩子瞧着也不错,可这事我总觉得有些不靠谱。” 49 49、心事 ...   林妈妈见方太太面色疲惫,已经上前给她捏肩,听到这话不由一愣:“小的瞧着石公子在家住这几个月,对下人也是和气的,待人接物也十分有礼。况且他又欠老爷人情,到时老爷开口说亲事,难道石公子好意思回绝?再说了,表姑娘这样的人品相貌性情,满城里也寻不出几个更好的。”   方太太摇一摇手:“就是因欠了人情才不好提亲,再说这世上,白眼狼难道又少了?别的不说,就说这家里。”方太太话里所指林妈妈怎会听不出来,只敢默然不说话,方太太沉默一会儿又道:“罢了,玉兰的婚事,你老爷定会十分放在心上的。原来伺候罗姨娘的那些人,你瞧着办吧,只要不放到虎哥儿和老太太院里,就随意分派吧。”      林妈妈应是后又道:“小的倒没想到,吴家的竟还这么忠心,都已离开罗氏身边了,听的罗氏要走,巴巴地寻了来要跟着去。她既这样忠心,小的也就照太太您的吩咐由她去了。”方太太闭上眼想歇一会儿,懒懒地挥手:“她也不是忠心,也不知道帮着姓罗的做了多少事,是心虚。”   见方太太想歇息,林妈妈忙叫进春芽服侍方太太回房里歇息,嘴里就道:“那是她不晓得太太的恩德,以后啊,这家就什么烦心事都没了,太太您就安安心心过吧。”但愿如此,方太太由着春芽她们服侍往后走。   林妈妈转身就往罗姨娘院子走,先去问问那些人都想往哪里去,能帮就帮一下,总是举手之劳。走到一半就瞧见小玫过来,不等林妈妈停下脚步小玫就快步上前:“林婶子好,太太还在前面吗?姑娘做了些点心,吩咐我送去给老太太、太太尝尝。我才在老太太那儿听说太太在前面呢,这时候正好过去。”      林妈妈见小玫提着个食盒,晓得点心在里面,笑眯眯地道:“你现在也是一等一的大丫鬟了,这样事情怎么不带个人来替你拎着,还亲自拎着过来?”小玫用帕子擦一下额头上的汗才笑道:“我也不过是服侍人的,又有姑娘的吩咐,哪敢还要带个人去送,这样不显得姑娘孝心不虔?”   林妈妈点点头:“你倒不是那种一得意就猖狂的,难怪姑娘看重你,太太方才回房去了,你直接送到房里去吧。对了,前几日不是说秋霜那丫头的妹妹不想在罗氏那边待?现在罗氏走了,那些人也要各自分派,不如就挑两个小丫头去服侍姑娘。横竖前几日太太说姑娘那里也要添几个人,才叫小姐的排场。”      小玫知道这是林妈妈卖个人情给自己,忙笑着谢了就要往方太太院里去,林妈妈叫住她:“方才太太还说,姑娘的婚事也要想了,只怕这些日子还要常带着姑娘出门呢,你啊,也准备准备,别堕了姑娘的名声。”   这才是大事,小玫忙谢过林妈妈,转身往方太太院子里走去时候眉不由皱起,不是说老爷中意石公子吗?现在听林妈妈的口风太太又想另寻?小玫皱了半天眉也没想出个主意来。      方太太本已歇下,听得邱玉兰遣人送点心来,在枕上吩咐春柳拿几百钱打赏来人,又让春柳道谢。小玫接了赏钱,本想问问春柳可知道些什么?可瞧着春柳这样子只怕什么也不知道,只得在外给方太太磕头谢赏后就回转屋里。   邱玉兰还在抄经,听小玫说了林妈妈说的话,面上神色不动地道:“晓得了,趁今日空闲,你就把那些首饰衣衫都理出来,免得舅母要带我出门没有穿的。”小玫想说说石容安的事,但瞧着邱玉兰的神情又把话咽下去,只得去开箱子整理衣衫,从里面拿出几件夏衫道:“今年热的早,姑娘去赏牡丹花的时候穿的还是夹的,这几日的天就要穿单的了。还好太太一早就做好新衣衫,不然还穿去年的旧衣衫出门,在那么多姑娘中间,就有些不大配了。”      邱玉兰停下笔白小玫一眼:“我从不知你竟是这么个爱唠叨的,新衣衫旧衣衫,只要不破穿着就好,比什么式样时兴?”小玫把那几件衣衫都拿出来,走到邱玉兰面前比着:“奴婢不过是见姑娘抄这经书久了,想引姑娘说说话歇息一会儿,免得抄了半日眼睛又疼,等眼睛疼了太太又要怪奴婢没有服侍好姑娘,不晓得提醒姑娘歇息。”   小玫不说,邱玉兰也没发现自己觉得累,这么一说倒真觉得了,索性伸个懒腰道:“好,就你有理,那我就歇一会儿,说说过两日出门要穿什么衣衫,戴什么首饰,免得你到时被舅母责罚。”小玫笑着应是:“姑娘这样就是体贴奴婢了。”说着小玫把那几件衣衫又比一下,笑着道:“姑娘比去年长高好些,这衣衫,也就穿这一季,奴婢瞧着不如穿这件鹅黄的好,再配那件镶红宝石的簪,汪姑娘还有三日出嫁,到时大家都定会赞姑娘的。”      小玫在那念着,却没听见邱玉兰的答话,不由瞧向邱玉兰,见邱玉兰眼神有些恍惚,小玫把衣衫放下悄声问道:“姑娘可是不想去见?要依奴婢瞧,别人倒罢了,陈姑娘就是个顶好相处的,她家的下人也和别人家的下人不一样,不爱说嘴见人也是笑眯眯的。”   邱玉兰把柱着下巴的手放下,端起茶道:“你啊,也不是不想去见汪姐姐和陈姐姐她们,只是不想去见那些太太们,有些人的眼真是刀子似的,有时话里话外还一副配不上的模样。”小玫把衣衫首饰都收拾好,走到邱玉兰面前坐下:“可是不去的话,她们又怎知道姑娘您的好处呢?姑娘您不是常说,凡事有利就有弊,还有老爷也说过,管别人的眼做什么,要紧的是自己怎么做。”      舅舅说的对,可是要全做到,还要磨着这颗心过很久很久才能真正不在乎别人的眼、别人的议论,而是能做到问心无愧。这样的话邱玉兰觉得小玫是不会懂的,并没告诉小玫,只是浅浅一笑:“我知道了,这遇到春天还不许人感伤一下?”小玫抿唇一笑再没答话。   晚间邱玉兰去方老太太那问安,方太太也在那里,见到邱玉兰,方太太先谢邱玉兰送去的点心:“玉兰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我今儿醒来就着茶吃了两块点心,真是从没吃过的好。”   邱玉兰自己是知道自己的手艺的,若不是仗着料好,那点心也不过一般,只浅浅一笑就道:“舅母过誉了,甥女不过是想着外祖母和舅母终日劳累,才想下厨博外祖母和舅母一笑,哪当得起这样的赞?”      方老太太已经开口:“都是一家子,也不要这么客气,玉兰,快到我面前坐下,方才你舅母还和我说要给你寻婆家呢?来,告诉外祖母,想要个什么样的?”邱玉兰不料方老太太这样直白,眼不由瞪大些,方老太太拍拍邱玉兰的手:“有什么好害羞的,女儿家嫁人是终身大事,寻个好的你以后才有好日子过,要寻到个不好的,那就不好,当年你娘……”   说着方老太太就停口,拉住邱玉兰的手也不自觉放开,邱玉兰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只开口道:“外祖母的意思我明白,可是,孙女也不晓得要寻个什么样的人才好。”      方太太正待要上前解围,如秀已经笑嘻嘻地道:“老太太,老爷和哥儿回来了。”说着话,虎哥儿就从外飞奔进来,慌的方老太太忙站起身要接自己的宝贝孙子:“慢点,慢点。”虎哥儿已经扑进方老太太怀里。   方老太太抱着孙子满面都是笑:“我们虎哥儿现在要上学,还要跟你爹学着出门去应酬,见不到祖母想不想?”虎哥儿点头:“想,好想祖母。”方老爷已经自己挑起帘子走进来,听见儿子这样说话就道:“娘您别听他的,今儿我问,想不想爹,他也一样这样答,我再问,爹好还是娘好还是祖母好,他就说爹最好。这孩子,怎么就会两面三刀的?”      这话让屋内的人都笑了,虎哥儿把脸紧紧偎在方老太太怀里,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方老太太拍拍他的身子就对儿子道:“呸,你还好意思说你儿子,你小时不也是这样?见到谁就说和谁最好。”方老爷连应几声是才道:“家里的事也料理的差不多了,儿子打算三月初出门,这回出门的晚,到十月再一起回来过年。”   方老太太晓得儿子出门是难免的,手里虽拍着孙子话里却叹气:“你的年纪本该不需在外奔波了,可虎哥儿还小。”方老爷伸出手摸摸儿子的头:“虎哥儿在家好好听话,等再大些爹带你出去做生意。”虎哥儿点头转着一双眼睛问:“到时我赚了银子回来,给娘、给姐姐、给姨娘买好东西。” 50 50、肺腑 ...   虎哥儿那句姨娘一吐出来,屋内那种欢喜的气氛顿时凝滞了,虎哥儿孩子家不晓得他们为什么都不说话,眼睛睁的更大些对方老太太道:“对了,还有祖母,祖母,到时我也给你买好多好多好东西。”边说虎哥儿还边张开双手比划,方老太太心里叹口气才把虎哥儿重新抱在怀里,孩子终归只是孩子,既然已经做了这样的事就不能反悔。   方老太太摸一下虎哥儿的脸,故意把脸沉下:“祖母生气了,你竟然到最后才记得要给祖母买好东西。祖母白疼你了。”虎哥儿当真了,伸出手紧紧抓住方老太太的衣衫:“祖母别生气,我一直记得祖母。”      方太太觉得自己这颗心这才重新回到心口,笑着把虎哥儿接过来:“我们虎哥儿真乖,都这会儿了,乖娃娃明日还要早起去书房,该回去睡觉了,和祖母告辞吧。”虎哥儿伸出胳膊搂一下方老太太这才和方老太太告辞。   方老太太看见方太太牵着虎哥儿出去,轻叹一声看着方老爷,方老爷感觉到自己娘的眼,开口道:“娘,太太做了你二十多年的儿媳了,她的品性你还不了解?虎哥儿到她身边这几个月,她都是像对亲生子一样看待。”      他们母子说这些,邱玉兰迟疑一下想起身告辞,方老爷止住她:“你也不小了,有些话该听听。”邱玉兰看向方老太太,方老太太伸手拉住外孙女的手:“你舅舅说的对,你也十四了,再过两年出嫁了就该料理家事,这些事情多听听没坏处。”   说完方老太太这才看向方老爷:“你把雾娘送走,也是为了媳妇?你若要做,何不当时雾娘刚生出儿子的时候做这件事,到时虎哥儿就当嫡出养着,也不会有什么话说。现在虎哥儿都五岁了,早是记事的年纪,你冷不丁把雾娘送走,就算是雾娘自己做出来的,可等以后虎哥儿长大之后,会怎么想你媳妇?”      方老爷沉吟一下才道:“娘说的儿子自然也想过,当年儿子只是念着和雾娘的情分,又想着名分上太太总是占着的,这才放纵了些,谁知这放纵就酿成现在局面。娘,儿子是个男人,是男人就要为自己做的事负责。不管好的坏的都要受着。”   看着儿子的眼,方老太太拍拍他的手:“你从小就是个有主见的,木已成舟也就这样吧。只是虎哥儿……”方老爷已打断方老太太的话:“没有什么可是的,我相信太太,也相信我自己,教出的孩子定不会是那种不分青红皂白,随意听人挑唆就忘了抚养之恩的人。”如此最好,方老太太疲惫地笑一笑,看向邱玉兰道:“你也听见了,这夫妻母子之间,我懂得的少,也没什么可教你的。只有让你多听听看看,自己学着吧。”      方老太太话里透着疲惫,方老爷声音放柔一些:“娘,玉兰是个明白人。”方老太太的唇抖一下:“明白人就好,怕的是不明白当做明白了,更怕的是……”邱玉兰开头还好,听了后面一句心里不由升起一丝伤心,只是别转过头。   方老爷已经阻止方老太太往下说:“娘,儿子心里有数,晚了,您先歇着吧。”方老太太也晓得自己有些失言,拍拍邱玉兰的手:“你舅舅疼你,你要记得他的情。”邱玉兰点头应是,但泪还是不自觉地落下,滴在方老太太手上。      方老太太伸手把那滴泪抹去就挥手:“你们去吧,我要歇息了。”邱玉兰应是站起身,走到屋门的时候回头去看方老太太,蜡烛照在她的脸上,让她的脸显的忽明忽暗。终究,外祖母对自己还是心存芥蒂。   方老爷拍下邱玉兰的肩和她走下台阶:“你外祖母这辈子,听过见过的事太多,大半辈子都是苦过来的,所以心硬。实在说,若你外祖母不是这样心硬,也不会活到现在。”邱玉兰微微地嗯了一声:“舅舅说的我明白,甥女还是会孝敬外祖母的,不管怎么说,外祖母养了娘一场。”      方老爷看着外甥女,邱玉兰面上神色端庄沉静一双眼睛清澈透亮身形苗条,又穿了件浅绿色的留仙裙,裙上佩的玉佩挂的丝绦很长,丝绦随着裙摆轻轻晃动,已不再复孩童模样。这个外甥女到家这么些年,从不曾妄发过一次脾气,也没有持宠而娇,即便方老太太这个外祖母明着的不待见也没有口出过一次怨言。这样乖巧聪慧的姑娘,怎么自己的娘就老是心里要防着她,怕她还记得以前的怨,明明迟迟不肯忘记以前事的,是娘而不是外甥女。   方老爷收回思绪才道:“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舅舅已经老了,再跑不得几年了,可是虎哥儿还小,以后只怕还要给你寻个女婿,让他帮着虎哥儿跑几年。”说着方老爷捶一下腰,毕竟是年过四十的人,比不得年轻时候。      邱玉兰不由愣住,这是方老爷头一次明确表示以后会扶持自己的丈夫,可是这说婆家的事还八字都没一撇,哪里能扶持?除非,想到现在住在家里的石容安,邱玉兰不自觉地握紧手里的帕子,难道舅舅真的有心要把自己许给石容安,只有这样才能完全扶持而不必担心他的家庭。可是石容安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舅舅会不会养出个白眼狼来?   邱玉兰心里转了无数个念头都不好和舅舅说出来,只是默默跟着他走。邱玉兰不说话,方老爷还当是她害羞,走到分叉路口才停下脚步笑道:“你也不小了,都十四了,这个年纪别人家的女儿早早就定亲,该学着料理家务这些,只是我们家里事情总是有些不一样,再加上你前些年也在守孝才耽误下来。舅舅自认这双眼还是能识人的,再瞧一两年,就把你的亲事给定下来,舅舅绝不让你受一丝一毫的委屈。那什么要在外乱七八糟的人,舅舅绝不让你嫁。”      邱玉兰这下脸是真的红了,跺脚叫了声舅舅扭身就要走,方老爷见到外甥女难得的小女儿态,不由哈哈一笑:“没什么好害羞的,舅舅也只能帮你到这里,嫁人以后的日子就要自己过。”邱玉兰收住往外走的脚,转身看着方老爷感激地叫声舅舅,方老爷拍拍她的肩:“回去歇着吧,这些也不是什么大事,再说我们骨肉至亲,难道舅舅随便把你找个人嫁了就完了?”   方老爷说的轻描淡写,邱玉兰却觉得眼中的泪又要涌出,这样的事完全就改变了自己的命运,而不是像别的庶出姐妹一样,依旧在邱家忍受嫡母长兄的冷遇,甚至没有活到成年就死去。   认真对方老爷行礼告辞,邱玉兰才往自己屋子那边走,小玫跟在她身后过了好久才道:“老爷对姑娘真好,姑娘这点就极有福气。”邱玉兰此时心中满满都是喜悦,并不像往常一样还会说几句,只是轻声应了。      小玫已经又道:“老爷对姑娘,奴婢瞧着,竟比我爹娘对我还要好几分。”自从上次邱玉兰问过就再没说过小玫的爹娘,邱玉兰不由更加好奇:“你爹娘对你不好吗?”小玫浅笑:“不是不好,家里穷弟兄姐妹又多,难免照管不过来,不然也不会把我卖掉给爹治病了。”小玫有些黯然后很快就又道:“不过若不是爹娘把我卖掉,又怎会遇到姑娘这么好的人?”   邱玉兰由小玫的话引起的黯然又被小玫后面一句话逗笑了:“你这又夸上了。我和你说,你不是和那些婆子们还好吗?让她们去打听打听,石世兄是个什么样的人。”小玫奇怪地看向邱玉兰,接着就又笑了:“这打听他做什么?”      此时已进院子,春芽带着人掌灯往前迎,邱玉兰瞧小玫一眼什么都没说就进屋。小玫抿唇一笑,跟在邱玉兰身后进屋。秋霜瞧见这样不由问春芽:“春芽姐姐,怎么姑娘平日都和气,为何只对小玫姐姐给脸子?”春芽捏一下秋霜的脸:“你啊,不懂,等以后才晓得呢。”   秋霜摇一下脑袋,既然说自己不懂,那就不问吧,横竖总有懂的一日。      方老爷没过几日就继续出外,罗姨娘既已不在,这后院就安静许多,方太太除了料理家务,出外应酬时候还是带着邱玉兰,希望能给她寻门好亲事。虽说邱玉兰人长的不错,又有一份丰厚嫁妆,但方家挑人别人家也一样在挑方家。寻来寻去都是些庶子或者有些别的目的的,这离方太太原本的目标太远。   转眼已过了一个多月,方家全家要趁浴佛节去庙里烧香。邱玉兰刚到庙门口刚下车就听到林七姑娘的声音:“邱姐姐,我等了你好一会儿了。” 51 51、路遇 ...   上次灯节的事后,林家除了送礼道歉,又邀请方太太和邱玉兰去林家做客。方太太开头几次没有答应,但后来在外应酬遇到林家人时,不光林太太,林家几位姑娘见到邱玉兰也十分亲热。这总是要在一个地方相处,撕破面皮的人家还是少些好。   数次之后两家也就开始像原先一样来往,只是面上虽如此,邱玉兰对林七姑娘并没有原先见面时的那种毫无芥蒂。毕竟说来说去,这里的林家和邱家那两位姐姐嫁过去的林家还是有那么一些关系,邱玉兰是巴不得自己和与邱家有关系的人联系越少越好。      不过看着林七姑娘面上娇憨笑容,邱玉兰还是带笑上前给她理一下方才被风吹乱的头发:“你啊,就不能在禅房等我?被风吹了头疼林伯母又要说你。”林七姑娘已经一身夏衫,只是没带扇子,笑眯眯地挽起邱玉兰的胳膊就往里面走:“禅房里闷的慌,我最不耐闻那檀香味儿,倒不如出来等姐姐呢,况且方婶子也一块来了,我娘听见了,还会说我是个极有礼的姑娘,才不会骂我呢。”   邱玉兰点林七姑娘鼻子一下:“你啊,就是这样调皮,还不知道林伯母怎么耐着性子教你。”林七姑娘的手拉着邱玉兰的胳膊摇啊摇:“姐姐,你也取笑我。”知客僧已经迎上前来,听到林七姑娘这话顺口就赞了几句林七姑娘。      林七姑娘未免又要故意不依,等方太太下车,林七姑娘见过方太太,也就在知客僧的带路下进了禅房。禅房之内虽则点了檀香,但闻着并不气闷。邱玉兰不由瞧林七姑娘一眼,林七姑娘已经拉着邱玉兰的手笑嘻嘻上前,屋内除了林太太带着林六姑娘,还有陈太太也在座。   看见方太太带着邱玉兰进来,两位太太忙起身相迎互相问候这才各自坐下,坐下后小辈们难免又要再次行礼,林六姑娘只和邱玉兰各自问候过就坐在那。   邱玉兰环视一下屋内没看见陈姑娘就对陈太太笑道:“怎么不见陈姐姐,难道她也和林妹妹一样耐不住这屋里的檀香味儿?”林七姑娘已经撒娇地道:“邱姐姐,你逮到机会就来笑话我,陈姐姐是昨夜里着了些风,今早头疼陈伯母不许她来的。”      陈太太也笑着道:“就我出来前,她还嚷着要来,我见她面色烧的有些发红,还说头疼就不许她来的。你们要想她,等会儿顺路去探她,说不定一见了你们,她心情一好病就好的快些,那我就承你们的情了。”林七姑娘眨一眨眼睛:“伯母是把我们当药了,那可不成,可要给药钱。”   陈太太笑着把林七姑娘拉过来:“好,好,只要你姐姐病好的快,我啊,给药钱就给药钱。”林太太一指头点在林七姑娘额头上:“成日就只会说嘴,等嫁出去,还是这样性子,只怕婆婆嫌弃。”陈太太已经笑着接口:“可惜我家没有儿子恰好配七姑娘,不然倒是绝好一门亲事。我有个侄儿今年十七了,不如……”   不等陈太太说完林七姑娘已经捂住脸:“陈伯母又取笑我。”陈太太拍拍林七姑娘的背:“什么取笑,男婚女嫁本是平常事。”林七姑娘一张脸更加红了,方太太也笑着打趣一两句,这种时候,没出阁的姑娘们只有听着。      林七姑娘在那继续撒娇,邱玉兰唇边含笑坐在那,眼扫到林六姑娘身上,见她眼里掠过一丝黯然,和平日出门见到时候那种端庄样子全不相同。   邱玉兰微微一愣,才想到林六姑娘现在也是在寻亲事,可是她一来没丰厚嫁妆,二来相貌只能算普通,又是庶出,亲事自然也没有这么顺利,这来来回回寻了一年多,到现在都还没定下,而她的年龄瞧着是一日比一日大了。现在又看见嫡出的妹妹在这些太太们跟前那么如鱼得水,心里不自在也正常。   林七姑娘已经坐回原位,双颊红红地道:“陈伯母再这样,以后可不再帮您说话了。”陈太太笑的脸上的皱纹似乎都舒展开:“吆,还怪上了。林太太,你有这么个女儿聪明伶俐真是不寂寞。”林太太自然也要谦虚几句,林七姑娘已和邱玉兰咬着耳朵,说还去前面佛殿上看过呢,不如现在去。      方太太已经站起身笑道:“瞧你们一个个夸女儿夸的,我家外甥女可也是一支花。不过今儿是浴佛节,我先带她去前面殿上完了事,等会儿再回来和你们说话。”林太太和陈太太起身送她们出去,嘴里还不忘赞两句邱玉兰。   大家都起身时候,林七姑娘已经到邱玉兰身边紧紧拉着她的胳膊,林太太抿唇一笑:“这孩子,总是这么淘气。”虽则如此,林太太并没让林七姑娘回来,反而招呼林六姑娘:“你也跟邱姑娘她们出去殿上,省的在这里听我们说话闷。”   林六姑娘起身应是,就跟在邱玉兰身后出去,邱玉兰听到林太太这话,又想到陈太太方才所说,不由瞧着林七姑娘淡淡一笑:“林妹妹,恭喜啊。”林七姑娘一张脸红的更不像话:“姐姐,你又取笑我。”      邱玉兰一脸促狭偏偏说出的话却是正大光明的:“什么取笑,女大当嫁这是常事。”林七姑娘自然又是一串不依,和邱玉兰叽叽咕咕直说到殿上才分开。   陪着方太太礼佛毕,净手上香添过香油钱,邱太太就对邱玉兰和林家两位姑娘道:“晓得你们不耐烦坐在里面听我们说些家常话,难得出门。玉兰你就带着两位林姑娘在这寺里到处逛逛,渴了饿了再回去。”   邱玉兰应是,方太太又吩咐小玫带着丫鬟们好生陪伴,千万不可把姑娘们给跟丢了。见她千叮万嘱的,林妈妈走出来道:“太太,您若不放心,让小的再带两个婆子跟了去,小的一双眼生的亮,定不会把姑娘们给跟丢的。”旁边的知客僧已经开口道:“敝寺今日虽说人客多了些,可来的都是些虔心向佛的,姑娘们去游玩山景,定不会出什么事的。”说着知客僧已经叫一个小沙弥过来:“悟言,带这几位施主游玩山景,定不能离开。”      那沙弥忙合十应是,方太太见她们三个也跟了十来个丫鬟婆子,这才放心,带着剩下的人回转禅房。等方太太一走,林七姑娘就牵着邱玉兰指东指西说个不停,此时跟来的下人多是方家的,邱玉兰还要招呼林六姑娘,见林六姑娘虽也应答几句,但全无平日那种爱说话。   要晓得平日林六姑娘在众人面前,虽不如林七姑娘那般活泼爱说笑,但也不是今日这样一针戳不出一句话的人,看来这婚事不谐,确让她心情不佳。不过邱玉兰和林六姑娘只是泛泛之交,也没有多少好安慰的话,只有提醒林六姑娘注意脚下,还有这边有什么景好看。      她们这群人多势众,今日来此的大都是小户人家,见这么一群过来,忙不迭的就让开,倒也不虑人多冲散她们,更不怕有什么混在中间想沾点便宜的流氓近身。一路走过数层殿阁,又往这寺最高的那座亭子爬去,等爬到亭上,别说三位不出闺门的少女,就连小玫她们也个个气喘吁吁。   好在爬山虽累,但上得山顶,看到的风景就不一样,林七姑娘在石桌上趴着歇息了会儿第一个坐起身往外瞧:“这景色果然与众不同,邱姐姐,你快过来瞧瞧。”邱玉兰懒得起身,用手支着下巴:“这会儿要是有茶和点心,在这里喝茶看景才好。”   小玫比起邱玉兰体力又要好些,已经道:“那不如奴婢带两个人去禅房端茶拿点心?”小沙弥听的点心两字不由口中馋了,连连点头道:“今日专门备了茶和点心招待各位的。不如两位随小僧去拿?”林妈妈也有些口渴,况且去了两个丫鬟也不打紧,点头应了,小玫带着秋霜跟了那小沙弥往下面去。      这一去一回要好长时间,邱玉兰和林家两位姑娘都站起来看景,正在这时耳边突然传来少女惊呼:“你,你这个登徒子,哪有这样跟着我们的?”山上高,邱玉兰和林七姑娘循声望去,见是一个少女只带了个丫鬟被一个男的带着人拦在下面,那男的虽也穿金戴银,但一瞧就不是什么好人。   林七姑娘不由皱眉:“好像是李姐姐。”邱玉兰再一细瞧,果然是她,林六姑娘细声细语的把那男的来历也说了出来:“这不是楚家那个儿子?听的前日他家去李家提亲,被李家拒了,谁知竟在这里拦住。”   楚家儿子贪花好色人人都晓得的,李姑娘素来得疼,李家怎舍得嫁去,遇到这种事不施援手也不好,邱玉兰刚要叫林妈妈,就见前面走来两个男子,见状有一男子已道:“光天化日之下拦住女子去路,这成何体统?” 作者有话要说:每次写古文,写到没结婚前男女怎么见面,都是一大头疼事啊。 52 52、解围 ...   见李姑娘面色苍白神色惊慌,楚家大少心里已经开了一朵花,让你家拒了我家的婚事,现在拦了你,到时再传出一些风声。到那个时候,你家就算要把你送给我做妾都不要。楚大少这样一想,心中更加得意,嘴里还待说几句不三不四的话就听到有人出声,那眉不由紧皱,对身边的小厮道:“去,给我把人赶走,谁敢坏本大爷的好事,就让他知道楚家不是什么好惹的人家。”   李姑娘听到有人来,心中不知是喜是忧,身子已经抖成一团,她带着的那个丫鬟年岁比她还要小一些,虽然战战兢兢站在自己家姑娘面前,但脸上早已有泪,怎么办怎么办?这件事真要闹出去,自己就只有一个死。      楚大少吩咐了自己小厮就转向李姑娘笑的越发下流:“娘子别惊慌,你瞧这山景真好,你我就该在这里坐着说说情话才是。”嘴里说着,楚大少张手就要去碰李姑娘,李姑娘一个从小生长闺中女子,见到的外男也个个彬彬有礼,虽曾听人说过有这样的人,但富家女儿出门总是前呼后拥的,那见过这样架势,身子抖成一团不说,那腿渐渐支撑不住自己的身子就要倒下去。   李姑娘心中正在叫苦,后悔不该贪赏景,只带这么一个小丫鬟出来。楚大少面上笑容越发猥琐,李家的丫鬟虽然整个抖成一团脸上满是泪,还是尖着嗓子在喊,楚大少张手就把那丫鬟推开,正待要去抱李姑娘手就被人捏住,接着还是方才那个声音:“青天白日,你真当这世上没王法了吗?”      楚大少被止住心中大怒,转头就骂小厮:“你们是怎么做事的?”四个小厮瞧着楚大少道:“爷,这两位小的们惹不起。”惹不起?楚大少也不管自己的胳膊被捏的疼,这才抬头去看来人,一见是熟人,不由哎呀一声:“原来是林兄,这不过是为弟的一点小事,等事完了就去寻你喝茶。”   林三爷的眉已经皱起,本以为是熟人才留一两分面子,谁知这楚大少竟是这等人。捏住楚大少的是石容安,他的眉皱的更紧,见李姑娘主仆俩已经被吓得不敢说话也不知道要做什么,只是抱在那里打抖,忙指一指上面:“上面有亭,姑娘可是要上去赏景。”   李姑娘哪还有赏景的心情,但也晓得自己这身真要走出去的话,一路上遇到的眼光会让自己陷入万劫不复之地,能够上亭里歇息一会儿也好。勉强在丫鬟的搀扶下站起身往上走,楚大少已经哎呀一声:“娘子别走了,你可是约了我在这里……”      话没说完已经有声音传来:“李姑娘您怎么才到,我们姑娘和林家姑娘已经在上面等了你许久。”李姑娘看着从台阶上走下来的林妈妈,眼不由瞪大,怎么就忘了上面有人,而且她们一定全看到了,到时会不会嘲讽自己?   这样一想,李姑娘那颗刚有些平静的心又开始七上八下了,林妈妈却像没看到李姑娘的神色一样,已对石容安和林三爷行礼道:“姑娘在上面瞧见李姑娘过来,让小的下来迎一下,没想到石爷和林三爷也正巧遇到李姑娘。”   巧遇,李姑娘的这颗心终于全放下来,这样人来人往的地方,遇到人也是平常事,只要不是孤身男女在偏僻地方被瞧见,就算传出去谁又能说半个字?李姑娘心既定了,也就能说出一两句来,对林石等人道个万福就往上面走。      小丫鬟这时也醒过神来扶着李姑娘,林妈妈这才长出一口气,毕竟一个不好,可不光是李姑娘,是连邱玉兰的名声都有可能搭进去,现在什么事都没有,就该散了才是。林妈妈面上恭恭敬敬地给石容安他们又行一礼这才往上走。   偏生楚大少这时醒过味来,大叫道:“胡说,什么巧遇,明明是李姑娘约我到此私会,要和我……”李姑娘正走到一半听到这话,身子顿时摇摇欲坠差点倒下去,小丫鬟忙抱住她也跟着流泪,这真要出什么事,自己的命啊。      林妈妈神色一变,没想到这楚大少竟似蚂蝗一般咬住不放,心中还在思索着就看见小玫带着秋霜走过来,忙高声喊道:“小玫,方才姑娘不是让你去迎李姑娘,怎么这会儿才来。”小玫远远地已经看见这下面站了几个人,正在纳闷时候听见林妈妈这样喊,稍微一思索就明白是为什么,忙把手里端着的点心往上比一比高声道:“林妈妈,我从这边一路寻过去也没瞧见李姑娘,只怕是李姑娘走叉了路,想着也没备什么点心,这才去寻茶水点心的。林妈妈可千万别和姑娘说。”   嘴里说着,小玫已经走上前,楚大少听了小玫这话,嘴顿时张大,天下没有故意约别人后再和男人相约好让别人撞破自己的傻子。今日就算要放出什么话去,这么多的认证站在李姑娘这边,谁也不会信自己。      石容安唇边露出一丝笑容放开楚大少的胳膊,林三爷已经笑着道:“难得遇到楚家兄弟,这上面既有女眷,我们就去前面坐着喝茶可好?”说着林三爷还对楚大少介绍了石容安,楚大少今日算计不成,哪还有什么去喝茶的心情,只是拱一拱手道:“今日就不去了,以后……”   楚大少顿一顿就没说后面的话,拂袖带着自己的人离去,小玫站在那觉得紧张的喘不过气来,林三爷已经对小玫道:“不是你家姑娘还在等着你的点心茶水,还不快送上去。”小玫忙行一个礼就带着秋霜往上走,林妈妈也接过秋霜手上的茶壶和她们一起往上走。      林三爷看着她们的背影,这个邱姑娘自己也见过的,生的很美丽,也很端庄,谁知还是这么个聪慧善良的人。想到此,林三爷不由对自己的嫡母生出一些些怨恨心来,什么别人的眼,不就是怕方家往后扶持自己。   想着林三爷看向石容安,方老爷连一个故交之子都肯这样对待,也能把一个嫁做妾的妹子的外甥女当做亲生女儿一样。娶了邱玉兰,怎会不扶持自己?可惜现在婚事不谐,自己也已另定了亲,只有对日后娶了邱玉兰的人说句羡慕了。      石容安见林三爷看着自己不说话,不由开口问道:“林兄,可是小弟方才这样对楚大爷,你生气了?”林三爷这才从思索中醒过来,急忙摇头道:“那样的人,若我遇到了也会这样,只是想着石兄弟这样年纪就有这样胆色,实在让为兄的惭愧。”   石容安听出林三爷这话里有些不实,但两人今日初识,也不能再问下去,只是含糊说了几句,林三爷虽和石容安说话,却悄悄地转头去望那亭子,只能影影绰绰瞧见上面有几个人,也不知道哪个是邱玉兰,哪个是自己的妹妹们。      李姑娘到了亭上,本该要道谢的,可是又惊又怕,没说一句话就伏在桌上哭起来,林七姑娘已经笑道:“李姐姐可是走这一路累着了要歇息一会儿,你先睡吧,等茶和点心来了我再叫你。”   李姑娘晓得这是林七姑娘为自己解围的话,心里的感激又生,今日这事,不管是邱林两个谁出的主意,有人拦着的话必不会这么顺利。自己的名节,她们俩帮忙挽回一大半。   想到自己当初那种种看不起邱玉兰的话语和举动,李姑娘的脸顿时透红,在桌上伏了半日收拾好了心情才抬头:“走路有些累了,倒让妹妹们瞧笑话了。”邱玉兰已递过一杯茶,笑吟吟地道:“全是我的丫鬟不好,让她去迎着姐姐,哪晓得竟走叉了。还好她记得拿茶和点心来,不然就该罚跪才是。”      小玫也是个聪明人,明白这是邱玉兰打圆场的话,瞧着邱玉兰就笑道:“哎呀姑娘,要不是奴婢走叉了路,您和几位姑娘还没这茶和点心吃呢。”林七姑娘已经拿起一块点心放进嘴里笑着道:“这就是一功一过,邱姐姐,你啊,就别嗔小玫了。”   李姑娘听了这话,怎不明白邱林两人的意思,就是告诉自己安心,只会说是巧遇了那三人,再不会有别的话。心既定了神色慢慢也恢复了,和她们开始说笑起来,并不像原来那样总是和邱玉兰有隔阂。      一壶茶喝完,点心也快吃完,邱玉兰正要提议大家都回去,就听到远远传来叫姑娘的声音,这声音还很焦急,李家那个小丫鬟已经道:“姑娘,这不是春画姐姐的声音吗?定是她来寻姑娘了。”   李姑娘刚要叫小丫鬟下去□画上来,往下面瞧了一眼那面色就变了,春画不是一个人来的,还跟了好几个婆子,而且叫的那么大声。虽说平日李姑娘还是信任春画,可刚遇到这么一件事,难免会心里生疑。 53 53、第 53 章 ...   这点疑惑一生出来,春画的举动瞧在李姑娘眼里就处处都是错,坐在那儿也不说话。邱玉兰正和林六姑娘说了句话,抬头见李姑娘竟不应她丫鬟的招呼,心里着实奇怪。林七姑娘虽天真烂漫,但也晓得轻重,见春画带着人渐渐往另一边去,那边人不少,若是有人听见李姑娘不在了,又是一场风波,忙道:“想是这景色正好,李姐姐竟忘了去叫人上来。小柔,你赶紧下去把春画叫上来。”   这些姑娘们常来往,彼此之间的丫鬟也是熟的,小柔听到吩咐,应了声就急急往下走,来到下面见春画带着人正要拐弯忙叫道:“春画姐姐,你家姑娘和我家姑娘还有邱姑娘在上面亭子说话呢,你请往上面去。”      春画一颗心本就不宁静,听到小柔这话竟不知道是惊还是喜,脚竟像被钉在那一样一动不动,怎么和自己想的不一样?当初不是都说好了,让自己撺掇姑娘只带一个小丫鬟在这寺里赏景,再让楚大少见到姑娘,和姑娘倾诉衷肠,到时自己带人来寻姑娘就能撞见。既撞见了,姑娘自然只能嫁楚大少,那时自己也能以陪嫁丫鬟的身份嫁过去,到时在姑爷面前的地位自然和别的丫鬟不同。   要知道楚大少对姑娘的心可是和别人不一样,再说楚家也是一般富裕,又是独子,那些家财也没人来分。至于在外眠花宿柳,自家的老爷和爷们还不是一样的?老爷房里姬妾成群就不提了,听说大爷在别处也养了外室,只要对正妻多用心些,那些外面的女人又算什么?偏偏太太瞧不见这些好处,只说楚大少贪花好色,绝不肯把姑娘嫁过去,自家这番筹划也是为姑娘好。      春画心里想着,面上未免露出一二分,这让小柔十分惊讶,叫她一声:“春画姐姐你这是怎么了?难道寻到你家姑娘你不喜?”这声才把春画从思绪中叫出来,忙对小柔笑一笑:“我并不是不喜,只是姑娘出来时候说的是出来赏景,怎么又遇到你家姑娘?”   这话让小柔觉得奇怪,横竖邱玉兰她们说是约好的那就是约好的,哪管丫鬟怎么说,只笑着道:“春画姐姐不知道?方才在禅房那,我家姑娘就和你家姑娘约好要来这亭上赏景。只是你家姑娘要去殿上上香我家姑娘才先来了。”说着小柔还对李家那几个婆子道:“几位婶子难道都没听见我家姑娘和你家姑娘说的话?”      春画虽是李姑娘的贴身丫鬟,婆子们平日捧着她,但丫鬟总不是主人,已有婆子道:“我好似恍惚听见,只是被太太叫去,就没细听。”这婆子说完,有婆子要讨好,已语带抱怨地对春画道:“定是你没听清说什么,就在那嚷姑娘怎么不见了,还说姑娘只带了小红一个人出去怕出事,让我们急忙来寻。哪晓得姑娘在这好端端地和几位姑娘赏景,倒累了我们走这一遭。”   春画心里又是疑惑又是气又是急,一张脸顿时红了:“呸,我哪有没听清,”刚说了半截就住口,也不理这些婆子们就往上走去寻李姑娘。小柔微微一笑就对一个相熟的婆子道:“王婶子,还劳你回去对你们太太说一声,你们姑娘还要等会儿才回来呢。”      王婆子急忙应了:“这是自然,我们姑娘和你们姑娘待在一起,哪有什么不放心的。”说着王婆子又指了个婆子出来:“你就在这守着,要有什么端茶拿点心的活,可不许麻烦小柔姑娘们。”那婆子急忙应是。   李姑娘见了春画,怒火就烧到了顶,从头到尾想一想,顿时觉得春画靠不住,心中被楚大少调戏的惊慌只占了三分,倒是对春画的不满占了七分。春画上来这段路上已经打点好要说什么话,抬头却见李姑娘面沉如水地看着自己,春画心里咯噔一下就笑着道:“姑娘原来已经和邱姑娘她们约好了,奴婢还以为姑娘……”      当着这么多人,李姑娘不好教训丫鬟,但说几句还是能做到的,瞧着春画冷冷地道:“以为什么?以为我死了还是遇到些别的什么事?我可告诉你,我要不好,你也落不到什么好处。”春画原本以为当着这么多人李姑娘还会留几分面子,谁晓得开口就是这样的话,吓得急忙跪下:“姑娘说的这话,奴婢万死都不敢领,奴婢是姑娘的人,一心只是为了姑娘好,并不敢……”   李姑娘别过头不去瞧她,邱玉兰端过一杯茶对李姑娘笑着道:“李姐姐先喝口茶,何必为个丫鬟气坏了。”李姑娘接过茶不说话,林七姑娘已经对春画道:“你也别怪你们姑娘这么说你,你是贴身服侍的,姑娘的一举一动该十分清楚才是,哪会没听到我和你们姑娘约好来这后面赏景?没听到也就罢了,该问问人才是,哪能带着人这样大张旗鼓地找?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到时被好事的人一说,还不晓得传成什么样子,到时别说你们姑娘的名声,就是我们几个也未免吃了挂落,你想想你今儿做的事可对?”      林七姑娘从来都是爱说爱笑的,谁知这番话说出也有几分气势,邱玉兰笑着对李姑娘道:“李姐姐你瞧瞧,林妹妹这么维护你,你啊,看在好妹妹的份上,就先让春画起来。”   李姑娘也晓得在此时此地问春画她定是打死不认的,这才喘口气道:“春画,你先起来吧。”春画刚才已经落了两滴泪,听到李姑娘的话忙道:“姑娘,全是奴婢贪玩才没听到姑娘出来,下次……”      春画的话在看到李姑娘的脸色后没有说下去,不仅是没什么下次,只怕这次回去就要被姑娘告诉太太然后收拾自己。想到这个春画心中一阵寒意顿生,想开口求李姑娘,可是李姑娘瞧也不瞧她,只是和邱玉兰她们继续说笑,这样的动作让春画的心直往下沉。可是自己明明是为姑娘好,为姑娘打算,楚家这么好的一门婚事,哪能因为几句话就放掉。   春画的自怨自艾虽竭力掩饰,但脸上还是带出些痕迹,小玫站在她旁边瞧的最清楚,今日的事透着奇怪,就算这寺里布置好了,可是这人来人往的,只带了一个小丫鬟的美貌女子,不被人盯上是不可能的。春画比李姑娘大那么几岁,其中利害难道不知道?更何况就算真寻不到李姑娘,也可以让人分头去寻,而不是这样大张旗鼓,活似没事也要搞出点事一样。   小玫会想,这亭子里的人个个也都是会想的,虽照常说笑可气氛总不如方才,又坐了会儿李姑娘也就起身道:“这山上风大,吹的我有些头疼想下去了,邱妹妹你们可要一起下去?”若不是春画来寻,只怕早下去了,邱玉兰和林家两位姑娘都应了,带着人往禅房去。      春画不时用眼去看李姑娘,见李姑娘虽面上带笑,但偶尔还是掠过怒容,心里更像打了面小鼓一样,但此时此刻又不能去寻人问个主意,只得跟在后面自己想着等太太问时该怎么答,千万不能说出自己听了楚大少的话,想着这是一门好亲事,就答应为楚大少筹谋。   春画还在想呢,李姑娘已停下脚步,春画差点整个人扑到李姑娘身上,忙站定等李姑娘说话。李姑娘厌恶地瞧春画一眼,不管今日的事春画在背后做了什么手脚,这样的人都不能留了。主意定了李姑娘才对邱玉兰她们笑道:“我家定的禅房在那头,怕我娘等的心急,就不过去拜会林伯母她们了。”      邱玉兰她们各自应了,带人往禅房那边去,见了诸位太太,自然又说一番各处的景色。几位太太都对这寺庙有些什么知道的一清二楚,笑着听了。说笑一会儿,僧人已把斋饭摆上来,正在吃的时候,柳嫂走进来对林太太道:“太太,李太太听的几位太太在此,特意送了几样南菜来,说是请几位太太吃。”   陈太太已奇怪抬头:“今儿太阳是从西边出来了,我妹妹怎会晓得方太太在这里还送南菜过来?”林太太已让李家的人进来,听到陈太太这话就笑道:“你啊,口无遮拦的,要是别个听见了,还当你在这挑拨呢。”      陈太太眉一扬:“方太太的性子我晓得,我妹子的性子我更明白,这些日子我在她耳边说了多少遍她都不听,今儿转性了我奇怪一下不很平常?”李家送南菜过来的是王婆子,进来正好听见陈太太这话,给几位太太都行礼才笑道:“姨太太这话小的就要驳一下了,我们太太可是从来都听姨太太你的。”   陈太太让人把那几碟南菜拿到近前就对林太太道:“瞧瞧,可不能背地说人,这不就被人逮到了?”众人又是一笑,听得李太太已带着女儿先走,几位太太都不放在心上,倒是邱玉兰和林七姑娘互看一眼心下了然。 54 54、路上 ...   众人用过斋饭,又坐着喝了会儿茶说了几句闲话也就打点各自回去,几位太太刚带着姑娘们走出禅房,就听到有喧哗声,林妈妈忙不迭地走过来:“几位太太啊,还是先在禅房里等等,等外面安静了再出去。”   林太太的眉不由一皱:“外面出什么事了?”柳嫂已经跟过来:“外面的事姑娘们不好听的。”这未出阁的姑娘们不好听,那就是什么私□,哪年的浴佛节都少不了这些,陈太太已经一手拉着邱玉兰一手拉着林七姑娘道:“既如此,你们就陪我多说会儿话,只是可别嫌我啰嗦。”      林七姑娘笑着不依,众人又各自坐下,重新拿出茶和点心来坐着说话,外面的喧哗声越来越大,几位太太虽则好奇但面上还是什么都不露出来。林七姑娘第一个坐不住,耳朵竖的老高想听听外面到底在说什么,但除了能听到几句定不饶他,再不成就要送衙门去的话之外没有别的。   林七姑娘心里越发狐疑,林太太眼瞟向女儿,微微咳嗽一声,林七姑娘忙又重新坐好。这屋里除了她们几个也没别人,陈太太已经笑了:“虽说这些事姑娘们不该听的,但说起来一个个都是要寻婆家的人了,有些事总也要透个风声。”林太太叹气:“原本该是这样的,那些乌七八糟的事,真是巴望女儿一辈子都不晓得才好。更何况今儿这事,谁家也不愿遇到。”   方太太和林陈两位太太不一样,从小生活在市井之中,这些事比林陈两位太太听的见得也多了,方才外面那些话传进耳里再细一思索就晓得前后原因,此时眉不由一皱:“也不知是谁家的孩子这么荒唐,这样孩子,还不晓得以后谁嫁。”站在门边的柳嫂瞧外面瞧的清楚,听到方太太这话就笑道:“今儿热闹了,是楚大爷呢。”      这话一出口,屋内的几位太太互相瞧一眼都哦了一声,林七姑娘悄悄捏邱玉兰手一下,邱玉兰回捏她手一下,接着悄悄摇下头,林七姑娘点头。陈太太和李太太是堂姐妹,楚家曾对李姑娘提亲陈太太是清楚内情的,此时听到是楚大少做了这么荒唐的事,念了声阿弥陀佛就叫过自己家的管家娘子来:“你再去佛前添二十两的香油钱。”   管家娘子晓得陈太太的用意,应是而去,林太太也笑着道:“今日的人不少,除了这种事,还不晓得楚家怎么处置呢。”说了这么一句林太太就住口,面前毕竟还有未出阁的姑娘呢,哪能肆意议论。      其他两位也晓得林太太的用意,笑着说些别的闲话,外面总闹了有小半个时辰,茶都换过一遍才平静下来。柳嫂已出外仔细走了圈才进屋对林太太道:“太太,外面安静了,天不早了,还是回去吧。”   几位太太这才重又起身,一路来到寺门口,丫鬟婆子们先服侍姑娘们上车,邱玉兰和林家两位姑娘道过别上车,就看到远处有马车驶来,陈太太幸灾乐祸地说了句:“瞧着像楚家的车,楚太太今儿来礼佛可来的晚啊。”      林七姑娘已经噗嗤笑出,林太太瞧一眼女儿,林七姑娘忙吐一下舌,乖乖上车,陈太太哪会把林七姑娘这一笑放在心上,笑眯眯地和林太太道别过,也就上车。   楚家马车很快就到寺门口,不等停稳就跳下个婆子,忙着去扶楚太太,这时候和楚太太打招呼未免有些打脸,楚太太也顾不上这些应酬,忙不迭就往寺里走,可是越着急越出错,差点摔在台阶上。      方太太在车里瞧见这一切,等车驶上大道了才把帘子放下:“养儿不教,如同害子。”楚大少因是独子,楚太太未免多疼了些,楚老爷屡次要教,楚太太先拦在头里。邱玉兰已经点头:“舅母对虎哥儿,定不会如此的。”   方太太不由展颜一笑:“你能明白我这份心就好,虽说我是嫡母,他姨娘又被你舅舅送走,但不是我生的,教导起来总是担心轻重。这家里有人明白我的苦心就好。”邱玉兰低低应是才道:“舅母有这份心,不捧杀异出之子。等日后虎哥儿成器,自会明白舅母的苦心。况且,”   邱玉兰后面的话说的情真意切:“甥女相信,舅母养出的孩子定不会是那种不识好歹轻易就被人挑拨的。”方太太眼里又有亮光闪现,过了好一会儿才握住邱玉兰的手拍了拍:“好,好,我虽没有孩子,但有你这么一个甥女,也不白费了。”      邱玉兰反握住方太太的手:“人未必当自生子,但患爱养不至耳。世间嫡母,若都记得明帝这话,世间的纷争也要少些。”这句话浅显的方太太都能听懂,方太太望着邱玉兰笑了:“果然人要读书才能明理,我这些心事在心里存了很久,但没有你这句话一下就把心事解了。”   邱玉兰也笑了:“甥女只晓得些浅显道理,话虽这样说,但哪个女人瞧着自己丈夫和别的女子生下的孩子能不刺心?”邱玉兰一下说中方太太心底最深的心事,方太太用袖子掩住面抽泣起来,邱玉兰忙道:“舅母,是甥女失口。”      方太太伸出一支手摇一摇,不是邱玉兰失口,而是压抑的太久,就算自己不能生,留子去母的事难道又少了,可是要忍,忍到这颗心对丈夫再没有期望也要忍。还要承受别人的议论,而没人能在自己耳边说句,没有自己的孩子也没关系,只要真心疼爱,这孩子也会孝顺你的。   方太太过了好久才把心情勉强平抑下来,抬头见邱玉兰也满脸是泪,方太太勉强一笑:“你这孩子,我不过是有感而发,你哭什么?”邱玉兰顺势握住方太太的手:“舅母,甥女出嫁之后,不愿让丈夫有别人。甥女会不会被人骂不贤惠。”      看着邱玉兰脸上的泪,方太太叹了一声,虽然说这时候该顺势教导甥女不能如此为人妇,可是那种心像被剜走的疼还有看着罗姨娘在那作威作福而自己要咬牙承受的委屈又涌上来,自己不愿承受的,为何还要别人承受?   方太太脸上努力绽开笑容:“我们会给你寻个忠厚人,定不会让你受那些委屈的。再说,”方太太终于把那最后一句话说出来:“不是人人都像我一样,成亲那么多年都没生出个孩子来。”   邱玉兰的眼眨啊眨,在方太太说完最后那句后心定,靠在方太太的膝上:“舅母,你真好。”   方太太轻轻拍着她,听着车声辘辘,这辈子只怕都没有亲生子了,那就只有放下一切,真心把面前这几个孩子都当亲的养大。天下不是人人都是白眼狼。      邱玉兰她们到家之后,就有管家娘子来报,说李家送了份礼过来,路上邱玉兰已把今日李姑娘的事大略说了下,方太太明白这是李家道谢的礼,命人把李家送礼的人亲自放赏,又让人备了份回礼。   李家的人谢赏后又笑道:“家里的牡丹花这些日子竟开了两朵,我家太太说稀奇,特地摆桌酒请太太去赏花。我家太太还说了,千万要带了邱姑娘去,都是年纪相近的姑娘,该多亲热才是。”说着就双手把帖子送上,方太太接了帖子瞧见除了自家还有陈林两家,了然一笑就把帖子放下:“回去告诉你太太,到时我们定会去。”      李家的人磕头离开,邱玉兰才笑道:“不过是件小事,就又送礼又摆酒的。”方太太笑了:“这是你忠厚,小事?稍有不慎就是一辈子的事,今日的事你也瞧见了,那种阵势怕不怕人?”虽只惊鸿一瞥,那种阵势邱玉兰只愿一辈子不要再瞧见第二次,方太太问邱玉兰自然点头。   方太太叹气:“女儿家和男人是不一样的,当初你舅舅还没发财,我们住在街上时就见过,往往都是男人没事,女的常有被逼自尽或被丈夫嫌弃卖了的。人啊,就是这等不公。”邱玉兰小心翼翼地问:“那今日的事会做何了局?”      方太太勾唇一笑:“只怕就是破几两银子罢了,再不然就是楚家应下把那人抬进去做妾,可是这做妾的滋味,哪有这么好受。”特别是这样法子进来做妾的,到时只怕会受一家人作践。邱玉兰心里也了然,只是叹了一声就把这事丢下。   到李家宴席那日,方太太吃过午饭就带着邱玉兰出门,到李家门口被迎进二门,李太太带着李姑娘在那等候,邱玉兰望去,见李姑娘身边带着的丫鬟有些眼生,并不是春画。想来那日回来之后,李家定是有过什么变化。 55 55、后续 ...   不过邱玉兰自不会问出口,只是各自见礼过到了李家厅上,说了一会儿话李太太就让李姑娘带着邱玉兰出去走走:“你们年轻姑娘家,就该去园子里玩玩,除了牡丹,我昨儿瞧着像有荷花也在打苞了。”方太太已经在旁边笑着道:“牡丹和荷花一起开,还真稀奇,这只怕是吉兆,你们家姑娘的喜事该发动了。”   这话李太太自然爱听,李姑娘面上一红,拉着邱玉兰就往园子里来。天已入夏,李家的园子到处郁郁葱葱,荷塘里新荷初生,已有几个小花苞在上面。最好的还是荷塘旁边的那几丛牡丹,这么热的天竟还争相开放,邱玉兰不由赞道:“别家的牡丹就算开的再迟,这时候也谢了。难得姐姐家里这花还开的正好。”      李姑娘招呼邱玉兰坐下才道:“这里近水又有几丛竹子,比别的地方凉快些,往年开的也比别地方开的晚。只是今年开的特别晚。”邱玉兰坐下后放眼望去,见果然离牡丹不远就有数竿修竹。   邱玉兰不由赞道:“这地方想是姐姐家平日纳凉之所,前有竹后有荷,旁边还有牡丹,在这里纳凉,真是神仙一般。”李姑娘谦逊几句让丫鬟去拿些点心来。   等丫鬟走了李姑娘才拉住邱玉兰的手道:“今儿请妹妹过来,是特意谢妹妹的。”说着李姑娘就滴几滴泪,邱玉兰忙道:“姐姐快休如此,不过举手之劳,再说那日并不是我一人,还有林家的两位姐妹,我怎敢专美?”李姑娘用帕子点一下泪才道:“我和林家两位姐妹,平日虽不是特别亲热,也有几分交情,她们能伸出援手我并不奇怪。平日我待妹妹并无一点好处,妹妹还这样待我,细想起来,倒是我平日小性了。”      李姑娘这话是肺腑之言,邱玉兰等她说完才道:“姐姐也说了,平日那些不过是小性,那日的事才是大事,我们女儿家,最要紧的就是名声,哪能眼睁睁看着?”李姑娘不由叹一声:“我到今日才晓得妹妹的好,若不然那日出丑的就是我了。”   听说那日抓|奸的是这女子的夫家,当时就把楚大少和那个女子裸身捆在一起,口口声声要杀奸夫淫|妇,当日围拢了成千的人在那里三层外三层地看。那女子先是哭个不停,见看的人太多就口口声声说自己是被楚大少强|奸要寻死,只是那时候谁容得下她寻死?还是主持见这样实在不成样子,好说歹说让先把这两人抬进禅房去,夫家的人还在那跳着脚大骂。      等楚太太和那女子的娘家人来到后又是一番大吵,夫家人定要把这对奸夫淫|妇都抬到堂上去,楚太太原本想着不过是出几两银子罢了并没多放在心上,没想到这夫家人这样强硬,最后足足出了一百两银子,又许给那家人一个十六岁的丫鬟跟了去,那夫家人才算停口。   谁知夫家人走了,那娘家人又不肯了,拦住楚太太口口声声要告楚大少强|奸,说自己家女儿好端端来这寺里过浴佛节,从没见过楚大少的面,哪能勾搭上楚大少,定是楚大少用强把自己家女儿奸了。楚太太哪把这样乡下人放在心上,怒目而视,骂这家人勾搭自己儿子,有脸的人还不快些把女儿带回家去另寻人家。      乡下人虽没有多少银子,但也有自己的法子,晓得这件事情不赖在楚家头上,自己全家都要被笑话不说,女儿的终身就真的丢了,因这种事情退亲日后别想嫁个能吃口饭的人家。见楚太太强硬,先是这女的娘滚在地上大哭口口声声要楚家偿自己女儿的命,后是女的爹跑回去叫了许多的族亲来,说自己女儿被人强|奸,那人还要倒说自己女儿勾引,要族亲去做主。   虽都知道内里有蹊跷,但认准强|奸总好过那勾搭之名,于是七长八短叫了七八十人去,楚太太本打算让下人护着把楚大少送出去,谁知那些人牢牢堵在那里,定要楚家写婚书把这家女儿娶回去,不然就告上堂,说楚大少强|奸良家女子,还要反咬自己家一口。横竖这日那么多人来看,也不怕没有人证。      自己儿子虽然荒唐,但要娶这么个人回家做媳妇,楚太太是百般不肯,这家人怎肯让他们走,别说来了十来个下人就算来了百来个,又怎和这些常日下田的庄稼人打?在那纠缠了整整一夜,楚太太和随行的丫鬟婆子头上身上的首饰都被扯光,差点连衣衫都被扒了还出不了那寺。   楚老爷听到儿子闯出这样的祸本以为太太去了就能办好,谁知足足等了一夜也没办好,忙让人来瞧瞧动静,见不但没办好还闹大了。楚老爷眉头一皱只好寻到县里书办,让他下个文书,寻几个衙役先把自己太太和儿子救回来。      书办以为不过是乡下几个泥腿子,自然满口答应,衙役到了寺里,本以为拿出腰牌,就能带出楚家的人。哪晓得这家见衙役来了,竟齐齐跪倒,口口声声自己女儿被人强|奸,这家不肯认还反赖自己家女儿勾引,求官差做主。衙役开头还打官腔,谁晓得围着的人越来越多,这些衙役都是些滑头,晓得这时候不能再说,不然再闹只怕更会闹大,忙让人回去告诉书办,让楚老爷寻别的法子,拿个主意出来,不然闹大了知县老爷面上不好看。   楚老爷还在那和书办喝着酒等着事情办好,哪晓得衙役去了也寸功没有,登时傻了眼,若再寻人,那些泥腿子也不肯轻易放过。倒还是书办出了个主意,说不如就答应把那女子收做妾,横竖一个妾就算进了家门也没什么地位,她家的亲戚也不是亲戚,到时真出了什么事,多给几两银子就完了,怕个什么?      楚老爷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个法子了,于是亲自去了寺里,说要把那家女儿给楚大少做妾,又说多出几两银子安抚这家人。楚太太一夜没睡还被人骂了个狗血喷头,早已没了精神,虽然厌恶要这么个女人进家门,也只有应了。   这家人既要闹,哪肯只让女儿做个妾就甘心?楚老爷的话才说完,那家人就往地上吐口吐沫:“呸,打量我是那种见了银子就忘了自己姓什么的人?还不晓得高门大户里的妾是个什么下场?告诉你,我家女儿只肯做大的,绝不做小。我也打听过了,你家儿子没定亲,真定了亲,你还以为我想和你在这里扯?那时早就把他活活打死。要知道,杀奸律上是无罪的。”   楚老爷是真没想到这家人这么难缠,真是软硬都难施,唯一的路竟只有点头答应这家人的要求。楚太太听的要自己家儿子娶个村姑做媳妇,就跟挖了她心一样大叫道:“你家是什么人家,也敢……”和一夜没睡的楚家人不一样,这些人都轮班睡觉,精神头好的很,不等楚太太说完就冷笑道:“原来你家儿子的命一点也不值钱?”      这话把楚太太的口堵住,这家人真要咬死了强|奸,就算把儿子现在活活打死,也找不到人偿命,就算他们能偿命,几个泥腿子的命哪有自己儿子的命值钱?楚老爷见了这样狼狈的场面,只得咬牙应下这门亲事,当场就写了婚书,找了人来做见证,约定十日后娶那家女子过门。   这家人这才把楚家人放出,至于如何去和寺里道歉,哪是楚家人做的事。楚大少被捆了一日一夜,这时才被解开绳索,刚要和自己的爹娘诉下苦,楚老爷一巴掌打在他脸上,这不争气的东西。楚大少本就又怕又被捆了这么久还没吃没喝,又被自己爹打了一巴掌,顿时翻着白眼晕过去。慌的楚太太心肝肉地叫个不停,楚老爷看着自己妻儿,又想到许了这样女子进门,瞧这家人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家,到时这家里的日子还不晓得是什么鸡飞狗跳,也无心安慰妻儿,只是长叹一声。      这事感兴趣的人,等知道楚家不得不答应娶这家女儿进门,那消息更是像长了翅膀似的传的满城都是。李太太这次没有拦着下人,而是亲自把这事告诉女儿。李姑娘听的后面还有这么一出,想到若非邱林几位姑娘伸出援手,只怕被裸|身撞见的就是自己,那时别说自己的脸面,就是家里人的脸面也丢的干净。到时就算楚家肯答应娶自己,可这样人哪能嫁,倒不如一根绳子吊死干净,心里又惊又怕,伏在枕头上哭了一场。      李太太见女儿害怕,不免又要告诉女儿一番道理,出门也好,在家也罢,千万别托大。见女儿点头,又把春画要出去,说关她几日磨磨她的性子,再让她做上几个月粗活就把她配给小厮,对外只说春画不该偷懒。   李姑娘自然答应,硬下心不去听春画的哀求。邱玉兰听她提这个,也只略略说几句,不一时陈林两家的女儿到了,众人又各自谈笑一番。 56 56、成长 ...   谈笑一会儿,自然会提到这城里最近最热闹的这件事。陈姑娘那日没去浴佛节,楚家的事也是后来听说,在那懊恼的要命,讲了两句就跺着脚道:“我怎么偏偏就那日病了?早晓得有这样热闹可瞧,别说发热,就算是身上烧成炭也要跟了去。”李姑娘本有心病,听了自己表姐这话不由迟疑一下,邱玉兰已经悄悄握住她的手一下,示意她继续说话。   李姑娘被邱玉兰这一捏也醒悟过来,只有把自己当做外人才能和人谈笑风生,不然这支支吾吾的,不就让不知情的人心生怀疑?想到这李姑娘就道:“表姐真是的,这种事情哪有我们这样看热闹的?亏的那日走的早,不然瞧见这样的事,羞都羞死了。”      林七姑娘本打算岔开话题,谁晓得倒是李姑娘自己在那接话,她也不是笨人,很快就明白了这为什么,已经笑着道:“李姐姐这话说的对,那种事我们还是少知道的好,免得脏了我们的眼。”陈姑娘掩口一笑:“林妹妹也太谨慎了些,先别说这是在家里,身边服侍的人都是信得过的。就说这样的事,我们早晓得总比迟晓得好。”   陈姑娘虽含笑说着,但到后面时候那话不由带了几分叹息。座中人听出她的叹息,也不由跟着沉默,陈姑娘是座中最大的,已经定了亲,最迟后年就要出嫁。出嫁后就是妇人,所面对的就不是闺中女子要面对的那些,家里外面的事都要应酬得当,而最开初两年就是要抓住夫君的心。      这些事在座少女都曾从各种人的嘴里含糊听到过,但总觉得自己年纪还小,并不会很快遇到。但这时光如流水,去年陈姑娘也一样觉得那些事太远,但不过转眼之间,她就主动提起要知道这些事情。   邱玉兰看着面前盛开的牡丹,少女的好年华也不过就那么几年,随着时光飞逝,很快就鲜花凋谢,结子累累。陈姑娘已经笑了:“瞧,都是我的不是,让你们都不说话,不过这种事,我们可还是要晓得些,毕竟人心多变。”邱玉兰她们都点头,林七姑娘的眉微微一皱已经道:“虽说人心多变,可横竖我们有娘家,再说……”   陈姑娘摇摇头:“林妹妹你这话就是年纪小的人容易信的,虽说我们有娘家又是明媒正娶过去的正室,可是这天下的糊涂人也不少的。”说着陈姑娘压低声音,李姑娘见状,让身边服侍的人都退出几步,等叫的时候再来。      丫鬟们躬身退出,陈姑娘才开口道:“表妹,你也知道上个月我一个嫁到邻县的堂姐没了吧?”李姑娘点头:“这个我知道,我娘还去吊唁,说是……”李姑娘一个姑娘家不好说这话,脸不由红一下才喃喃地道:“说是血崩,生下那个儿子也体弱的很。”   陈姑娘轻咳一声:“这内情都压着不告诉人,但只怕全城都传遍了。这种事,我巴不得全城都传遍才让人晓得那些狼心狗肺的东西。”这就是死的尴尬了,邱玉兰和林七姑娘都齐齐看向陈姑娘,陈姑娘叹一声才道:“虽说是堂姐,但她长了我快二十岁,嫁到那家也十七八年了,只是生育有些艰难。过了三十岁才生了一女,没法子前年给我堂姐夫纳了个妾,这妾倒运气好,过门不到一年就生下一个儿子。全家自然欢喜,我堂姐也很高兴,把这儿子抱到自己身边抚养,许是这儿子带来的福气,堂姐去年又有了喜,消息传来个个都盼着这胎是个儿子。”      说到这陈姑娘停下喝口水,李姑娘已经皱眉道:“难道说这妾趁生产时候捣鬼?可是就算她生下的是长子,这嫡庶可是有极大区别的。”陈姑娘赞了自己表妹一句:“长进了,晓得转弯了。按理是这样的,只是这失母娇儿,别人有意之下,又能活多少时候?”   林七姑娘已经紧紧握住帕子:“怎的能有这样念头,谋杀主母,这是天打雷劈的罪。”陈姑娘拍一下林七姑娘:“道理虽是这样的道理,可是这天下不按道理行事的人多了去。”李姑娘一张脸已经有些白了:“可是就算真做了,也不可能把她扶正。”      陈姑娘冷笑一声:“说来她也不是为了被扶正,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儿子,她儿子今年已经两岁,原本是家里的独苗,以后这些产业都是儿子的。谁知主母又有了孕,一旦生下儿子,她儿子就要后退一箭之地,况且主母有了嫡子,下人们对庶出子自然要失了照顾,这样小小人,谁晓得能不能活到长大。而要谋死了主母,这续娶不是立即就办的事,总要耽搁那么几年。即便续娶的进门后生儿子,那时她的亲生子也已不小。能想出这样胆大计谋的人怎会不尽心教自己儿子?到那时,一个年长的庶子,一个年幼的嫡出,谁知道会靠到哪边?”      林七姑娘最为震惊,已经捂住嘴说不出话来,邱玉兰垂下眼默然不语,陈姑娘的声音又幽幽响起:“只是她千算万算,漏算了她不过是个妾,一个妾又有几个人肯真的听她的?等我堂哥一赶到,寻了人问过就觉出不对,于是把稳婆找到,一吓二问稳婆就把实情说出。可恼的是我那堂姐夫还护着他心爱的妾,说这不过是稳婆的栽赃,这么重大的事,稳婆没有授意怎么敢做?”   陈姑娘一口气说完,牡丹花前已经十分安静,不知是谁轻轻叹了声,陈姑娘的声音也开始低沉起来:“虽说那妾立即就被勒死,她儿子也被远远送到庄上,还告诉庄上管事的,一辈子都不许那孩子出来。可是就算这样也换不回我堂姐的命。”陈姑娘的声音已经带上些哭腔,邱玉兰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李姑娘已经道:“可就算这样,难道女儿家嫁人还要一辈子防着婆家?”      林七姑娘已经道:“李姐姐你这话就错了,我想着,并不是让我们一辈子防着,只是这生产时候,身边定要有自己人守着,除此那稳婆也要挑了又挑,寻了又寻,定不能寻那种贪财就什么都肯做的。”陈姑娘用帕子擦一下泪就道:“我娘也是这样说,除此娘还和我说,定要早早生下嫡子,就算自己不能生,要寻人生也要自己身边的丫鬟来生。那样外头买来的人,生下儿子后或卖或让她回娘家,千万不能留在身边,免得她们有些别的念头。我堂姐,就是吃亏在心太软,觉得那妾对自己恭敬,又和堂姐夫说的着就留在身边,哪晓得就送了自己的命。”   邱玉兰只觉得胸口有什么东西堵在那里,妻妾之争,在妾没有儿子时候还不大瞧的出来,一旦有了儿子,就难免要为了儿子争一争。毕竟都是一个男人的孩子,又有谁愿意自己的儿子就低人一等?      邱太太不也这样?邱家并不是没有庶子出生,不过总是在幼时因为各种原因夭折,有奶娘喂奶时呛死的,有冬日烧炭闷死的。最后邱家所有的儿子只活的邱大爷一个,那时人人都说邱家时运低,可现在瞧来,并不是时运低,而是邱太太在背后做了些手脚,毕竟她是当家主母,下人们只会听她的而不会听妾的。   小玫往牡丹花丛那边看了眼,远远的只能瞧见她们在说话,小玫不由用手托腮想起心事来,刚想没一会儿就听到有人笑道:“小玫妹妹和你家姑娘一样,也是这么沉静,难怪人都说主人什么样,丫鬟也会如此。”      小玫抬头见说话的是李姑娘那个新丫鬟冬艳,忙笑着道:“不过是看这荷叶不错,一时看迷了。”身边的小柔已经笑了:“小玫看个荷叶都能瞧迷,难怪方才在牡丹那边,迟迟不肯走。”小玫面上现出几分不好意思,冬艳忙拿话来岔开,说笑了一会儿小柔才转转脖子:“成日跟在姑娘身边,今儿能偷空闲一会儿也好。”   冬艳笑着道:“那是你们姑娘离不得你,不过你们家那么多人,难道你就偷不了空闲会儿?”小柔笑了:“是我们姑娘受了大爷的央求,要给大爷做双靴,姑娘不得闲,自然我们也不得闲。”冬艳哦了一声就对小玫道:“那照这么说,小玫妹妹就最闲,你们家小爷还小,老爷又常年在外,也没人央你们姑娘做靴。”      小玫点头道:“虽不做这些针线,但家里事也不少。我们太太又说姑娘该学着理家,每日也要跟着太太学理家。”小柔哦了声就道:“倒忘了还要学理家,说到理家,你们府上住的那位石公子的衣食自要你们太太亲自照管了。”   这怎么跳到石容安身上了?小玫的眉皱一下又松开,瞧着冬艳也一脸感兴趣的模样,难道说那日石容安为李姑娘解围,她们就对石容安起了好奇心? 57 57、利弊 ...   小玫脑子转了几转就笑道:“我们太太对石公子视若亲生,那些自然是我们太太照管,我们姑娘虽学着理家,但年轻没出阁的姑娘哪能照管一个外面男人的衣食?再说石公子那里还有小厮婆子服侍,有什么自会和太太讲。”小柔和小玫熟一些,已经嚷道:“哎呀,谁要听你你说这些?这深宅大院住着,你们姑娘自然是在里面不出来,哪会去照管石公子的衣食?我们只是想问问,石公子身边难道没有年轻丫鬟服侍?”   这话问的就奇了,但小玫很快就笑道:“哦,原来是看中我们石公子了?”小柔一张脸顿时红了,伸手去捂小玫的嘴:“胡说八道什么?”小玫掩口一笑:“不是你问的,石公子身边有没有年轻丫鬟服侍的?怎么这会儿又不认了?”      方才小柔是坐着的,听到这话就站起身去扯小玫:“好啊,你还越说越高兴了,不过是闲聊罢了,哪有你说的那么……”见小柔站起身,冬艳也含笑起来来拉她们。三人正在嬉闹,已经多了个声音:“姑娘还在前面呢,你们几个就这样闹起来,传出去又该说你们懒惰不好好服侍姑娘了。”   冬艳停下对说话的人道:“宋婶子,你说我也就罢了,你是管事娘子,这些该说的,可这两位是客人,你要摆你管事娘子的威风哪有摆到客人面前的?”宋婶子的脸微微一滞,方才只瞧见冬艳在这里和几个丫鬟嬉闹,并没注意到这两个眼生的丫鬟原来是别的姑娘带来的,面上不由红了红才强挣道:“我不过是说你,你又何必拉扯上这两位,再说勤谨点总是好事,不见春画还被关在那屋里?不就为的她懒,陪姑娘出门时候竟不在旁边守着。”      这是李家的事,小柔小玫两个已经停止嬉闹站在一边,冬艳的脸色更冷:“宋婶子,晓得你好心,可我是姑娘吩咐我带着这两位在这边候着。您啊,下回要说什么先去瞧个真切再说。”   宋婶子一张脸红了又白,她本是李太太身边还算得用的人,春画就是她女儿。全家在这宅里是极得脸的。谁晓得前日从寺里回来李太太就说春画偷懒吩咐把人关起来。宋婶子开头还以为李太太不过是在气头上,等第二日求求就好,谁晓得这几日连带自己这个做娘的在李太太跟前都说不上话,更别说为女儿求情,而且还往李姑娘身边重新安排了人,这下就算春画被放出来也回不到李姑娘身边了。      宋婶子这才知道着急,心里暗地埋怨李太太怎的如此严厉,不过就是偷下懒,这谁家的下人不偷懒?就算是偷懒被抓,心窄些的不过就是扣两月月例罢了,心宽些的说几句,哪有关起来又把差事给夺了的?既然春画的差事没了,宋婶子瞧李姑娘身边的丫鬟们也就大不顺眼,巴不得时时找出点错来好让自己女儿再回来。   此时见冬艳顶撞自己,宋婶子想说冬艳几句,一来当着外人呢,二来冬艳现在是李姑娘身边的大丫鬟,面子比自己还要大了那么几分。想了许久才悻悻然道:“我不过是为你好,免得到时出了纰漏丢了差事没了面子。”      冬艳勾唇一笑:“多谢宋婶子为我好,只是您也有差事,这园里今日太太也说过,是让姑娘招待陈林邱几位姑娘的,叫闲杂人等不要进来,您还是先去做自己的差事。”宋婶子被这话说的脸红了又白,只在心里恨恨地骂不要脸的小蹄子,才上去几天就摆这样架子。瞧着罢,等自己再得了体面不磨死你这小蹄子。   心里骂着,宋婶子面上反倒笑了笑:“冬艳你说的对,倒是我糊涂了,我这就出去。”说着宋婶子还对小玫她们道:“两位姑娘可别把我的话放在心上,不过白提醒一句,领情不领情就另说。”小玫她们自然要说不放在心上,宋婶子这才走了,临走前还是忍不住狠狠瞧了冬艳一眼,冬艳也不在意,只招呼小玫她们快些坐下继续说话。      小柔已经皱眉:“这管家婆子好没道理,真讲规矩的话,前面姑娘们还在,哪轮到她在这大呼小叫的?”冬艳给她们又各自倒了杯茶才道:“不过是因我顶了春画的窝,她才这么恼怒。横竖顶了春画的窝,脸也撕破了,再哄着她做什么?”小玫才恍然宋婶子原来是春画的娘,那日小玫到的晚并没瞧见全部。小柔却是知道的,这件事里面春画若没有在中捣鬼谁都不信,若是迟那么一会儿,只怕过几日嫁到楚家的就是李姑娘。一想到楚大少那样的人,小柔不由打个寒噤,谁不知道楚大少好色已经好到荒唐的地步?偏偏楚太太又护的紧,到时嫁过去只怕宠妾灭妻这种事也是能做的出来的。   春画只被关起来又没了差事,还算李太太处置的温和了,小柔在脑中过了遍才笑道:“难怪呢,不过春画平日瞧着倒还好,偏偏那日就出岔子。”冬艳方才说了宋婶子一通,只觉压在心上许久的那股闷气烟消云散,听见小柔这话就笑道:“春画平日就是个爱掐尖要强攀高枝的,只是碍着她娘在太太身边得用,不然早就……”      说到这冬艳就停口笑道:“那些事都是过去的,我们别提了,倒是石公子不要年轻丫鬟服侍,这和别人家不大一样呢。”小玫见话题又转到石容安身上,心里更觉好奇但还是笑道:“一来石公子还没出孝期,二来总是客居,这是石公子为人谨慎处。”   冬艳已经哦了一声:“等石公子出了孝,也要十七八岁了,只怕那时就要急急定亲了。”小玫倒没想到这些,等瞧见小柔眼里的光,顿时心里豁然开朗,总不会那日林李两位姑娘看见石容安的英姿触动春心,于是今儿就来问个详细?要真是这样,就该小心应答才是。想着小玫就道:“石公子的婚事,总有老爷太太做主,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不好在旁多问。”      这话说的很对,不过不是小柔她们想知道的,只是要再问下去就太露骨了,只得转成别话,不外就是这城里谁家又和哪家结亲了。丫鬟们虽成日不出宅子,但总有几个熟识的小厮婆子常出门,自然比姑娘们谈的又要多些。   陈姑娘那位堂姐血崩而亡的内情她们也有耳闻,也拿出来谈谈,骂几句那妾实在做的太过。要不就说几句楚家那位要娶的姑娘,就不晓得进门后是楚太太拿住了她呢,还是她反过来拿住楚太太?毕竟敢做这种没脸没皮的事还逼得楚家不得不娶做正室,这家子看来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   她们闲谈一会儿,姑娘们在那边说的话也说完了,李太太又派人送来酒席,几位姑娘各自安席坐下,饮几杯酒说一会儿话也就各自告辞。      邱玉兰甚少喝酒,不过饮了几杯就觉头晕,坐上车就在那打盹。方太太常出门应酬,这么几杯酒难不住她,坐在车里过了会儿才开口道:“今儿林太太寻我说了一会儿话,问我你石世兄的情况,看样子,她想让你石世兄做女婿。”   邱玉兰本在昏昏沉沉,听到这话就抬头:“这事舅母怎和甥女说,该去和石兄讲。”方太太见邱玉兰脸红扑扑的,伸手拍拍她的脸:“你现在也大了,我也不瞒着你,你舅舅带石世侄回来,打的主意是把你配给他,到时你们在这里安家,又没公婆族人束缚,日子过的不晓得有多好。只是我之前想着这主意虽好,可也有两不靠谱,一来别人会以为你舅舅挟恩图报,二来这世上白眼狼不少,虽说石世侄看起来老老实实的,但谁晓得以后会出什么事?到那时岂不反误了你的终身?”      这话方太太说的情真意切,邱玉兰也晓得自己舅母能说出这番话是把自己当亲闺女一样看,那昏沉沉的头也不疼了,眨一下眼让泪不要出来才道:“舅母为甥女打算,甥女怎会埋怨?况且这世间十八|九岁出嫁的姑娘甚多,甥女刚满十四,慢慢寻也不差什么。”      见邱玉兰通情达理,方太太轻轻拍一下邱玉兰的手:“你能这样想最好,若不是人心难料,石世侄正经是个好对头。”人长的俊,斯文有礼,又没爹没娘,注定只能依靠方家,到时一过门就是说一不二的当家主母。可是世间事都是有利就有弊,方太太所屡也不是没有道理的。邱玉兰看着外面的景色,不晓得自己的姻缘到底落在哪里?   林家要为石容安说的,自然不是林七姑娘而是林六姑娘,既然邱玉兰这里没什么芥蒂,方太太在次日就命人把石容安寻来问问他的意思。 58 58、认义 ...   石容安听方太太说话之后久久没有开口,方太太的眉不由一皱才道:“你是不是嫌弃林家那位姑娘是个庶出?虽说是庶出,但林太太也说了,给这个女儿备两千银子的嫁妆,而且我也见过这姑娘,是个沉静人,生的也很端庄。林家的家教也好,兄弟姐妹之间也很友爱。”      石容安从沉思里回神过来才道:“侄儿本是客居,哪里会嫌弃别人家姑娘不好,只是侄儿尚未出孝,此时说亲事难免有些不合。”原来是这回事,方太太微微一笑才道:“你今年也十六了,明年满了孝就十七,到那时再说亲,总要耽搁些时候,还要准备婚事,前后加起来,两三年时候是要的。这样等你成亲时候不就二十出头了?石老爷在世时候,也曾和你方叔父说过,盼着你能早日娶妻。现在和林家说定,悄悄地预备着婚事,等明年你满了孝再让媒人过去,里外里都不耽搁。”      这番话说的石容安满心感激,瞧着方太太道:“婶子的好意侄儿明白,只是……”方太太摇一下手:“什么只是?你方叔父把你带到这边来,这些事就全在我身上,到时说好亲事,寻宅子打家具办婚事全在我身上。我虽然儿子小,没有办过什么婚事,但这些也知道的。再说句想来你不爱听的话,虽则你在我家里,我自问对你并无一毫不好,可在你心里难免觉得是客居,有些束手束脚,到时娶了妻子出去住也当有个家。”      石容安被方太太说出心底的话,那俊脸不由飞红,口也不由有些吃:“侄儿,侄儿,侄儿并无这样意思。”方太太瞧着石容安这害羞模样不由一笑:“我知道你是好孩子,可是呢,你要真心里没有什么想法,就不会这样害羞。”石容安不由啊了一声,方太太已经笑了:“好了,不过和你开句玩笑,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别说你我,就算是亲生母子,孩子大了总想着要离开娘的庇护往外飞去。你方叔父把你带回来的时候我就晓得,你定不是那种家雀样的孩子。”      石容安的娘去世的早,身边虽有奶娘丫鬟服侍,但这些多是带了些指望服侍的,哪听过像方太太这样的说话,石容安不自觉红了眼眶:“婶子这话,是真心为侄儿打算,侄儿若再不领情心中有别的想头,就是死了也没脸去见自己的爹。婶子既为我想,我就应下。”方太太又是一笑:“你岳母也是平和待人的,他家那位三爷你也见过,比不得别的陌生人家。到时你结了亲要在那边多孝顺。”   方太太说一句,石容安应一声,心中生起的那种陌生感觉,想来就是孺慕之思了,看着方太太面上慈爱笑容,石容安低头一想就跪下道:“婶子对侄儿视如亲生,侄儿已无父母,厚颜想认婶子为义母,只是不晓得婶子能否收孩儿于膝下?”      方太太倒没料到石容安会说这样一句,细想起来这事对自己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石容安已没了父母,就算定了亲娶媳妇还有那么几年,认了这个义子,到时有个什么,他也好出去走动。毕竟一个在自己家住的故交之子和一个义子在外走动是不一样的,想着方太太就满面喜色地扶他起来:“这么一个好儿子,我求还求不来呢,快些起来吧。”   这是答应了,石容安恭恭敬敬地给方太太磕了三个头这才站起来,既认义了,两人之间倒似少了些隔阂。方太太命春柳进去里面告诉方老太太,又让厨房备桌酒席,今日一家子在一起吃晚饭庆贺方太太多了这么个义子。      方老太太听了春柳来报方太太认了石容安为义子,眉微微皱一下:“怎么好好的会想到认义子?”春柳历来口齿伶俐,笑着道:“老太太,今儿太太寻石公子说亲事,说来说去,石公子就说本已无父无母,又在异乡,不如认太太为义母,也好走动。”方老太太抿唇一笑:“不过白问一句,太太要认就认吧。”      说着方老太太叫如秀:“把我箱子里那柄三镶如意拿出来,再配几件衣料,我多个孙儿,也要备份礼。”如秀应了忙忙地开箱子寻出东西让春柳带回去。   春柳拿着东西回去,方太太晓得方老太太肯了,这才让林妈妈传来家里管事的人来见石容安,以后就不再是石公子而是石大爷,又让虎哥儿银姐儿出来和哥哥重新见礼。方太太还不忘让林妈妈拿了根金钗送去林家,表示已经答应这件婚事。忙活了半下午,总算各自重新见礼过,这才坐在一起用晚饭。      今日的晚饭和平日不同,石容安又重新给方老太太磕头,方老太太又额外赏了他几个小金锞子,嘴里还道:“我也没什么好东西,这些你就拿着玩。”石容安起身后方太太又笑着对邱玉兰道:“虽说你们之前也见过了,可这时和原来不同了,也该重新见礼。”   邱玉兰已起身走到石容安面前深深道个万福:“见过表哥。”石容安还礼,邱玉兰已笑着对方太太道:“恭喜舅母得了个好儿子,甥女恰好给舅母做了双鞋,就当做贺礼,舅母千万别嫌轻慢。”   说着小玫已把鞋送上,邱玉兰亲自服侍方太太换上鞋,方太太起身走了两步感觉了一下就赞道:“好,好,玉兰的手艺越来越好了,我盼还盼不来呢,哪会嫌你轻慢。”邱玉兰抿唇一笑,眼不由扫到石容安身上。那日方太太分析过利弊之后,邱玉兰虽心里没芥蒂,但还是不免对石容安多瞧两眼,见石容安举动和原先并无半点分别,不由心中暗道,得配石容安,林六姑娘是个有福气的姑娘。      方家在这城里也没什么亲眷,方老爷也不在家,方太太认义石容安的事自然也没有摆酒请客,但大家还是晓得了风声。四月十八楚大少娶妻,虽说这门媳妇来的尴尬,但楚家还是在亲家的逼迫下大散请帖,本以为来的人不会多,谁晓得接到请帖的几乎家家都来了,不晓得是来贺喜还是想来瞧笑话的。   方太太今日一个人来的,楚家这种地方,没出阁的姑娘还是少来为妙。林太太也来赴宴,却带了林六姑娘而没有带林七姑娘,楚太太迎出来时虽面上带笑,但众人都能瞧见她面上有些尴尬,众人只做不知,齐齐贺喜一声也就被让进花厅坐下喝茶闲聊等着观礼。      林太太和人应酬几句,就见方太太笑吟吟走过来,林太太忙起身相迎:“贵府的好意我已经知道了,今日特把女儿带来,日后过了门,还望你多疼疼她。”说着林太太就示意林六姑娘上前给方太太行礼。      这几日林六姑娘已经晓得自己要嫁石容安,石容安的才不知道,貌林六姑娘还是见过的,并没有多少挑剔的,可是过日子最要紧的财就不晓得石容安有多少,虽说林太太答应了两千银子的嫁妆,方家还会帮衬些,可再帮衬些又能帮衬多少?这几日林六姑娘也在左右徘徊,一霎时想到石容安的容貌又觉得嫁他还是不错,一时又想到总共也就那么点产业,嫁过去就要精打细算过日子又觉得有些不甘心。思量来思量去,也不敢忤逆嫡母,倒让自己瘦了许多,现在听到嫡母唤自己来拜见方太太,晓得这婚事就算成了,身不由己起身对方太太盈盈拜下。      方太太已双手扶起她道:“都是熟络的,不必如此多礼。”虽然这样说,但还是拉着林六姑娘端量来端量去,这才松开一支手从身后跟着的春柳手里拿过一个匣子,里面装了一支钗,方太太笑着道:“前儿送到你家的那支钗和这支恰是一对,今儿一并给了你罢。”   接过这支钗,自己的终身就定了,林六姑娘又觉得心里有些酸,但还是重新行礼:“多谢方太太了。”说着接过了这个匣子。林太太面上也露出喜悦之色:“以后可要多来往才是。”方太太点头:“这是自然。”      旁边有人瞧见不由好奇问道:“这么说你们两家是定下亲事了,可是方太太我记得你儿子还不到六岁,这也太……”方太太淡淡一笑:“不是我儿子,是我义子。他还没出孝,先定下,等出了孝再请人去下定。”   陈太太正好走进来听到这话就笑着接话:“早几日就听说方太太你收了石侄儿做义子,你家既没请客我们也不好上门贺喜,谁晓得一转眼连媳妇都定下了,这叫双喜临门,方太太,今日你定要痛饮几杯才是。”      陈太太这话出口,旁边的太太们纷纷赞同,还要林太太也要跟着痛饮几杯,林太太嫁了个女儿出去心里也是欢喜的,自然赞成。不一时楚太太陪着两个人进来,一进来众人见了她们的打扮,神色不由凝滞一下,已有人悄悄地道:“这是不是就是今日的新亲家?” 59 59、嫌弃 ...   这两人进来时候众人心里也有几分猜测,毕竟这城里的人是有数的,大家总有几分脸熟。况且这两人身上虽穿的簇新,但那衣衫一看就不是很合身,那首饰花花簇簇的,要故意显摆出来自己家有多少首饰一样。再说楚太太那一脸不晓得是哭还是笑的神色,众人就更加确定这两人是今日的新亲家了。果然这两人被领到主位上坐下,虽坐下了,楚太太却没有介绍她们的意思,只匆匆说了句就又出外去外头迎客了。   厅内一时沉寂下来,众人的眼都望向那两人,两人中年轻一个有些拘谨,抬眼往这厅上看去,厅上众人都穿着富丽,首饰耀眼。年轻那个只扫了一眼就吓的连忙低头,晓得楚家富,来之前也被叮嘱过,但咋一看这么多的富贵人聚在厅中,还是被吓了一跳。      另一个年纪大些的心也突突跳,但想着今日是自己家侄女嫁到这家来,要是第一天就被人看不起那日子还怎么过?拉一把身边的人就强自镇定堆上笑对众人道:“都是来贺喜的吧,也不晓得各位怎么称呼?我男人姓钟,今儿嫁过来的就是我男人的侄女。”   虽收到帖子,各家只想着来瞧笑话,哪里还记得去瞧新娘子姓什么,听到这里才晓得今日娶进门的人姓钟。想要接话又不知这样的话该怎么接,过了好一会儿才有离的最近的人道:“我们都是来贺喜的,说起来也是沾亲,以后都要多……”只说了一半就又停下,多走动?这样的人原先不过是家里的三等仆妇之流,哪能多走动?   还是有人笑着解围:“还没请教钟太太今儿是来送亲呢还是来做别的?”钟三婶在家时节旁人都只叫声婶子,那些太太奶奶的称呼从没听人叫过。这声钟太太一出口,只觉手脚都不知往哪里放了,竟忘了原先的打算,脸不自觉红了,口也开始吃了,双手摇了摇:“我,我不过是先来瞧瞧这边布置的怎么样,送亲的还在后头呢。这位太太请问怎么称呼?”      说话的人不过是故意戏弄钟三婶,见钟三婶这模样心里暗自得意,果然是上不得台盘的,面上却含笑道:“我夫家也不是什么有名人家,怕贱名污了你的耳朵,还是不说了。”这话说出口,钟三婶又怎不明白这人的故意戏弄之意,脸更加红了,旁边年轻那个有些忍不住了,小声嘀咕道:“我们三婶子的祖母也是这样富人家出来的,不过是嫁到穷人家罢了。你们要看不起人就明说,哪有这样故意戏弄人的?”   先头说话的那个眉已经微微一皱对钟二嫂道:“这话说的奇怪,柳太太不过好好和你们说话,哪里来的戏弄?”钟二嫂的话被堵在喉咙里,瞪着眼不晓得该怎么回答,柳太太已经笑着道:“既然闲话不成,那我们就往别处坐。”说着就起身往另一边走,周围的人也纷纷离钟家的人远一些。      别说钟二嫂,连钟三婶都在那面色红了又白,眼瞪的再大又如何,人家就摆明不想理你。厅内众人又开始谈笑起来,方太太望着那边孤零零坐着的钟家两个人,眉微微皱一下,自己初出来应酬时候,不也一样遇到过那说不出来的排挤?   林太太心里畅快,正在和陈太太说话回头瞧见方太太这样,附在她耳边道:“初来的生人,难免会受到排挤,这些事总要自己慢慢悟了。再说,钟家这举动虽为他家女儿讨了个公道,可是谁晓得背后是不是有别的?”这种事,虽然人人都爱瞧的,但谁也不愿意落在自己家里,虽然方太太觉得这种事要真多了那么几桩,只怕这在外乱来的少年也要少些。但这话只能在心里讲,万不可说出口,只对林太太笑一笑:“多谢亲家好意了。”      林太太也回以一笑,瞧见汪太太走进来,刚要上前去迎,就听到钟三婶起身叫人:“表姐来了,我在这等了你许久。”汪太太走进来的时候已看见钟家两人坐在哪儿,心念一转就明白是什么意思,听见钟三婶这一叫人就笑道:“路上耽搁了下,这会儿才进来,表妹许久不见可好?”   这表姐表妹的,厅上那些太太的笑早凝固在脸上。钟二嫂已经道:“我早说过我三婶子的祖母是富人家的女儿,只是后来嫁过来,又日子穷了才会这样。可是也不是没听过见过的。”这话让柳太太面色变了,汪太太已经笑道:“诸位或许不知道,我娘家有个三姑婆嫁给一个秀才,这表妹就是她的孙女,我没出阁时候,这表妹也曾和三姑婆来过我家的。”      众人哦了一声,钟三婶努力把心里的不悦咽下去才道:“后边我祖母去世,再说我们也穷的狠了,这才没了多少来往,要不是这回我侄女出阁,我也不会想到来请教表姐。”汪太太笑一笑也道:“亲戚们本就该互相来往着,再说谁家没有草鞋亲?若因那边穷了就不认亲戚,那才真叫笑话呢。”   说完汪太太就笑着看众人,柳太太一张脸早就变黑,钟二嫂不由有些得意,让你们瞧不起人,都在这块住着,谁家祖辈往上数那么几代,没有和这城里的富人家扯不上关系的?再说钟家虽穷,在这附近也是大族。      汪太太已和钟三婶坐下,那些原先起身的人也搭讪着重新坐回去。方太太不由笑道:“汪太太娘家也是积祖的富,竟不晓得还有个嫁去农人家的姑婆。”旁边有个太太听见就道:“这事知道的人还真不多,那姑婆是个庶出,嫁的时候那家也是个举人,本指望举人中了进士就做官夫人的,哪晓得嫁过去不到十年丈夫就没了,苦撑苦熬了这么些年。常哭诉自己命不好,当初要是嫁个一般富的人家也不用过这么些年的苦日子。”   还有这么一出?陈太太已经道:“刘太太,这些怎么我们都不晓得?”刘太太往那边瞧一眼才压低声音道:“当初我祖母和那位姑婆也能算闺中好友,也接济过几回,这些都是我孩子时候听的,不过我祖母常说,这谁过成什么样的日子,是要自己打算的而不是怪命。”陈太太哦了一声,林太太刚要接话就感到林六姑娘握住自己的手,林太太的眉不由紧皱,回头看着自己的庶女:“你这是怎么了?”      林六姑娘面色煞白,冷汗差不多都要出来了,若汪太太的姑婆是嫡出,就算死了丈夫娘家也会帮她打算的,而不是任由她自己过自己的日子全不照管。想到这林六姑娘的面色更白,自己要嫁的石容安正经说还没有那姑婆嫁的好,石家家产已经没了,要靠的是方家的帮衬,可方家能帮到什么时候?再说方家自己还有儿子,至于自己这位嫡母?林六姑娘盯着她,现在说的好,到时全不照管也属平常。   自己可比不得有些姐妹还有同胞兄弟,自己姨娘可只生了自己这么一个,难道嫁过去后靠着自己嫁妆坐吃山空,甚至后人要嫁到那样庄户人家?林六姑娘越想越害怕,听到嫡母的问话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楚家,若嚷出来反会惹的人不悦,忙松开手温顺地道:“女儿只是今日起的早些,又忙着收拾没有用早饭,此时饿了觉得有些头晕。”      陈太太已经一脸了然地笑:“都是这样过来的,我当年啊,也是只记得收拾自己忘记吃早饭,后来也不敢说出来,足足饿了两顿。”方太太已送过碟点心对林六姑娘温和地道:“先垫垫吧,等会儿也就该入席了。”   林六姑娘说了声谢就拿起点心入口,虽然点心入口即化,可是林六姑娘心里没有半分甜蜜而全是苦涩,长的清俊顶什么用?过日子最要紧的是钱财,没了钱财什么都不是。可这样的话林六姑娘不敢说出口,心里只回荡着个念头,怎样才能把这门亲退掉?手一伸,林六姑娘又碰到发上那支钗,心中的苦涩越发浓了,就因这么一支钗就要定了自己的终身吗?      看着那些谈笑风生的太太们,林六姑娘神色渐渐变的黯淡,这些太太里面也有要结亲的儿子,为何不来求自己?让自己嫡母给自己定了那么个孤儿一般的人?   花轿总算到了,众人往厅上观礼,林六姑娘也跟着去,看着新娘林六姑娘不自觉手握成拳,一个庄户女儿还能嫁到这样人家,自己为何就只能嫁给一个孤儿?林太太并不知道林六姑娘的心事,只是和诸位太太们说笑观礼又坐席看戏后 60 60、生变 ...   回去路上方太太十分喜悦,掀开车帘瞧着外面街景,唇边的笑容一直没消失。主人欢喜,丫鬟也要凑趣,春柳笑着道:“石爷定了亲,接着就是表姑娘了,等各自嫁娶了,那时虎哥儿也不小了,就该忙虎哥儿的事,到时太太就左边抱一个右边牵一个,净享清福了。”   春柳这番话说的真真好,方太太的手轻轻一拍:“难怪都说你嘴巧,这嘴就跟抹了蜜似的,说吧,要什么赏?”春柳的眉微微一扬:“奴婢要什么赏,太太欢喜,奴婢也就有福了。”她们在里面说话,林妈妈忍不住掀起车帘往里瞧:“春柳你这丫头,这嘴是越来越巧了,也不晓得以后谁有福气娶这么个巧嘴丫头呢。”      这话让春柳面顿时一红,往车里一缩:“林婶子在太太面前也这么打趣人家。”方太太今日心情好,眼波一转就道:“老林,我记得你有个儿子今年十七,瞧你喜欢春柳这劲,不如就把春柳许给你做媳妇。”   林妈妈听了这话,顾不得车还在行走就从车辕爬进车里:“这是哪里来的福气,得太太亲口许亲,小的先在这里谢太太的恩典。”方太太望着春柳:“你可愿意?”林妈妈的大儿子先在方老爷身边做了几年小厮,后来年纪大些,方老爷见他人也还机灵就让他在铺子里跟着掌柜的学做生意,再过个四五年,只怕就能管铺子了。在方家众下人眼里,这就是前程大好,也有许多人家愿意倒贴妆奁把女儿嫁过来,林妈妈也要挑拣一番,这才迟迟没成。      春柳听到方太太这么问,一张脸顿时红了:“奴婢的婚事,全凭太太做主,奴婢能说什么?”这就是答应了,方太太笑对春柳:“那你还不赶紧去认婆婆?”春柳一张脸更加红了,此时马车已经停下,林妈妈还没忘了扶方太太下车,方太太瞧着春柳:“叫啊,快叫婆婆。”   春柳伸出一支手扶了方太太左手声音细如蚊蝇地道:“就让奴婢和婆婆扶太太下车。”方太太任由她们扶着走进门,陈姨娘已经带着人在那迎接,瞧见方太太进来陈姨娘忙伸手去接方太太,赵姨娘已经道:“春柳今儿随太太出门,难道也喝了两盏酒?瞧那脸都红的不能看了。”      罗姨娘被送走,陈姨娘就显出来了,她跟随方老爷时间也不短,还生了女儿,知道庶女的前程可都是捏在嫡母手中,哪会像罗姨娘一样处处和方太太争个高下?服侍方太太越发小心,只盼着方老爷能在自己房里多歇几晚,若侥幸再得一个儿子,这一生也算彻底有靠。毕竟方太太再平和宽厚,哪有自己儿子靠的住?   陈姨娘的恭敬方太太是能察觉出来的,不管她是为了银姐儿还是为了以后,方太太都很乐意接受,这家里能多得几个孩子总是好的。赵姨娘察觉出陈姨娘的恭敬,她也要争先,只是她空有一张面皮,论心计巧处不如陈姨娘,每想到什么都已落了后,这句本是恭敬的话听在外人耳里总觉得有些别扭。      方太太此时心里欢喜,并没在乎这些,只笑着对赵姨娘道:“春柳今儿也有喜事呢。”这话一出口赵姨娘的心就提起,难道方太太要把春柳给方老爷?陈姨娘瞧赵姨娘一眼就道:“春柳的喜事,只怕和林妈妈有关?”   方太太点头:“果然还是你最聪明,我瞧着老林她儿子也大了,该要个好媳妇,就把春柳许给她做媳妇了。”用许而不是赏,果然林妈妈在方太太心中不一样,陈姨娘心里思量定了才笑着开口:“那恭喜春柳了,太太这样体恤底下人,真是我们的福气。”   方太太拍拍陈姨娘的手:“你我都这么些年了,你又不是不晓得我?只要各自守本分,我又怎会亏待你们?”说笑之中已经进了屋,陈姨娘服侍方太太换衣,笑着道:“太太的好心,我们若再不知道体恤,就是不知足了。”赵姨娘也忙跟着加上几句,方太太心中更加欢喜,这才是真正的当家主母,一家的人和事全在自己掌握之中,而不是怕这怕那。      春柳被许给林妈妈的长子做儿媳的消息很快传遍,邱玉兰倒罢了,那些要好的丫鬟们都约着去给春柳道喜。这院里丫鬟可不能全跑了,小玫只让春芽代自己传话,等春芽走出院子小玫一转身才瞧见邱玉兰斜倚在门上瞧着自己。此时太阳已经西斜,阳光照在邱玉兰身上,显得她五官越发清晰,竟有容色逼人之感。   小玫不自觉嘴巴张大,过了会儿才道:“姑娘,您真美。”邱玉兰站直身子走上前:“跟谁学的,这嘴也抹了蜜似的?我不过见你在这想心事,不忍叫你。是不是听到比你小的春柳都定出去了,你也想着自己的事?”   小玫一张脸顿时红了:“姑娘,奴婢没有这样心,再说,奴婢是姑娘的人,姑娘说什么奴婢就照做。”邱玉兰已经坐下瞧着小玫:“现在就我们两个人,我可要跟你说实话,舅母也说过,我的亲事这么两三年总定不下来,你比我还大,不怕到时被放出去成了老姑娘不好嫁?”      小玫蹲到邱玉兰面前:“姑娘您说什么呢?奴婢答应过姑娘的就一定会做到。”邱玉兰一双眼看着小玫,想从她脸上寻出一分不甘愿来,可是再怎么仔细瞧,眼里脸上都没有这种不甘愿。邱玉兰勾唇一笑:“都这时候了你还不信我?”   小玫立即摇头:“不是奴婢不信姑娘,是姑娘不信奴婢。原本奴婢也觉得有些伤心,可后来再想想姑娘的遭遇,奴婢也就明白了。”自己的遭遇?邱玉兰浅浅一笑:“其实我的遭遇比起很多人来,也不算太过,毕竟再怎样都有吃有穿。”   缺的只是一些别的,小玫觉得腿蹲的有些麻,用手捏一下小腿起身才道:“那日周先生说的,劳心和劳力各有不同,那姑娘以为,劳心和劳力,哪样更好一些?”邱玉兰的眉不由微微一皱,这才笑看小玫:“你这丫头,什么时候也这么长进了?”      小玫摇头:“并不是奴婢长进了,只是奴婢跟了姑娘这么久,晓得姑娘心事何在,又听了周先生讲的一些道理,这才明白姑娘心结究竟在哪?可是姑娘,人是要往前瞧的。”纵锦衣玉食,心中还是有那怎么绕都绕不过的坎,邱玉兰心中顿觉豁然开朗,有些事情或者是自己庸人自扰。   小玫见邱玉兰久久不说话,还当自己说错了,小心翼翼地叫声姑娘,邱玉兰的手已经拍在掌心:“你的话,倒让我明白了一些道理。”说着邱玉兰侧头一笑:“或者你没看过那么多书,心思又纯才会这样。”      自己的心思纯?小玫皱眉:“可我瞧着姑娘,心思也很纯啊。”不一样的,邱玉兰不打算继续和小玫说下去,只是换了话题:“表哥新定了亲事,我这个做表妹的也该送些贺礼,你觉得送什么东西好?”既然邱玉兰不想说,小玫也就出起主意。   日子转眼就过了十来天,眼看着端午节就在面前,今年端午方太太已打点好了一份给林家的节礼,比往年丰盛许多,让石容安亲自送去林家。      石容安领命而去,到了林家门前递进帖子去,过了很久才有人出来迎接:“石爷请往里面去,家老爷已在厅里等候。”这话有些不对,虽说没换过庚帖,可按了习俗,那根钗一接,两家就定下亲事,可改称呼了。   石容安心里虽嘀咕但面上还是带笑进去,来到林家厅前,林老爷已下阶迎接,石容安忙上前几步行礼,口称岳父。林老爷的眉微微一皱扶起石容安道:“贤侄不必多礼,我和你父亲义父都相交多年,虽从没见过你,却是视你为子侄。”只是贤侄而非贤婿,石容安心里更奇,难道说林老爷不同意这门亲事?可是既要给女儿定亲,他们夫妻自然也是商量过的,心里这样想石容安面上越发恭敬地道:“礼当如此,小婿蒙岳母不弃定下亲事,本该……”      林老爷已经摆下手:“尚未换帖,这亲事一说又从何说起?贤侄,我晓得你青年才俊,必不缺媳妇的。小女陋质不堪为配,当日送来的钗今日还是原样送回。”说着林老爷一挥手,已有个婆子捧了个匣子出来,这匣子里放的就是方家送来的两支钗。婆子身后还跟着个丫鬟,手里托着四匹锦缎,两人把东西送到石容安面前。   石容安哪里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脸色顿时就变了,林老爷的手摩挲着指上的戒指:“贤侄,你无论相貌人品都是上上的,能有你这么个女婿,我也十分欢喜,可是……”林老爷含糊一下就道:“今日之事要怪你就怪我,休要怪我太太,她也是一片美意,哪晓得背后还有这些事情。” 61 61、不祥 ...   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石容安双手紧握成拳,努力让面色平静下来:“姻缘一事,自有缘分,只是小侄不明白,背后到底有什么事?”英俊的少年双手握拳极力控制住自己不要发火,看在林老爷眼里有些不忍,毕竟和石老爷也曾有过来往。想了又想林老爷终于开口:“贤侄,不过是妇人家的话,说贤侄你是不祥之人。”   不祥之人,这四个字吐出来,厅里猛然变冷,屏风后面似乎传来叹息。石容安仿佛又回到两年前,那时父亲去世不久,自己重病缠身,岳父前来退亲,那时他也是这样说的,克父克母守不住家计的不祥之人,怎能娶自己的爱女?      嘲笑仿佛又扑面而来,石容安后退一步,心中掠过的不是两年前的愤怒和惊讶,代之的是苍凉。林老爷已经站起身,把匣子和那四匹锦缎塞到石容安怀里:“贤侄,当年我和你父亲也曾有过来往的,定了亲我也很欢喜,只是女儿不是我一个人的。罢了罢了,说这些也没用,就当我欠你一个人情,你去别寻别家闺秀吧。”   林老爷在那絮絮叨叨的话石容安大半都没听进去,努力让心绪平静下来石容安才道:“小侄告辞。”说着石容安一步步往后退,见他一副灰心丧气深受打击模样,林老爷心里着实不忍,叫过旁边的管家:“你好好地送贤侄出去,好生安慰了。”   管家忙应是扶了石容安往外走,林老爷坐回位子上开始唉声叹气起来。林太太已从屏风后转出来满脸不欢喜:“瞧瞧这人品,遍城哪家能寻得到?我还叫人去打听过,说他对生意上的事极在行,到时有我们和方家帮忙,何愁不富?”   林老爷丢了这么个女婿心里也不高兴,叹气道:“罢了罢了,都已过去了,难道还要我叫回来重新许?”屏风后面又转出一个妇人,就是林六姑娘的生母曾姨娘,看见她林太太面色顿时不悦,冷冷地道:“都遂了你的心退了亲,你还不快些回去,怎么又出来?”   曾姨娘眼里顿时有泪,委委屈屈地道:“妾身晓得太太不愿退亲,可是妾只有这么一个,就算不望着她富贵荣华,也想平平安安过了那么一世。那不祥之兆是铁板钉钉的,六姑娘从定亲后,没两天就病在床上,到现在都没好。连请来的名医都不晓得到底病在哪儿。”      林六姑娘顶天了一分病九分装,换了几个医生都说这病来的蹊跷,似风寒又不像,只有慢慢歇息吧。从林六姑娘躺到床上之后曾姨娘就成日在林老爷面前哭哭啼啼,说自己命苦也就罢了,女儿哪能再嫁给那种克父克母说不定克身边所有人的不祥之人?   林老爷不信,说了几句妇人之见这种事哪能信得?但林六姑娘病情竟越来越重,到后来竟是成日昏睡只喝几口水,连粥都要灌进去。再说石家的事众人也都知道,石容安六岁丧母、十四岁丧父,之后就是家业四散、被人退亲。当时就有人说石容安是不是克什么,不然怎会遇到这些事?林老爷那颗心也不由被磨得转来,径自去和林太太说要退亲,林太太见丈夫要退亲,倒被气的差点头疼:“罢了,女儿虽不是我生的,我看她姨娘素日恭敬份上,这才费尽心机寻了这么一门亲,哪晓得现在有这些话传出来。罢罢罢,这婚事还是你操心去。”      林老爷见太太生气,忙说了许多好话,又说林太太自己也有孩子,就当体谅做娘的心。说来说去,林太太最后鼻子中哼出一声,算是同意退亲。现在见曾姨娘又这样做作,林太太心中更怒:“你也别在这哭了,还不回去好生照料六姑娘。再细细寻摸着,六姑娘该配个什么样的人家?”   曾姨娘明白林太太生气了,眼望向林老爷越发委屈地道:“老爷,奴不过……”林老爷见曾姨娘眼里又要有泪出来,当年曾姨娘进门时候那双眼沾了泪就越发俏了三四分,林老爷是十分喜爱的,也宠了那么些年。不过现在曾姨娘已经年华渐老,那双曾让人着迷的眼现在已经干枯,林老爷挥手:“别说了,听你太太的回去照料六姑娘吧。”      曾姨娘的委屈更甚,手抓着帕子看向林老爷,林老爷叹了声:“好了,六姑娘的婚事我会放在心上的,怎么说她也是我女儿,难道我不心疼?”曾姨娘面上这才有些欢喜,行礼后匆匆退出。   林太太已经怒道:“我都这么大年轻了,不是醋她们,这多好一桩婚事,偏偏就……”林老爷拍拍妻子的肩:“我也是为了你,要是真嫁过去有个什么,别人会怎么说你?说你故意对庶女不好?”林太太满腔的怒火被林老爷这话说的烟消云散,瞪着林老爷道:“就是你当年抬了这么多人进来,要少那么一两个,我也不用这么操心。”   林老爷呵呵一笑拍拍林太太的肩:“太太辛苦了,六丫头的事你还是放在心上,毕竟她不定亲,七丫头也不好说人家。”提到自己的亲生女儿,林太太微叹一口气就道:“我知道,其实六姑娘和她姨娘心里想什么我怎不知道?但她挑人家人家不也在挑她?”林老爷只点头不说话,林太太没再抱怨只起身往后面走:“这会儿只怕六姑娘的病也就好了,能吃得下东西了,曾姨娘也不用哭了。”      林老爷呵呵一笑没接话,只是用手摩挲着戒指,可惜,真是可惜,那么清俊的一个少年,也还有四五千银子的家业。可惜曾姨娘只瞧得见眼前,自己太太虽眼界比姨娘要稍好一些,但还是差了那么一些,不然把七女儿嫁过去也尽能配。不过为了耳根清净后院安宁,林老爷还是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这人到时会便宜谁家女儿?   石容安走出林家宅院,只觉无处可去,不祥之人?石容安用手擦一下不知什么时候眼角渗出的泪,总有一日要让这些人都知道,所谓不祥之人不过是愚见,自己会重把家业复兴报义父义母的恩德,而不是像别人说的那样沦落到死。   石容安正打算让小厮们跟着自己回去,这退了亲,送去的节礼林家当然也不会收,全被小厮们又拿回来,还多了几样。耳边已经响起小玫的声音:“见过大爷。”   这谁?石容安恍惚抬头,面前少女着月白色衫子,浅绿比甲,白绫细折裙子,一张脸笑吟吟的。记得她是邱玉兰的贴身丫鬟,好像叫什么小玫?石容安收起思绪才道:“你是陪表妹出来的?”   这话问了就跟没问一样,这条街住着的都是富商,小玫不是陪邱玉兰出来难道还能单独出来?马车上的车夫瞧见石容安,也已跳下车对石容安行礼。小玫应是瞧着那些小厮们拿着的东西,这分明是没送出去,难道又有了什么变故?看着小玫眼里的惊讶之色,石容安不愿在这时候解释什么,只淡淡一笑:“遇到表妹也凑巧。”      说着石容安就对小厮们道:“你们跟着表姑娘回去,我往这街上逛逛再回。”小厮们应是,小玫不好再问,行礼后就要回到车上,远处有个男子走近,看见石容安已经喜气洋洋地道:“妹夫来了,我特地早些回来就是要和妹夫说话,怎么还不进去?”   小玫也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那脚步不由微微一停,石容安见来者是林三爷,拱手还礼苦笑着道:“和林兄无缘,做不了亲戚。”林三爷的喜色一收,还待再问,石容安见小玫还站在那就对她道:“你快些回去吧,表妹还等着你。”   表妹?林三爷知道能被石容安称为表妹年纪又不小的只有邱玉兰,眼不由往那车上望去,但车上帘子放的严严实实,只能隐约看见一个模糊影子。林三爷收起思绪,自己已经定亲,而她总会别嫁,还想着这些做什么?      林三爷对石容安拱手:“既如此,不如我们寻个茶楼坐坐?”这自然好,小玫已经回到车上,马车缓缓前行,当车经过林三爷他们身边时,虽知道邱玉兰看不见,林三爷还是对车里打了一拱,这让石容安笑了:“林兄家的家教果然极好。”   林三爷直起身笑道:“礼不可废,再说这是在我自家门前,连在自家门前都不晓得这些规矩,那才叫让人笑呢。”说着林三爷就招呼石容安往外去寻个茶楼两人一起坐坐。      小玫上车后对邱玉兰道:“姑娘,瞧这样子,林家已经不止是不收节礼了,我瞧着那些里面多了几匹锦缎。”邱玉兰的眉微微一蹙:“不是都说好了,怎么会?”小玫摇头:“这定了亲不同意的事也常有的,可我瞧林六姑娘,对大爷也是很在意的。”   邱玉兰瞟小玫一眼:“这样的话怎能乱说。况且林家姑娘又没见过表哥?” 62 62、送礼 ...   小玫的眉也微微一皱接着就道:“姑娘忘了吗?那日浴佛节的时候,李姑娘不是在亭下遇到大爷了,那时林家姑娘在亭上定也瞧见了。”说着小玫就瞪大眼仿佛醒来:“难怪那回去李家,小柔在那变着法地问大爷的事,想来就是为六姑娘打听的。”   邱玉兰的眉微微一皱就道:“那些都是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现在林家这亲事只怕有尴尬,传出去了对林六姑娘也不好。”小玫应是就又道:“姑娘说的就跟我是那样没事到处说嘴的人,不过是和姑娘说那么一句两句,哪会遍到处嚷嚷去?”见小玫脸上气鼓鼓的,邱玉兰不由伸手捏一下她的脸就道:“好 ,你说的都有道理,是我多心了。”      小玫抿唇一笑,方家已在眼前,邱玉兰下车进家门,先去方老太太房里禀报一声。方太太今日也在方老太太上房,邱玉兰行礼毕方老太太已道:“你表哥去林家送礼,和你恰去一个方向,见着你表哥了吗?”   虽说现在方老太太对邱玉兰已经慈爱很多,但邱玉兰对方老太太总感觉还有些隔阂,微一愣才道:“从李家出来时候见着表哥了,表哥还让小厮们跟着一起回来。他和林家三爷出去了。”方老太太也不过顺口问一句,对方太太说句:“没想到他们郎舅这样亲热,如此甚好。”      也就丢在一边说起旁话来,邱玉兰想把林家不但还了节礼还多了几匹锦缎的事告诉方太太,邱玉兰听方老太太在那和方太太说了几句家常话就起身道:“还是有点乏,就先回房。舅母,林家还送了好些节礼来,您要不要去瞧瞧。”   邱玉兰从来没有这样主动让方太太离开,方太太微微讶异就对方老太太道:“那媳妇就先去瞧瞧林家送了些什么节礼来,若有合适婆婆您用的,也好给婆婆送来。”方老太太脸上露出一丝笑容:“那就去吧。”   方太太这才行礼离开,刚下了台阶就见邱玉兰在那等着她,方太太更加奇怪,快走两步就道:“有什么事不能在婆婆面前说?”邱玉兰伸手扶住方太太的胳膊就道:“林家并没收节礼,我瞧着,那些礼里面还多了几匹锦缎。”      锦缎?方太太原本轻快的脚步顿时变的沉重,邱玉兰能感到方太太的手抓紧自己,忙柔声道:“舅母也不用太着急,等表哥回来再好生问问,说不定是林家那边……”方太太已经打断她的话:“不用了,不受节礼,回几匹锦缎,这还不明白吗?只是这林家未免也欺人太甚,长辈定的婚事,竟直接趁人送节礼时候要退。真当我们林家是那等没名气好欺负的人家?”   方太太发怒邱玉兰不好再说什么,只是扶着她慢慢地往外面走,刚要走到方太太上房就看见林妈妈疾步走过来,对方太太道:“太太,林家派了柳嫂子来送节礼,现在柳嫂子还在外头坐着呢,要不要请进来?”      方太太满腹的火气总算找到一个发泄的口,对林妈妈道:“你在我身边也这么久了,难道还不晓得把林家的人给撵出去,那些节礼也不用收了。还有,那几匹锦缎也送回去,我方家还不缺那几样东西。”   小厮们回来总要先去和管帐的说话,林妈妈是早晓得送去的节礼不但没收还多了几匹锦缎,本想去禀告方太太但一来石容安没回来,二来小厮们既是跟邱玉兰一起回来的,那邱玉兰定会告诉方太太倒不需自己。听到方太太这样说林妈妈忙应是就往外面走。      邱玉兰见方太太满面怒色忙道:“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林家既派人送节礼,还是林太太身边得用的人,定是林太太对您有什么话说,舅母何不把柳嫂请进来问几句?”方太太用手按下太阳处才叹气:“我也晓得这个道理,也明白总要听人家说什么。可是定不能这样轻易就让人进来了,不然后面只能更被欺负。”   邱玉兰哦了一声就道:“原来如此,舅母总是比甥女知道的多些。”方太太拍拍她的手:“这都是差不多的人家,我们总比人家晚发迹,有人礼数不周也是平常事。”两家真要退亲,也是长辈来还了定礼,哪有趁女婿上门时候把定礼还回的道理?虽说石容安无父无母,但亲事是方太太这位义母为他定下的,自然也只有方太太能接了这份定礼同意退亲。   这样绕开方太太,林家心里对方家其实还是有几分轻视的,邱玉兰见方太太面上的怒色褪去,却多了几分怅惘,没有再说只扶了她进上房。      不一会儿林妈妈果然又回来了,对方太太道:“太太,柳嫂子说了,今儿要见不着您,她就不回去了。还说这事她们太太也晓得是做错了,只是没脸来见您,这才让她前来,说一定要给您赔情。”方太太听了还是没说话,只在那对邱玉兰道:“听到了吗?林家那行径就如打在我脸上一样,几句轻飘飘的赔情就能解了吗?”   邱玉兰只浅浅一笑,林妈妈自然是向着自己主人的,手一拍就道:“小的也是对柳嫂这样说,只是她说非要见您,还说实在不行,就要从外面跪着行到里面来给您赔情。”方太太手一推,桌上成窑的缠枝花卉小茶钟已经掉到地上摔的粉碎,方太太冷笑道:“好啊,还来要挟我,真当我们家还是前几年?你去,也不用多说,直接把那些东西斗都丢出去。”      林妈妈甚少见方太太这样发火,忙应是就退出,邱玉兰让春柳来把那粉碎的茶钟扫出去才重新拿个茶杯给方太太倒茶:“舅母又何需发这么大火,姻缘这种事情总是天定,这边不谐了,那头就能给表哥寻到别家,天下又不是只有林家有女儿。”   方太太接茶在手却没有喝,只是轻叹一声:“玉兰,你这话说的是有道理,可是咱们家比不得别人家,发迹太晚,在这城里虽平日也一般来往着,但遇到大事总是能觉出和别人不同来。若这次轻轻放过,等下回你说亲,虎哥儿他们说亲,只会更加不堪。”      说着方太太就摇头:“若当日林家来说你的时候,我稍微不那么俯就,今日也不会吃这么大苦头。”上回?邱玉兰的眉微微一皱,那已是去年的事了,当时方太太既和自己说林家想把自己说给林三爷,也就八|九不离十了,既没有说死林家反悔也平常。可看着方太太现在面上的恼意,邱玉兰不好开口再劝。   方太太生了会儿闷气就自言自语地道:“也不知道和林家冲了些什么,连说两头婚事都不谐,我瞧着,以后可不能再和林家多来往了。”邱玉兰这才回神过来:“舅母又何需如此,您也说了,平日间也常有来往的,以后只做平常来往就是。毕竟说起来,我们怎比得上别人家彼此间从小的交情?”      方太太点头就对邱玉兰道:“我也知道,所以开头难免对她们有些迎合,过了这么些年也瞧出来了,你越迎合别人越瞧不起你,再说我们家和她们比起来,不过是发迹的晚些,别的哪里又差了?”说着方太太就摇头:“可叹我都过了这么十几年,吃了好多的亏才想出这个道理来。”   方太太轻轻地拍下邱玉兰的手:“你放心,以后我定不会再让你吃这样的亏。”邱玉兰把手抚在方太太手上轻轻点头。   林妈妈瞧着面前的柳嫂,唉声叹气地道:“柳嫂子,今日你是见不到我们太太了,我们太太从没发过这么大的火,连她喜欢的茶杯都摔了,也没瞧一眼。您啊,还是回去,免得到时我们太太说我的差事做的不好。”      柳嫂哪是这么轻易回去的,稳稳当当坐在那动也不动,只对林妈妈道:“林嫂子,你我也认识这么些年了,你在你们太太面前说句话,可是比谁都管用的,你就再帮我去说说。我啊,会承你的情。”林妈妈用手揉下额头:“柳嫂子,不是我不帮你,只是这回也不是我说,你们家这做的什么事?要退亲也是成的,可哪有趁人去送节礼的时候把定礼给还了?这不是明明白白欺负我们家大爷年幼无知?”      柳嫂当然明白缘由在什么地方,这过来做的也是亡羊补牢的事,也叹道:“你又不是不晓得我们家里那几位姨奶奶,平日倒是老老实实的,一给那几位爷和姑娘说亲事,就一个比一个不老实。太太都差点气病了,可又不能不管这事。”   这话柳嫂已说了几遍,林妈妈用手掏下耳朵:“得,这话我都听出茧子了,您今日还先请回去吧,不然真要照太太说的做,我们的交情也就没了。”柳嫂也知道林妈妈不会当真拿扫把赶,正要再说就听到石容安的声音:“林妈妈,这送节礼的人怎么还没走?” 63 63、怒火 ...   瞧见石容安,不等林妈妈说话柳嫂就一个箭步上前给石容安行礼,嘴里就道:“大爷纳福,今过来送节礼,哪晓得方太太一直不赏收,大爷您来的正好,您就收了吧。”林妈妈听了这话暗叫不好,见石容安眼下有淡淡桃花色,忙上前道:“大爷,太太念了您一下午了,只是不好去寻您,您先进去见太太。”   说着林妈妈就叫来丫鬟让她带石容安进去,柳嫂还想再说话,林妈妈已经沉下脸:“柳嫂子,你这就过了,虽说你是为了你们太太,可我们方家的面子也不是那么好轻易下的。”见林妈妈满面怒容,柳嫂的眉微一皱就满面堆笑地道:“林嫂子,你也晓得我是为了我家太太,你说,难道我就这样空手回去?”      林妈妈尚未答话就见从里面走出一个丫鬟,径自走到林妈妈面前道:“林婶子,太太说了,让把林家的人请回去,还有那些东西也一并还回去。太太还有句话要告诉来人,说婚事既是两家长辈定下,要退也是当面锣对面鼓地说个分明,哪有随便把东西还给大爷就是退亲?”   这话柳嫂听的一惊,林妈妈已经道:“我晓得了,那些东西我定会好好地让林家来人带回去。”说着林妈妈就叫人来嘱咐几句,柳嫂听的脸都发白了:“林嫂子,你们家这是什么意思,结亲又不是结仇,既然这边都不愿意嫁了,你们还这么咬着不放到时是真没什么好说的。”   林妈妈的嘴一撇:“结亲当然不是结仇,这婚事既是我们太太定的,要退,自然也是当面锣对面鼓敲个分明,您啊,还是回去请你们太太来。”说着林妈妈就把那个装了钗的匣子和四匹锦缎往柳嫂手上一松:“天也快黑了,再不走就晚了。柳嫂子,我送你出去。”      柳嫂知道今日是无计可施,只得叹一声往外走,见她走了那丫鬟才往里面去,进了方太太上房对方太太说了备细。方太太听完了才点头:“知道了,你们可都记住了,林家除非是她家老爷太太前来,别人都不许往我这边报。”   丫鬟应是,春柳在旁已道:“那要是林七姑娘来寻表姑娘或者林三爷来寻大爷呢?”方太太瞟春柳一眼:“那也是他们小辈之间的交往,我做长辈的难道还能干涉?”石容安在旁已听得一张脸通红,喃喃地道:“义母,全是我做的不对,若当时就说,也不会让义母您现在这么为难。”方太太淡淡一笑:“你是男人,这些事情不大在意也属平常,只要以后娶个能管家的媳妇就成。”说着方太太顿一顿又道:“等你义父年底回来,就摆酒席请客,明明白白地让人知道你是我方家义子,哪能容人这么欺负?”      今日在林家受了那些冷遇,又让石容安想起当年旧事,虽有林三爷在旁安慰,可石容安心里还是有些沮丧,不然也不会饮那么几杯酒。此时听了方太太这番话,顿时感激无法言语,跪下就道:“虽是义母的好意,但林老爷说的也有几分有理,我无父无母,确是……”   不等石容安说完,方太太就拍下桌子:“那样的话谁信就去信,横竖我是不信的。再说了,若无父无母就是不祥之人,这家里的不祥之人也就……”方太太停下没把后面的话说出来:“你失父失母,别人本该对你多些怜惜,哪还能因了你失父失母反而说你这些?再说当日你在家乡,那群人不过是怕你追究才散布这样的话。林家糊涂那是林家的事,你怎能糊涂起来?”      这番话把石容安说的漫天沮丧都烟消云散,方太太扶起他:“以后可不许再说那些,好好读书,等你出了孝,你义父就带你去做生意,到时候再给你寻个比林家姑娘更好的媳妇。那时候就让别人后悔去吧。”   石容安应是,方太太又说几句就让他回去歇息,望着灯不由叹了声,春柳正待说话林妈妈已经走进来:“太太,柳嫂那边小的费了不少唇舌,总算是走了,只是不知道林太太会不会来,还有林家会不会翻脸?”   方太太冷笑一声:“翻脸就翻脸,这么些年下来我算是看透了,再怎么让着人家也还是看不起,灯节那件事我当时就不该轻轻放过。当年姐姐确是嫁到邱家为妾,但当日玉兰回来时候,邱家拿了那三千两银子就了结了这些,脸一抹就要摆出做嫡母的架子来,别人还帮衬着。她们能做这样的事,我为何不能和她们翻脸?乡下的庄子城里的铺子,哪点靠了她们什么?”      方太太甚少动怒,林妈妈和春柳等人都垂手听着,等方太太说完林妈妈才端过茶来:“太太说的是,咱们方家现在也不差什么,何必再像从前。再说表姑娘的事,邱家族内那边已说的清清楚楚,关别人什么相干。只是没想到大爷这回,”   说着林妈妈就叹气,方太太把心里的话说出也觉得畅快些,一口喝干杯中茶才道:“说起来,容安这人品相貌家业,别说配林家的庶出女儿,就算是嫡出女儿也绰绰有余。我不过想着没有同胞兄弟的庶出女儿会更和婆家一心,这才应了这门亲,哪晓得倒是把自己脸送上去给人家打。无父无母就是不祥之人,玉兰不也无父无母,今日可以这样待容安,明日玉兰说亲呢,虎哥儿说亲,银姐儿说亲呢?难道全都如此。”   所以,一定要让林家正正经经地来退亲,而不是这样随便做了,林妈妈心里明白,只顺着方太太的话说了就服侍方太太歇息。      林太太听完柳嫂说了去方家的事,那眉就皱起:“这件事,确也是我们做的急躁些,可要是……”柳嫂上前一步给林太太捏着肩:“太太,小的晓得您不愿意再插手六姑娘这事。可小的也要劝您一句,您是六姑娘的嫡母,这别说还没出嫁,就算出了嫁,真要有个什么您不也要出面去做主?毕竟您还有七姑娘。”      林太太叹一声用手扶下额头:“是啊,若不是为了你七姑娘,我也不用这么麻烦,到时乐的让她们去闹,我只管看戏。可为了你七姑娘,我可一点也不能放松。”柳嫂听了这话,晓得林太太听进心里了,但还是问了一句:“那方家那边?”   林太太觉得额头又开始有微微的跳疼,摇头道:“方家那边话都说的那么清楚了,难道还不去做?男人家耽误几年没什么了不起,可你六姑娘已经十五了,更要紧的是,不把她的事完了,你七姑娘又怎么寻婆婆家?”      柳嫂恭敬应是,打算告退出去,林太太又叫住她:“明儿一大早去给陈太太处也下个帖子,请她跟我一起去方家。”柳嫂应是退出。   林太太在丫鬟服侍下卸妆打算歇息,瞧着那跳动烛火,想到那不晓得在哪个姨娘房里歇着的林老爷,心中又开始生起闷气来,若不是他抬进那么多妾,生下这许多的庶出儿女,自己也不用日日操这么多的心。      第二日方太太刚吃过午饭,正和邱玉兰商量着这端午节该怎么过,林妈妈就来了:“太太,外面传进帖子,林太太和陈太太来拜。”方太太接过帖子勾唇一笑:“请进来吧。”邱玉兰见状就道:“那甥女就先回房。”   方太太握住她的手:“不必了,你和我一起出去迎了她们,听林太太要说些什么。”这种事情按说闺中少女该回避才是,但邱玉兰年岁已经不小,学着管家理事,这样的大事在旁听听也能学一些。   邱玉兰明白舅母用意,随她一起迎出去,林陈两位太太今日都富丽装扮,看起十分隆重,见了方太太林太太就先开口:“方太太数日不见,气色还是那么好。”这声称呼入了陈太太的耳,陈太太就道:“你这奇了,本以为你请我陪你,是让我做个现成媒人,和方太太说说两家亲事,怎么连亲家都不肯称?”      来时的车上林太太已和陈太太说过来意,陈太太当时就说林太太这事做的不对,此时说这话不过是勾起后面的话,林太太当然也是知道的,眉微微一皱就道:“我倒是想和方太太继续做亲家,哪晓得我们家那个女儿没福气,思前想后,今日只得厚着脸皮来这里求方太太。”   此时都已坐到厅上,方太太让人送茶送果,听见林太太这话就放下手中茶杯:“林太太,明人不说暗话,这婚姻之事虽是父母之命,可女儿家要是不喜欢那日子过的也不好。今儿你林家要退亲可以,但绝不能说容安是什么不祥之人。” 64 64、大怒 ...   方太太面带笑容语气平静,但那话里的意思却是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林太太的眉不由皱紧,陈太太横竖是来调解兼看戏的,先让她们两位说到不可分的时候自己再开言也不迟,只抿下唇也不开口,厅内顿时安静下来。   方太太既把自己家的立场给说出来,也就端坐在那里瞧着陈林两位,等着她们怎么说。林太太想了想才开口道:“方太太你疼爱儿子的心我们也都晓得的,只是这话并不是我家最先传出,当年在家乡时候……”      不等林太太说完方太太已经拍了桌子一掌:“放屁,明知道别人是造的谣言,你家还拿着当一回事说。天下无父无母的人多了,难道个个都是不祥之人吗?容安来我家也这么七八个月了,我家还不是个个活的好好的。林太太,我本以为这话不过是你家不愿结亲寻的托词,哪晓得你竟是把这话当真了。既把这话当真,当初又怎的要说亲事?难道林太太你就不怕被人说把庶出女儿嫁给什么不祥之人是你包了祸心?林太太,你我年岁也差不多,你经的事想必比我经的还要更多些,怎的到了现在反倒糊涂了?”   方太太拍桌子时候,林太太只觉从没受过这么大的侮辱,登时就要站起来反驳,等听到方太太后面的话林太太顿时伤心起来,那泪忍不住落下。陈太太见状不能再做看戏似的,忙伸手拍了拍林太太就对方太太道:“方太太,晓得你心中恼怒,可你也要晓得,这件事情并不是林太太心中愿意的,庶出女儿总比不得从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怎么对待别人都有话说。你心中有火也不能这样不管不顾往林太太身上发。”      林太太哽咽一下摇了摇手,邱玉兰已端到林太太跟前一杯茶,林太太接了喝了一口才要说话心口还是堵的慌,陈太太用手拍着她的后背对方太太道:“方太太,你也瞧见了。说起来,昨儿林家做的确有不是,可是这样的事,林太太又怎能多说什么?她所能做的,不过是尽力弥补,这才派人送礼来道歉。”   方太太瞧一眼还在那伤心的林太太,叹了口气道:“陈太太你说这话我也明白,只是她家女儿是宝,难道我家儿子就是草,任由她家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家不说半个字?她女儿不愿意结这门亲,这种事情也是常见的,何不当时提出,又何必钗也接了,岳母也叫了,在这里说什么我儿子是不祥之人要退亲?这种脏水我家是不肯接的。”      不祥之人这种话,陈太太也心知肚明不过是托词,但还是道:“方太太,这话你说的就让人要驳一下了,女儿家都面嫩,又是嫡母说好的婚事,哪好意思不接钗?”方太太勾唇一笑:“这都好意思回家缠着说不嫁不祥之人了,还不好意思当着面不接钗?林太太,你家那个六姑娘倒真没看出来,瞧着腼腆温柔的样子,谁晓得不做就不做,一做就是大事。”   这冷嘲热讽的,林太太叹了声:“方太太,你这口气也出的差不多了吧?我知道我教女无方才惹出这么一回事来,可方太太你也要为我想想,六姑娘下面可还有我家小七。”林太太这话说的有些灰心丧气,说完就闭了嘴。      陈太太也是做娘的,也不由跟着叹口气:“下面还有没嫁的姑娘,总也要为她们想想。”方太太并没接话,依旧沉默。厅内的安静让邱玉兰觉得有些暑热难当,用帕子给自己扇了扇风突然眼睛一亮笑道:“其实这事要办也简单,到时就说八字不合退了亲,这八字不合就退亲的事也常有。”   陈太太也笑道:“邱侄女这话说的对,石侄儿还没出孝,方太太一见六姑娘就爱上了,等不及不合八字先定下也是有这样事的。哪晓得合了八字才晓得有些冲撞,这才退了亲。”这样不但两边都圆了,还两边的名声都没坏。林太太瞧邱玉兰一眼才对方太太道:“瞧我们都糊涂了,都这么把年纪了,倒没有邱侄女想的这么周到。”   邱玉兰露脸,方太太当然欢喜,但还是对林太太刺了一句:“林太太你也是关心则乱,玉兰是局外人,当然就看的明白些。”这么说的话就是同意以八字不合的原因告诉大家退亲的理由,林太太松一口气,望向邱玉兰,当日林太太也是很喜欢邱玉兰的,不过是因为别的原因才没定亲。想到此林太太暗骂自己糊涂,怎么就听了林七太太的话?虽说同族,隔的那么远,邱玉兰现又跟着方家这边居住,管什么班辈对不对?      瞧着邱玉兰和方太太相视而笑,林太太心中的后悔越深,照方家这些举动,邱玉兰别说嫁妆很丰厚,到时方家也会扶持的,那时不给自家省了很多麻烦?由邱玉兰的事林太太又想到灯节时的事情,心里越发恨起林七太太来,这种没事不登门,有事就来麻烦自家的所谓同族太太,以后还是不要招惹的好。毕竟没联过宗,顶多能算同姓罢了。   林太太心里想什么方陈两位太太是不晓得的,方太太原本的打算也就是责备林太太一番,再用八字不合这种理由来退亲。现在那些话也说过,八字不合的理由林家也接受那也不再纠缠这件事,接了林家退还的钗和当做赔罪的四匹锦缎,也就作势收科道:“这件事好在别的什么都没写,也不用再还什么。林太太还是早日给六姑娘寻门好亲事,免得耽误了七姑娘。”   这夹枪带棒的,林太太怎听不出来,只是方太太是含笑说的,林太太也只有忍下。陈太太忙居中说几句好话,方太太已经吩咐摆出酒席来,各自喝了几杯也就散去。      林太太一进了家门那脸色就变了,对身边的丫鬟道:“去,把做媒的老朱找来,不管什么样人,把你六姑娘嫁出去。”丫鬟从没见过林太太这样,吓得不知如何应答,林太太伸手把自己外衫解掉:“还不快去?”   丫鬟忙应着往外走,柳嫂忙端上杯茶:“太太您也别那么生气,六姑娘才十五,这婚事没这么着急,再说老朱那里哪有什么拿的出手的人家?”林太太杯子也不接:“一个庶出女儿,难道还指望着攀高枝?我倒是想呢,可惜人家瞧不上,这会我费心费力地寻了一家,她倒好,当我要害她似的,又是闹什么病,又是说什么不祥之兆。害得你老爷厚着脸退了亲,结果人家就说我们家做事不对,生生让我去听了半日的冷话。这会儿我也顾不上那许多了,捡个读书人把她嫁了吧,是福是祸就全看她了。”      柳嫂听的心惊,刚要再说话就听到曾姨娘已经走进来道:“太太这话,奴本不敢驳的,只是……”不等她只是完,林太太就抢过柳嫂手上的杯子往曾姨娘头上砸去:“可是什么?你还想这全城的人家随便你挑?还是以为你女儿能嫁去做官太太?我这就成全你,给六姑娘寻个读书种子,嫁过去女婿要长进做了官那是她的福气,要不长进了把嫁妆花光也别回来哭。”   曾姨娘被杯子正正砸中,水和茶叶混的半身,委屈地跪在地上道:“太太,您历来……”林太太又打断她的话:“我贤德,我就是太贤德了,才纵的你们一个个翻了天。三爷的婚事,原本都已谈妥了,哪想秦姨娘又去听了什么话,找了个什么林七太太来说班辈不对。好,现在轮到你女儿了,就更过分,直接说什么不祥之人。亲是我定的,我不过是念着你们总是生了他们一场,这才让你们说句话,你们就真当自己是哪个牌名上的人动起这些脑筋来?”      林太太大怒,那些姨娘们知道了都要来劝,可在门口一听这话,谁也不敢再进去触眉头,倒一个个去瞧秦姨娘。秦姨娘被这些眼神看的无地自容,又想起儿子的抱怨,真有哭的心思。   林太太的声音已经又传出来:“都给我听着,剩下的那几位爷,还有以后谁要再生下儿女,婚事都是我做主,你们一个都别到我面前说话,也别去老爷面前哭诉。”不管是在里面跪着的曾姨娘还是外头围着的姨娘们,都齐齐打个寒战,没人再敢接这句话。      “姑娘,今年的西瓜倒熟的早。”小玫端了西瓜过来,这西瓜已用银勺舀出来琉璃碗盛了,放在冰盘上面,只要用叉叉了就可入口。邱玉兰吃了一口道:“前几日去陈家,你和小柔在那唧唧咕咕了半天说些什么?”   小玫把窗打开放下纱帘才道:“也没说什么,不过是说六姑娘定亲的事,小柔说六姑娘要赶在过年前嫁出去,她们姑娘发愁赶不出送六姑娘的针线来,想央我帮个忙做几样呢。”林太太雷霆之怒下,迅速给林六姑娘寻了个秀才,家里日子也还过得去,只是年纪稍大些,要赶着办喜事 65 65、动心 ...   这样慌张虽说少见却也不是没有,只是那些针线要赶得急了些。林七姑娘是做妹妹的,当然要帮着姐姐赶几件针线。小柔央了小玫那是她们的私情。邱玉兰笑一笑就道:“既答应了帮人家做,那就做好些,别到时候丢我的脸。”   小玫笑着应了才道:“也不多做什么,就是帮着小柔做十个荷包又打几条络子好让六姑娘拿去赏人用。”邱玉兰已把西瓜吃完拍下手道:“左右闲着没事,把线拿来,我瞧着你打络子,再说说话,免得这闲下来又想睡觉,到晚间睡不着才是麻烦。”嘴里说着,邱玉兰已经打个哈欠。      小玫把西瓜碗收拾出去了取了丝线来才道:“小柔还千叮万嘱地让别告诉姑娘您,说怕姑娘恼。”恼?邱玉兰瞧着小玫在那理丝线预备打络子笑道:“我恼什么?”小玫手里拿着把葱绿丝线和柳黄丝线飞快地打着络子:“不就是为了六姑娘的事?”邱玉兰浅浅一笑:“这都过去了,再说现在丢脸的可不是我们家。”   林六姑娘退了石容安这边的亲,虽说两边都说八字不合,但也有人议论的。等和秀才议亲时候,林六姑娘更是如晴天霹雳,一个乡下只有百来亩田地的二十多岁的秀才,哪是林六姑娘的良配?曾姨娘去寻林老爷哭着求了很久,林老爷被哭的烦了转身就走。曾姨娘没有法子又去求林太太,林太太早没了好脸色:“石家那头说不祥,这边我给你寻个了个读书人做女婿,又不满意。你真当你生的女儿是什么娘娘命吗?好好地收拾了,有什么积蓄就让你女儿带去,免得到时在那边日子不好过。”      曾姨娘听了这话更是伤心,跪在地上哭哀哀地道:“太太,您瞧在平日六姑娘对你恭顺孝敬份上,奴平日也……”林太太瞧都不瞧她:“恭顺孝敬,也好意思说?石家那边有什么不好?还真以为躺床上那几日我不晓得原由?她要真不愿意,我问她时候她自可拒绝,方太太送钗时候她也可以不要。这边应了,接了钗了,那头就给我装神弄鬼。你们真当我是死人?”      林太太这番话曾姨娘不敢接,只是在那哭着。林太太冷冷地看着她:“别在这哭了,赶着预备嫁妆是正经事。我也不亏待她,两百亩地一间铺面,再加五百两压箱银,四个丫鬟两房家人做陪嫁,首饰衣料都和她姐姐们一样。下去吧。”这份嫁妆总也有两千来两,要嫁到差不多人家也不算薄,那样乡下人家就更算丰厚,可是曾姨娘一想到女儿嫁过去的人家家业那样的薄,只怕以后就要指着这些嫁妆的出息过日子,那心就更疼的慌。从生下来到现在,林六姑娘都是锦衣玉食,可到那样人家,每年嫁妆的这些出息,还能过锦衣玉食的日子吗?      再求林太太也是无益,曾姨娘此时想的,只有赶紧把这些年有多少积蓄都一并拿出,好让女儿嫁过去日子别那么苦。可转念一想要是把积蓄都给过去了,等女儿嫁妆真被花光时候又怎么补贴?当日林太太可是说了,是福是祸就让她自己过去,嫁出后就再不管。曾姨娘不由又伤心起来,除了和林六姑娘相持大哭再没别的主意。   这些事别人不知道,但小玫听小柔说过,不过不好对邱玉兰说,只是边打着络子边笑着道:“林六姑娘这算不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别人不晓得,大爷那么个人品相貌,真是从没见过的。太太又疼大爷,林六姑娘嫁过来,日子可是很好过的。要说有什么不好,就是老太太了。”   说出这话小玫忙吐一下舌,见邱玉兰没注意才改口道:“再过几日就秋凉了,姑娘要嫌闷的慌,不如把去年老爷带回来的那两匹衣料拿出来让针线上的给姑娘做秋衣?”邱玉兰只瞧小玫一眼:“你啊,真当我没听见?外祖母前些年和今年可不一样了。林六姑娘真要嫁进来,外祖母就算不会疼她,也不会对她怎样的。”      小玫嗯了一声就把打好的络子往邱玉兰面前比了下:“这葱绿柳黄的打出来的一柱香真好看,这个就不给小柔了,拿来给姑娘您穿扇子得了。”邱玉兰见小玫已经去拿扇子过来把络子穿上,摇头道:“不是说帮忙,怎么就先自己落下了?”小玫穿好扇子端详一番才道:“小柔虽送了这么多线过来,但络子这个说爱打几根打几根,横竖这些线放在她那边也是白放着。”   说着小玫已经拿起线重新打起来,这算是林家的示好,邱玉兰拿着扇子轻轻摇着瞧小玫继续打络子。小玫打了会儿就道:“要照姑娘方才说的,那还不晓得哪家女儿有这样好的福气嫁给大爷呢。”邱玉兰摇扇子的手轻轻一顿才继续摇起来:“是啊,也不知道谁有福气能嫁给表哥。”      邱玉兰声音很平静,小玫差点脱口而出,其实姑娘和大爷还是很相配的。幸好没说出口,小玫瞧一眼旁边的邱玉兰就继续打起络子来。李家那个春画,前些日子配了个小厮,曾是姑娘的贴身丫鬟配那么个小厮人都知道她定是犯什么错了。   小玫原先也只模模糊糊,还是后来和小柔在那说起浴佛节那日的事,又把从冬景口中知道的话两厢一拼凑。晓得春画竟和楚大少那边的人有过来往,也不知道春画收了楚大少什么好处,竟被蛊惑的想把李姑娘和楚大少凑成一对。浴佛节时,若不是邱玉兰和林七姑娘出言,只怕那日被捉奸的就是李姑娘了。   小玫和小柔两人分析出这些前因后果,顿时吓得后怕不止,春画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连这种事都想的出来。不过也亏的春画曾是李姑娘身边的大丫鬟,李太太投鼠忌器不好过分发作,但关起来数日又做了两三个月粗活,最后只能配个粗鄙小厮,对春画这样吃穿和姑娘差不多的大丫鬟来说,简直就是地狱一样的日子。      小玫叹了声,自己要的不过是等姑娘出阁了就被放出去,然后寻个还过得去的人家好好地把这生过完。想到此小玫面上露出笑容,更加卖力地打起络子来,邱玉兰瞧着小玫面上露出的笑容,打扇的手轻轻地顿在那。石容安的确不错,可是当日舅母也说过了,既已说的那么明白,那么也只有看着别的有福气的姑娘嫁给他了。   邱玉兰低头看着手中的扇子,再过几日就秋凉了,这把扇子就该收起来。接着又是冬日,一年转眼又要过去,自己的婚事还在半空中飘啊飘,不晓得落在谁家。而瞧过石容安这样的人,邱玉兰只求要嫁的男子有石容安的一半就好。      秋凉换了暑热,十月中,赶在冬日到来之前,方老爷又回到家里。这回出门出的日子长,方太太接到他的时候眼里不由有泪:“老爷在外面九个来月,还不晓得吃了多少苦,瞧都瘦了这么多。”方老爷呵呵一笑:“也没什么好辛苦的,我刚开始出去做生意那几年,不常是整年不回来,那时还只能住那种不好的客栈。担心包裹里的货物银子,常常半夜半夜的睡不着觉。现在早不是那时,东西有人看,客栈住的也好,你还担心什么。”   那时夫妻常年也见不到一面,不在一起又怎会有孩子?方老爷这话勾起方太太当时的闺怨来,背转身把眼里的泪擦一下才嗔他一眼:“那时和现在可不一样,那时老爷还年轻,现在都过四十了。”方老爷瞧着镜子中的白发也笑了,见方太太又忙着张罗那些,叫住她道:“你和我好好说说,怎么突然就收石侄儿为义子?你难道不晓得我是想把石侄儿配给玉兰的。”      方太太早有准备,就把那日情形娓娓道来,最后才道:“表哥娶表妹这种事情也是有的,若有个什么,义子和外甥女婿可不一样。只是我怕我们在这筹划,到时容安心里不乐意却为了恩情要娶玉兰,这才叫美事变恶。这些日子也在为容安寻亲事,只是林家那边,虽说的是八字不合,但还是有别的风声传出。”   那风声就是所谓石容安是不祥之人了,方老爷点头:“你想的比我想的周到,既这样,就挑个日子,摆酒席请客,省的还有人在那嚼舌。”这也在方太太心中,含笑道:“日子已挑好了,十月二十一,连戏班子都请好了,就等老爷回来呢。”方老爷倒笑起来:“原来你是知道我一定会答应?”方太太抿唇一笑只不答话。   到了十月二十一这日,方家也是人来人往庆贺方老爷收的义子。石容安换了新衣,却也是一色素净,跟在方老爷旁边迎客。虎哥儿也穿了新衣,笑嘻嘻地跟着父兄站在门口。 66 66、酒席 ...   方老爷器宇轩昂,石容安俊美逼人,虎哥儿活泼可爱,这三父子引得来贺喜的人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都要赞两句,更让方老爷心里欢喜面上笑个不停。   林老爷今日也来贺喜,带了林大爷和林三爷,做老人的寒暄几句,石容安又和林三爷说几句别的事。看着石容安今日面上神色,林三爷心里既为好友感到欢喜又未免自叹自身,不过欢喜是能带出来的,叹息是千万不能表现在脸上的。寒暄过后林老爷父子往里走,等见不到方老爷人,林大爷才小声道:“已有亲儿子,又认个义子,以后还不晓得会出什么麻烦。”      林老爷瞧自己长子一眼才缓缓地道:“什么麻烦,不就是产业?老大,你是我的长子,以后我没了你还要照顾底下的弟弟们,你现在说这样的话,将来要怎么照顾?”林大爷的心陡地一跳就忙道:“爹,是儿子失言了,只是我们再怎么说,也是亲弟兄,方家这边可只是个义子。”亲兄弟还有为了家业争的你死我活的,更何况这从外面寻来的义子?   林老爷是明白自己儿子心里在想什么,只一笑就道:“方老爷能赤手空拳挣的这份家业,又怎会没有识人之明?老大啊,你有防范之心这很好,可是这做人做事,不是只有防范之心就能做的好的。要知道你千算万算百般防范,总有算不到防不到的地方。”这话说的林大爷一张脸红起来,林三爷也沉吟一下,感觉到林老爷的眼落到自己身上,忙对林老爷道:“爹爹教训的,儿子也明白了。”      林老爷这才垂下眼:“兄弟齐心其利断金,那些金的银的迟早也会回来。要是不齐心,”林老爷只呵呵一笑就对着面前遇到的人打招呼:“汪老爷你也来了,前几日还说去你家绸缎铺里寻几匹衣料打发女儿,却没见到什么新货,只得去了别家。”   林老爷在那和人寒暄,林大爷也去寻了自己相熟的人,林三爷握一下拳似乎又明白了一些,既然如此,纠结于什么嫡出庶出又有什么意义,最要紧的是弟兄们要和睦。      邱玉兰也陪着方太太在二门口迎客,女客们来的也不少,寒暄说笑带人进厅,邱玉兰觉得自己笑的脸都要僵掉。一时瞧着人来的差不多,邱玉兰正打算陪方太太进去就见楚太太带了个少妇过来,在二门处还有几位没进去的人见状也停了脚步。   楚家媳妇过门也有半年,不过除了成亲那一日,别人都没见过这位楚大奶奶,即便有人在应酬时故意问起,楚太太都以新媳妇面嫩为由搪塞过去。难道说今日楚太太终于把自己这位儿媳妇给带出来?      楚太太还没走到二门处就能感觉到众人目光,这心顿时又不受控制地乱跳几下,不由瞧旁边儿媳一眼。楚大奶奶淡淡瞥回去,这模样让楚太太心中又生起怒火。本以为这样乡下丫头,再厉害也不过是自己的下饭菜,谁晓得进门这半年,做出的事能把人活活气死。   儿子宠着的丫鬟,她能把人头发剪了衣衫剥了去做粗活。下人们不恭敬,她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劈脸就是几巴掌,还说让这些下人们知道点教训。自己端起婆婆的架子说她,她倒来一句全是自己管家不好,让这些下人们惫懒。再多说两句她就干脆拍桌子打板凳地大哭起来,说楚家做作儿媳妇,还说要去找四邻评评理,天下有这样对待儿媳妇的婆婆吗?      楚太太知道的那些后宅中的手段,都如秀才遇到兵一样,什么都使不出来。唯一的好处是楚大少已被降服的差不多,肯老老实实在家待着。这倒让楚太太不晓得这是福还是祸,此时也只有压下心头怒气,勉强在脸上挤出笑容,和方太太她们打着招呼。   邱玉兰也忍不住好奇心往楚大奶奶面上瞧去,相貌也还算中看,不是那种秀美女子,而是浓眉大眼,略有几分英气,一双手也不是那样柔嫩细腻的,能瞧出有些粗糙,或许手心里还有老茧。   也不知那日楚大少是怎么和她搭上的?邱玉兰想了想那脸就不觉红起来,已经听到楚大奶奶道:“你们家这园子果然很好,比我们家的园子精致多了。别的不说,那花啊草啊的就多很多。”既然人家开口攀谈,邱玉兰也要回那么几句,走在前面的楚太太听到儿媳妇这样的话,心头的火又冒出来,没见识的乡下丫头,带出来应酬就是丢自己的脸。但前后围着那么多的人,楚太太也不能发火只有忍下来。      偏偏有人已经笑了:“楚太太的这位儿媳,行事做派当真还是极少见的。”什么极少见,不就是粗鄙没见识?楚太太觉得自己脸上都快烧起来,幸好林太太接了一句:“年轻的孩子们不都是这样,慢慢教着也就好了。”   能慢慢教吗?这个媳妇能让自己教吗?楚太太只觉得嘴里又苦又涩,但又不能说出口。瞧着儿媳妇更不顺眼,在家闹笑话也就罢了,现在还闹到外面来了,真是活活丢自己的脸。   众人说笑着已进到花厅,各自招呼落座,看见李太太带着李姑娘,楚太太的恨又漫上来,要不是你家不肯把女儿许给我,儿子又怎会在浴佛节出去散心,这才着了那乡下丫头的道。看着自己儿媳在那和人说话,楚太太一双手紧握,怪天怪地怪东怪西唯独没有怪自己把儿子惯坏。      未出阁的姑娘们聚在一起,少奶奶们又在一块,太太们又是一群,各自为政倒毫不凌乱。李姑娘对楚大奶奶比别人更好奇一些,见虽也有少奶奶对楚大奶奶不理,可还是有几个磨不下面子在那和楚大奶奶说话的,不由叹道:“我原本以为楚大奶奶会不好意思出来见人呢,哪晓得不仅出来见人还和人应酬攀谈,竟一点也不害羞。”   正和邱玉兰说话的陈姑娘听见了,回身打自己表妹肩膀一下:“你啊,就是这么不知变通,再是前情如何,现在两边都是正经过了门,拜过堂认过祖宗,楚家正正经经的大奶奶。若再藏着掖着倒还十分惹人笑话,这谁家的事不是一床锦被遮了羞,难道还有人好意思问到脸上去?”      李姑娘深以为然,旁边的林七姑娘也笑了:“果然是陈姐姐说的对,我娘也说,小时候还小,人情世故不晓得些也没什么,可以由着自己的性子来。现在渐次大了,就该明白天下事不能由着自己性子来了。”已有少女笑道:“瞧瞧,连林家妹妹这样的跳脱性子都这样了,晓得不能由着性子来。听说你也在寻亲,难怪呢。”   林七姑娘一张脸霎时红了,伸手去捶说话的少女:“朱姐姐你就是一张嘴巧,坏死了。”少女们笑成一团,邱玉兰瞧着端坐在一边的林六姑娘,今日林太太也带了她来,不过林六姑娘打过招呼就坐在角落,眼中什么都望不清楚。路都是各人自己选的,谁也怪不得,邱玉兰暗叹一声也和少女们说笑起来。      李太太瞧向少女们笑闹的那方笑道:“听着这些笑闹,不禁想到我也老了,想起少女时候觉得是前辈子的事。”汪太太瞟她一眼:“得,你儿子都娶了媳妇,再过几个月就做祖母的人了,还在在发什么少女之忧思?传出去不让人笑话?”   李太太不由摸一下脸,笑着道:“说的是,等姑娘结了亲,再抱了孙子,这辈子就万事如意再不想什么。”做女人的没几个不爱做媒的,就有人笑道:“这要结亲倒是件大事,我们各自寻摸寻摸,瞧可有什么好人家。”      李太太正要相谢,楚太太就已经道:“城中谁不知道李太太疼爱女儿,说起来,我娘家有个侄儿,今年不过十七,我娘家嫂子正在给他寻媳妇,不如我从中说合。”这听来是门好姻缘,可楚太太娘家离这里足有上千里,来回都要半个来月。   李太太正在想婉转谢绝,汪太太已帮她说话了:“楚太太你也知道李太太是疼女儿的,你娘家离的有些远。”楚太太面上笑容不变:“我娘家虽远了些,我哥哥也是现任的五品官,侄儿也进了学,并不是那种穷书生。”      这算什么?李太太虽明白楚太太这怒火从何而来但也要维护女儿正要说回去就见有丫鬟进来,走到方太太耳边轻声说了几句。方太太面上顿时变色,往席上瞧了眼就起身就往外走,这定是出事了,众人都在等待,李太太顺便就不理楚太太了。   方太太出去没一会儿,林妈妈就又进来,这会直接走到楚太太跟前:“楚太太,我们太太请您出去一下。”难道说惹事的是楚大少?顿时众人的目光又齐齐看向楚大奶奶。 67 67、热闹 ...   楚大奶奶正拿着筷子去夹一块蹄髈肉就感觉众人的眼都聚在自己身上,再迟钝的人也晓得定出了些事,楚大奶奶的筷子只微微一顿就继续夹起那块肉放到碗里,几口吃完才抬头道:“你们怎么都不吃,瞧着我做什么?”   这个?席上的人倒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有人开口想提醒她一句,楚大奶奶已经又去夹别的菜:“有些事呢,既没人来寻,那就由他去。”由他去?看着楚大奶奶吃的津津有味的模样,众人是真不晓得该怎么接话,是该说这人太迟钝还是太胸有成竹,这种时候,不是该去叫来自己的丫鬟让她去打听清楚然后怎么处置吗,哪有人还端坐在这里继续坐席?      少女们在坐的席面上也陷入沉静,还是邱玉兰回神过来,起身笑着道:“想是家里有点急事,舅母这才出去,众位婶婶嫂嫂姐妹们,可千万别嫌怠慢了,继续坐席才好。”主人家这样悄悄出去,想来也不愿把事情闹的太大,既然如此,等席散了悄悄打听就是,何必在此时说东说西驳了主人家的面子?有人笑着附和邱玉兰几句,众人也纷纷重新谈笑起来。   总过了有两刻时候,方太太先走了进来,面上神色和方才走出去时没有两样,对众人道:“方才家里有点小事,管家的都不中用,没一个敢做决定,我这才出去,谁晓得还没处置好,就有人说我们老太太有些不舒坦,又忙忙地请医,看着我们老太太服了药才过来。怠慢众位了,千万别恼。”      自然没一个人会说恼的,等方太太重又坐下还有人关心地问起方老太太的病情,听说是老人常见的痰吐不出来,就说老人冬日常如此,等开了春就好了。方太太应酬一会儿,才有人走到楚大奶奶那儿把楚大奶奶请出去,看见楚大奶奶出去,众人更觉得惊讶,况且楚太太一去不复返,这事和楚家没关系谁都不相信。   方太太见状就笑道:“方才楚太太有些不舒服,已经回去了,这会儿想是她们家里人请楚大奶奶回去。”众人个个面上做出恍然大悟之色,但心里的疑惑更重。      邱玉兰和和众姑娘坐在那,也是心存疑惑而不好开口问,还是有姑娘忍不住小声地道:“要嫁了楚大少这样荒唐的人,真不如……”这姑娘的声音越来越小,后面的话也没说出口。李姑娘的面色有些发白,陈姑娘已经道:“别人倒罢了,这位楚大奶奶,这些可都是她自己求来的。”   被人当众捉奸,不管是楚大少用强还是这位大奶奶勾引,后面娘家逼迫楚家娶她进门是大家都晓得的,至于嫁这么一个荒唐的丈夫,对楚大奶奶是好是坏,那就另说。众人深以为然,邱玉兰已经端起酒杯道:“那些都是别人家的事,今儿是我们家的喜日子,说别的做什么呢。”      林七姑娘笑道:“邱姐姐说的是,今儿请的戏班子也不错,我们就欢欢喜喜乐一日,不然等嫁了人,这样的日子就少了。”做了人的媳妇,出门是要婆婆允许还要怕在外面待时候长了婆婆不高兴,哪像闺中女儿这样松快?   席上众少女都抿唇一笑,把事丢在一边,说起别的事来。到了晚间,酒也够了戏也散了,众人纷纷告辞,邱玉兰陪着方太太把人各自送走。此时方太太面上才现出疲惫之色,拍着邱玉兰的手道:“本该歇着的,却还有不省心的事。”      邱玉兰晓得方太太说的只怕就是今日席上匆匆走了的原因,没有接话只是陪着方太太往里走,林妈妈已走过来:“太太,楚家那边已把银子送来了,那家子人也被打发走了。老太太那里,服了药睡下了,说您不必再过去。”   外祖母是真的病了,邱玉兰的眉皱起,方太太已经道:“玉兰,这些话呢不该你做姑娘家的听,可等你出了阁这些事总也要晓得些。今日这事,说出来是真荒唐。”林妈妈也在一旁摇头:“通城里就寻不出像楚大爷那样荒唐的男子了,我瞧着,今后只怕谁家也不敢请楚大少来家里了。”   左一个荒唐又一个没人敢请楚大少去家里,难道楚大少喝多了酒调戏别家的女眷不成?邱玉兰的眉皱的更紧,方太太轻描淡写地道:“别人家不晓得,我们家是不能再请楚大爷来了。说来也真是的,这楚大爷是怎么想的,浴佛节被人抓住和个村姑在一起,今儿更荒唐,竟是原先在你外祖母身边服侍的如春,前些日子配给严管家了。”      虽说如春长的也有那么两三分姿色,但楚家的丫鬟也尽有比如春出色的,这楚大少倒有些生冷不忌,邱玉兰腹诽不止听着方太太在那说。   楚大少被媳妇拘得紧,难得出来应酬就喝得有些多,见他醉了,方老爷就吩咐下人把他扶进空房歇息,还让人在外守着,若是醒了要茶要水的好伺候。哪晓得这小厮被人叫去帮把手拿个东西,等转回来就听见房里声音不对,小厮听了一会儿觉得里面声音更不对劲,恰好看见林妈妈忙告诉了林妈妈。      林妈妈见状只有让小厮先去告诉方老爷,自己去寻方太太问怎么处置。等方太太过来时候不料那边已经闹开了,几个管家娘子在那围着,能听到严管家生生怒骂,如春披头散发在那哭,说自己是被楚大少用了强。这样的怒骂让如春哭的更厉害,说自己冤枉要寻死。这闹出人命来事情就闹大了,几个来瞧热闹的管家娘子忙拉住如春。   从这骂的意思来瞧,是严管家来寻如春,结果一推门就撞见,登时大喊起来,这些人才围拢过来。方太太见这里变成这样,顿时感到头都有些疼,这来做客的客人真要强了个丫鬟,不过就是悄悄地把这事掩下,丫鬟或送或卖就得。哪晓得楚大少睡的却是个有主的。      小厮看见方太太,忙上前就对方太太道:“老爷说这种事就全由太太您处置。”方太太定定心才对各管家娘子道:“前面都忙的不行,你们还在这聚着做什么,都各自散了。”管家娘子们虽想瞧热闹可也晓得方太太来了就瞧不成。   方才散开,如春就一头要往墙上碰,亏林妈妈拉了一把,严管家看见方太太来了就在方太太面前跪下:“求太太给小的做主,小的得了老爷太太的恩典有了媳妇,哪晓得成亲还不到三月,这媳妇就做出这样的丑事,小的也只有谢过老爷太太的恩典,宁愿单身过着。”      如春听到自己丈夫不要自己了,更是哭的伤心,膝行到方太太面前道:“太太,您是最知道奴婢的,奴婢从来都是老老实实的。今日原本奴婢就在茶水那边,有丫鬟跑过来说好像听到这边房里有人要水,奴婢这才端了茶过来,哪晓得倒了茶服侍楚大爷喝时,他就,他就……”   说着如春又大哭起来,方太太顺着望去,果然看见床上东西虽揉成一团,褥边有一块湿的地方,那茶杯还摔在地上摔成四五瓣,再看楚大少还四仰八叉睡在这里。方太太想了想才沉声道:“你也别哭了,免得又招来人,去,把楚太太请来,我问问她是怎么想的。”      如春那哭怎么止得住,听她哭的这么伤心不似做伪,只怕这位大爷酒醉后就忘了身在何方,还当是在楚家,见有人送茶过来索性就把人拖到床上幸上一幸也是有的。既如此,这件事就让楚太太来处置,她定十分有经验。   楚太太来了时候知道自己儿子又坐下荒唐事,惊的眼都瞪大,别人家的下人又不好去打,只得忍痛上前打还在那睡的很香的自己儿子两巴掌:“你还在睡,还不快些给我起来。还当是在自家,怎么就做了这种事?”这句话说出来方太太倒笑了:“原来楚大爷在自家也做过这样的事?”      楚太太怎听不出这话里的意思,家里男主人宠幸个把丫鬟或者管家娘子的事,谁家也不会当个事,只得对方太太道:“休说其它,这人既已有了主,就出几十两银子做好看钱吧。”严管家还是在那磕头:“小的虽是个底下人,也是明白事理的,这样淫|妇我也不要了,爱跟谁跟谁去。”      如春已经上前扯住严管家:“你不能不要我,我是老太太许给你的。”严管家怎么肯听,方太太只冷眼瞧着楚太太怎么做,一言不发。楚大少被自己的娘打了几下这才睁开眼:“什么大事,不就一个下人,有什么了不起的,出几两银子就是。”   楚太太听的冒火,现在人家不是不要银子,怎么就生了这样孽障,这事传出去自家还怎么做人? 68 68、时光 ...   但这事是被人抓了个正着,楚太太再怎样冒火也要先把这事给处理了,对方太太道:“方太太你瞧,今儿是我儿子这事做的不对,这件事闹起来,你我两家都是没脸的。不如出几两银子给这管家遮羞,把这事给揭过去。”   方太太听了这话就冷笑道:“什么我家没脸,我家这边虽说是两个下人,俗话说的打狗也要看主人,出这种事,从头到尾都是你家没脸。难道还要赖我家管教不严?送茶水进来本是平常事,那曾想到会有这种事情?”楚太太的脸都白了,如春听到方太太这句,猛地扑到方太太身前:“太太,太太您是最明白奴婢的,奴婢虽说平日偷懒了些,但从没有这样心思,不然奴婢去求老太太就够了。”      方太太正想说话,林妈妈在门边道:“太太,老太太那边丫鬟来说,老太太听说如春出了这样的事,气的心口疼。”这句话让方太太顿时面上变色,叫进林妈妈道:“你在这守着,瞧楚太太怎么处置。我这就去瞧老太太。”   楚太太听到方老太太气的心口疼,又从对话中明白如春曾是方老太太丫鬟,心里更是恼自家儿子,方太太这一走把林妈妈留下,摆明了就是要自己和管家娘子来谈。楚太太也觉得自己心口开始疼起来,但这是自己儿子,总不能放手不管,闭了眼叹气。   方太太去了方老太太屋里,见方老太太已经卸了装束躺在床上,问过如秀,知道方老太太装扮好了正想出门坐席时候就有个小丫鬟跑来说如春出事了。如春总是方老太太身边数年的丫鬟,听到她出事方老太太难免有些气闷,赶着叫人去问谁知人刚出门就觉得心口疼痛。      方老太太听的如秀这样说,难免暗里骂了如春两句,又觉得小丫鬟有些多事,让人赶紧去请医生,又坐在旁边把如春的事小声说了。方老太太听完始末才叹道:“哎,我就知道如春这孩子在我身边那么多年,也不是什么骚眉搭眼的,哪会去勾搭来做客的人。这件事定是她受委屈了,你可要告诉她男人,不许再说什么不要如春的话。”   方老太太这番话也算人之常情,方太太只有应是,等到常在家里走动的医生到来,诊了脉,说不过是一时气上不来,喝两剂药松散松散,再多歇息就好了。又说方老太太年纪总是大了,以后有些话该瞒的还是瞒,免得生了些闲气。      方太太一一听了,又训诫丫鬟们一通,见方老太太服了药睡下,这才重回前面坐席,只让春柳去告诉林妈妈方老太太说过的这句话。方太太讲到这里已经没了气恼全是好笑,邱玉兰递杯茶给她:“舅母润润喉咙吧,这样的,真是让人不晓得说什么。”   方太太深以为然:“楚家出了这种事,好说歹说,出了两百两银子给小严,算是好看钱,又让林妈妈来求我,让我别说出去。我自然是不会说出去,只怕人人也都会当没事发生过,可是这私下议论。”说着方太太顿住就道:“我和你说这些,是你也这么大了,以后遇到的荒唐事只怕比这些要多许多,不管嫁到谁家,千万记得生下儿女不能这样娇宠。女儿倒罢了,就算嫁不出去左右是拘在家里。可是儿子要是出去闯祸,那真是败家的根源。”      邱玉兰嗯了一声望着方太太的脸,不由偎依到方太太怀里:“舅母对甥女的好,甥女都会记得。不管嫁到谁家,方家才是我的娘家,怎么也不会变。”方太太的手扬在空中轻轻地拍在邱玉兰身上,门帘掀起,方老爷满身酒气地走进来,瞧见这一幕站在那呵呵一笑。   邱玉兰听到笑声这才从方太太怀里直起身用手擦下不知什么时候流下的泪起身对方老爷道:“舅舅既然回来了,甥女就告辞了。”方老爷拍拍邱玉兰的肩瞧着邱玉兰走出去这才踉跄坐下,方太太过来服侍他换衣脱靴,方老爷按住她的手:“我今儿很高兴,比搬进这所宅子来还高兴,特别是瞧见你和玉兰这么好就更高兴了。”      这没头没脑的话方太太顿时听懂,柔声地道:“老爷,你我是夫妻,只要我们一家子能好好的,比什么都强。”方老爷唇边现出笑容,闭着眼拍拍方太太的手,见他酒意已浓,方太太小心翼翼地给他盖上一张斗篷,起身唤丫鬟打热水来给方老爷擦脸洗脚。这一生,既然有亲生儿女的希望已经渺茫,那就好好地待面前这些人吧。   玉兰花开的雪白一片,邱玉兰站在玉兰树下,仰头瞧向天,天空像一块刚洗过的毯子一样有一种水润的感觉。身边传来小玫的笑声,接着小玫就出现在邱玉兰面前:“姑娘您在想什么?是不是在想给姑爷的衣衫上要绣什么花?”      邱玉兰低下头瞧着小玫,白她一眼道:“信口胡说,那些衣衫不就是这些花样?哪还能变出什么别的?”小玫摇头:“话可不是这样说,姑娘的名讳也是一种花样,不如把姑娘的名讳绣上,岂不正好?”邱玉兰的亲事在去年尘埃落定,许给乡下一户姓万人家,家里也有千亩良田,只有一个独生爱子。方老爷仔细瞧了又瞧,打听了又打听,晓得这户人家是出了名的善人这才把甥女许了。婚期就定在今年十月,等方老爷从外面回来就好出嫁。      邱玉兰从定亲以后,就开始做那些婚礼该用的绣活,这给未来夫君和公婆的几身衣衫那叫一个重中之重。此时听到小玫这样说,邱玉兰伸手打小玫几下:“又这样说了,瞧我不撕你的嘴。”   小玫身子灵活地闪过,脸上笑容一点没有变:“这不是上回林姑娘来说的,怎么姑娘就怪起我来了?”林七姑娘也已定亲正在家中待嫁,无忧无虑的少女时光既将过去,邱玉兰面上的红色更深,春芽已经走过来:“姑娘,太太那边派人来说,说大爷回来了,给您带了些东西,太太请您出去呢。”   邱玉兰住了手,小玫从袖里拿出一把小梳子给邱玉兰抿一下头发,邱玉兰奇怪地问:“表哥不是月前和舅舅一起出去的,怎么现在就回来了?”春芽的眉微微一皱:“奴婢也不晓得,听太太说,像是老爷寻到些好料子,特意让大爷给姑娘先带回来,好给姑娘打一堂好家具。”      姑娘出嫁,有力量的人家,一堂好家具是必不可少的,邱玉兰听的面上有浅浅笑容:“舅舅对我一直都这样好。”小玫笑着道:“也是大爷关心姑娘,不然这特意来回一趟,也是极辛苦的。”听到提起石容安,邱玉兰的心又重新翻起几丝涟漪,表哥,真是邱玉兰从一生下来见过的最出色的男子。但这样出色的男子总是因这样那样的原因,数次求亲而不得,听说表哥已经对舅舅说过,以后再不用为他寻亲,等到挣起大大一个家事再说。这样在别人看来十分狂妄的话,邱玉兰却知道表哥一定会做到的。   邱玉兰扶着小玫很快来到前厅,已经听到石容安和方太太说话的声音,走进里面方老太太也在,不等邱玉兰行礼方老太太就招呼她:“玉兰,快来瞧,这是你舅舅给你挑的好料子,这样的料子,不说睡几百年,用个上百年足够了。”      桌上果然放着几样料子,邱玉兰走上前拿起一样,石容安已经走上前:“这是黄花梨的,那边还有紫檀的,只可惜这紫檀这回寻的少了些,只能给表妹做一张桌子,不然用紫檀打一张床,真是用到表妹做曾祖母都不会坏。”   石容安成为方家义子已经两年,在第二年他出了孝方老爷就带着石容安出外做生意,两年下来,方老太太对石容安也多了些疼爱,听到石容安这话就笑着道:“你瞧瞧,都算到你表妹做曾祖母了,怎么你自己不努力些,快些给我娶个孙媳妇回来,让我抱曾孙?”      石容安一张脸顿时红了,方太太上前打着圆场:“婆婆这话说的是,可是容安的性子您也是晓得的,这要抱曾孙啊,只怕还要几年。”满堂都哄笑起来,邱玉兰在那仔细瞧着木料,看着石容安窘像也不由抿唇一笑。   石容安平息一下心情这才继续告诉邱玉兰这些料子都是些什么料子,各自有多少,又问邱玉兰这下料子该用来打什么家具才好。表兄妹在那一问一答,方太太瞧的有些恍惚,这一对瞧起来真是不错,可惜的是他们之间总是这样彬彬有礼,但凡有那么一丝丝情意露出,方太太是十分乐见其成的。      已有丫鬟来报:“大爷,林三爷来瞧大爷了。”林三爷去年成的家,成家后就搬出林家单独住,和石容安之间的交情是越来越好了。听到他来,石容安也就出去见他,方太太叫厨房备饭好留林三爷吃饭,邱玉兰望向石容安站过的位置,心头有一丝丝惆怅。 69 69、释然 ...   这丝惆怅很快就消失,邱玉兰和方老太太继续说着这些料子该打什么式样的家具。瞧着面前乖巧美丽的外孙女,方老太太拍一下邱玉兰的手:“等你出嫁了,再有了孩子,我下去地下也有脸去见你娘。”   方老太太这话说的是真心诚意,不带一丝芥蒂,邱玉兰反握住方老太太的手:“娘若是地下有知,她也不会怪您。娘生前常说,万般皆是命。”真的半点不由人吗?邱玉兰的眉微微皱一下才松开,若是真的不由人,或许自己早已死在邱家了,而不是过着像现在这样的日子。      但这话很好地安慰了方老太太,压在她心上近三十年的重负在邱玉兰说完之后一下就烟消云散了。方老太太闭下眼,重新睁开看向邱玉兰的眼里已满是慈爱,这种慈爱是非常真切的:“我晓得你是好孩子,你的性子就像了你娘。也是那么乖,那么让人疼。”看着方老太太面前释然的笑容,邱玉兰低下头。娘在邱家怨过恨过,可是再怨再恨,娘临终前握住自己的手谆谆告诉,若方家能庇护住你,玉兰,娘的心就什么都不怨什么都不恨了。   娘,那时我没明白这句话意思,现在明白了,您地下若有知也该安心了,舅舅舅母对我何止是庇护那么简单,还有外祖母,或者她也知道她当年做错了,可是做长辈的又难以开口说出错了。那就让女儿把您当初的话转告外祖母,她已近七十,也该安心了。      方太太重新走进厅,见方老太太祖孙坐在那不说话却似有无尽的话要说,含笑走上前道:“婆婆不是要和玉兰说这些料子该做什么家具?怎么这会儿不说了,难道嫌这些料子还不够多,那就带信去给老爷,让他再寻一些回来。”   方老太太这才从沉思中回神过来,含笑道:“我不过是舍不得玉兰要嫁了,当初见到她的时候,她虽说已十岁,却生的瘦小和人家七八岁的孩子差不多大。长到现在好容易长成这么个美貌女子,就要嫁到别人家,真舍不得。”这样的话从方老太太嘴里说出来还是有点稀奇,方太太的眉微微一挑就笑眯眯地接话:“是,媳妇当时见到的时候都吓了一跳,后来才晓得是玉兰这孩子孝顺,姐姐没了后她就日夜哀哭,连着几日水米不进,才这么瘦小。”      邱玉兰淡淡一笑,和方太太她们又说几句当时自己来时候的事情,接着话题重新转到嫁妆还要再备些什么上面。首饰衣料这些,都是方老爷历年带回来积攒的,别的也好备。剩下的就是要做的那些绣活,最要紧的就是这堂家具了,家具打的好真是增色不少。   邱玉兰听着她们在那说要打些什么式样,心里的温暖已经溢满全身,这才是家的感觉。说了好一会儿话,又让摆上晚饭来一起吃,刚吃到一半林妈妈就进来道:“太太,林三爷醉了,大爷怕别人送回去不稳妥,亲自送回去了,让人进来说一声。”   方太太表示知道了,方老太太就道:“容安这孩子就是心眼实,让个小厮送去也没什么,他偏要自己送去。”方太太笑着替义子解围:“婆婆您也晓得的,林三爷的那位媳妇,和林三爷多有些口舌。容安送他回去为的也就是有外人在那位媳妇也不会说什么,不然又是一场是非岂不朋友面上难堪?”      林三爷的媳妇家里是做绸缎生意的,发迹时日也短,成婚之后林三爷搬出来住,原本过的还算和睦,哪晓得不知为了什么,两个月后就开始口舌不断。   外人听到些蛛丝马迹,似乎是林三奶奶嫌林三爷没本事,只会花自己的嫁妆,不晓得出外挣银子。要挣银子总要出去,可林三奶奶又不许林三爷出去,说怕被外面的人绊住脚。还听说不光是林三奶奶嫌林三爷,林三奶奶原本有个什么隐疾,初嫁过去时用药盖住没有发作,等药力过了那隐疾就发作起来,让人近不得身。      这隐疾一说是闺房私密,外人只是猜测,但林三奶奶嫌林三爷没本事这个,可是板上钉钉的,连林太太这个做婆婆的都忍不住开口说林三奶奶,既不愿放丈夫出去又嫌丈夫没本事,这算是个什么事?林三奶奶在家也是宠大的,嫁林三爷为的就是林家习惯是庶子成婚后就各自搬出去住,不用侍奉婆婆。听到林太太摆出做婆婆的架子说这么几句,林三奶奶就恼了,说一个做婆婆的管小夫妻这些事做什么?还说当初是被媒人骗了,说不用侍奉婆婆,哪晓得婆婆还是照样开口。自己有五六千银子的嫁妆,嫁谁不好,偏嫁林三爷这么个窝囊废?   林太太被庶子媳妇顶撞,气真是不打一处来,索性就丢开,由他们小夫妻过去。林三爷娶了这么个媳妇被拘在家里不得外出,见到石容安器宇轩昂,心里越发羡慕只是不好说,难免多喝两杯。石容安送他回去也是有解释的意思。      方老太太瞧了眼方太太:“你想的周到,玉兰啊,这嫁过去做了媳妇可要记得和姑爷之间要和睦,有什么口舌也不能让外人知道。你瞧林三爷这样,丈夫拿不住妻子,妻子不恭敬丈夫,一个家都不和睦,传的沸沸扬扬的,别人面上瞧着是安慰你,其实呢,哪晓得心里是不是瞧笑话?”   邱玉兰忙应了,方太太笑着道:“婆婆,这话不是媳妇自己夸自己人,玉兰本就聪明恭顺,又得周先生教了那么三年,这举止气度待人处事,全城里的姑娘能比得上她的也不多。”这话说的实在,方老太太的眼往邱玉兰身上望了望就道:“周先生是不错,可惜就是不肯在这教银姐儿。”   周先生去年已经辞去,说教邱玉兰已经教到无可教的地步。虽则邱玉兰问周先生的那个问题周先生一直没回答,但周先生临走前说,人在这世上,务必要秉持本心,秉持住本心不变,什么都不怕。      邱玉兰知道这一句是周先生数十年行走在无数府邸之中的经验之谈,接着周先生又送了邱玉兰一串钱币做临别礼物。那串钱币现在就贴身安放在邱玉兰身边,外圆内方,秉持本心不变,这才是周先生在这无数府邸行走依赖的法宝。   提到周先生邱玉兰不由微微一笑:“周先生的长子已娶了媳妇,生下孙子都两岁了,周先生能在我们家里待三年已不错了,总要回去含饴弄孙。”方太太也道:“周先生临走前也说过,银姐儿等到七岁再学规矩也不迟,也定下了周先生的好友,等离了那家就来我们家。宾主一场,这样也足够了。”   方老太太点头:“好了,晓得你们现在跟亲母女似的,我不过多说一句,你们俩就轮番来说。”方太太噗嗤一声笑出来:“原来婆婆是吃醋了。”吃醋?方老太太的嘴张一下就道:“没得乱说,好了,饭也吃饱了,我要出外走走。”      方太太忙上前扶起方老太太,邱玉兰在一边帮忙,三人在丫鬟簇拥下往园子里去走走。   预备嫁妆的时日似乎过的飞快,很快三月过了就到四月,接着就是端午,夏日天热,虽放了几个冰盆在屋里,做一会儿绣活那手心就开始出汗,怕手心的汗把丝线弄脏,邱玉兰每日倒只做一两个时辰,只要把丈夫翁姑的衣服做出来,剩下那些就交给绣娘或丫鬟去做。   这日正在做活呢,春芽进来道:“姑娘,林七姑娘来访姑娘,太太已经让人把林七姑娘请进来了。”邱玉兰望向小玫:“你昨儿才说要寻个时候去见小柔,让她给你做几样东西,今儿就来了,倒也恰好。”      说着话就听见林七姑娘的笑声:“邱姐姐你怎这样?当日我们是忙不过来才请小玫帮忙,你现在又不是忙不过来,非要找回来。”小玫早放下手中的东西上前打起帘子,林七姑娘那张芙蓉面已经出现在邱玉兰眼中。   见林七姑娘要上前来拉自己的手撒娇,邱玉兰忙把手举高:“你也不怕被针戳到,总也要等我把东西放下。今儿怎么想起来我这?”小玫已端过椅子来请林七姑娘坐下,又递过一碗酸梅汤:“这是奴婢下厨做的,我们姑娘吃着觉得还成,林姑娘也尝尝。”      林七姑娘接过碗一口就喝干,说了声舒服,邱玉兰用帕子给她擦着唇:“哪有你这样的?”林七姑娘把碗放下扯着邱玉兰的手:“我这样的怎么了?我家里现在还有比我更稀奇的呢,这不听婆婆的话,说小姑坏话的,真是从没听过。还什么富家千金,我瞧着,还不如你我身边的丫鬟呢。小玫也好,小柔也罢,哪个像她似的?” 70 70、琐碎 ...   邱玉兰瞧着林七姑娘那气鼓鼓的样,把她手拉下来含笑道:“你大嫂不是挺好吗?还有谁?”林大爷是嫡出长子,成家后还住在林家大宅里。林二爷林三爷都是庶出,成婚后就各自分一股家财出外住了。   林七姑娘哎呀一声就拉着邱玉兰的手撒娇地道:“就你坏,明知道我说的是谁,不就是我三嫂,已经闹了好几日了,今儿我过来时候还撞上了,她那阴阳怪气的劲儿,真让人受不了。”说着林七姑娘用手托住下巴连连叹气。邱玉兰的眉微微一皱:“不是搬出去住了吗?她自己当家哪还有来寻你们麻烦的?”      林七姑娘还是那副打不起精神的样子:“她不是嫌我三哥不出去赚银子,我爹总是疼我三哥的,拿了一千两银子让我三哥出去学做生意。哪晓得她知道后就寻上门,说我爹娘是要拆散他们夫妻,已经闹了好几日了。我娘都气的躺在床上了。”竟闹的这样凶?邱玉兰的眉皱紧:“林婶子都躺在床上了你还出来?”   林七姑娘哎了一声:“原本我也不想出来,倒是我娘说,我还是未出阁的姑娘,这样日子也不长了,让我来寻你们散散。哪晓得这样话被她听到,又阴阳怪气地说果然我娘只疼自己亲生的孩子,把庶出子女当做草一样看待。”虽说林太太对亲生儿女要多疼爱一些,可在邱玉兰这些年看下来,林太太对待庶出儿女们,也算是尽心尽力衣食周到,不管男婚女嫁,都做到礼数周全毫不小气,被一个庶出儿媳这样说,难怪林太太会气的躺在床上。      不过别人家的事邱玉兰也只能听着不能议论,只轻轻地拍着林七姑娘的背以示安慰。林七姑娘把这几日受的气全说完才长出了一口气:“这些说来都是家丑不能外扬的,可压在心里人着实过不去。再说这天下哪有什么真正的秘密?”说着林七姑娘瞧向小玫:“我们家里这些日子闹的事,你想来也听到些风声了?”   小玫的脸不由红一下才恭敬地道:“别人家的事我们姑娘总是不许议论的,公道说起来,贵府那位三奶奶也着实闹的不像。”林七姑娘看一眼邱玉兰:“姐姐的丫鬟就跟姐姐一样,都是这么温柔周到。哪像我的小柔,一点心计都没有,一眼就看穿了。”      邱玉兰哦了一声就道:“赞来赞去,原来是想要小玫,不过我可舍不得把她给你。”林七姑娘又拉住邱玉兰的胳膊撒娇:“就算姐姐要把小玫换给我,我也不敢要,谁不晓得小玫是姐姐身边离不开的人儿。到时跟了姐姐嫁到万家,定也是姐姐的左膀右臂。”林七姑娘说这话不过是很平常的,却触动了小玫心里的那个结,小玫望向邱玉兰,邱玉兰给小玫一个安心的笑容才对林七姑娘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谁晓得呢?我们园里的石榴花开了,去那瞧瞧吧。”   林七姑娘本就是来散心的,听了这话就起身跟着邱玉兰出去,小玫让春芽带着人先走一步往园里收拾,自己跟在后面,林七姑娘方才讲的话还在小玫心头盘旋,要是邱玉兰真的把自己带到万家而不是放出去,小玫的脚下不由踉跄一下差点跌倒。      身边的小柔奇怪地望了眼小玫,小玫站直身子笑道:“这鞋是昨儿新上脚的,有些紧。”小柔顺势看向小玫的脚,笑着道:“这双鞋做的真好看,小玫姐姐你手真巧。”小玫此时心情已经平复些,看见石榴树下已经摆设好,忙上前帮着春芽服侍邱玉兰她们入座,各样都安排好了这才回来对小柔笑道:“你别夸我,我这可还有几个荷包要央你绣呢。”   小柔笑着推小玫一把:“瞧,现在就还回来了,当初不过就是央你做了十来个荷包,打了七八条络子?”小玫把手一晃:“那十来个荷包,做的我手都被戳出针眼了,你还好意思说?”两人说笑着,小玫的眼却一直没离开和林七姑娘谈笑的邱玉兰,要是邱玉兰听了林七姑娘说的,改变决定了可怎么办?      林七姑娘在这玩耍了一下午,用过了晚饭才回家去,等邱玉兰送走她回转自己屋里坐下才摇头:“这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说正经的,林婶子这个嫡母做的也够好了,可怎么也没想到会被庶子媳妇气到。”小玫端杯茶给邱玉兰才笑道:“人一多就嘴杂,一个爹娘生的还有人会嫌偏心呢,更何况那不是一个爹娘生的。林三奶奶又是在家被宠大的。”   邱玉兰接过茶喝了口想起什么似地又笑了:“你说的是,所以等我嫁过去后,定不能让你姑爷纳妾。”小玫噗嗤一声笑出来:“亏得只有奴婢在这里面,要这话传到太太耳里,太太定会说姑娘您不知羞。”邱玉兰正色地道:“也不能这样说,舅母也不愿舅舅纳妾,只是实在没有法子。”      说着邱玉兰叹一口气,方太太这些年是彻底断了生自己孩子的心,对待虎哥儿更是如同亲生一样,虎哥儿也早已把罗姨娘忘怀,一口一个母亲叫的很甜,不知道内情的谁都当虎哥儿是方太太亲生的儿子。   小玫知道邱玉兰这叹气从何而来,也不好再多说,只是拿起针线重新做起来。邱玉兰回头看着小玫,灯光之下小玫的下巴很柔美,白皙的手捏着针,眼神专注。这是个多么美的少女,邱玉兰用手托着下巴:“小玫,你今年也十七了吧?”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小玫的针差点戳到自己手指才抬头对邱玉兰道:“姑娘怎么这么问?”邱玉兰看着小玫眼微微眯起:“当年我和你说的话我从没有忘记,只是这么几年过去了,你心里是不是还那么想?”看着邱玉兰期盼的眼神,小玫的眼低低垂下,把针插在线上才道:“姑娘想听我说什么呢?”      邱玉兰哦了声就把手松开,知道小玫的心没有变,虽然心里有些失望但还是开口道:“当初既有约定,小玫,我不会忘记的。等再过些日子,我就去和舅母说,让把你放出去。还有……”小玫走到邱玉兰身边半蹲下去:“姑娘,我晓得我该随你一起去的,可是我当真害怕,”   主人就是主人,下人就是下人,再怎样都改变不了。雨梅的面容又出现在小玫面前,邱玉兰也沉默了,雨梅,这个许久没被想到的少女又浮现在眼前。看过雨梅的遭遇,小玫心有余悸是难免的。而且,当初也是自己答应过她的。邱玉兰把小玫扶起来:“好了,你也不用说这些了,当初我答应过你,又怎会忘记?只是你虽聪明,但一直都在这宅里活着,等出去了可要分的清好人坏人。”      小玫嗯了一声,感激从心里漫出来:“姑娘比我还小一岁呢,怎么就教训起我来了。这些我都想过了,也和林妈妈商量好了。”邱玉兰点一下小玫的额头,两人没有说话只是对视一笑。邱玉兰心里还是有掩不住的失望,终究自己还是要一个人嫁到万家,而不是有个贴心人。   不过,邱玉兰很快就让那丝失望消失,当初不也是孤身一人来到方家,现在又怕什么?人总是能寻到自己该做的事。   林三奶奶闹了好几天,闹的林太太没有法子,寻来林三奶奶的爹娘,林三奶奶的爹虽宠女儿,好歹也晓得些道理,训了女儿一顿终究让林三奶奶答应林三爷出去学做生意,只是提了无数条件,首先就是不许在外风花雪月,别说什么纳妾,连花楼都不许去。还特意从自己陪房里面挑了个小厮陪着林三爷出去,说的是服侍,明眼人一瞧就知道这是安了个眼线在林三爷身边。      林三爷虽恼自己媳妇对自己诸般要求,但能出外学做生意,心里也是欢喜的,挑了日子就带着人出外去了。只是林太太耳边难免又多了些林三奶奶的抱怨,横竖林三奶奶是在外面住的,她不嫌麻烦天天过来林太太也只好左耳进了右耳出。   绣活的都做的差不多,家具也打的差不多,只等再刨光上层清漆,再晾上几日就能等喜日子一到送到万家。方太太操持邱玉兰的婚事,那银子也是不心疼的,只求能够做到最好,绝不嫌浪费,倒让邱玉兰心里有些不好意思,连说几次太浪费了,有些东西没必要备。方太太反笑着让邱玉兰不必如此,这姑娘家的嫁妆也是脸面,嫁妆多些婆家也能多看重些。      方太太既这样说,邱玉兰也只有听着,婚期定在十月十九,方老爷在九月初八就回到家,剩下那些最要紧的事要方老爷亲自来操持。回到家后方老爷瞧了方太太预备的各项事宜,满口都是称赞,又说邱玉兰的陪嫁丫鬟可还要再多挑几个。邱玉兰趁此就把要放小玫的话说出。 71 71、难办 ...   方太太听的眉头紧皱:“别的丫鬟倒罢了,小玫这丫头跟了你这么些年,服侍你细心不说。长的又好,跟你一起嫁过去,不失为左膀右臂。”方太太话里的意思邱玉兰怎不明白?但邱玉兰还是浅浅笑道:“舅母的意思我明白,可是一来呢我已答应了小玫,二来我这一嫁过去并不是立即就当家,冷眼慢慢择着就可。”   既然邱玉兰愿意,方太太也不再多说,方老爷历来都是不管这些丫鬟的小事,自然也无不可。只是小玫在邱玉兰身边时日长,也不好立即就走,说好等邱玉兰出嫁后再行放出。小玫知道始末,一颗心终于全都放下,邱玉兰看着小玫那一脸感激之情摆手道:“你也不用说什么感谢的话,你服侍了我三年,这些都是你应得的。等你出去,好好地找个人嫁了。到时过自己日子就是了。”      小玫嗯了一声就道:“姑娘对我的好我会一直记得的。”邱玉兰低头一笑:“我对你也没多少好处,说起来你我虽为主仆,但命其实差不多。”小玫听的有些奇怪,邱玉兰摆下手:“你别说我是金枝玉叶你不过是奴婢,小玫,你是被你爹娘卖了给你爹治病。我娘是为了我舅舅被外祖母卖了,这不是差不多的命又是什么?”   小玫从邱玉兰话里听出几分伤感,唇动了动没有说话,夜风吹进来,吹的邱玉兰的发随风飘荡。小玫站在那久久才道:“姑娘也要出嫁了,等姑娘有了自己的家,”邱玉兰抬眼看着小玫:“我不是感慨什么,只是觉得,这一路走到现在,好似终于有到头的感觉。”女子出嫁之后,过的怎样就大半是靠自己了,小玫了然点头:“似姑娘这样人品相貌,姑爷定会对您十分疼爱的。”      邱玉兰唇边笑容带有期盼,小玫的头微微侧下:“那日春芽跟着去看还礼,说姑爷长的很好,还说一看就是个谦谦君子,还说亲家太太看起来也很和善,还有那边的姑娘们,个个都是……”邱玉兰的脸已经红了:“你胡说些什么?有这个空,不如赶紧去把荷包再做两个,舅舅为我挑的,怎么会不好?”   小玫抿唇一笑应是就坐到一边拿起荷包做起来,邱玉兰唇边的笑却没有消失,嫁过去就是个新开始,从此后再不用顶着邱家女儿的名头,而是万家媳妇。   喜日子一天比一天近了,各项东西也预备的差不多,方家上上下下都手脚不得闲,方太太更趁着这些时候把该由做母亲的教给邱玉兰的一些话告诉邱玉兰,听的邱玉兰一张脸都红了,除了点头再不晓得说什么。      这日方太太照例和邱玉兰说些婚后该做的事,林妈妈走进来道:“太太,亲家老爷太太都来了,说有事要和老爷商议。”离婚期还有不到十天,各项事情都准备的差不多,怎么这时候又有别的事?况且又是夫妻一起来,方太太心里想着嘴上没慌:“知道了,你去请亲家老爷太太进来,我这就出去。”   林妈妈应是,邱玉兰在旁听的有些心惊,不自觉地想起是不是邱家又来说些什么?毕竟邱太太那边还顶了嫡母的名头,想到这邱玉兰就对小玫使眼色,小玫自然明白,等方太太一出门就跟在方太太身后。   方太太一转头瞧见小玫跟在自己后面倒笑了:“你回去告诉姑娘,任凭出了什么事都有我们呢,要她别担心,安安心心做新娘子。”小玫不好意思地笑笑。方太太回头对站在门口的邱玉兰笑一笑,这一笑让邱玉兰也不好意思起来,手一收就回到屋里,小玫趁机进屋对邱玉兰说了方太太说的话,邱玉兰嗯了一声,那颗心却怎么也定不下来。      方太太出到前厅,看见方老爷已把万老爷万太太迎到那里坐下,亲家们也没有那么多回避的,方太太和万太太叙过一些寒温也就各自坐下。   下人端来茶,万老爷接过茶喝了一口就看向万太太,万太太一脸为难地看回去,这对夫妻的神情看在方老爷夫妇眼里,方老爷忍不住先开口:“既结了亲家,有些事就该摊开来说,不然小夫妻成了亲也不快活那岂不辜负了结亲这番美意?”   万太太把手中的茶杯放下就道:“亲家老爷这话说的对,但今儿的事着实为难,我们夫妻这才上门来想商量个法子,若亲家不肯,立即退亲我们也没二话。”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不了的事,竟说到退亲,方太太的眉微微一皱却没开口,万老爷唉声叹气地开口:“亲家,这话说出来都羞死,全是我养子不教,做下了些事情,我已痛责了他,可是这事总牵扯到这边,不告诉呢又不好,告诉了呢……”      说着万老爷看向自己太太,长叹一声。这到底出了什么事?方太太看着万老爷夫妻神情,总不会是他们儿子坏了谁家闺女,这脸兜不住这才来自家?方老爷已经开口:“看来是令郎做了什么错事,我话放在这里,年轻人总难免做什么错事,可这错要是太大,我拼了这许多银子不要也要退亲。若错还可原谅,这门亲事自然可以继续。”   万太太立即开口:“亲家老爷果然是通情达理的,这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只是有个丫鬟有了两个月的身孕,我百般考问,才问出是我家那个孽障两个月前喝多了酒,我吩咐丫鬟去服侍,谁晓得那孽障就,”万太太还顿一下,毕竟人人都知道发生什么了。      方老爷和方太太没料到是这么一件事,这种事可大可小,可不管是大还是小,这成婚前遇到这么一件事,就跟吞了个苍蝇似的,而要就此退亲又觉得还没到这份上。方太太思量一会儿才道:“那万太太的意思,是这个丫鬟要我们处置了?”   方太太这样说万太太并不奇怪,但对万太太来讲,丫鬟并不是什么要紧的,要紧的是丫鬟肚子里的孩子,况且内中还有些事是不能说出的,现在最要紧是怎么劝方家肯行留子去母之举。万老爷听到方太太这么说倒松口气,这样说就是不会退亲了,只要不退亲就好办,万老爷面上已堆上笑容:“那个丫鬟做下这种事,就算当时活活打死也是该的,可是一来上天有好生之德,二来她肚子里总已有了孩子,既托生在肚里,也算我万家的一根血脉。”      血脉?方太太冷笑道:“万老爷这话好生奇怪,你万家的血脉要紧,难道我方家的脸面就不要了?这办喜事的紧要关头,好好的突然跑出个大肚子的丫鬟来,这要传出去,你万家是教子不严,我方家不也一样被打脸?挑来挑去挑了这么个人,我怎对得起死去的姐姐?”   万老爷被说的满脸尴尬,万太太忙打圆场:“亲家你这话说的很对,所以我一知道后就责罚我那个孽障,又要把那丫鬟立即拉出去卖了。可是再一细想,这卖出去虽是一了百了,可这肚子里的总是我万家的血脉,这卖出去等生下来,无论是男是女日后都是个隐患。若要拉出去卖前用药打掉,又未免太伤阴德,这才左右为难。”这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方太太抿住唇不说话,方老爷也不搭腔,这样的沉默让万氏夫妻也跟着沉默,过了好一会儿万老爷才扛不住开口道:“亲家,这事虽则是后院里的事,可关了我万家的血脉,这才上门来说个清楚明白,这丫鬟是绝不能留了,等生下孩子再卖出去。”      方太太冷笑:“贵伉俪既已拿定了主意,也知道我们若不退亲就只有捏着鼻子认下这事,方才还说什么退亲不退亲的话,既如此,我就顺了你们的意,把这亲退了,免得我甥女还没进门就当娘,又不是去做填房,谁愿意背这样名气?”   这,万老爷和万太太对看一眼,万太太忙道:“亲家,我晓得千错万错都是我们家的错,谁也不愿没进门就当娘。可是事已经出来了,这离成亲又没有几天了,再说不管怎么说,那丫鬟都是留不得的,到时只要她生下孩子就把孩子抱走,丫鬟远远卖掉,这一生那孩子都不会晓得他亲娘是谁,只会认媳妇为母。”      方太太冷笑着看向万太太:“要生下是个闺女呢,倒也不碍事,养大了给份嫁妆嫁出去就完了。要是个儿子呢?万太太,这一个娘生的还有口舌,更何况不是同一个娘生的?到时我甥女生下的究竟要怎么相待?”   方太太这话简单明了,要留下这孩子不退亲,生下来若是儿子,做长辈的此时就要把产业说清楚明白,免得等到以后纠缠不清,毕竟庶长子为长兄,虽嫡庶有别,可还有长幼有序,摆出长兄架子来,嫡出的弟弟也要听两句。 72 72、立约 ...   方太太这话也在万太太意料之中,万太太正想开口应下,方老爷就又道:“至于那认我甥女为母的话,还是少说为妙。”嫡母拒绝认为儿子,那就是不认这孩子是庶子,这话让万太太脸上的笑消失的干干净净,过了好一会儿万太太这才开口:“尊府好家教,我们这般求全,尊府竟还这般,难免有些得寸进尺了。”   方太太冷淡开口:“得寸进尺?万太太,这句话说的该是你家吧?当初定亲的时候,媒人夸的你儿子都成一朵花了,斯斯文文从不和别人多说一句话的。我们做长辈的,自然不愿意孩子嫁过去后有多什么淘气,这才应下这门亲事。哪晓得这亲都还没成,就有了个大肚子的丫鬟这是哪家的家教?好,你们两口子抚养儿子也不容易,我们这才松口说让那孩子生下来,这门亲事不断。可你们还要我甥女抚养这孩子,这又算是怎么一回事?”      万太太从来见方太太都是礼仪周全的,没见过方太太这样发火,和万老爷对视一眼,万老爷身子微微向方老爷倾去:“亲家,亲家母说的话也是有道理的,可是这不认媳妇为娘,这样的话也难说出去。”   方太太已经开口:“这有什么,不过就是分一份产业由那孩子自己过去,总是你万家血脉,我们也不赶尽杀绝。”万太太又怎会不明白方太太这话的意思,可媳妇虽要紧,总没有孙儿要紧。万太太还待开口,万老爷已经使个眼色给自己太太:“我也明白你们的心,做长辈的总希望孩子好好的,不愿家里事情多也是常理,这既是常情,我再难办也要办了。”万太太叫一声老爷,万老爷示意她不要再说,只是对方老爷道:“那这十九的吉日还是不变,说起来,今儿已经十一了。”      万家答的这么爽快,方太太有些后悔该多问问,可话已经说出不好再改口,算起来,还有八天就成亲了,真要因这事退亲,别人知道了也只会笑外甥女太过嫉妒,哪能因这么点小事退亲。方老爷已道:“你家既答应了,就写一张约定,签字画押,免得日后不好说。”还要写张约?万太太的脸顿时又沉下来,方老爷已经对管家道:“去外面书房请武先生来,请他做个见证,免得说我们方家空口无凭。”   万老爷的眉也皱紧:“亲家,这,”方老爷伸出一根指头摇了摇:“万老爷,不是只有你们夫妻疼孩子。玉兰虽不是我们夫妻生的,却也养了她这么多年,拙荆疼她也是疼到骨子里。今儿这个约不写,那这门亲事也没再做的必要。妒忌就妒忌,我方家大不了坐产招夫。”这话让厅上又安静下来,万老爷过了好一会儿才叹气:“说起来也是我教子不严,这约,我写。”      万太太又叫声老爷,写了这约,丫鬟肚子里那孩子,不管是男是女,一辈子都要顶了奸生子的名头,抬不起头来。可要不写,方家这门亲也保不住,想到自己儿子,万太太除了叹气什么都不说。   武先生很快请到,刷刷写了张约,双方都签字画押,各自执了一份。这亲没断就还是亲家,方太太张罗酒饭要款待万家,万老爷推辞不受,告辞回去。   送走万老爷夫妻,方太太那脸顿时就沉下来:“好端端的,怎么出了这么件事,就算是酒醉,难道派个小厮去照顾又有什么不行,非要让个丫鬟去?再说就算真出了事,不也一样可以把丫鬟嫁掉,哪要等到两个月后,老爷,我瞧着,这明明就是万家要捏我们家的脖子。” 方老爷的眉也皱的很紧,对万家也想不出什么好话来,拍一下妻子的肩以示安慰就对方太太道:“我总觉得这里面有什么不对,可要真为这事退亲,玉兰的名声也很不好,毕竟个把丫鬟生的庶子,着实算不上什么。”      真要想瞒,万家自可以把这事瞒的紧紧的,等成亲后过上个把月再让丫鬟来磕头得名分。而不是在成亲前数日特意跑过来说,难道说里面还有什么不知道的事?方太太想到就做到,叫进林妈妈:“你去打听打听,亲家家这几个月出了什么事,事无巨细全都问清楚了。”   林妈妈也晓得万家夫妻来这件事,心里也在琢磨,听到主人吩咐就忙应是,快要转身出去时候才想到另一点:“老爷太太,若真出了什么事,这亲事?”不说还罢,一说方太太心里更烦,拿起一个茶杯就往地上砸:“真出了什么事,难道我方家又是好惹的?”      林妈妈见状不敢再多说,急忙退下,方老爷的眉皱的很紧:“玉兰的婚事,怎么总是这么不顺,这万家,原本瞧着清清白白,家教又好,可今儿这事一出来,我总觉得不对。太太,要万家背后真有什么猫腻,这婚事不做也罢。只是你出门时难免会被人说。”丈夫这么顾惜自己,方太太觉得心里暖烘烘的,含笑道:“这有什么,真要有什么,玉兰嫁过去也是受苦,我被人说几句那算什么?”   方太太拍下丈夫的肩道:“我去瞧瞧玉兰,这事还是要和她说清楚,不然她嫁过去心里总难免不舒服。”方老爷点头看着妻子走出去。   方太太来到邱玉兰这边时候,看见邱玉兰正在那和小玫做着针线,绣的是鸳鸯戏水喜鹊登枝,方太太瞧见邱玉兰做针线时面上温婉笑容,心里不由一叹。邱玉兰已抬头道:“舅母来了,还请快坐。”   方太太人虽坐下却没开口,小玫这下更加着急,还是邱玉兰先开口:“舅母有什么话就说。”方太太这才叹了声把万家夫妻今日来的目的说出,听完始末,邱玉兰久久没有说话,手里绣活掉地。小玫捡起地上的绣活知道邱玉兰心里不舒服,并不敢多说什么,只是陪在旁边。      过了好一会儿邱玉兰才开口:“你瞧,人的话就是不能说那么满,我不愿丈夫纳妾,结果还没进门呢,就先给我来这么一件事。偏生这事人人都说是小事,为这个退亲舅舅舅母脸上也不好看。”   方太太从不知道邱玉兰有过不愿给丈夫纳妾的心,听了这话倒愣在那里,过了好一会儿才叹气:“玉兰,我也晓得这件事委屈你了,我和你舅舅也让万家立了约,日后你嫁过去,也算有了把柄,到时想怎么样都好办。”邱玉兰垂下眼,红色的鸳鸯直戳人的眼,方太太扶住邱玉兰的肩:“玉兰,女人这辈子,”说着方太太就悲从中来,说不下去。      邱玉兰抬头看着方太太倒笑了笑:“舅母,我晓得你和舅舅待我好,横竖林妈妈已经去打听了,若只有这么一件错事,那嫁过去也不防。”方太太心里更酸:“玉兰,晓得你是妥帖人,这事确是你受了委屈,你放心,凡事都有我和你舅舅。”见邱玉兰应了,方太太这才离开。   小玫这才开口:“姑娘,这话着实不晓得该怎么劝,不过林妈妈已经去打听万家那边到底出了什么事,要真……”邱玉兰此时已经意兴阑珊,费了心思挑的女婿,没过门就出这种事,背后还不晓得有多少事呢,只是这事舅舅舅母已经努力在为自己挣面子,若再要求多的,舅舅舅母的面子难免会有所失。      见邱玉兰只叹气不说话,小玫还待再说,邱玉兰已拿起做好的鸳鸯戏水的帕子往火盆里一丢,虽锦缎厚实,火盆里火也不小,那鸳鸯很快就被烧着。小玫下意识地想伸手去火盆里面抓,但手在半途就被邱玉兰抓住,抬头小玫看见邱玉兰眼里满是泪:“不必了。小玫,难道女人一辈子就像舅母说的一样吗?”这问题小玫回答不出来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站在那看鸳鸯成灰。   林妈妈很快就打听回来:“太太,万家这段时日和平日差不多,也在忙着办喜事,小的寻了几个相熟的下人,他们都说家里除了那丫鬟有孕之外没出什么事。还说亲家老爷太太之所以为这件事专门跑一趟,那是因为看重表姑娘,怕表姑娘进门后受委屈,这才专门去的。”这说法说的也对,方太太的眉却依旧没松开:“除此,还有些什么事?”      林妈妈仔细想了想才道:“还有,就是一个半月前请过医,说姑爷感了风寒,不过四五天就好了。别的就再没有了。”一个半月前刚刚入冬,冷暖交替,感冒了也是平常事,方太太让林妈妈下去,难道说真是自己多疑,可这怎么都问不出来却越发透着奇怪,但总不能因自己怀疑就贸然退亲或者推迟婚礼。   方太太真是左右为难,和方老爷商量,方老爷的眉一皱就道:“这不算什么,成亲总要下礼,新郎那能躲着不出来,到时见了就知道。只要不入了洞房,就算拜了堂也还是个没嫁的闺女,怕什么?” 73 73、真相 ...   方老爷说的毫不在意,方太太却听的直皱眉头:“老爷,晓得您是有主意的,可是这没成亲退了亲还叫的嘴响,这要真上了花轿就说不清了。”方老爷摆一摆手:“你们女人家就是想的多,玉兰清清白白一个人,别人又能说什么?再说万家做这事,明面上是客客气气、做尽姿态,可明明可以提前个把月来说,偏偏要等到现在,分明就是来卡我们。”   方太太也明白这点,自家要真为此退亲,传出去人人都会说自家太过,绝不会说万家半分坏话,毕竟万家是夫妻两个齐齐来自家门上低头的。而邱玉兰会被说成不贤惠容不下人,这种自己吃了亏还无法说出来的事,自己都忍不下去,方老爷又怎会再忍?      可是这件事情总也要想周全了才好:“老爷既有自己的打算,那我也不好再问,只是……”方老爷摇下手:“没什么只是的,你告诉玉兰,这件事不用担心也不用放在心上,一切都有我。”方太太虽应了但还是道:“老爷,结亲总不是结仇,这件事呢,虽说万家做的不够地道,可万一姑爷那边的确是酒后失了分寸,也不能因了这件事就退亲。到时若玉兰心里有了芥蒂,不是好好一门婚事被我们坏了?”   方老爷摆下手:“你不必担心,这件事里里外外都有我,哪有我们吃了亏还要硬咽下去的道理?一个丫鬟,也敢这样大胆算计自己小主人,就该被活活打死才是,哪里左一个有好生之德,右一个总是血脉。都学这样,那丫鬟们也不用好好地服侍主人,只要想法怀上主人的孩子就够了。”   方太太噗嗤一声笑出来:“老爷,您这话虽说的在理,可是这男女之事,谁也不晓得到底是丫鬟算计还是姑爷酒后失德,毕竟那丫鬟是万太太吩咐去服侍的。好好的,总是一条命,我只是恼万老爷什么认母不认母的话。”方老爷的火气被方太太这两句说的又重新燃起来,但想想就算在家里发脾气也于事无补,这才强自把火气忍下来淡淡地道:“横竖要来迎亲,我自会问个清楚明白,若是酒后失德,事后也晓得自己错了,那瑕不掩瑜我会把甥女嫁过去。若不然,”      方太太瞧着自己丈夫面上的笑,摇摇头道:“老爷既做了主,我也不好再多问。玉兰那里我再去说说,让她安心待嫁。”   方太太去邱玉兰那里说了打听来的信,又对邱玉兰道:“你舅舅也说了,这做人难免会有做错事的时候,若是姑爷真是做错一次,虽则万家那边有要保那孩子一条命的念头才推迟上门来商议,却也是人之常情怪不得。”邱玉兰应是又道:“其实那日舅母走了我就想明白了,天下男子……”   方太太拉住她的手:“什么天下男子皆薄幸这种话还是少说,若不是我没有孩子,你舅舅也不会连番纳妾以图生子。玉兰,舅舅和舅母盼着你好,这才把话都说透了,若真是晓得自己做错,这样有担当的男子也是能嫁的,若不然,你舅舅又怎会瞧着你嫁过去受委屈?”      邱玉兰点头:“舅舅舅母对我的好,我记住了,真如舅舅所说,他若是个有担当的男子,那我也不会心有芥蒂,若不是,”邱玉兰顿住口,方太太拍拍邱玉兰的手:“没有什么万一的,姑爷定会是个有担当的男子。”   但愿如此,邱玉兰此时心中虽有无数话语,可也晓得这时说出来只会给舅舅舅母添上烦扰,倒不如应下就好。看见邱玉兰点头,方太太眉微微一皱,都是好孩子,怎么这婚事就百般不顺?林三爷倒是好的,可又配了那么个媳妇,还有容安,这几年他不统口,也不好再去为他寻亲,说来说去,倒只有虎哥儿的婚事不用多操心。      既然全家都晓得要做什么,邱玉兰的婚事还是继续下去,转眼就到了十一月十八,这日按了规矩该是把嫁妆发过去,陪嫁的人也跟过去,可方家并没按规矩把嫁妆发过去。   万老爷那边得了信,倒和万太太面面相觑,富贵人家女儿出嫁,这嫁妆不少,安置嫁妆也要个一天,哪似穷人家的嫁妆不过几盆几碗,迎亲那日跟着带来就是。   万太太沉思许久才道:“老爷,瞧这样子,只怕婚事有变,不如……”万老爷的手一挥:“什么不如,这不发嫁妆,是他方家做错,不是我万家做错。”说着万老爷就喊管家:“你去问问亲家,这嫁妆不发来,新房要怎么铺设?难道明儿要让亲戚们瞧笑话吗?”      管家急忙应是才道:“老爷,方家那边已经派了个人来,说请大爷明儿亲自去迎亲。”迎亲?万太太的神色已经变了,本地久已无亲迎习俗,都是由媒人带了迎亲的人前往,这怎么突然就冒出要亲自迎亲?   万老爷要镇定一些,看着自己的太太道:“太太,难道说方家听到些什么风声?”万太太呸了一声:“听到什么风声?服侍的人都是我挑的,不许出了那院子,哪会有人知道?”万老爷叹一声:“其实说起来,总是我们做的有些……”      万太太的眼眶红一下:“老爷,你只晓得心疼别人家的孩子,难道不晓得心疼自己儿子?人家没定亲的遇到这种事情还要赶着去寻个媳妇娶进来冲一冲,更何况是我们这定亲已久的?没让他家提前嫁过来已是好的。老爷,这冲一冲,难保很快就好了。”万老爷唉声叹气:“那现在要亲迎呢?就算服了药,也不过就是挣扎的起来床,这媳妇进了家门,拜堂成亲倒够了,可这亲迎是要足足一日。”   这说的万太太也没了主意,但媳妇马上就要进家门,这个节骨眼可怎么都不能出事。万太太牙一咬:“索性,让老二代他哥哥去迎亲。”万老爷瞪她一眼:“什么馊主意?人家又不是没见过,罢了,我亲自去一趟亲家家。你就待在家里好好地等着明日娶媳妇。”万太太送走万老爷,回头看见个婆子走过来:“太太,春姑娘说想吃腌梅,这个时节,哪里寻去?”      那丫鬟名唤晚春,知道她有孕后万太太就对她又恼又不敢碰,万大爷原本好好的,谁晓得一个半月前突然浑身发热,口出胡话,忙忙地请来医生一瞧,说有个童子痨的毛病,没破身前倒和好人是一样的,等破了身过不得些时候就发作。好的三年五年,不好的也就那么一两年内人就没了。   万太太听的五雷轰顶,儿子从来都是老实规矩的,家里的丫鬟们也不多说话,怎么就失了童子身?又想着媳妇快娶进来了,常有冲喜冲好的,何不就走这条路?拿出银子嘱咐医生别把实情说出,只说是着了风寒,横竖这病瞧起来和风寒差不了多少。   医生久走万家,晓得万家快要娶媳妇了,这病又不是得了马上就死,总还有个三五年的功夫,到时媳妇娶进来能传个后也好,收了银子又开了药方也就应下。万太太等送走医生让人瞧好万大爷,就把丫鬟们一个个叫来,问到底是谁做下这勾引大爷的错事?      万太太平日管家严,晚春不敢相瞒,被一吓也就说出,万太太气的要死,恨不得把晚春活活打死,可是又想着这春风一度,难保晚春肚子里就有了儿子的种。到时若媳妇进门没有消息,还要指望晚春肚里这个,暂且把晚春关进房里让个心腹婆子守着她,就去寻万老爷告知详细。   万老爷没料到儿子的病竟是由此引起,听得太太要继续娶媳妇不免说了几句这样事可做不得,难道人进来没几年就守寡?亲家晓得了也不会应的。但万太太涕泪交加,说历来有冲喜之说,难保就冲好了,就算冲不好,这么个媳妇自己这个做婆婆的还不会当做亲闺女一样相待?难道老爷就只顾着别家孩子不心疼自己儿子?      万老爷被太太哭的心烦意乱,转过念来和太太商议停当,等到晚春过了数日确认有孕,这才拖延到不可拖的时候往方家去,明做请罪之举,实是因为这门婚事确实不能退。谁知到了今日,眼看着媳妇明日就要进家,儿子这些日子服了药虽不能似平日一样,但起来走动个把时辰是没事的,到时拜堂成亲再送进洞房足够,哪晓得方家要求亲迎。   万太太在家里烦躁不安,万老爷在那说的口干舌燥,方老爷就只有一句话,务必要亲迎,不然这亲事就作罢。   万老爷是真没料到方老爷会如此说,明日就是喜日子,哪还有这个时候出岔子的?方老爷倒一派轻松:“我待甥女如亲生女儿一样,你儿子做出这样的事,我总要问个清楚明白才好把她嫁出去,可是全看不到你儿子的影儿,我这才出此下策。” 74 74、不嫁 ...   这一句话堵的万老爷答不出来,手抬起指着方老爷想说话,可不晓得该说什么。方老爷端起茶喝了一口:“还是那句,明日你儿子来亲迎,我问过了婚事自然成的。若不能,那这婚事也就作罢。”万老爷后退两步,心里开始埋怨起自己太太,若当时和盘托出,再和媳妇说了清楚明白,此时也无需这么难办。可当时隐瞒的话已经出口,此时再开口说出实情也换不回方家的谅解。   看着万老爷那一脸的为难,方老爷站起身道:“好了,话也说完了,万老爷想必也要忙着预备婚事,我就不留你了。”说着方老爷就叫管家送客。瞧着来到自己面前的管家,万老爷咬牙正待开口,叫一声方老爷,但方老爷转身过来时候万老爷的勇气就消失不见,明日就是喜日子,自己家的花轿上了门,难道这边不把新娘送过来?难道他们就这样甘心做全城人的笑柄?      万老爷既这样想了就对方老爷道:“明日吉时,我会让花轿上门。”方老爷见他绝口不提万大爷亲迎的话,眼神也黯一下:“好,只要姑爷来亲迎,我就让甥女上轿。”说着方老爷就挥了袖子往里面去。方老爷这举动让万老爷皱眉不止,但很快也就转身走出去,明日花轿上门,还有这么多人来贺喜,我看你方家的脸面往哪里搁。   方老爷进到里面径自去寻邱玉兰,虽说明日就是出嫁的正日子,可邱玉兰面上没有多少喜色,没进门就有个怀了身孕的丫鬟,虽则万家那边保证不让邱玉兰对这个孩子费半分心,可世事难料,一辈子那么长,谁晓得会发生什么事?      方老爷走进邱玉兰的屋子里看到的就是邱玉兰对着窗独坐,面上愁多于喜。方老爷的眉头不由皱一下才上前:“玉兰。”邱玉兰听到舅舅的声音忙起身:“舅舅来了,快请坐。”方老爷摆下手:“玉兰,明日若你上不了花轿,不会怨舅舅吧?”   这句话让邱玉兰吸一口冷气才低声道:“舅舅,这是甥女一生的事,此时万家那边含糊不清,若真有什么,甥女也……”这话给方老爷吃了颗定心丸,拍下外甥女的肩:“好,这才是我方家的孩子,从不瞻前顾后的。那些别人的议论就由他去。”邱玉兰咬下唇才问:“舅舅,万家那边到底出了什么事?”   方老爷的脸沉一下:“万家那边不同意新郎亲迎,还说什么亲迎一规取消已早,这里面没有什么猫腻谁也不信。明日万家务必要新郎亲迎,不然这新娘就不上花轿。”邱玉兰长出一口气,方老爷担心她心里有什么不好的念头,声音放低一些:“玉兰,算起来,也有好几个月没见过那边姑爷,原本出了那样的事,该是带着姑爷来请罪才对。”   长辈出面再有面子,也没有亲自前来那样有诚意,但万家说到别的都肯点头,唯独说到让新郎出面就推三阻四,这怎不让人起疑心?邱玉兰也明白这个道理,低头道:“有舅舅为我做主,我又担心什么?”      这话让方老爷着实欢喜,又说几句就转身出外,邱玉兰等看不见方老爷的身影这才坐下来,明日这花轿,到底能不能上?小玫走进屋里瞧见邱玉兰这样,轻声劝到:“姑娘,您先歇着吧,不然明日脸色不大好。”   邱玉兰往镜子里瞧了瞧自己,这几日睡的都有些不好,别说脸色,就连眼睛下面都有青色浮现。邱玉兰摸一下自己的脸,还是听从小玫的话上床歇息,努力告诉自己不管明日是怎么情形,都要好好睡着。   次日天还没亮,方太太就带了人过来,服侍邱玉兰梳洗换装,前两日已选了日子开过脸上过头,今日只要重新再施脂粉梳妆就好。原本该是欢欢喜喜的,但方太太却一直是若有所思,昨日万老爷来说的话方太太已经知道,这婚事到底成不成,真的成了邱玉兰过门后公婆又会怎样相待?   看着镜中容色渐渐明艳的外甥女,方太太一点也不欢喜,邱玉兰瞧着方太太的神色抬头道:“舅母不必担心,该来的总是会来的。”方太太觉得这话里含义颇深,刚要劝慰几句林妈妈就走进来:“太太,已有客到了。”      方太太只有撇了这边忙出外迎客,上妆的喜娘在不停地说些吉利话,又赞邱玉兰的面容真是这么多新娘里面见过最出色的,那些套话邱玉兰一个字也不想听,只是紧紧地握住手里的帕子,做一阵笑柄和一辈子幸福比起来,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再则,邱玉兰望着镜中的自己绽出一个笑容,自己跟随亲娘的弟弟居住在很多人眼里已经是笑柄了,那还怕别的什么?身后传来叹息:“姐姐今日真美。”都不用回头邱玉兰知道是林七姑娘来了,笑着道:“你到的早,今儿有什么好东西送我?”   闺中密友趁这个时候再另行添上一些心爱之物也是常见的事,邱玉兰和林七姑娘也曾结伴做过同样的事,但邱玉兰说过这话却没有听到林七姑娘的声音,邱玉兰回头笑道:“怎么,舍不得送我心爱之物?”      今日的林七姑娘虽打扮的和平常一样,但面上那实实在在的忧愁是骗不了人的。邱玉兰会错了意,还当林七姑娘是忧愁明年初就要出嫁,这无忧的闺中日子就要结束,刚要再说话喜娘已经把邱玉兰的脑袋转过来:“还没装扮好呢,姑娘要说话慢慢说就是。”   林七姑娘走到邱玉兰身边用手扶着她的肩,那句姐姐你不要嫁的话都来到嘴边但没说来,只是看着邱玉兰,看她变的越来越美,渐渐容色艳丽到无法直视。林七姑娘不由叹了声:“昨儿我六姐归宁了。”      林六姑娘出嫁已有两年,那家日子也还可以,只是下面还有个小姑,婆婆要给小姑攒嫁妆,就看中林六姑娘那在丰厚的嫁妆,说了好几次要林六姑娘把嫁妆拿给她管着。林六姑娘怎么肯依,林六姑娘本就嫁的委屈,又知道嫁妆才是女人的根本,哪肯把嫁妆交给婆婆?已和婆婆拌了好几回嘴,每当遇到这时丈夫总是责她不该对婆婆无礼。绊了嘴就回林家哭诉一番,林太太只当没听见,倒是曾姨娘心疼女儿,悄悄地把攒的银子拿些出来要女儿带回去哄住婆婆。   好在那婆婆只要见了银子也就闭口不会再多说什么,总要再隔个把月才会又闹一番,林六姑娘能用银子买回来个把月的清净这日子也还能过。七月时候林六姑娘生下儿子,出月子后拣点首饰,见自己首饰盒里有几样金首饰不见了,问过丫鬟,才晓得是婆婆把这几样首饰拿去给小姑做嫁妆。      林六姑娘既生了儿子,觉得自己站住了脚,在那大哭大闹起来,非要丈夫把这些首饰要回来,丈夫开头还说要孝顺婆婆,林六姑娘就道他不心疼儿子,自己的首饰不留给儿子娶媳妇要留给别人做什么?丈夫觉得这话也有理,去和婆婆说了无数好话,总算把首饰要了回来。   林六姑娘头一回占了上风,就跟拿住把柄一样,以后婆婆再来说要银子给小姑办嫁妆的话,林六姑娘就把儿子抱给婆婆要婆婆把这孩子摔死了,好让这孩子省出银子来给小姑攒嫁妆。婆婆虽心疼女儿,却也疼大孙子,只得偃旗息鼓。   此时邱玉兰听的林六姑娘归宁,笑着道:“你六姐姐自做了娘,这脾气比以前要好很多。”好什么?林七姑娘的手还是放在邱玉兰的肩上,思忖着想把实话说出来,昨儿林六姑娘得意的眼还在面前,她这嫁过去,过不了两三年就有好戏瞧了。嫁妆丰厚精挑细选?到头来只怕日子还过的不如我呢,那些丰厚的嫁妆就要白白地给那个丫鬟生的,真是该。      林七姑娘又叹气,邱玉兰不顾喜娘的阻止抬头瞧着林七姑娘:“你这是怎么了?”林七姑娘眼里的泪都快下来了:“姐姐,昨儿我六姐说,说……”林七姑娘怎么也说不出口,婚事已成定局,很快花轿就要到,这临上轿悔亲,方家会被说成什么样子都不知道,邱玉兰以后想再嫁就更难。   邱玉兰一双眼望着林七姑娘,轻声道:“我记得你六姐也嫁到那左近。是不是万家出了什么事?”林七姑娘的泪滴落:“我六姐没仔细说,只说万家大爷身子好似有点不好,姐姐你嫁过去,只怕没有几年的日子过,若没生下孩子,那就只有抱着这丫鬟生的孩子过了。”   果然如此,此时邱玉兰心里如明镜一般洞亮,看着林七姑娘道:“谢谢你。”接着邱玉兰就对小玫道:“你出去对舅舅说,今日我不嫁了。”说着邱玉兰就伸手把发上插的首饰往下拿。 75 75、纷乱 ...   邱玉兰先说的话已把喜娘等吓住,再看见邱玉兰落后的动作,喜娘忙伸手按住她的手:“我说姑娘啊,您怎么这时候闹小孩子脾气,这吉日都挑好了,也定了这么多天了,哪能您说不嫁就不嫁?”邱玉兰哪是这样能让人说服的,冷笑道:“方才的话也听到了,我嫁过去没得几年就守寡,既明知道守寡,哪为何要嫁?”   林七姑娘没料到邱玉兰的反应这么激烈,比喜娘晚了一步,见邱玉兰这样不由泪如雨下:“邱姐姐,都是我不好,不该那样说。我……”邱玉兰对林七姑娘道:“你很好,错的不是你,这城里的议论就由他去,嫁过去要过日子的人是我,不是别人,我在意那么多做什么?难道要我嫁过去,守着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没了的丈夫,抱着一个不是我生的孩子过日子吗?”      邱玉兰声音颤抖强忍住泪水的样子让林七姑娘看的一阵心疼,上去抱住邱玉兰就大哭起来。喜娘们手足无措,没有谁再敢说这时候哭不吉利的话,有人一拍脑袋,这时候管自己什么事,赶紧去问主人家才是正经。只是方才小玫就已出去,为何到现在都不见主人家来,只有一群人在这里面面相觑,难道是小玫没说清楚,喜娘们嘀咕一阵,让个人再出去请主人家。   小玫其实也被邱玉兰的话吓到,但她素来听邱玉兰的,只愣了很短时间就往前面跑去找方老爷。越往前面走小玫越奇怪,按说今儿来的人不少,下人们该是川流不息的,但为何听不到多少声音,难道说出了什么事?小玫心里想着脚步越发快了,刚走过拐角看见一个婆子过来,不等小玫开口说话,婆子就站住脚:“这不是小玫姑娘?怎的不在后面守着表姑娘,我正好要去和表姑娘说一声,今儿这事有蹊跷,让表姑娘安心等着。”      这话让小玫的心扑通扑通直跳,见婆子又要走就伸手拉住她的袖子:“好婶子,你快告诉我,到底出什么事了?”婆子叹口气:“也不知道表姑娘是惹到什么麻烦了,我告诉你,花轿来了,可老爷说了,不说个是非曲直不许表姑娘上花轿。你有事先去忙,我还要去表姑娘那说一声。”   说着婆子就急匆匆走了,没想到老爷那边的决定和姑娘这边说的话倒差不多,不过也要往前面告诉老爷。小玫脚下更快地往前厅走,刚走出门就听到十分嘈杂,看来人都聚在这里。小玫心里暗忖抬头一瞧,不由吓了一跳,前厅里满满地全是人,偶尔还能听到几句说话,这阵势,就算肯上花轿,这门亲事也顺不了。   小玫沿着屋檐走,前厅的门都被堵住,好容易有个缝挤进去,刚从这个缝进了人群一个滑脚不好差点摔了。幸好旁边有人伸手拉了一把,小玫这才站稳,对人说了声谢谢,这人倒还多说了一句:“记得你是邱姑娘的丫鬟吧,你家老爷正在那和媒人说话,你要不要回去告诉邱姑娘耐心等待?”      这谁竟然连丫鬟都认识,小玫越发奇怪,抬头一看有些眼熟,忙行礼下去:“见过林三爷,姑娘的确让小的来寻我们家老爷,只是……”小玫住了口,剩下的话就不好说出,林三爷了然一笑,小玫又行一礼就往前面去。边走边摇头,林三爷这么好的一个人,怎么偏偏就配了那么个母夜叉,自己家姑娘温柔娴静样样都好,怎么临成亲就什么事都出来了,这些事真是难讲。   走到前方老爷的声音听的更清楚:“我已经说过,今日不见新郎来亲迎,我就不让外甥女上花轿,怎的,这时把花轿抬到我家门口,是要逼我家把人嫁过去?这样婚事不做也罢。”这话和邱玉兰说的竟差不多,小玫若方才还有些惊诧的话,此时已经完全平静。媒婆急的一头都是汗,做媒也十几二十年了,成就的夫妻少说也有四五百对,争嫁妆争聘礼的事也遇到不少,两亲家没结亲前打的头破血流的事也听过。可从没遇到这样事事讲的妥当,临到要上花轿时非要见到新郎才肯出门的事。      媒婆在着急,万家迎亲的人也急忙开口:“方老爷,这事说出来大家评评,都会说您做的不对,哪有不见新郎就不上花轿的?再说新郎今儿那边还有事,哪能分得开身?”方老爷眼皮一抬:“你欺我没做过新郎吗?”   新娘梳洗换装要花费许多时候,新郎就简单的多,顶天了就是听一下父母的教训,再帮着招呼一下客人,哪有更多的事要做。万家迎亲的人见方老爷死咬住不放,那眉皱的都不成样,索性道:“方老爷,虽说这家是你做主,但儿女结亲,结亲的是他们小儿女,我这就去问问侄媳妇,她肯不肯上花轿?”      说着拉起媒人就要往后走,方老爷可一点也不担心:“你当我外甥女是无知少女?什么都不问明白就上轿吗?”迎亲的人是万家三太太,嘴巴也是出了名的利,她回身就道:“夫妻本是前世缘分,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都有了,不过是因你没见到我侄儿就不肯让新娘子上轿。这种事,说出去不怕被人笑掉大牙?”   说着万三太太还对众人道:“你们都来评评,是这个理不是?”媒人已经一眼看见刚挤到人群前面的小玫,忙喊出来:“小玫丫头,你来了,是不是新娘子派你来的,我和你说……”媒人这一喊众人的眼都聚到小玫身上,小玫顿时感到有些紧张,媒人已经一个箭步上前拉住小玫的手:“你来的正好,快带我去见邱姑娘。”   万三太太也走过来拉着小玫:“好孩子,快些带我们去。”万三太太今日的脂粉用的多了些,今日厅上人不少,小玫觉得有密不透风之感,想用手捂下鼻子又觉得不好,万三太太的手拉的更紧:“我就知道侄媳妇不像方老爷一样不通情理。”      小玫觉得自己都快窒息了,努力把头别向另一边好多吸几口气才开口道:“这位太太,我家姑娘是遣我来寻老爷说句话的。”这句话出口,厅上那些议论顿时消失,万三太太放开拉住小玫的手紧紧盯着小玫,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出要说什么一样。   小玫整整衣衫上前对方老爷行个礼,声音和平日一样,但在安静的大厅里面每个人都能听到:“姑娘说,听说了万家姑爷的一些事,姑爷让奴婢来问老爷,是别人一时的议论要紧,还是姑娘嫁过去后日子过的不好要紧?”小玫说的婉转,众人却听的明白,媒人和万三太太的脸顿时变色,万三太太已经嚷出来:“你这丫头定是胡说,我家侄儿文才出众长的又俊,你家姑娘嫁过去怎会日子过的不好?”      方老爷听到小玫说的话面上已经带上笑容,现在听到万三太太这样说话就道:“我外甥女既这样说,那定是有自己打算。万三太太您还是先派人去问问万老爷,今儿到底让不让万大爷来迎亲。不然,抬个空轿回去,也不是我一家人没脸。”   万三太太一张脸白了又红,没想到方老爷竟油盐不进,一时没了主意。媒婆在旁仔细想想也就明白,方老爷能从赤贫时起家,见过的事更多,哪是万老爷这样久居乡间的人能比?媒婆眉一皱就把万三太太拉过来:“今儿这事也奇怪,不管怎么说,万大爷来接亲也没什么大不了,三太太,您就派个人回去和万老爷说一声,让万大爷来接亲。”      万三太太此时嘴里有苦涩漫上,内里情形万太太和她说过,不过只说万大爷病势有些重,吃了药慢慢好了,没说什么别的。这冲喜也是平常事,万三太太不由心里暗自抱怨方家太不讲情理,牙一咬就对媒婆道:“我侄儿前些日子着了风寒,原本都好了,结果前儿劳累了些又躺床上了,今儿怎么来亲迎?”   小玫耳朵尖,站在一边早听见了,不由问道:“万三太太,万大爷只是感了风寒?”媒婆还在想着怎么说服方老爷,哪晓得小玫问出这话,顿时心里也有疑惑,但做媒钱是要婚事成了才拿的到,忙对小玫道:“偶感风寒也是常事,别听别人乱说。”      她们说话声音虽小,但旁边听着的人不少,最先问出的是方太太:“小玫,你老实告诉我,到底你们姑娘听了什么话?”小玫应是才道:“太太,听说,万大爷活不了几年了,还说,若姑娘嫁过去没生下孩子,就只能养那个丫鬟生的孩子。”   啪地一声,小玫脸上已经挨了一巴掌,万三太太对着小玫怒目而视:“你家不肯结亲也就罢了,哪还能这样空口白牙咒我家的人?” 76 76、作罢 ...   方太太上前一把把小玫拉过来,对万三太太瞪回去:“说话就说话,好好地为什么要打我家的人?还有,万大爷到底怎么了?”万三太太见方太太这样对待,心里越发觉得是方家不讲情理,万太太才出这样下策,真讲情理的人家,听到姑爷病重,会立即让姑娘嫁过来好照顾姑爷,哪会推三阻四?   想到这万三太太斜眼就对方太太道:“好一个有情有义的人家,连丫鬟都空口白牙乱说。我侄儿病了是实,但服了药已经好了许多。再说人食五谷,哪里能不生病?不过偶然病了一次,就说我侄儿活不了几年,方太太,你家的家教都到哪去了?”万三太太越这样坚持,方太太心里越觉得万家内里不知隐瞒了多少事,冷笑一声道:“方才你可是口口声声说你侄儿没有病,怎的此时又说你侄儿病了。三太太,你万家到底瞒了我方家多少事情?”      万三太太本以为方太太自己心虚,哪晓得方太太反而步步紧逼,心里倒奇怪。媒婆见状忙道:“两位太太都先别争了,今日是办喜事,何必这样撕破脸皮?”方太太看着万三太太恨不得把她当做万太太拉过来问问,这一步步设下陷阱让人跳是什么意思,难道她的儿子就是宝,自己的外甥女就是草?   万三太太听到今日是办喜事这样的话才忍住一口气道:“不管怎么说,你家也和我家定了亲。要知道定了亲就是我家的人,今儿这人怎么都要接回去。”方太太不甘示弱:“嫁了的人尚未庙见还不能葬在婆家祖坟,更何况这定了亲?是不是今日我家的人不肯上花轿,你家就要明抢?万三太太,你摸着自己的良心想一想,你家侄儿重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讲理的人,就该在病时候就遣人来把这事好好说清楚了。看这边是个什么念头。肯不肯嫁都是常事,哪似你家这样瞒着,不但瞒着还忙忙地找个丫鬟生子,到现在要上花轿了仍不肯吐露实情。万三太太,你家当我方家上下都是傻子吗?”      万三太太听了这话有些吃惊,但很快就道:“那日大嫂上门时候已经说的清楚明白,说侄儿病了不能前来,还多方致意,你家当初也答应了,怎的昨日就非要侄儿亲迎上门?”方太太一口吐沫已经吐到万三太太脸上:“放你的狗臭屁,什么说病了?那日你家大嫂上门,只是说那丫鬟有了你侄儿的种,问我家要不要退亲,哪里说了半句你侄儿病了的话?当日你大哥大嫂还做足了姿态,一个劲地说是你家做的不对。当时我就奇了,男人家没娶媳妇前和人有了首尾的事也不少,但少有父母出面关说的,今日我才明白,原来是你家早就算计好了,儿子病重躺在床上,怕一个丫鬟养孩子名不正言不顺,这才要把我甥女诳过门去替你家侄儿养孩子当节妇。”   方太太已经怒极,一手叉腰一手指着万三太太,袖子都挽到手肘处,难免放出那么三四分当初在市井时候和人吵架时的泼辣来。万三太太倒没料到一向礼仪齐全的方太太还有这样一面,眉一皱就道:“方太太你也是有名姓的人家,哪能这样泼妇状?再说冲喜也好,守寡也罢,这天下这种事情也多了。”      方太太大怒,上前抓住万三太太就一边一个嘴巴给上去,嘴里还骂着:“我家好好一个孩子,要被你家诳去守寡,我还能忍住?有名有姓的人家也要有了命才能做,我从没见过没命的人家做了有名有姓的人家。”万三太太没料到方太太会来这手,被抓住时候差点说不出话来,等那两巴掌上去只觉被打的头晕眼花,勉强站定就道:“你家竟这样泼妇,要知道女儿嫁了人就……”      方老爷见方太太出面,就在那和各位来观礼的人解释,后来见方太太先动手,满堂宾客倒都吓呆,想要议论几句,却碍着这是在方家。方老爷见众人面上神色已经料到七八分,开口道:“冲喜也好,守寡也罢,天下的确不少。可是也要人心甘情愿,万家隐瞒在先,逼迫在后。列位遇到这样的事,可愿再把孩子嫁过去?”说着方老爷看向万三太太:“当日若你万家上门来说时候,把话合盘托出,我家也不是那样不讲理的人家,定会去问外甥女,问她可愿嫁过去?可你家都做了些什么?先是让丫鬟有了孩子,再半句也不提起病情,只说让那孩子留一条命。我觉得不对,让人去打听,哪晓得问了许多人,竟无一人知道万大爷近来情况,只晓得他曾感过风寒很快好了。这样岂不奇怪?我这才多留了一个心,让万大爷今日亲迎,哪晓得万家竟这样逼迫。列位,若我方家有意不嫁,哪会在今日遍发请帖,请列位前来,那不是我自己打自己的脸?”      方老爷这番话说的让那些原本要偏向万家的人也纷纷转过来,林老爷已对方老爷拱手道:“对方隐瞒确是不该,只是万大爷病重的事,只有这丫头说了,谁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造谣。”   小玫听到林老爷这样说就跪下道:“林老爷说的也有道理,但我们姑娘从来都不招惹是非,谁会故意造谣?况且万三太太方才也说了,万大爷确是病了躺在床上,只是服了药已经好些。但这话在今日之前,奴婢从没听万家的人说过。内里情形,想必万三太太才是更清楚明白的。”   小玫是邱玉兰贴身服侍的,这样的丫鬟自然不能普通视之,众人互相望一眼开始议论起来,若真照了方老爷所说,隐瞒在前,逼迫在后,那方家不愿新娘上轿也是平常。谁家嫁女儿也是望她夫妻恩爱,哪愿意明知道过不了几年丈夫就没了还要逼她上轿?再则说了,冲喜也好,守寡也罢,也要一个甘心情愿,不愿嫁过去冲喜的人多了,哪个又能说她们的不是?   万三太太听着这些议论也觉得有些心惊,顾不得自己脸上被方太太打的热辣辣的,和媒婆商量两句就道:“好,你家说我家隐瞒,可有证据?”方老爷已从袖中拿出一张纸来高高举起:“这是那日万老爷夫妻来时,答应等那丫鬟的孩子生下来,只分一份产业自己过活,绝不认我甥女为母。你家若心里没有鬼,哪会先认下这个,把人骗过去再说?”      万三太太是真不知道内里还有这么回事,看着那白纸黑字,真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方太太已经喊小玫:“你起来,不用跪着了,今儿若不是你喊破,只怕万家到现在都还不肯走。自己家的人得了病这也是平常事,就算不起只要来好好说了,我自会去问甥女的意思,哪有这样先隐瞒后逼迫的?”   方太太这话是把所有罪责都栽到自己家头上,万三太太心乱如麻,竟不知道该不该回几句。媒婆皱眉道:“三太太,不如回去问问万老爷的意思?”儿子媳妇都是他们的,为今之计也只有如此,万三太太闭目叹了口气,方老爷已道:“不必了,事情到了这种地步,这门亲还有什么做头?”      这话着实不好,不等万三太太讲话,方老爷已团团作了个揖:“列位都是这城里大家常来往的,今日这事想必心里也各自有断,万家隐瞒在先,逼迫在后,这门亲我家怎能再做,还请列位做个见证,把这婚事给断了。”   万三太太到此时已顾不得许多,大喊道:“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方老爷你这样做不怕天打雷劈?”方老爷淡淡地瞥她一眼:“我还没有为了自己的名声就让自己的甥女结这么一门明明知道要去做寡妇的亲。”   厅上众人都齐齐呼出一口气,闹到这样地步,两家都成了笑柄,但方老爷这话说的如此光明磊落,倒要让人不由挑大拇指赞声好字,至于万家?众人瞧向万三太太,到这时还不肯说一句实话,内里没有事谁也不信。      还是林老爷挑头:“既然如此,万三太太,您还是让人去请万老爷来,这门亲事我瞧是做不成了。不是我偏着方家姑娘,万三太太,你们家这样做法,是害了好好的姑娘。”这话不叫偏哪样的话叫偏?万三太太只觉胸口气血翻腾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有等万老爷来。   此时厅上的人已分成两边,一边是万三太太带了迎亲的人,另一边是方老爷夫妇在那请宾客们喝茶。虽说人人都晓得今日这门婚事是成不了的,但看热闹总要有始有终,并无一个告辞,都在那等着。      足足等了半个时辰,万老爷并没前来,只有一个管家来了,管家进来后直接往万三太太那边去,说了两句就站起身。万三太太这才冷看向方老爷:“你就留着你家甥女,看她能嫁个什么人家?”说着就对众人道:“万方两家亲事,从今日起作罢,劳烦众位前来。” 77 77、福气 ...   万三太太冷冰冰,方老爷听了这话大怒:“本就是你家做错,今日还这样说,难道你以为我甥女嫁不出去?今儿是好日子,我现在就把我甥女嫁出。”这话让厅上众人都愣住,万三太太唇边的冷笑没消失:“倒要瞧瞧方老爷今日要怎么把你家甥女嫁出,难道要平白从外头拉一个人进来?”   事情到了这一步,媒婆是最着急的人,婚事没成倒也罢了,这样撕破脸的少见,媒婆忙打着圆场:“方老爷,这谁是谁非这种事还是慢慢说,你家甥女要嫁人,总也要去……”方老爷已经打断她的话:“什么精挑细选,什么众人都夸的好人家,到头来是什么?自己儿子得了病也就罢了,好好地说我家也不是那样不讲理的人。欺骗逼迫,还口口声声我家不讲理。她不是说我甥女嫁不出去吗?我此时就招婿,不要聘财,今日就成亲。”      方老爷这举动让厅内的人更是呆若木鸡,方太太已经缓过神来,忙对方老爷道:“老爷,晓得您急怒攻心,可是这婚姻大事,总要慢慢商议。”方老爷的手摆一下:“什么婚姻大事慢慢商议,难道万家的婚事没有慢慢商议,到头来是怎么一回事?差点就把甥女推进火坑。”   说着方老爷的眼往厅上这些人看去,今日来的未婚男子也有几个,既是和方家平日有交往的,人品相貌也还过得去。再说再坏能坏过那个躺在床上没有多少日子的万大爷?方太太劝不下丈夫,只得对媒婆道:“万方两家婚事已经作罢,还请你稍带片刻,我把万家送来的聘礼等物全都奉还。”      说着方太太就吩咐林妈妈快些把那些聘礼捡出来还给万家,林妈妈应是后就上前对万三太太道:“还请随小的来。”万三太太此时只觉得方家人都疯了,临上花轿前退亲不说,竟还有这样当堂要嫁女的举动。既然方家人都这样,不结这门亲也好。   方太太见万家的人都走了,转身想和丈夫再商量一下无需这么着急,谁知方老爷并不理她,只是又重复了一遍方才说过的话。方太太顿觉一个头有两个大,这样的事真是只有丈夫才能做的出来,厅上众人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开始小声议论起来。      特别是那几个被家里长辈带来的未婚男子,所收获的眼神更多。说实在的,这门婚事也不差,当堂毁亲再许这种事情书本子上不是记载过吗?林三爷在听到方老爷说出那句话之后,心里有异样感升起,若是自己没有娶亲,此时就可以站出来要求娶邱玉兰,而不是在这羡慕地听着别人议论。   林三爷在这里思忖,突然感觉有人看自己,顺着眼神看见是小玫,小玫的眼从林三爷身上停留一会儿后又转向别的未婚男子。林三爷了然一笑,小玫是邱玉兰的贴身丫鬟,自家姑娘要嫁什么人,她肯定会跟着操心。只是不晓得谁有福气敢在这个时候开口娶邱玉兰?林三爷心里带有点期盼又带有些嫉妒地等着有人开口。      众人也在静静等待,毕竟这不是议亲,而是马上答应了马上就拜堂成亲,已有人有些等不得正准备开口劝方老爷耐了性子时候有个声音道:“义父,儿子愿娶表妹为妻。”众人齐齐看向说话的人,见说话的是石容安,不由都皱了眉。   方老爷没想到会是石容安开口,虽然在方老爷心里,这个义子做个外甥女婿是十分够了,可总有这样那样的顾虑。此时方老爷也不说话,只是和众人一样看着石容安。石容安见众人都看向自己,对方老爷跪下道:“义父对儿恩深义重,儿从来都心怀感激而不知如何报道。表妹端庄贤淑,可惜命运多艰,儿愿娶表妹为妻,护她一世周全,若有反悔,三年前儿子过的怎样,到时儿子也就和三年前一样。”      三年前石容安父亡家散,若没有方老爷施以援手,只怕这辈子就流落了。发这样的誓,可比那些轻飘飘的粉身碎骨的誓言要重的多。   方老爷皱着的眉头松开,上前扶起石容安:“你起来吧,你在我身边这么些年,我怎会不明白你是什么人呢?”说着方老爷就大声道:“列位今日既来了,那就不要走了,我家今日娶媳妇嫁女儿一块办了。”众人在短暂的惊诧过后也就纷纷开始道喜。      方老爷既答应了,方太太也忙地吩咐人赶紧整治酒席,这堂上还要重新布置一番,又让小玫赶紧回去邱玉兰那边告诉她重新梳妆等待出嫁。小玫在石容安出来时候那颗心就开始砰砰乱跳,生怕方老爷不答应,这会儿见事情完了,心里就跟开了朵花似的,飞奔往后面去告诉邱玉兰。   小玫跑的快,跑过不远就看见林妈妈带着人抬着东西出来,媒婆还在那和林妈妈说什么,林妈妈一脸的不耐烦。瞧见小玫飞奔出来林妈妈叫住她:“你这丫头跑什么呢?”小玫停住脚,脸上的笑比花儿还要好看几分:“我去告诉姑娘,等着嫁人啊。”      嫁人?媒婆的眉皱的比林妈妈还要紧几分:“这还没说媒呢,哪里就嫁了。”小玫的声音提高一些,清脆如同山里的泉水:“满堂宾客里,找两个媒人出来不就成了,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我们姑娘哪是别人想的嫁不出去的人?”   这话是说万三奶奶了,媒婆的脸色不由变一下,叹气道:“罢了罢了,我做了一世的媒人,今儿算是什么都见识到了,这些聘礼我就送回去,这趟啊,真是白来了。”能给万家一个教训吃吃,林妈妈也很欢喜,拍一下媒婆的手就道:“这算什么,我们姑娘出嫁,太太定有赏钱的,等我去拿两个赏封过来,你也别嫌弃钱少。”      小玫没有听完林妈妈和媒婆的议论,已经跑进邱玉兰的屋内,喜娘们坐在屋里各自悄悄说话,邱玉兰面上的妆容虽还在,但首饰已卸下不少。林七姑娘在旁边陪着她,一副热锅上蚂蚁样子,倒是邱玉兰不急不躁,还问林七姑娘要不要喝茶?   看见小玫进来,喜娘们顿时围上去:“前面到底怎么了,你们太太只叫我们安心等待,可都等了这大半日了,也没见什么人来。”小玫并没理那些喜娘,只是走到邱玉兰身边道:“姑娘重新梳妆吧,方才万家的婚事已经退了,大爷当堂对老爷说要娶姑娘您,老爷已经同意了,太太让奴婢回来服侍姑娘重新梳妆。”      啪地一身,有茶杯掉下,但失手摔了茶杯的不是邱玉兰而是林七姑娘,她的半边衣襟已经被茶水弄湿,林七姑娘却没有在乎衣服湿了,而是看着小玫道:“真的,邱姐姐要嫁给石大爷?”小玫满心喜悦,还以为林七姑娘是为邱玉兰欢喜才失手砸了茶杯,从袖子里抽出帕子给林七姑娘擦着弄湿的衣襟道:“是的,姑娘要嫁大爷了,我们老爷还说,今儿娶媳妇嫁女儿就一起办了。”   林七姑娘的魂似被小玫这话说的重新回来,深吸一口气让面上露出笑容,对邱玉兰柔声道:“恭喜邱姐姐了,石大爷的为人大家都看在眼里的。”林七姑娘那瞬间的失神被邱玉兰看在眼里,数年前小玫说过的话在耳边浮现,若林六姑娘不喜欢,怎会让小柔来问?其实,来问石容安的是林七姑娘吧?      邱玉兰伸手握住林七姑娘的手,能感到她的手心有些汗湿,而林七姑娘的指尖也有些冰冷。林七姑娘对石容安的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邱玉兰不知道,但邱玉兰知道的一点是,这丝情要在今天结束,不仅因为今日自己要嫁给石容安了,还因为林七姑娘还有三个月就要出嫁。   林七姑娘看着邱玉兰,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姐姐有方老爷的真心相待,实在是有福之人。”邱玉兰握紧林七姑娘的手:“妹妹不也一样,林婶子疼你疼成心头肉。妹妹的夫婿,谁提起不竖大拇指?”      人生的俊,又有才干,十三岁就进了学,刚过的秋闱又高中举人,中举人的消息传来,林老爷比谁都欢喜,谁不夸林七姑娘有福气,能嫁这么个夫君?林七姑娘能听出邱玉兰话里另有所指,浅浅一笑道:“姐姐的话我明白,各人有各人的福气。”说着林七姑娘低一下头,等再抬头时候眼里已和平日一样,十分真挚地对邱玉兰道:“我没什么好送姐姐的,只祝姐姐从此后一生顺遂、夫妻恩爱、白头到老。”   邱玉兰点头:“妹妹的吉言定会实现的,妹妹也定会如此。”少女情窦初开的短短情愫,若不能实现,怎样都要消失的。 78 78、婆媳 ...   喜娘们虽觉得这事真是从来没见过,但今儿这赏钱是跑不了的,忙上前道喜,又快手快脚地给邱玉兰重新装扮。林七姑娘倚在一边瞧着邱玉兰重新变的光彩照人,不由赞道:“姐姐真是美。”   这句话和方才那句明显不一样,邱玉兰瞧着镜中的自己,秋波一转对林七姑娘道:“妹妹出嫁时候只会比我更美的。”镜中的邱玉兰眉似远山眼如秋水,鼻凝琼脂。那秋波一转更显明艳照人,而唇边也有新嫁娘羞涩喜悦的笑,林七姑娘只浅浅一笑:“不一样的。”   喜娘们已经笑道:“林姑娘成亲时候,正是百花盛开时候,林姑娘的喜服也不一样,装扮也不一样。”林七姑娘收起思绪,瞧喜娘们一眼:“瞧你们说的,难道姐姐冬日的喜服装扮就不好看?”这些喜娘已经惯爱说这些,早道:“自然各有各的好看,公平来说,小的们也进过许多人家瞧过无数新娘,邱姑娘的容貌是最出色的,林七姑娘又比邱姑娘多了些娇憨,真是各有各的好。”      林七姑娘噗嗤一声笑出来:“得,就晓得你们都是巧嘴,我们都说不过你们。快些装扮吧,不然耽误了吉时,就算邱姐姐肯放过你们,邱姐夫也不依。”这话说的邱玉兰面上绯红,啐林七姑娘一口:“呸,就你会捉弄人。”   喜娘们接过小玫递上的喜服给邱玉兰穿上,笑着道:“这可不是林姑娘捉弄人,而是提醒小的们,不然这误了吉时,这喜钱可就没有了。”屋内欢声笑语,邱玉兰面上的红色却不仅是胭脂颜色,今日的事峰回路转,只怕一辈子都忘不了。      方太太已经派人来请邱玉兰往前面行礼,喜娘们念着吉言,给邱玉兰盖上方巾,林七姑娘站在房中看着邱玉兰被人簇拥出去,从此后,那些痴念就该烟消云散了。林七姑娘收拾起思绪,面上笑容重新闪现,小柔服侍林七姑娘这么多年是晓得林七姑娘心事的,晓得林七姑娘心里有些不好受的,但做丫鬟的也不能多说什么,见人都走了才对林七姑娘道:“姑娘,我们还是回花厅去,只怕太太在那等急了。”   林七姑娘看下小柔轻声道:“没什么的,我只是为邱姐姐高兴,兜兜转转,谁晓得缘分还是落在这里。石大爷是个好男子,可笑六姐姐偏放着好男子不要,寻了这么门亲事。”小柔听出林七姑娘这话里竟有大彻大悟之感,眼往四周一扫,方家的下人还没来得及进来才道:“姑娘这样想,奴婢就放心了。”      林七姑娘浅浅一笑,小玫带着许多人进来,瞧见她们主仆忙止住那些上前道:“林姑娘在这呢,我们太太吩咐把表姑娘的屋子整理成洞房,说等过了冬再重新安排院子。趁前面在行礼,这要赶着做呢。”林七姑娘扶了小柔的手道:“那你们忙,我往花厅去。”   小柔应是后让个婆子带了人铺陈那些东西就对林七姑娘道:“还是奴婢带林姑娘往花厅去,不然被人瞧见,又该说我们只惦着新娘子,就怠慢了客人。”小柔抿唇一笑:“小玫这么百伶百俐的,以后就是你们姑娘的一个得力臂膀。”      提到这个小玫就笑了:“做不成臂膀了,姑娘已经回过老爷太太,等姑娘出嫁就放我出去。”林七姑娘听到小玫这话转身惊讶地问:“邱姐姐倒也舍得。”内里情形小玫自然不会说出来,只低头一笑:“这也是姑娘待我的一分心。”小柔见林七姑娘又和平日一样,这颗心才放下,笑着道:“哦,我晓得了,定是你有了心上人,要嫁他,才央了你们姑娘放你出去。快些告诉我,你的心上人是谁?”   这话让小玫一张脸顿时红起来,仗了和林七姑娘也极熟,伸手就往小柔身上捏去:“当了姑娘面,你也这样胡说八道的,什么心上人?我这一年到头不和你一样,连门都没出几次?”小柔灵活地往林七姑娘身后一躲笑嘻嘻地望着小玫:“没有心上人,那你出去做什么?你爹娘做主寻的,只怕还没有你们老爷太太帮你做主寻的好。”      这说的是实话,小玫脸越发红了:“你也不怕被人听见,今儿可是人来人往的。”小柔又是灵活地一闪:“这怕什么,人都在前面观礼,一时半会来不了后面。”说着小柔一下撞到个人,小柔急忙停下脚步,小玫也赶紧站好,看见撞的是个婆子,小玫定下心叫声婶婶才问:“你这是往哪里去,怎么没瞧见林姑娘在这走着?”   婆子一心快些往里面去,没想到撞到小柔,见小玫话里不是那么严厉这才定定心对小玫道:“我正要往园子里面去,林三爷让我往里面对林太太说一声,他有些头疼,想提前走。”林七姑娘哦了一声:“怎么,我哥哥有些头疼?”婆子方应是,小柔已经道:“只怕不是三爷头疼,是三奶奶又……”      林七姑娘喝住她,小柔急忙住口,小玫忙对婆子道:“林三爷既让你带话,你就赶紧往里面去,顺便告诉林太太,说林姑娘已慢慢往这边来了。”婆子应是就急急往里面走,林七姑娘这才对小柔道:“小玫面前也罢了,那么个婆子还在,你就这样说。”   林三奶奶的行为小玫也听说了些,此时顺着林七姑娘的话道:“林三奶奶脾气再怪,总要守了夫妻婆媳姑嫂的规矩。”小柔的唇翘起:“要是会守也就罢了,秦姨娘虽说是个妾,也是三爷的亲生母,这位三奶奶对秦姨娘毫不理睬,说她从不知道父妾是什么?秦姨娘是姨娘,本就低了一头,受了三奶奶的气也就受着。可我们太太是三奶奶的正经婆婆,三奶奶不也同样不理,这样的儿媳要怎么说?我们老爷上回就气的寻亲家老爷来说了一番,本以为会好些,也不过就好了这么几日,到现在又重犯毛病了。”      不管是嫡母也好,生母也罢,做媳妇的不该都敬着吗?这什么都不敬的媳妇还真是没听过,林七姑娘等小柔说完才摇头:“你啊,亏得是在小玫面前,若是别人面前,哪能说这些。”小柔已经抱住小玫的胳膊:“这不是心里郁闷极了,再说小玫也不是外人,况且那位不也经常明里暗里讽刺姑娘您,说您嫁妆不丰厚什么的。”   林七姑娘出嫁,嫁妆比起林六姑娘那两千两嫁妆要丰厚,多了一间铺面两百亩良田,首饰衣料更是比林六姑娘的精致,但总共明面上也就四千来两,而林三奶奶恰好是林家娶的媳妇里面,嫁妆最丰厚的一位。      林七姑娘浅浅一笑:“这没什么,她爱说就由她说去,只可惜三哥了,娶了这么个人。”耳边已经传来林太太的声音:“七丫头你和她们说什么呢,还什么可惜?”小玫小柔忙躬身行礼,林七姑娘淡淡一笑:“没什么,不过和她们说些闲话,娘您怎么不在花厅里面坐着?”   林太太摇一下手:“她们都到前面观礼去了,里面就几个人,我坐不住,索性出来走走,也想迎着你,就见你们站在这说话。你啊,娘的话怎么总不记得?”林七姑娘情知方才她们的议论已被林太太听到耳里,摇着林太太的胳膊道:“女儿也是为你鸣不平。”      林太太叹口气:“有什么好鸣不平的,只是可惜了你三哥,好好的人配了这么个人。许亲这种事,可不能只光听听。”这后面一句,是因为今日方家这场风波而发,她们母女说话,小玫忙告退:“奴婢还要回去姑娘房里看她们布置,林太太和林姑娘请自便。”   林太太点头让小玫走了,小玫走出好远还能听到林太太和林七姑娘母女在说话,不由摇一下头,不管贫富,这婆媳姑嫂之间,总是有许多的事。不过自己姑娘嫁了大爷,这婆媳姑嫂就离的远了。想到这,小玫也为邱玉兰高兴,毕竟石容安是真正的知根知底。      小玫回到邱玉兰屋子里时,邱玉兰的卧房已经布置一新,床上换了一对鸳鸯枕头,叠了六条被子,床帐一色都是红的,上绣鸳鸯或者喜鹊花样。梳妆台上点了儿臂粗的一对龙凤烛,桌上摆了合卺杯,眼能见处都贴了红喜字,几个人正在把石容安的箱子抬进来。   看见小玫进来,领头的忙上前:“小玫姑娘你回来了,这里都布置好了,就等送新人入洞房了。”抬箱子进来的人也在问:“小玫姑娘你瞧,这箱子该放到哪?”小玫四处一瞧就道:“和姑娘的衣服箱子放一块。”有快嘴的婆子笑着道:“以后还不好叫呢,到底是姑娘还是大奶奶,是大爷还是表姑爷?”      这话让众人都笑出声,春芽已跑过来:“布置好了没,新人已行完礼,往洞房走了。”小玫忙四处看一眼,带着众人出门迎候新人。 79 79、新房 ...   没等多大一会儿,就看见众人簇拥着石容安和邱玉兰过来,石容安纱帽圆领,手里牵了红绸,红绸另一端被邱玉兰握在手中,喜娘一边一个搀了邱玉兰。见他们来到面前,小玫忙带着众人行礼道贺,石容安笑容满面让人起来。   小玫趁站起身时抬眼看向石容安,见石容安满面笑容,喜悦似从心里发出,这心顿时放了一大半。现在瞧来石容安娶邱玉兰并不仅是为老爷解围,只怕也是对自家姑娘有几分情。如此一想小玫也笑开了花,和春芽一边一个从喜娘手里接过邱玉兰,由喜娘说完四言八句吉利话,这才搀着邱玉兰进屋安置他们夫妻坐下。      盖头揭开,屋内的人都见过的,也没有那例行的赞新娘子美貌的话,邱玉兰抬头看着这陌生而又熟悉的屋子,眼看向石容安,见他神色比起往日多了几分欢喜,这样的欢喜让邱玉兰的心开始慢慢暖和起来。石容安见邱玉兰望向自己,虽早知道邱玉兰容貌出色,可是从不知道今日悉心装扮的她竟如瑶池仙女一样,看着她平静眼神,石容安竟不知道该做什么,只觉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这样贸然求娶,她会不会觉得自己太过冒犯?   喜娘们见他们夫妻二人坐在那里互相对视并不说一句话,都掩口一笑上前上前撒帐。铜钱合着五谷枣子花生纷纷落在邱玉兰和石容安身上,再加上喜娘们念出的吉利话,每一句都都有夫妻二字。      夫妻,从今之后,自己和玉兰就是夫妻了,石容安的心不知道为了什么砰砰乱跳起来,耳边什么都听不见,只有自己心跳声。喜娘已经撒帐毕,笑眯眯端了合卺酒请两位喝了,当碰到冰凉酒杯时石容安的心才归位,抬头看着面前仙女一样的邱玉兰,石容安脸上露出灿烂笑容,为夫妻当讲做夫妻的话。   喝过合卺酒,喜娘请石容安出外陪客,临走之前,石容安又看向端庄坐在那的邱玉兰,喜娘反而笑起来:“新郎官还怕新娘子飞了不成,这拜了堂喝过合卺酒,走遍天下啊,新娘子都是您的人了。”喜娘这话让小玫她们也跟着笑起来,石容安一张脸彻底红了,忙走出新房,留的一屋子笑声。      笑声里邱玉兰这才抬起头长长出了一口气,冠子有些重,邱玉兰伸手打算把冠子摘掉,小玫忙伸手过来帮她把冠子摘掉,又把外面大衣服给宽了,邱玉兰这才用手捶着肩膀:“这才半日,又是冬日都觉得胳膊快掉下来了。”   小玫递过一盏茶,旁边的喜娘已经笑道:“姑娘您这还是没坐轿呢,要真坐半日轿子,赶上五六月那种大热天,有新娘子才下轿就晕了,还要忙着把新娘子给叫醒再拜堂。”一个说,另一个就跟上,邱玉兰听她们叽叽喳喳说些各家娶媳妇闹出的笑话,晓得她们是让自己放宽心,抬头笑着道:“今儿劳烦各位了,还请到外面坐席。”      到外面坐席事小,要紧的是主人家打发的红包,小玫上前道:“各位都在这新房里,我们林婶子也不好进来啊。”喜娘们也知道林妈妈就是这家里最得用的管事娘子,心知肚明各自一笑就跟小丫鬟出去。   林妈妈早等在外面,见这群喜娘出来从袖子里拿出几个荷包来一一分发,嘴里还念叨着:“各位常走,晓得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的。”领头的喜娘掂下手里的荷包,沉甸甸的,起码有五两银子,顿时眼就笑眯起来,晓得方家出手定然大方,但没想到会这样大方,更何况除了这现银子,还有别的东西,忙笑着应了。      林妈妈又叫来个婆子,让她带着喜娘们去用饭,用完饭自还有别的东西相送。等人都走了林妈妈才松口气,今儿这事虽则各种乱,但总归有个好的结果。林妈妈转身正准备往前面去,就见如秀走过来,林妈妈的心突地一跳。今儿的事方老爷可是千万叮嘱过不许人往里面告诉方老太太,一是怕方老太太晓得了生气,二来是怕方老太太脑子一昏让邱玉兰上了花轿嫁到万家。故此前面闹成这样,方老太太那边是半点风声都没听到。   就等着明儿一早让邱玉兰夫妻去给方老太太问安时候一块说了,此时怎么如秀就过来了?林妈妈心里想着已迎上前:“如秀怎么不在里面服侍老太太,往这边过来?”如秀一进了这院就见到此张灯结彩,又见门窗之上都贴满喜字心里就觉得奇怪,听林妈妈这么一说就停下脚步笑道:“老太太说姑娘养到这么大了嫁出去有些伤心,想过来瞧瞧,让我先来呢。”      方老太太要过来?林妈妈登时就慌了,忙把如秀一把扯住往门口拉:“我说你服侍老太太这么多年,难道连点轻重缓急都瞧不出来?老太太伤心你还往这边带,岂不更伤心?我说你啊,赶紧回去劝住老太太,再说这事还有老爷太太他们呢。”   如秀服侍方老太太这么些年,也不是笨的,听了这话眉就皱起:“到底出了什么事情?”林妈妈附耳在她耳边说了几句才道:“出了这样大事,老太太的脾气你是晓得的,难道要直统统说了,总是要老爷过去慢慢说了才是,你啊,赶紧回去劝着。”      如秀吓的连拍几下胸口:“阿弥陀佛,怪道今儿竟是毫无动静,又连来了几个人哄老太太开心让老太太别出门,原来是出了这么大的事。”林妈妈拉住她的手:“你瞧,连你都受不住,更何况老太太?赶紧回去劝着老太太,服侍她用晚饭,等明儿一早老爷自会过去说。此时老太太过来瞧破了,又是一场事,到时追究起来那才麻烦。”   如秀心领神会,连连点头就匆匆走了。林妈妈这才放心,毕竟这种事情还是要主人家说破才好,做下人的不过听命就是。今儿洞房一入,明儿去拜见老太太,老太太再生气也无计可施。   小玫已让厨房送了几样清爽可口的小菜过来,对邱玉兰道:“姑娘,先垫一垫吧。”邱玉兰抬头看着小玫:“你说,表哥这样对我,是出于对舅舅的感激之心呢还是别的?”小玫被问的一愣接着笑了:“姑娘与其问我,何不等大爷来的时候亲自问问呢?”      邱玉兰白她一眼:“人家正经问你,你怎么这样说?”小玫也笑了:“那我也是正经说啊,姑娘,您现在已和大爷成了夫妻,以后日子是怎样都要一起走下去,想东想西的总是不好。”邱玉兰的头微微一偏就道:“你这丫头什么时候知道了这么些道理?我不是要想,而是不得不想。”   小玫刚要再说就听到门被打开,石容安已走进来,小玫忙上前迎着:“见过大爷,大爷可要喝口茶解解酒?”石容安没有说话只是挥手让小玫她们出去,小玫走近时候能闻到石容安身上酒味很淡,想来没喝多少,不由回身瞧了邱玉兰一眼,见邱玉兰斜对着石容安而坐,还能瞧见脸上淡淡红晕,小玫不由抿唇一笑,应是后就退出。      石容安见小玫她们走出去还关好门,方才方老爷的话又在耳边,今儿是你新婚夜,你来和我们混什么,还不快些去陪新娘。顿时一张脸又红起来,走到邱玉兰身边道:“表妹,玉兰,呃……”一时却不知道该叫什么才好。   邱玉兰一颗心也是砰砰乱跳,听到石容安这样叫,晓得他也有些紧张,这心倒不乱跳了,只抬头瞧着石容安:“表哥是为的什么要娶我?”石容安不知道邱玉兰竟有这样一问,手放在唇边竟忘了答话。   邱玉兰的头还是没低下:“是为了讨好舅舅,是为我鸣不平还是……”后面一句邱玉兰无法说出口,仿佛一想就会害羞,还是你心里其实也有我,并不仅把我当做表妹?面前少女粉面蕴霞,唇衔樱桃,偏偏问出的话却让自己有些不好回答,石容安晃下脑袋,半日才道:“要都不是,你信不信?”      邱玉兰一双眼如水晶样透亮往石容安眼里看去,石容安眼里有笑有放松,唯独没有的是心虚,这样的一双眼让邱玉兰放心下来,唇边笑容像二月的春风吹过大地:“我信。”   真好,这句话说出之后石容安伸手握住邱玉兰的手:“玉兰,你相信我,这辈子我不会让你伤心。”方才叫玉兰还有些口吃,这会儿叫玉兰就那么灵活,邱玉兰还想再取笑石容安几句,只觉得石容安的手心怎会这样烫,这样的烫通过手心传递过去,慢慢传遍全身,看向那高烧的红烛,感觉到石容安灼热的呼吸喷在自己发边,今夜,是自己的洞房夜啊。 80 80、称呼 ...   阳光透过窗子洒进屋内,燃了一夜的红烛已快燃尽,跳动一会儿爆出个烛花渐渐暗下去,这声音惊醒床上的邱玉兰,睁开眼看着帐内的光,一时分不清是阳光还是烛光?帐外传来小玫的声音:“姑娘醒了吗?太太那边已经遣人来问了三四回。”   这一声才让邱玉兰回神,昨日的事全涌进脑海之中,心里也生出几分羞涩,只轻轻地应了一声。小玫已掀起帘子,伸手扶邱玉兰起来,身后的春芽等人捧了衣衫服侍邱玉兰穿衣梳洗。那衣衫和邱玉兰平日穿的不一样,从中衣到外衫,都是一色红的,浅红水红大红,邱玉兰由小玫服侍穿衣时候,见这衣服里外皆红,晓得这是新嫁娘的规矩,不由悄悄地往床帐上望去,这床上可和自己平日起来时候是不一样的。好在春芽她们只是收拾了衣衫就出去,并没像平日一样收拾床帐。      邱玉兰的心才放下一些,由她们服侍自己穿好衣服,小玫已皱眉道:“哎呀,怎么给姑娘梳了这样的头?”邱玉兰往镜中一瞧才见小玫像平日一样把自己的头发放下一些,并没挽妇人的发髻,原来不习惯的不止是自己一人,不由悄悄笑了。小玫已经给邱玉兰的青丝重新往上面绾起,笑着道:“一时竟忘了姑娘已经出嫁,倒和平日一样。”说着小玫的头一点:“只是还不晓得该是叫大爷呢还是该叫姑爷?”   不提还好,一提邱玉兰一张脸顿时又红了,一夜之间,表哥成了夫君,今晨朦胧醒来时候石容安还在身边睡的真酣,等又睡去醒来时候就不见石容安,有心想开口问问,可不知怎么就是开不了口。毕竟这和嫁了别的人还是有些不同。   小玫给邱玉兰梳好头在那寻着各样首饰往发上插,见邱玉兰面色就附耳对她道:“姑娘可是想问姑爷去哪儿了?姑爷一早起来说让姑娘再睡睡就往老爷那边去了。”邱玉兰瞧小玫一眼:“就你多嘴。”小玫的眼珠一转:“怎么姑娘不想知道姑爷去哪儿了?”      邱玉兰正待说话林妈妈已带了两个婆子进来,见邱玉兰在这里梳妆林妈妈上前行礼:“姑娘大喜,太太吩咐让这两人过来服侍姑娘,毕竟这屋里都是丫鬟也有些不方便。”说着那两婆子就上前给邱玉兰磕头,邱玉兰往她们面上一瞧,见都是曾见过的,不免勉励几句,又让小玫拿两个赏封出来,两个婆子接过谢赏又磕了头也就站起身,先去收拾床帐。   见这两个婆子面色平静地把床上被褥都收拾干净,邱玉兰面色总算恢复正常,林妈妈又在旁边说了几句,果然和小玫说的差不多,只是石容安这会儿正在方老太太那边呢。      林妈妈说完又道:“太太说了,总要慢慢地和老太太讲昨儿的事,让姑娘起来梳洗后用过早饭再过去给老太太问安。”本是出嫁万家,结果变成石容安娶了自己,依了外祖母的脾气,会发雷霆之怒也是平常事,等她气消再过去也好。邱玉兰点头,厨房已送上早饭,热腾腾的灌汤包配了粳米粥,还有四样配的小菜,都是邱玉兰素日爱吃的。   如往常一样小玫服侍邱玉兰用过早饭,漱过口又坐了会儿,方太太才又遣人来说请邱玉兰往方老太太那边问安。看来外祖母的怒气已经发过了,邱玉兰扶了小玫的手起身,往方老太太上房行去。   一路遇到的下人见到邱玉兰过来,都齐齐道喜,只是有叫表姑娘的,有叫大奶奶的。林妈妈跟在身后不由摇头道:“这称呼还真是有些难办,到底该怎么叫才好。”小玫笑着道:“不如这样,在我们院里就叫姑娘姑爷,出外就叫大爷大奶奶。”      林妈妈拍小玫一下:“哪有你这样的,该怎么叫就怎么叫,难道还能叫姑娘大爷不成?”说话时候已到了方老太太上房,如秀站在门外伺候,见邱玉兰过来了就忙上前行礼:“给表姑娘道喜。”不等邱玉兰说话,小玫已拿过荷包递过去,嘴里还笑道:“如秀你今儿嘴这么甜,难道还想要双份?”   如秀呸了小玫一声才道:“方才大爷已经给了一份,加表姑娘这份不就是双份。”说着如秀压低嗓子对邱玉兰道:“老太太方才发了好大的气,老爷都跪着了,这会儿好了些,老爷也起来了。”邱玉兰这会儿倒觉出嫁给石容安的好处了,就在这宅子里,长辈丫鬟都是相熟的,不用再费尽心思去和人认识,也不用小心翼翼怕得罪了谁。   要知道就算是样样伶俐的陈姑娘出嫁之后,也是花了好些时候来和那家里的妯娌小姑公婆们熟悉,就怕不知道的时候触了婆家的忌讳。方老爷寻万家,就为的万家不过两个儿子一个小姑,算是人口简单的人家。      这下也算是因祸得福吧?邱玉兰心里想着已走进屋内,还没对方老太太行礼方老太太已经招手:“玉兰过来,你舅舅不会做事,让你受了这么大委屈,外祖母今儿就问问你,你嫁的可委屈,若委屈了外祖母……”不等方老太太说完,方老爷又站起来:“娘您怎么又来了?方才不是都说好了?况且容安你每日都见,他的品性为人你难道还不晓得,非要再问过玉兰?”   方老太太瞪儿子一眼:“容安的品性为人我自然晓得,可你是男人,不明白女儿家的心。就算要嫁,也要请了媒人来缓缓地说,哪有你这样当堂嫁出,知道的晓得你是别不过这口气,不晓得的还以为我们玉兰是出了什么事。你的这口气倒是出了,可我们玉兰以后出门还不晓得被人怎样说?”说着方老太太就对要上前说话的方太太瞪一眼:“你也是,昨儿在堂上怎么不晓得阻止他?这样事情从来都是男子欢喜,女子出门应酬难免会被说的,难道不是你的女儿你就不心疼?”      谁说外祖母气消了,这明明就是还在气头上,邱玉兰笑一笑就对方老太太道:“外祖母,您总要等孙女说完再怪罪舅舅舅母?”方老太太的脸色还是没见多好,不过总算闭口。邱玉兰瞧着一边有些尴尬的石容安,抿唇一笑道:“外祖母,孙女还没和您孙女婿给您见礼呢。”   说着话邱玉兰已对石容安一笑,石容安明白这个意思,上前和邱玉兰并肩站在一起,双双跪下行礼。方老太太见邱玉兰这样,摇一摇头:“起来吧,晓得你嫁的不委屈,心里乐意,可以后出门应酬怎么说?”邱玉兰站起身给方老太太捶几下肩才撒娇地道:“没有这件事,总有别的事有人说的。外祖母,舅舅常说的一句话您不记得了?只要自己心里过得去,管别人说什么?”      方老太太的气这时才算消了,狠狠地瞪方老爷一眼:“还是你外甥女说的好,她既嫁的不委屈,很乐意,我也就不多说了。容安,你和玉兰都算得上命运多堑,姻缘不顺。现在能够成婚也是前世有缘,我做外祖母的没什么好说的,只愿你们夫妻以后同心合力,好好过日子。”   石容安连声应了,方老太太见方老爷还是一脸笑嘻嘻,又瞪儿子一眼就叫如秀:“把我备的礼拿过来。”如秀应声走进屋,从里屋里拿出一柄紫檀三镶玉如意和两块玉佩来,用托盘托着送到方老太太面前。方老太太拿起那柄如意送到石容安手里:“这是送你们夫妻的,愿你们从此之后称心如意。”   石容安和邱玉兰早双双跪下接过如意,方老太太又把那两块玉佩拿起,一人送了一块:“这玉佩上面雕了比目鱼,分开合起都能用。”石容安和邱玉兰双双接过玉佩,果然如方老太太所说。如意玉佩,都代表了方老太太的祝愿,邱玉兰心里感动,轻声道:“外祖母,孙女定不会辜负外祖母祝愿。”      方老太太拍拍邱玉兰的手:“起来吧,嫁了容安也好,这转来转去都是自家人,免得嫁到别家去,还怕婆婆不慈,小姑不好。”方太太不由笑出声,方老太太指着方老爷夫妇道:“你们舅舅舅母也去行个礼,这又是舅舅又是公公的,可要怎么叫?”   方老爷伸手扶起石容安,笑着道:“娘这提醒的也是,今儿过来这路上,就有下人在那悄悄议论,到底是该叫大爷还是叫表姑爷?娘是一家之主,娘定了该怎么叫就怎么叫。”方老太太被儿子这么一捧就欢喜起来,眯着眼想了想才道:“那就大爷大奶奶吧,总是容安娶媳妇。”   方太太忙叫进林妈妈让她去吩咐下人们,从此后就改叫大奶奶,不能再叫表姑娘了,又让下人们来给石容安夫妇行礼,每人再多发一个月月例,全家上下都欢喜欢喜。 81 81、离开 ...   听着下人们一口一个大奶奶,面前虽则都是熟悉的人,但自己的身份已经有了改变。邱玉兰心里升起一些异样感,不自觉地往身边的石容安瞧去。石容安正垂首恭听方老爷说话,感觉到邱玉兰的眼抬头对邱玉兰露出笑容,这笑容里的意味和平日不同,邱玉兰心里生起羞涩,自觉的手还在外祖母手里,还是好好地听她们说话才是。   这些许小动作怎逃过长辈们的眼?方老太太乐呵呵地拍下邱玉兰的手,对邱玉兰道:“容安是个好男儿,你嫁了他,我也放心。等寻个日子,你们夫妻去给你娘上下坟,也让你娘欢喜欢喜。”邱玉兰低声应是,石容安已道:“祖母说的是,不如就选在后日可好?”      方老太太自然没有说不好的,等下人们已把酒席送上,虎哥儿银姐儿也被抱出来,一家子团在一起欢欢喜喜吃饭。虎哥儿已快九岁,这些年读书识字,性子渐渐沉稳,昨儿的事也有些耳闻,见了石容安只规规矩矩说恭喜大哥哥大嫂子。   倒是银姐儿不解地问:“这不是表姐吗?怎么就成了大嫂子,哥哥,你是不是说错了?”虎哥儿在妹妹面前要显示自己这个当哥哥的可是什么都知道的,小胸脯一挺就道:“大哥娶了表姐,表姐不就成嫂子了?”银姐儿一双秀气的眉紧紧蹙起,伸出小手指在那点一点:“那到底是要叫表姐还是要叫大嫂,还是都可以叫?”      方老太太见孙女一脸为难,把孙女拉过来抱在怀里:“我家银姐儿喜欢叫什么就叫什么,说起来,这叫表姐还更亲热些。”银姐儿听到祖母这样说,就对虎哥儿得意地皱皱小鼻子:“看,祖母说还可以叫表姐。”   说着银姐儿就跑下方老太太的膝盖,走到邱玉兰和石容安面前脆生生地说:“大哥、表姐,恭喜恭喜。”说着银姐儿用手点着小额头,为难地看向奶娘:“后面的话是什么?”这动作让屋子里的人都笑出声,奶娘也忍不住笑上前道:“姐儿方才问小的该对大爷大奶奶说什么,小的就教了姐儿几句,姐儿还小,记不住也是应当的。”      方太太笑眯眯地把银姐儿拉过来:“好孩子,有这份心就好,都这时候了,都赶紧吃饭。我啊,了了两桩心事,等以后就瞧你哥哥和你的了。”方老爷今日心情格外欢畅,端着杯子就往喉中倒酒:“虎哥儿和银姐儿都还小,特别是银姐儿,要多留几年才对,倒是虎哥儿可以冷眼瞧着了,等瞧个四五年也差不多了。”   方太太白丈夫一眼:“瞧个四五年,你当瞧中的人还等在那不成?谁家不是有中意的就早早定下?只是现在孩子还小,脾性如何都还没定下,只有先说着,实在不错才定下这才是正理。”方老爷对太太一打拱:“你说的是,这儿女亲事,全靠太太您做主了。”      虽然这酒席上面的人全是家人,方太太忍不由红了脸,啐丈夫一口:“呸,真是酒喝多了,这样话都说出来。”说着方太太悄悄地瞧一眼方老太太,见方老太太专心致志地喂着银姐儿鸡蛋羹,这颗心才放下,唇边有笑容闪现。   邱玉兰看见舅舅舅母这样说话,唇边也有了然笑容,抬眼正好和石容安眼神相对,见他亮闪闪的眼,邱玉兰心里漫起甜蜜。方老太太拿起手边的帕子给银姐儿擦嘴,又张口吃了一口虎哥儿夹过来的鳝丝,这桌上两对夫妻的举动也没逃过她的眼。方老太太轻轻拍下银姐儿的身子,听着银姐儿和虎哥儿两人的撒娇,方老太太也笑了,有些事过去了就过去了,现在一家子这样欢欢喜喜在一起吃饭,说说笑笑的才好。      屋子里的欢喜笑声不时传到屋外,今日虽是冬日,这太阳好,晒的人身上暖融融的像春日一样。春柳笑嘻嘻地问小玫:“我听林婶说你还有几日就出去了,林婶还说,没有合适的,不然就给你寻门亲事。”小玫没回答只掐下春柳的脸:“这会儿叫什么林婶?那可是你婆婆,我可要去和林婶子说,这媳妇不肯叫婆婆。”   春柳一下红了脸,捶小玫肩膀一下:“人家好好地和你说话,你倒好还来取笑我,这不是还没过门?再说我还小,连林婶都说了让我在太太身边多服侍两年。倒是你,既没有定亲,这出去后要做什么?难道要回去,可那样乡下日子,我想你也过不惯了。”      在方家做丫鬟,特别是贴身丫鬟,虽不得自由,吃穿用度都好得多,那样乡下日子,自然是过不惯的。小玫只浅浅一笑:“我啊,自然有打算,难道你婆婆没和你说?”春柳一张脸比方才还红一些,有些扭捏地道:“这定了亲,总不好多说话,我怎好意思问。”   小玫又笑了:“又害羞了,那我也就不和你说了,反正总有去处。我爹娘那里,我也去和他们说过,他们虽舍不得乡里,可这城里比乡下要好赚银子的多,我弟弟也八岁了,想在这城里开蒙呢。”春柳一双眼顿时瞪大:“原来你想把你爹娘接进城来,不过老爷太太是善心人,姑娘历来待你好,你手上有银子,不比我。”      小玫瞧春柳一眼:“你比我可强多了,太太难道待你不好?现在又没有什么罗姨娘什么的来给人气受,你们服侍太太,可比我当年风光。”春柳自然不依,暖暖阳光下,两人头对头说话,小玫想到再过几日就能离开这里和家人团聚,一颗心就如泡在暖水里一样温暖熨帖。   虽说邱玉兰有些舍不得小玫,可已经答应了小玫也就要践行,去方氏墓上的第二日,邱玉兰就照了原先的话让小玫离开。离开前照例要给邱玉兰磕头,邱玉兰见小玫行礼下去就忙挽起她道:“这是你应得的,以后出去外面,和这宅里可不一样,你要万事小心,真遇到什么人欺负你了,你要回来告诉我,我能帮你的就帮你。”      小玫笑着应了,接着又道:“可没人能欺负得了我,姑娘你就放心吧,只怕等明年,就该来吃姑娘的红鸡蛋了。”小玫这话让邱玉兰心里的离别之痛少了许多,拍下她手:“但愿如此。去吧,我也算不负你了。”   小玫往后退一步,道个万福下去这才跟了林妈妈出去,邱玉兰望着她的身影消失,不由叹一声,春芽在旁道:“小玫姐姐也真是的,临走也不见她伤心。”邱玉兰淡淡一笑:“总在一个城里,以后还会见面的。倒是你,小玫走了,这屋里的事你要担起来,别再像原先一样只晓得憨玩。”   春芽吐下舌才道:“姑娘,奴婢可不只晓得憨玩,除了做针线不如小玫姐姐之外,其它的也不差。”邱玉兰手上的帕子还是小玫的针线,邱玉兰低头望一眼这帕子,身边的人就是这样,有来有去,只要自己不会变就好。      小玫又去给方老太太和方太太那里磕头,念着小玫服侍邱玉兰服侍的好,方老太太又赏了五十两银子,还说等小玫出嫁时候给这边送个信,到时方老太太有额外添妆。小玫知道这是看在邱玉兰面子上,只有连连谢赏。   方太太那边也是一样说话,只是赏的银子只有三十两,但多了一对金镯。方太太还一脸抱歉地道:“你也服侍了我那么些年,本该再多赏些,只是不好越过老太太去。我听的你爹娘在这城里开了个小杂货铺,虽是小本生意,你出去了也和在这里不一样,不再为奴为婢,这些你留着防身。”      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方太太,但小玫爹娘在这城里开杂货铺,本就央林妈妈的丈夫老林去寻的铺子,小玫也不打算瞒着方家。只是忙谢过方太太,又道:“太太的恩德我都记在心上,以后生意旺了,就要给太太点长生牌位日夜烧香才是。”   方太太心里十分受用但还是笑道:“胡说,你生意旺了是你家的事,哪是我的事。再说这世上的事是说不清的,说不定你出去后嫁个丈夫就直上青云,到那时我们可就不敢在你面前托大。”女子无贵贱,全看嫁了什么人生的什么儿子,小玫一张脸不由有些红起来,又谢过方太太,瞧着天色也差不多了,也就告辞离开方家。      林妈妈陪着小玫来到后门处,那里已停了辆车子,小玫的东西早已全收拾起来放在车上。林妈妈把车帘掀起笑对小玫道:“你瞧瞧这可少了什么?”小玫的细软早已慢慢运出方家,这里留下的不过是些衣衫铺盖还有今日新得的赏,小玫不由笑着望林妈妈一眼:“林婶子也拿我笑话,我没什么好送林婶子的,做的几样粗针线,林婶子你拿着穿。”   小玫塞给林妈妈的是一双鞋袜,林妈妈捏一下就道:“就知道你是个好姑娘,时候也差不多了,等我得了空去望你。”小玫又行一礼这才上车离开,马车慢慢走出巷子口,看着越来越陌生的街道,从此就是一家人团聚了。 82 82、陌生 ...   马车拐进一个小巷子,巷子内玩耍的孩子都好奇地看着马车,车夫已经来过数次,熟练地把车停在进巷子口左边第三家门口。   见车停下,玩耍的孩子们顿时指着一个小姑娘叫起来:“樱子,这是来你家的,赶紧上去瞧瞧,有没有什么好吃的?”小玫在车内就听到那些孩子们在说话,掀起帘子已经看见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站在车面前,嘴里还含着大拇指,小玫见她长相有些面熟,正打算叫她时候小女孩已经转身往门里跑,边跑还边叫:“娘,家里有客人来了。”   接着是小玫熟悉的声音响起:“你跑慢点,这么大丫头了,不晓得帮娘做饭,成日家就在那疯玩。”小玫不由微微一笑,能不面熟吗?那小姑娘长的和自己有七八分相似,看来就是自己离家之后娘生下的小妹妹。      转眼就十年了,看着从门里走出的娘,小玫的眼里有些朦胧,离家时候娘眼角只有浅浅的鱼尾纹但现在额头上三道纹十分显眼。鬓边已经有了白发,那曾清澈的眼也有些浑浊。陈母面上的笑容在看着小玫时慢慢消失,有一瞬间的失神,面前少女着了雪青锦袄,茜红色棉袄上绣了红梅,石榴裙一丝不染,发上的金簪腕上的银镯,虽然面貌是自己熟悉的也是在心里念了几百回的,可也是那样的陌生,不再是离家前眼中含泪的七岁女童。   陈母觉得鼻子一酸,眼里已经有泪。车夫已经帮小玫从车里把箱子搬下来,箱子颇有些沉重,车夫有些喘:“小玫姑娘,是我搬进去呢还是让你家里人出来搬?”这一声唤醒小玫,忙眨眨眼把不知什么时候眼里渗出的泪咽下行礼下去:“女儿见过娘。”   这声女儿让陈母的泪扑簌簌往下落,忙伸手把小玫拉起:“这门口脏,别弄脏了你的衣衫,这到了家门口也不赶着进去。”说着陈母的鼻子又酸了,忙背过身擦了把鼻子对樱子道:“这是你大姐姐,还说是家里来的客。”      姐姐?樱子一双圆溜溜地眼看向小玫,早知道自己还有个姐姐,可是没想到有这么气派。小玫已经伸手摸下她的脸:“樱子是吗?”见樱子点头,小玫伸出手一边拉了陈母一边牵了樱子进门,还不忘对车夫道:“麻烦你把箱子搬进去。”   进了门就是个小院子,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正在院里做针线,瞧见他们进来就抬头道:“娘,你怎么出去这么半日。这是……”少女看着小玫面上惊喜无限,过了会儿终于有些怀疑地叫道:“大姐?”      当日离家时候,这个妹妹才有三岁,可是现在她已是个亭亭玉立的少女。小玫上前一步笑着说:“桃儿,没想到你长这么大了。”桃儿眼里也有泪:“可我还记得姐姐,晓得姐姐长的好看,可是不晓得姐姐竟长的这样好看。”   陈母眼里的泪又涌出,转头见车夫还抗着箱子忙道:“还请先把箱子放到那边门口,再到里面喝茶,瞧我这记性,见到女儿只晓得哭,别的什么都不知道了。”东厢房共有两间,都挂了门帘,只是门帘颜色不一样。车夫照了陈母说的把箱子放到挂了红色门帘那间屋。      陈母已经拍樱子一下:“赶紧去厨房烧水,桃儿,去我房里把好茶拿出来给人沏上。”樱子和桃儿都跑开各自去忙,陈母才拉起小玫的手:“快进去吧。还有这包袱也一块放进你屋里。安顿好了,我们娘俩好好说说话,都十年了。”说着陈母又拿袖子拭泪,小玫晓得挂红门帘这间就是自己的屋子,这才有了回家的感觉。   车夫已经走到小玫面前:“小玫姑娘,这事也完了,我也不喝茶了,还要赶回去和林嫂子说呢。”小玫谢了又从荷包里抓出几十个铜子来:“劳你跑这趟了,这些拿回去给孩子买果子吃。”车夫也不嫌少更不推辞,笑嘻嘻接了:“小玫姑娘,那我就走了。”桃儿已经端着茶出来,车夫推辞不过喝了口茶就告辞。      陈母的眉不由一皱:“哎,这好茶还是别人送的,这怎么只喝一口?”小玫顺势接过茶盘往堂屋里走:“娘,我们还是进屋好好说话。这茶留着我们喝。”陈母被女儿说的一笑,但还是心疼地道:“这茶也只有来了客人才好沏,你爹平常都舍不得喝。”   这样精打细算唠唠叨叨,才算让小玫找回一些久远的记忆,和娘来到屋里坐下,从壶里倒出一杯茶喝了一口,这茶还算能入口,可比不上平日自己在方家喝的。但这是自己家里的茶,小玫一口喝干又倒了杯:“娘,你说了这半日的话,也渴了,快些喝杯茶吧。以后这日子会越过越好的,那时候别说这样的茶,再多几样点心也成。”   陈母正从屋里拿出炒花生瓜子,听了小玫这话就笑了:“我也不指望能过那样的日子,只要你们平平安安就好。你不晓得,从你去了方家我这心就一直挂着,虽你让人带信回来说你过的好,可是前面王家的女儿,比你大一岁的,去了主人家不到三年就说偷了主人家的东西被打了个臭死送回来。那孩子我们哪里不晓得,哪是什么会偷东西的,可是主人家说是就是,还有人作证,回来没钱治,过了十来日就没了。还有……”      小玫忙按住自己娘的手:“娘,您就别说了,我现在不是平平安安站在你面前了?爹还在铺子里?弟弟呢,还没下学?”陈母也没坐下只是拉着女儿的手瞧:“我知道主人狠心的少,可做使唤人,怎么都受气的。”看见自己娘还是自顾自地说,小玫有些无奈地一笑,桃儿已经走进堂屋,瞧见这样就道:“姐姐,你让娘说吧。前几日林婶子来的时候她就和爹在那唠叨,要怎么给你补身子,还把东厢房收拾出来,又说怕你住不惯。我们的耳朵都听出茧子了,姐姐你也该听听。”   陈母顺手拍桃儿一下:“就你嘴巧,我都十年没见你姐姐了,和她多唠叨唠叨不成?”桃儿上前拉起陈母的胳膊:“娘,你也要让我姐去瞧瞧她的屋子,还有什么东西不够也要布置了,不然晚上怎么睡?”这话提醒了陈母,上前拉着小玫就往外面走:“这说的是,搬到这里来后,你托人送回来的银子还剩的十来两,你爹说这些全是你赚的,要全留给你。”      小玫都来不及说什么就被陈母拉到东厢房这边,桃儿指指挂了蓝色门帘那间:“我就住这间,姐姐在我隔壁。”陈母已经挑起门帘打开门:“来,进来瞧瞧。”小玫把手里的包袱放到箱子上,打算把箱子搬进去,这箱子不轻,桃儿忙过来帮忙。   陈母见她们姐妹搬这个箱子搬的一头都是汗,抱怨地道:“这都放了什么这么沉?”小玫已从荷包里拿出钥匙把箱子打开笑着道:“也没什么,不过是几件衣衫和铺盖这些。”桃儿正在箱子旁边,看见箱盖掀开不要啊地叫了一声。小玫是邱玉兰的贴身大丫鬟,每季两身衣衫用的都是好料子,这么些年也攒下了十来件衣衫,桃儿只看见面前衣衫不是绸的就是缎的,不由伸手摸一摸,嘴里啧啧赞道:“这料子,比朱家送来的料子还要好些呢。”      陈母打桃儿的手一下:“这是你姐姐用命去换的,当然是好的。”小玫晓得桃儿定了亲,笑着道:“还没问桃儿定了哪家呢?”聘礼能送料子的人家,想来日子也不会难过。陈母帮着小玫把里面的铺盖拿出来往床上铺陈着,白桃儿一眼:“这么大姑娘,提起婚事也不晓得害羞。你妹妹定的是前面朱家,女婿今年十五了,在绒线铺里做伙计,刚出了师,一年下来也能赚二十来两银子。”   和娘说着家常,小玫又把包袱打开,里面包着个匣子,打开就是小玫平日梳头用的东西和首饰这些,镜架支在桌上,梳子抿子等一字摆开,粉盒胭脂都放进抽屉里。樱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进来,在镜子面前照来照去:“大姐姐,你这个镜子是什么做的,怎么这么亮?娘屋里的镜子刚磨过也没这么亮。”      桃儿已往樱子额头上戳一下:“没见识,这是玻璃做的,这么一面镜子,我在胭脂铺里见过,要五两银子呢。”这么多银子?樱子忙把手从镜子上拿开,小玫正准备把匣子里那些首饰也取出来,见状就停下。再瞧只有娘发上戴了首饰,还是一根银簪,桃儿只插了几朵绒花,樱子还小,更是只扎了红头绳。   自己这身打扮在这屋里未免有些惹眼,从箱子里拿出一身布衣笑着道:“我换了衣衫帮娘做饭去。”说着就把身上的棉袄石榴裙都脱了,换上那身布衣,发上的金簪珠钗也取了,重新用一支簪挽了发。 83 83、熟悉 ...   随后小玫又从箱子里取出一块首帕来齐眉把发包了,笑嘻嘻地挽了陈母的手:“好久没吃娘做的饭了,只记得娘煎的鸡蛋包的包子都好香。”陈母呆呆地瞧着小玫快速换了衣衫,这会儿听见这话不由用手擦一把脸上的泪:“你想吃,娘就给你多煎几个鸡蛋,桃儿,快去地里拔个萝卜出来,今儿做萝卜丝包子吃。”   桃儿早应了出去,小玫眉奇怪地一皱:“我瞧这宅子也不大,哪还有空地种萝卜?”樱子已经开口:“娘在茅厕前面那条小路上开出一畦地,种白菜种萝卜种韭菜,还说等开春后再种豆子呢。”      陈母哎了一声:“这城里比不得咱乡下,什么都要钱买,一把小葱都要三文钱。后院茅厕前面闲着也是闲着,开出来种菜,能省一文是一文。”说话时候已经到了厨房,樱子抱了柴火到灶前烧火,陈母从橱里拿出面来揉着:“这里样样好,连井都有,就是地太少了,养两只鸡就挤都挤不下,还怕这鸡飞到别人家去,关了门守在家里才敢放它出来。”   樱子已经把火点着,拿个瓢去缸里舀水,小玫见妹妹有些吃力,顺手接过瓢舀水洗锅,笑着说:“方才一进门就听见鸡叫,就是没瞧见在哪。”陈母沾着手,下巴往厨房门外一抬:“就在那竹子丛里栓着呢,这城里人也真做怪,好好的地不拿来种菜,种什么竹子,我前儿还和你爹商量,等再些日子就把这竹子刨了,这地留着种豆子。”      小玫从厨房窗户望出去,这竹子丛正对了南面那间屋子的窗,这屋子的上手业主是个秀才,种几竿竹在眼前也是常见的。不由抿了唇笑道:“竹子也有竹子的好处,娘您瞧这冬日到处都光秃秃的,只有这竹子还青幽幽的,多好看。”陈母已经把面揉好,给放在一边醒一会儿,接过桃儿洗干净的萝卜就切起来:“你弟弟也这样说,还说什么做君子要学竹子。你爹说,读书人都这样,就留着吧。你爹还笑我,这进了城还改不了这乡下脾气。可我觉着,这城里什么都要买,省了点不更好?”   这样的唠叨让小玫抿唇笑了,把灶膛里的柴翻一下就道:“爹那间铺子,我听林大叔说生意还好,一天也能赚两三钱银子,一个月也有五六两呢,等我过些时候再瞧瞧有什么好做的再让爹去进些来,等到一月能赚十来两银子,娘您就不用操心这些菜钱了。”      陈母先笑了下:“要真照你说的这样就好了。”说着陈母示意桃儿她们出去才蹲到小玫面前:“你啊,也别为我们想,都十七了,我有你这个年纪都生你大哥了,前儿还有人想来说你,只是我晓得你是个有主意的人,不好答应。”   小玫的眉一皱才道:“娘您别操心这些,我这刚从主人家出来,总要帮着你们把这家业都做起来,然后再出嫁。十八|九出嫁的也不少。”见陈母还打算往下说,小玫上前掀起锅盖把萝卜丝用热水一抄,再拿出盐这些拌着萝卜丝好做馅料。女儿这意思就是不想再说这个,陈母见女儿把馅拌好,拿过香油瓶滴几滴油进去这才包起包子来:“哎,要你大哥二哥还活着,这家业的事哪要你一个女儿家操心?”      小玫的大哥五岁那年发大水被冲走,二哥在小玫进方家的第二年得急病没了,从发病到过世连一天时间都没有。如果不是当时肚子里已经有了孩子,陈母只怕会跟着儿子去了,连续没了两个儿子,大女儿又去别人家做了使唤人,不晓得是凶是吉,这是怎么做的孽。   小玫的鼻子有些酸涩,大哥被水冲走那年小玫还小不大记得事,但二哥小玫记得很清楚,那个会爬上树给自己摘桃子,在自己被媒婆带走时候追在背后喊妹妹,发誓长大了要拿钱去赎自己出来的一笑就露出缺了门牙的二哥,竟会没的那么快。但若在这时提起自己哥哥,只会让娘更伤心,小玫看着娘的眼睛:“所以大哥二哥没做的事就让我来做,娘,我比弟弟妹妹们都大,在方家这么些年跟着姑娘出门应酬也有了些见识。我还会读书算账晓得些道理,这家业我不操心谁操心?”      陈母被女儿说的一笑,但眼里的泪还是没消失:“爹娘本来就对不住你,哪还能让你操心。女儿家……”小玫把做好的包子放进蒸笼里蒸起来,笑着道:“女儿家怎么了?要嫁个不好的,还不如一个人过呢。”陈母的脸色顿时变了,往地上吐了好几口吐沫:“呸、呸,这样的话不许说,哪有嫁得不好的?什么去做姑子的话,永远都不许说起。”   小玫见娘把自己的话给想左了,也只是笑笑没说话,不一会儿包子出锅,又煎了几个鸡蛋,陈母把萝卜叶子切一下用水焯了凉拌就算一个菜。饭菜都好,陈母喊樱子:“快去喊你爹,今儿你姐姐回来了,就不用再守铺子。”      樱子应了就跑出门,这边都是住家户,陈家的小杂货铺还要出了巷子口左转走十来步才到。原本小玫想寻前面带铺子后面能住人的宅子,可这样宅子一年的租金都要成百,还是那不好的地段,小玫满打满算这些年攒的银子也不过就是百来两,一家子还要吃穿用度怎么都不能全付了租金。   就一年二十两租了一间单独的小铺子做杂货,在离铺子不远处重新租了这所宅子,虽说这宅子连那铺子一年租金总共也就三十五两,付了租金再置办货品,小玫也是把积攒的所有银子都拿了出来。现在小玫所有的不过是今日离开方家时得到那八十两的赏银和些首饰衣衫,一听到爹要回来,小玫的眉就皱起,刚才倒是和自己的娘说了要操办家业,可这么些银子要做什么才好?爹毕竟年纪放在那里,再像年轻人一样去苦是不能够的,而弟弟还小。   陈母吩咐完樱子回头瞧见小玫皱眉就道:“你弟弟还有些时候才回来呢,那边学堂下学有些晚,给他留两个包子就是。”小玫不好和娘直说,嗯了一声就帮着陈母把饭菜摆好。      刚把包子从锅里拿出来,樱子已经飞奔回来,气喘吁吁地道:“娘,爹不在铺子里,我问了旁边店里的大叔,他们说爹已经关门离开好一会儿了,还说要有人来买油盐就让他们到家里来寻。”陈母不由骂一句:“这个老砍头的也不晓得跑哪里去了,他不回来我们就先吃,等他回来吃冷的。”   话才说完就听见桃儿叫了声爹,陈父踱着步子走进来:“老远就听见你骂了,大闺女回来了,我去熟切店去买些吃的。偏偏去的晚,猪肝肚子都卖完了,只剩下半个肘子。”陈母已经看见他拎着个纸包,接过纸包拿个碗把肘子倒出来:“真有心,也不见你快些去买?”      陈父已经坐下拿着筷子慢条斯理地说:“这不被你骂了?”说着陈父用筷子点点那些菜:“吃吧,你娘的手艺只怕你也看不上啰。”陈母白自己老公一眼:“什么看不上,我生的闺女,我还不明白?”这样一幕已经很久没有看见,小玫仿佛又回到小时候,一家子围坐在桌前吃饭,那时爹总要挑剔几句,娘总是回骂两声,那时小,不知道是为什么,现在小玫明白是为什么了。   小玫低头吃饭,并没注意到陈父已经放下筷子,看着小玫吃的那么香脸上露出欣慰笑容,这个让自己牵挂了很久的女儿,终于一根头发丝都没少地回来了。   吃完晚饭还没收碗筷门就被打响,接着一个小孩子飞奔进来:“娘,今儿大姐姐回来,你做了什么好吃的,给我留了吗?”这就是娘给自己添的那个弟弟?小玫看着弟弟,陈母已从碗橱里拿出给他留的包子:“做了萝卜丝包子,还有几块肘子,你……”      陈母见儿子狼吞虎咽地吃相,哎呀叫起来:“慢点吃,又没人和你抢,都是读书的人了,还这么没规矩。”桑渊吃完一个包子才喘了口气,见面前有碗水,咕嘟咕嘟喝下去,这才觉得舒服:“这包子正好吃,娘,你明儿再做?”   陈母敲儿子头一下:“哪有天天吃白面包子的?连姐姐都不晓得叫。”桑渊抬头看着面前笑微微的小玫,有些迟疑地道:“娘,你说这是我姐姐,可你不是说姐姐是个小黄毛丫头吗?和二姐小时候差不多,哪里来的这么漂亮的姐姐?”   正在收拾碗筷的桃儿回身就打弟弟脑门一下:“什么小黄毛丫头?我可是你姐,大姐离家时候还小,现在大了,当然是漂漂亮亮的。”桑渊用手摸着头:“二姐你打的好疼。”接着才对小玫:“大姐,你不会像二姐一样打我吧?” 84 84、计划 ...   桑渊这话让小玫噗嗤一声笑出来,弯腰摸摸弟弟的头:“不会。”桑渊一笑就露出缺了门牙的牙齿,樱子已经在旁捏着脸羞起来:“三哥不害羞,没门牙。”桑渊急忙捂住嘴,这举动让全家都大笑出来。一家人坐在屋里说说笑笑,这种情景小玫已经梦见过很多次,可每次醒来小玫都会想,离家这么久了,爹娘会怎样对自己?   现在,看着面前说笑的家人,小玫露出笑容偎住自己的娘,陈母慈爱地用手抚一下女儿的发,娘的手已经老茧密布,可手心里的温暖是怎么都变不了的。小玫打个哈欠,能像小时候一样就这样沉沉睡去,然后娘把自己抱到床上该多好?      陈母见小玫打哈欠,推她去睡:“天都黑了这么久了,赶紧去睡吧。要不是你爹说你弟弟晚上还要用功读书,怎舍得点灯费油?连做针线都舍不得。”一直没说话的陈父这才闷声开口:“都跟你说过好多回了,现在搬进城里了,这铺子里的生意还成,每晚点会儿灯也没什么,还是逢人就唠叨。”   陈母啐自己丈夫一口:“我和我闺女唠叨唠叨怎么了?你要唠叨,你去看桑渊写些什么?你会吗?你能吗?”陈父被老伴这一通说,用手抹下脸,嘟嘟囔囔地道:“好汉不和女斗,你也别说我不会写字,这些天我学着记账,又让三儿教我,比你强。”      陈母瞪他一眼:“你是男人,识文断字是应当的,我闺女现在都会认字了,比你还强。”桑渊已经抬头:“大姐姐,你认字?”小玫嗯了声:“服侍姑娘的时候,老爷请了先生来教姑娘,我陪在旁边,学了那么些字。”桃儿已经羡慕地开口:“姐姐竟然识字,哎,要我……”   陈母飞速地打断二女儿的话:“服侍主人家那么辛苦,还不能回嘴回舌的,就你这脾气,别说让你学写字,就算让你顿顿有肉吃,天天有绸衣衫穿,你也忍不得几日。”桃儿的脸不由一红,吐一下舌不再说话。      小玫不由有些失笑,做大丫鬟,何止顿顿有肉,天天着绸,可哪有一来就做大丫鬟的,开头不也要先被管家娘子们教上那么些时候,还要做几年粗使,然后再慢慢升上去,可多有一直升不上去,到年纪了出去配个小厮就完了。这样想想,自己还算是十分幸运的。又说了几句,小玫也就回房歇息。   陈母虽嘴里心疼银子,可还是从抽屉里拿出半支烛来给小玫点上:“你拿这烛去房里点,比灯亮多了。”小玫瞧着在灯下乖巧写字的弟弟,把这半支烛放到他面前:“还是给弟弟点吧,我拿这灯去就好,等明儿赚了银子,到时买上许多蜡烛回来,房里全都点上。”      陈母只当小玫这话是安慰自己的,只笑一笑:“还点蜡烛,我没那么大的福,你怎不说赚了银子,买上些使唤人?”小玫晓得自己的娘不信,只笑一笑不说话,径自拿了灯就回自己的房。   虽说家里的床有些硬,床上也只放了个汤婆子屋内有些冷,小玫这夜还是睡的十分安心,醒来时候天边都微微亮了。这时候该起床去叫姑娘了,小玫翻身打算下床,但这外面的安静提醒了小玫,已经不在方家了,不用那么早起来服侍主人,担心起晚了被人说。      小玫索性裹紧被子躺在床上想起来,除了那八十两银子,首饰衣衫变卖变卖,总还有个百来两银子,拼凑起来也有两百两,这要做个什么生意呢?做大生意这点银子别人瞧都不肯瞧,光靠家里的杂货铺,从昨儿自己爹的话里,这杂货铺也就够糊口吃穿,攒下的些许银子还要给桃儿备嫁妆。   小玫瞧着屋顶眼开始眨起来,到底要怎样才能把这银子多赚一些呢?一直安静的院内传来脚步声,接着是有人从井里打水的声音,既然家里有人醒了,那就赶紧起来。小玫迅速穿好衣服梳好头打开们,陈母正从井边提起一桶水。      小玫赶紧跑过去:“娘,我来提吧,您也不会叫我一声,哪有您提水我们在这闲的?”陈母把手往围裙上抹一抹才说:“樱子还小,桃儿白日做针线也够忙的,这么一桶水我还提的动,也只是没有地了,不然那地里的活我还能干。”   小玫已把水倒进缸里,转身拎着水桶打算去外面再打些水把这缸填满,听见娘这么说又笑了:“娘,既进了城,您啊,就安安心心享些时候的福,那地里的活什么的别再提了。”火光映照在陈母的脸上,让她添了些红润,面上欢喜陈母嘴里却道:“尽胡说,这地是我们的根本,哪能不提,这水热了,你赶紧洗脸吧。我熬锅稀饭就叫你爹和你弟弟起来。”      小玫洗好脸回来见陈母已把稀饭在锅上熬着,又从罐里掏了些咸菜,小玫忙把碗筷给收拾出来。陈母见了就道:“哎,当初你爹那个病,除了你年纪差不多,还是因为你最乖,这十来年,你比原来更乖。你不会怨爹娘吧?”   这句话,只怕藏在娘心里已经很久了,小玫的手在那顿一顿才道:“娘,我怎会怨你们?再说若不是卖了我,爹的病又怎会好,现在一家子这么和和美美的。以前的事就别提了,我从没怨过你们。”      陈母脸上有释然神色,小玫握一下她的手,感觉到她手心老茧戳的自己手心疼,低声道:“我在方家十年,虽说吃了些苦,也担了不少惊,可是总比你们在乡下苦熬好得多。娘,以后啊,我们一家子齐心协力,日子定会越过越好。到那时,就给娘您买上四个丫鬟服侍,不,不止四个,起码要十二个,四个大丫鬟八个小丫鬟,还有……”   陈母已经笑的眼泪都出来了:“你说什么了,娘哪有那么大的福气?十二个丫鬟服侍,就算是老封君也没那么排场。娘只要你们姐妹都出嫁,嫁的人能过日子,不在外乱吃酒乱养老婆,也不赌钱。像你爹一样,虽赚不来什么大钱,可这辈子他对我也好。”小玫娇嗔地道:“娘您又来了,我昨儿不是才和您说,总要让我在家多待几年才好。”   陈母心疼女儿,连连道:“好,好,我不说了不说了。”小玫又是一笑,见稀饭已经熬的差不多,用勺搅一下稀饭,把灶里的大柴撤掉,只用小火再熬一会儿就好出锅。      人陆续都起了,桑渊陈父梳洗完吃完早饭一个要去上学,另一个要去铺子里。陈父把碗筷一推用手抹下嘴就准备走,小玫已经道:“爹,我也跟你去吧。瞧瞧咱们铺子里的生意好不好。”陈父的脚步有些迟钝,但想想这铺子总是闺女出的本钱,她要去瞧瞧生意好不好也是常事,嗯了声就示意小玫跟上。   昨日回来时候小玫并没注意这条巷子,现在瞧着这两边都是差不多一样式样的宅子,也有小孩奔跑着去上学,还有人忙着去上工。陈家搬来这里也有三四个月,周围的人都认识遍了,晓得他家有个女儿在富人家当使女,见小玫跟着出来就晓得是陈家的大闺女,笑着打招呼时候难免问问。   陈父回答时候脸上分明有抑制不住的高兴,这条巷子里数遍了,有哪家有我女儿这么好?跟在爹后面的小玫不禁也笑了,却不忍心打断自己爹的那种炫耀张扬。      很快来到铺子里,四周也有人在下门板准备开店,瞧见陈父过来又是一通招呼,这么招呼着陈父才拿出钥匙开了门把铺子打开。小玫眯眼瞧着这铺子,也不算小,总有自己现在住着的那屋两间大,放了两个圆形柜面,上面摆满了东西,空着的地方摆了一张桌子,四周有几个凳子。   陈父拿出扫帚扫着这铺子,有些得意地说:“这摆桌子还是我想出来的主意,有些人打了酒也不回家喝,我就摆张桌子在这,让他们坐下喝着,还能卖些瓜子花生米呢。”小玫瞧着自己爹得意的样子,抿唇一笑道:“知道我爹能干。”      陈父拍一下胸口:“你当我是你娘那样没见识的?她啊,成日就只晓得种地种地。”小玫拿起一块布擦着柜台,听着自己爹的唠叨只是不说话,转过柜台就见柜台后面还有块空地,那里有道小门。   小玫探出个头来问:“爹,这怎么空了一块,原先做什么的?”陈父哦了一声:“这原来是给守铺子的人铺床用的,咱们家又没什么贵的东西就没用。这小门也是晚上方便出入的。”小玫把门打开,见对着的是巷子,这里要能再摆些东西,也就多能卖些,可是摆什么东西,又让谁来买? 85 85、路遇 ...   陈父已经把铺子里外都扫干净了也不见小玫出来,探头过去一瞧就皱眉:“小玫,快些进来,你这样大姑娘站在那,有坏小子过来就麻烦了。”小玫应了声却没有往铺子里走,又四处细细瞧了这才走进屋。陈父已泡好一壶茶,又从柜台里面拿出麻糖和些柿饼来:“来,喝了茶就走吧。这里不是你姑娘家来的地。”   小玫拿一块麻糖咬一口才笑嘻嘻开口:“爹,这是咱们家的铺子,怎么既不能来了?再说我方才还瞧了,那块地空着可惜,不如摆上些什么东西,最好是女娘们用的,比如丝线啊,胭脂水粉这些。”陈父眯着眼品着茶,见女儿掰着手指在算,睁开眼笑着说:“你当还是我们在乡下时候?一个货郎担子就什么都齐了?这也不过是做邻舍们的生意,油盐酱醋针头线脑的,这些小东西大家懒得往前面大铺面跑才来这买。你说什么丝线胭脂水粉的,有钱买这些的谁也不会嫌往前面大铺面多跑几步。”      爹说的也有道理,小玫的眉又皱起来,但很快就笑了:“胭脂水粉这些也就罢了,那丝线呢,还有小姑娘戴的头花这些?爹,你就让我去拿些丝线头花来,反正也不占地方,就在那后面,用木头钉一块板子放上,再把那门锁了,开扇窗就行。”   陈父瞧一眼女儿,见女儿面上满是哀求之色,摇头叹气:“哎,我说你好好一个姑娘家,都这么大了,不是该想着嫁出去,哪有关心起爹的生意来?”嫁人嫁人,从昨日回到家到现在,都已听的耳朵都快起茧子了,小玫腹诽一句就又笑了:“爹,女儿都离家十年了,你难道不想女儿?偏偏要把女儿快些赶出去,女儿多陪你们一两年,横竖十八|九出阁的人多了去。”      陈父被女儿缠不过,点头答应:“你要想也就随你,等下午我就找人把这门钉死,开个窗,再放块板子,你到时就放些丝线,能卖就卖,不能卖自己用也成。”小玫一张脸顿时笑的像花开一样:“谢谢爹,我这就去前面那些大铺面瞧瞧,瞧有没有什么合适这边卖的丝线。”   说着小玫就飞奔出去,陈父还想再叮嘱几句,但见女儿已经飞奔出去,又把话咽回去。算了,女儿都这么大了,又在外面这么多年,早有自己的主见,不是桃儿这些跟在自己身边的人。   小玫飞奔回自己家,推开门的时候看见娘正坐在院里和人说话,瞧见小玫飞奔进来,陈母还没开口,那人就笑着道:“陈嫂子,这就是你家大闺女,瞧这模样,长的真好。”有客人在小玫忙停下脚步问好。      陈母喜滋滋地站起来:“小玫,这是邻居张婶子,搬过来这么些日子,亏她帮忙。”小玫忙叫一声张婶子好,张婶子已经拉着小玫的手仔细瞧了又瞧,又问东问西,小玫虽急着往外走也要耐着性子和张婶子说话。好容易张婶子问完了又赞完了,小玫这才往自己屋里走,走了几步想起什么就对陈母道:“娘,我想出去一会儿,让桃儿和我一起出去,您瞧可成?”   出去,去哪?陈母的眉立时皱上,张婶子已经笑了:“瞧这丫头,出个门都不忘带上自己妹妹,我那闺女啊,一说出门撒丫子就跑了,别说带上妹妹,多说句话都不成。”张婶子这么一赞陈母觉得面上颇有光彩,笑着对小玫道:“桃儿在房里做针线呢,你要带她去就去,可千万记得要小心。”小玫哎了声就又笑了:“就去前面那条街的胭脂铺瞧瞧,不去别的地。”      在屋里的桃儿已经听到小玫的话,走出屋子笑着道:“娘,这大白天的,就去前面一条街,才不怕什么。”小玫已经拉着桃儿进屋去换衣衫,陈母继续和张婶子在那说些家常话,刚说了几句就听到小玫的屋门打开,桃儿蹦跳着出来到陈母面前转了个圈:“娘,这是姐姐让我换的新衣衫,您瞧好看吗?”   陈母只觉眼前一亮,桃儿穿的是月白棉袄水蓝裙,发上还插了枝银钗,那钗上的小米珠在发间颤巍巍地动。张婶子已经啧啧赞道:“这衣衫这打扮真好看,要不是我亲眼瞧见,还当是哪家来的大小姐呢。”小玫已笑着道:“什么新衣衫,不过是几件旧衣,亏得桃儿和我那时候的身量差不多,要不还要再改一下。”      方才小玫进来穿的是布衣,发上也光秃秃什么首饰没戴。这会儿也换了衣衫,戴了首饰,张婶子的嘴不由张大一些:“哎呀,陈嫂子你是怎么生的,两个闺女一个比一个还好看。方才桃儿换了新衣衫我只觉是个美人,哪晓得你这大闺女打扮起来,更是花一样。陈嫂子,也不是我说恭维你的话,有这么两个如花似玉的美人似的女儿,你这后半辈子,有福。”   小玫和桃儿有五六分相似,这样一打扮更有七八分相似,陈母被张婶子夸的脸上笑开花:“什么有福,我啊,只要她们姐妹都好好的就好。”张婶子还在那啧啧夸赞,小玫已拉了桃儿出门,等出了门桃儿才撅起嘴:“这个张婶子,平日就啰啰嗦嗦的,今儿啊就更啰嗦。”小玫拉着妹妹的手:“人总有唠叨的,我们快些走吧,去了胭脂铺还要回来帮娘做饭呢。”      两姐妹出了巷子拐过一条小街,就转进大街上,这大街和方才那条小街可不一样,店铺林立商贩众多,一路走过来,只听见耳边不绝的叫卖声。桃儿终究年纪小,眼不时被那些耍货和卖糖的吸引。   小玫瞧见妹妹这样,捏紧她的手一些:“等回来给你买个风车,再给樱子和桑渊买包糖。都这么大人了,瞧见风车还迈不开腿。”桃儿被姐姐这么一说,脸顿时红了,小声地说:“我不是没玩过吗?”小玫点下头:“嗯,那就该买三个,你们三个个个都该有。”桃儿更加不好意思,两姐妹说笑着就进了胭脂铺。      瞧见她们姐妹进来,伙计忙上前招呼:“二位是想要些什么?我们这里,各样的胭脂水粉,绒线荷包,梳妆用品都是这城里最齐的。”小玫点一点头:“我来瞧瞧有些什么丝线,还有,你店里怎么也卖荷包?”那伙计已经利落地引着小玫姐妹到卖丝线那边:“本店丝线各种颜色都有,您瞧瞧,可要些什么?”   小玫低头看着丝线,若是自己店里要卖,可不能卖特别好的,中不溜的就行。桃儿这时突然出声:“哎呀,你谁啊,干嘛?”小玫抬头,见桃儿揉着肩正在那嘟囔,那人已经道:“对不住,我当是个熟人,没想到只是身形像。”小玫浅浅一笑:“倒是熟人呢,只是你打错了人,这是我妹妹,你今儿来是为你家姑娘买些胭脂水粉?”      小柔转身已带了惊喜笑容:“我就说呢,怎么身形那么像,原来是你妹子。你倒好,悄没声就出去了,我们姑娘上门道贺时候我就寻不到你了。这会儿见了你,你可要把你家住哪儿告诉我,我哪天得个空去探你。”   见是姐姐的熟人,桃儿又有些不好意思,只在那抿着唇笑,伙计是认得小柔的,忙端上茶点请她们三位坐下:“原来是小柔姑娘的熟人,那早早说一声,方才怠慢了。这样吧,这位姑娘您看中的那些丝线就说出来,我给您打个八折。”小柔已经道:“打八折怎么成,这样,再多送几样东西。”      伙计已经一脸苦相:“小柔姑娘,您哎,就别砸我的饭碗了。”小玫抿唇一笑:“这店你常来,怎么这么熟?”小柔白小玫一眼:“亏我还跟你这么好,这铺面是我们太太的嫁妆,我们姑娘这不是要出阁了,太太心疼我们姑娘,把这铺面给姑娘做嫁妆。”这铺面足足三间,楼上还可放货,后面还可住人,一年租金也有三四百银子。小玫不由点头:“你们太太是真疼你们姑娘,既是你家的铺面,那你和掌柜的定熟,我今儿来可不是只想买几样丝线,正发愁没法和掌柜的说呢。”   拿货少的小本生意多有掌柜不愿做,原本小玫只想瞧了这些丝线后去寻别家进些丝线来,现在林七姑娘既是这铺面的东家,那就可沾了光和掌柜的说。小柔听了小玫的打算就道:“啧啧,还当你出去是要嫁人,没想到竟有这份心。不过举手之劳,这有什么。”      小柔既肯帮忙,这事就好说的多,掌柜也不敢嫌小玫拿的丝线太少,不但给了个好价钱还说小玫若没银子的话就先拿货去,等再结账就是。小玫今儿随身也带了银子,结好帐拿了丝线就对小柔道:“今儿多亏你,不如去我家坐坐。”   话犹未完,远处就飞过来一个包袱正正打在小柔头上,小柔把包袱抓过来正打算骂见到来人那声音就低下去:“吴婶婶好。” 86 86、第 86 章 ...   小玫顺着小柔眼神望去,见来人是个四五十岁的妇人,衣着也能称得上富丽,可一张脸直往下拉,再加上小柔的称呼,小玫知道这不过是个极为得脸的管家婆子。可是林家除了柳嫂,别的管家婆子也很常见,怎没见过这个人?   吴婶子对小柔点一点头,这才对迎上前来的伙计道:“你们这店里的东西怎么了?昨儿拿回去奶奶说茉莉香粉太香,玫瑰胭脂太红,小靶镜太大,说了我好大一通,你昨儿可是在那说的,说准保满意。”伙计一张脸苦的不像样子,掌柜的还站在那见状忙上前道:“吴家嫂嫂,您先请坐,奶奶既不满意,那就重新换一些。”      吴婶子的头还是高高昂着:“不必了,奶奶说把这些都给退了,本以为是自己家的铺子会好一些,哪晓得竟还这样。”掌柜的听了这话心里未免有些气,可也晓得这位吴婶子和她背后那位奶奶都是不讲理的,这样话被别的客人听去了也就不用再做生意了。忙让伙计把包袱里的东西都收进去,脸上还堆着笑:“是,是,晓得三奶奶是尊贵人儿,我们这小店里的东西三奶奶瞧不上也是有的。”   吴婶子的眼往掌柜身上转了下,哼出一声。小玫悄悄地问:“这是?”小柔比出个三字,果然是林三奶奶的下人,下人都如此,主人可想而知。想到彬彬有礼的林三爷,小玫心里不由叹口气,真是前世不修,配了这么个母夜叉。      那边吴婶子已和掌柜的交接清楚,拿了退回来的银子就道:“下回啊,我可再不敢让三奶奶照顾你们生意了,不然……”话没说完,吴婶子扭身就走,经过小柔身边的时候总算望了小柔一眼:“方才对不住啊,没瞧见是你。”   这话骗小孩子都不信,没瞧见还正正地往小柔头上丢去?小柔心里有气却不好发出来,只挤出个笑:“不碍事,吴婶子慢走。”吴婶子这才得意地扭动着身子走了。掌柜的松一口气,总算把这瘟神送走了,见店里有客人望着,忙团团作个揖:“诸位怠慢了,方才这位是林三奶奶的身边人,诸位也晓得小店是林家的本钱,所以不得不如此。”   原来如此,店内的人开始小声议论起来,当小玫听到,这林家的三奶奶和楚家那位大奶奶,可称这城中双煞时不由摇头。小柔见小玫摇头就道:“反耽误了你,这会儿也快吃午饭了,本该请你吃个饭赔罪的,可我还要回去和我家姑娘说话,就改下回。”      小玫笑着道:“你也不用和我客气,今儿你受委屈了。只是不知道,”说着小玫顿一顿,小柔已经明白小玫要说什么,唇撇一下就道:“那位的脾气真是从没见过的古怪,原本还好,谁知我们太太给姑娘备嫁妆又惹了她的眼。”   说着小柔指一下这铺子,小玫心里了然,林三奶奶自持嫁妆丰厚,林太太给林七姑娘备的嫁妆却更加丰厚,况且在林三奶奶瞧来,嫁了林三爷已经十分委屈了,哪晓得林七姑娘不但嫁妆丰厚,还嫁了个举人。她不气的要死才怪,纵妇人多有嫉妒之心,可似林三奶奶这样,也算是少见了。      两人说着就往外面走,刚走到门口就见一个小厮走过来,瞧见小柔忙叫一声姐姐,小柔奇怪地问:“双喜,你不服侍三爷,怎么往这边来?”双喜指指铺子道:“方才三爷听说三奶奶让吴家婆子来了,特地让我来给掌柜的赔罪,说是三奶奶脾气暴躁,还望掌柜的多担待。”   小柔哦了一声就对双喜道:“快进去吧。”双喜往里走了小柔才叹道:“哎,让做爷的给掌柜赔罪,这样的事真是闻所未闻,三爷这么好一个人,怎么偏偏配了那么个人?”说着小柔望一下小玫身边的桃儿,压低声音在小玫耳边道:“你不晓得还有更过分的事,这嫁过来也快两年了都没消息,太太难免要问一两句。结果她就大哭大嚷,说太太管她们夫妻房里的是事是不要脸。还说既然太太瞧不上她,当初怎么又让媒人去千求万恳的,现在把人娶回来,用嫁妆养了家就开始嫌弃了。你说说,这样做儿媳妇的真是从没听过。”      见小玫点头,小柔又轻声道:“方才你在店里也听到了,说什么城里双煞,可是楚家那位大爷是什么脾性人人都晓得娶那么个媳妇也算自作自受,但我们三爷这么好的人,偏偏也配这么个人,天下可还有道理了?”小玫轻轻地拍小柔一下:“世间的事本就如此,你没听过吗?要成大事必要经磨难,说不定以后,三爷就成大事了。”   小柔抿唇一笑:“哎,还是你会说话,我啊,就不晓得这个道理。”小玫也笑了,两人已走到路口,小玫指给小柔自己家要怎么拐过去,两人也就告辞。      目送小柔走出一段小玫才带着桃儿往家里走,刚走出一段路小玫就哎呀一声:“忘了给你们买风车和糖了。”一直不说话的桃儿笑着道:“姐姐你真当我们是小孩子?什么风车啊糖啊,不买我就会哭?”小玫瞧着桃儿:“那你方才怎么一直不说话?”   桃儿的眉皱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总觉得姐姐和那个姐姐说的话,我都插不上来嘴。感觉像是,”桃儿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这种感觉,就好像是另一个世界上的人一样,什么林家楚家方家,桃儿只知道他们都是这城里的大富之家,平日间偶有邻舍说起来,也是羡慕不已,说这些人家里的太太奶奶们吃的好穿的好,什么烦恼事都没有。可在姐姐和小柔的嘴里,那些人心里也各自有各自的烦恼。      看着桃儿一脸困惑,小玫拉起她的手:“还不都是人,一样两只眼睛一张嘴,你啊,别想那么多了。赶紧回去吧,都这会儿了,娘肯定已经在做饭。”桃儿对着姐姐露出笑容,都是人,有什么不一样的?走到巷子口,小玫让桃儿先回去帮娘做饭,自己带着那包丝线什么的往自己家铺子来。   走进铺子的时候陈父正在那卖东西,小玫匆匆打声招呼就拐到柜台后面,那打酱油的妇人见小玫进来,打了酱油也不肯走,只在那问陈父:“这就是你家大闺女,真是长的花一样。”陈父咳嗽一声:“小玫,这是邻居王大婶,快过来打声招呼。”      小玫正在那算着丝线这些怎么摆才合适,听到爹招呼自己忙从柜台后走出来,笑吟吟地喊一声王大婶好。王大婶细细瞧了小玫又是一番啧啧赞叹:“张家那嫂子说,陈家大闺女那气度啊,就跟富贵人家的小姐一样,我还说那老货没见识呢,哪晓得见了才知道,说的有些不对。”   小玫的手被王大婶拉着,心里着急去瞧怎么摆,可又不好把手一甩走了。王大婶夸赞完了才问陈父:“听说你家大闺女还没定亲,这事啊,包在我身上,定要给你寻个天上地下都难找到的好女婿。”别人夸奖自己女儿,陈父是高兴的,可说到寻亲事这事,陈父仔细想了想,别说在村里时候认得的那些,就算是进城后认得的这些,陈父都觉配不上自己女儿。此时听了王大婶这话陈父只呵呵一笑并没接话。      好在王大婶也不需要陈父接话,说完了就问小玫:“这包是什么呢?瞧这包东西的纸都是好的。”想要搭着卖丝线,就要有人知道,小玫把纸包打开,露出里面的东西道:“也没什么,我只见这后面空着,想放些丝线头花这些来卖。”   王大婶又开始夸赞:“不但长的好,还这么能干,老陈你真是从天上掉下来的福气。”说着王大婶皱眉:“这主意虽好,可这些东西总是女子用的,这铺子里这么小,没出阁的姑娘哪还意思来,要我们这样的呢,买回去只怕姑娘们不喜欢。”小玫就要借王大婶的嘴把这铺子里卖丝线等物传出去,笑着道:“就是这话,我才说这后面开个窗户,正好就对了巷子口,把东西摆在这边,到时我坐在这边绣花,要有人来了从窗户里把东西递出去就是。”      嘴里说着,小玫就带着王大婶转到柜台后面给她瞧,王大婶的面色滞一下才道:“真是个好主意,怎么都没人想到,果然是个伶俐闺女。”小玫又从纸包里拿出两缕红丝线来:“大婶要喜欢就拿去用,用的好了帮我们传传。”王大婶急忙双手接过,嘴里又赞了赞也就拎起酱油瓶走了。   陈父已经开口:“你啊,生意还没做就先送出去东西。”小玫把这些东西重新包起来:“爹,我可记得你说过,要寻人把这后面做好。可不能抵赖,我东西都买回来了。” 87 87、生计 ...   陈父看着女儿不由笑了:“好,好,不抵赖,我都和人说好了,下午就来。你把这些留下吧,等做好了就都摆出来。好好的……”见爹又要念叨自己嫁人的事,小玫把包袱往柜台里面一放就飞快地说:“爹,我回去帮娘做饭。”   说着就跑出铺子,陈父看着女儿咧嘴笑了,先让她在家待上一两年也好也好,刚回来哪舍得她这么快就嫁了?再说桃儿今年不过十四,总要十六才出嫁,到时姐妹俩一起出阁,也算办了热闹喜事。陈父在心里盘算好了,这才背着手走回铺子,这一家子团团圆圆的日子还是多过些时候地好。      在墙上开个窗钉个板子这样的事也不麻烦,等吃过午饭,陈父央的人就来到铺子里,把墙上的砖头拿掉几个,量好尺寸就做好窗框,先装上再刷漆,钉好板子,全部事情做完也没花了一个时辰。中间也有人来买东西,不免要问一句陈家要做什么,听到要用这块地方摆些女子买的丝线等物,都称赞陈父想的周到。陈父见到有妇人来买东西,还顺便把小玫放在这的纸包打开,让人瞧瞧这些丝线可好。   等小玫来叫自己爹吃饭的时候,陈父已道:“你这主意还不错,方才已有人买了丝线和荷包走了,只是我不晓得价钱,说等你来再问问。”见自己的爹竭力想用平淡神情掩饰心里的得意,小玫抿唇一笑,打开那个纸包瞧了眼,见拿走的都是那几样颜色鲜亮的丝线,心里默默记下,又瞧向自己的爹:“怎么荷包也卖掉了?”      陈父见女儿不赞扬自己,心里难免有点失望,但还是十分淡然地道:“前面老林家的,说这荷包做的比自己家里做的好,他们家过两日要去大户人家做客,买两个这样好的荷包挂在身上也算有光辉。”那两个荷包是买丝线时的添头,虽说是添头店里也要卖五十文一个,小玫也只是拿回来准备给弟弟妹妹们装东西,却没想到这两荷包倒是卖的快些。不由皱眉道:“爹,你和人家说了没,这荷包不便宜。”   陈父嗯了一声:“你当你爹我是那样不懂事的孩子?都和老林嫂子说了,这么个不说料子,做工就极精致。老林嫂子还说,晓得前面那样大店要卖五六十文一个,不白要你的。她留了一百文。”说着陈父就往柜台里面努嘴,小玫瞧见柜台里面果然摆了一摞钱,心里盘算起来。      陈父讲完见女儿还是不赞扬自己,心里更加失望,叹口气道:“我讲了这半日,连水都没得喝。”小玫从盘算里醒过来,忙倒了杯茶给自己的爹,笑着道:“爹最能干了,瞧瞧,这才半日功夫就卖了这么多东西。我方才在想,其实那荷包还没我做的精致呢,那料子也不是什么难事,不如我闲了时就做几个荷包在这搭着卖,也不失为一条路。”      陈父喝了女儿倒的茶心里正喜欢,听了这话不由皱眉:“做针线费眼,再说你从哪里寻那些好料子?”小玫只抿唇一笑:“爹你这就不要管了,天都快黑了,我们先回去吃饭。”女儿既然说不要管,陈父也就闭嘴和她一起回家吃饭。   吃完饭小玫并没像昨日一样和自己的娘说说话,而是回到房里把箱子打开,从里面翻出一些碎布头来。桃儿跟着进来见小玫翻出这些东西不由笑道:“姐姐你这是要粘鞋垫?翻出这么多碎布头?”小玫把这些碎布头摊在块布上就道:“你没事就来帮我瞧瞧这些,那些大的就拿来做荷包,那些小的倒是可以用来粘鞋垫,就是可惜了这么好的料子。”      桃儿上前一摸这些料子倒不由叫一声:“全是些绫罗绸缎,这要整匹的总要好几两银子一匹。”小玫已经捡出几块大些的布料,笑着道:“有些何止好几两,就这个,是从云锦上剪下来的,这花都是织出来的,一匹就算在南京买,也要三四十两。姑娘当时做了件衣衫,剩下的想做双鞋,可是做鞋不够了,这才给了我。还有这个,还用了销金,整匹的也要十多两银子。”   桃儿已经寻出十来块大些的料子,听了小玫这话啧啧感叹:“都是这么贵的东西,怎么就舍得扔了?”小玫瞧着剩下的也没什么可挑的,把它们重新包起来:“都是不大不小的料子,做鞋袜都不够,不就丢着了。还好我今儿想起个主意,不然这些就全糟蹋了。”说着小玫还叹一口气:“可惜这些剩下的,真只有用来粘鞋垫了。”      桃儿好奇地问:“姐姐你有什么主意?”小玫把那块云锦折一下笑着道:“今儿从铺子里拿出的那两个做添头的荷包被人买走了,我就想着用这做些荷包出来,也不用做的特别精致,一个也不像大铺子里卖那么贵,也就三四十文,不过就费几个手工钱。”   桃儿眼睛一亮,接着就道:“可是我瞧那店里的荷包,做的可精致了,姐姐你……”桃儿见小玫手一翻就从箱子里拿出一个荷包来:“那店里做的荷包还不如我做的呢,那穗子打的也没那么匀,那样的荷包,我一天都能做五六个出来。”      桃儿怔怔地望着小玫手上的荷包眼都睁大了:“姐姐,这荷包是你做的?”小玫把荷包放到桃儿手里:“当然是我做的,我的针线可是连林妈妈都说做的好,比外面有些绣娘都做的巧。姑娘的贴身衣衫都是我做的。”桃儿不敢捏紧小玫递过来的荷包,怎么会这么好看,料子好是不必说的,那绣的花也是活灵活现的,穗子上还坠了一颗小珍珠,这样的荷包,今儿去胭脂铺里瞧见最好看最贵的那个荷包都比不上。   小玫搂下妹妹的肩:“你也别只顾看这荷包了,等我开始做了也教教你针线,你的针线啊,除了针脚细密些,绣的那花也只可以看。”要平时有人这样说桃儿肯定不服气,可手上这个荷包让桃儿闭了嘴,只是嘟囔着道:“我的针线,在这附近也算不错的了,又不是专门的绣娘,谁家有空专门教女儿绣花?”      高门大户里的人不就这样,小玫笑笑不说话,只是捏下妹妹的脸:“学些花样子也不错,等以后你嫁出去,我有了小外甥,到时你给他衣衫上绣上几朵花,那不多好看?”桃儿的脸红了,嗔怪地道:“姐姐你又笑话我,姐姐该比我早出嫁的,到时是姐姐先有小外甥。”出嫁,小玫笑一笑没接妹妹的话:“别说那些了,明儿啊,就多学几个花样。”   柜台后面那小块空地既整理出来,小玫也到铺子里,坐在那背后边做针线边卖那些丝线等物。铺子里多了一个人,陈父也有人说话,冬日天冷,陈父怕冻坏女儿,又往后面放了个炉子,一边取暖还能烧下热水热下饭。每回中午送来的午饭都凉了,多个炉子又多了女儿在这,陈父也能吃口热乎饭,陈父心里更加欢喜,每日乐的嘴都合不拢。      一转眼小玫回来已快一月,丝线都重新去进过两次,小玫做的那些荷包也卖出去一些,盘算一下,这个月的生意比起上个月足足多赚了二两五钱银子。多赚了这么些银子,过年的年货也能多买一些,孩子们也能穿一身新衣,只有小玫有些郁闷,没想到银子这么不好赚,虽说丝线等物要出钱,可是做荷包的布料是省了的,可这一个月下来也就多赚那么些,要怎样才能更多赚银子?   因临近过年,陈父也进了些烟花爆竹来卖,来买这些的多是孩子,小玫这日正在后面做针线就听到林妈妈熟悉的声音:“你们这些调皮孩子,别挡着我的道。”小玫心里一喜,忙从柜台后面走出来,林妈妈正在和陈父说话,瞧见小玫就道:“哎,本打算去你家里寻你,没想到你在这。”      小玫叫了林婶子好这才请她坐下:“店里窄,不如林婶子往我们家去坐坐。”林妈妈手一拍:“就该这样。”小玫对陈父交代一声:“爹,那你就帮我看着那些东西。”陈父正在瞧着那些买东西的孩子,嘴里道:“没事,我都记得那些卖什么价了。”   小玫这才和林妈妈出去,林妈妈奇怪地问:“你还卖什么?”小玫一笑:“后面不空着一块?我在家闲着也是闲着,做了些荷包还有丝线什么的在卖呢。”林妈妈眉头一皱:“这样小本生意能赚什么银子?”两人走到店外就有小厮上前:“小玫姐姐好。”      小玫认得是方家的小厮,又见他手里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忙对林妈妈道:“林婶子来一趟还带什么东西,也太客气了。”林妈妈笑嘻嘻地道:“也不光是我的东西,还有姑娘托我带的呢。你也真心硬,出来这些日子也不晓得回去问问?” 88 88、心结 ...   林妈妈若没说,小玫还没意识到出来已经这么久了,虽然离过年还有几天,但已有心急的人家把新衣穿上,这几日走过巷子也能闻到鱼肉的香味比平日浓一些。林妈妈见小玫不回答只往巷子两边瞧,叹一声倒自问自答起来:“方才我还见在铺子里做针线,想来很忙,哪似以前。”小玫低头一笑:“毕竟和原先有些不一样,况且,姑娘现在已和原来不一样了。”   林妈妈望着小玫,过了很久才轻叹一声:“你和姑娘还真是一样,姑娘也是这般说的。要说,你这样的是怎么都不能放出来的,春芽那孩子,虽说跟在姑娘身边也久,却总是没你妥帖。”说话时候,两人已进了陈家的门,正在院子里和桃儿晒太阳的陈母瞧见林妈妈进来忙迎上前:“这不是林嫂子?这里还全亏你家帮忙才寻到的,今儿怎么想着来这坐坐?桃儿快去烧水泡茶,樱子,你这又是跑哪去了?赶紧把娘炒的瓜子花生拿出来。这个小哥,你也往里面坐。”      小厮见这里面全是女人,把手里的东西往小玫手上一放就连红红地道:“林婶子,我先往外面去等你。”林妈妈应了又给小厮手里塞了块银子:“拿着去外面茶馆坐坐,想要什么吃的就买,我还有好一会儿呢。”   陈母见小厮走了,忙道:“这有什么,他这样年纪比我儿子还小,和小玫又是熟人,还这样害羞。”小玫已从屋里搬出凳子请林妈妈坐下,又接过桃儿泡好的茶给林妈妈倒上才笑着道:“这也不是害羞,只是规矩所在。”      规矩?陈母也晓得这样人家所行的和自己家的不一样,笑一笑也没说话就对小玫道:“小玫你先陪林嫂子坐着,我去厨房做饭,桃儿,拿钱去熟切店里切只肘子回来。要遇见卖鲜鱼的担子,就买条鲜鱼回来。林嫂子,我做的醋鱼羹是最拿手的。以前家旁边有条河,我大儿子捞了鱼就让我做醋鱼羹。”   桃儿已经跺脚了:“娘,您快些拿钱给我,就在这唠唠叨叨的,这醋鱼羹可要留给小弟一些,他可爱吃这个了。”陈母狠狠剜女儿一眼:“那有客人还在就说这个的?买两条,给你们吃个够。”桃儿发出喜悦的笑声,樱子已经过来:“二姐,你也带我一起去。”陈母摸摸樱子的头:“都这么大人了,就只晓得疯玩,去吧去吧。”      说着陈母就进了厨房,林妈妈瞧着小玫面上的笑容,嗯了一声:“难怪你不愿意在里面待着,这一家子团圆着,总是比在里面好。”小玫的面微微一红才道:“老爷太太的恩德,姑娘待我的好我一直记着的,可是……”林妈妈拍一下她的手:“别可是了,我也晓得,主人待下人再好,毕竟不一样,况且当年……”   说到当年,林妈妈和小玫都沉默了,当年雨梅那双合不上的眼又在小玫眼里浮现,林妈妈长叹一声:“雨梅的事,太太这些年都不肯提,可是太太心里一直不好受。雨梅从买回来,那时才七岁,瘦瘦小小的就服侍太太,太太没有孩子,虽嘴里从不说,心里一直是把雨梅当女儿看待的。吃的穿的用的,雨梅哪样也不差。”      小玫静静地听着林妈妈诉说,可是待雨梅再好又怎样?林妈妈见小玫不接话才道:“太太当年也是没法子,罗姨娘实在是太跋扈了。”所以为了这家里的安宁,就可以随意把人推出去?当然,做下人的本没有自由身,主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唯独能决定的,只有自己的这条命了。   当年雨梅来和小玫道别时候,面上带着凄凉的笑容说出的,太太待我好,她的话我只有听,可跟了罗大爷也是我不愿的,小玫,我没有什么可以自己做主的,只有这条命是能自己做主的。小玫胸口一下堵的厉害,轻轻用手拍下胸口才对林妈妈道:“雨梅姐姐也没了这么些年了,那些事也是旧事了,林婶子也不用再挂在心上。”      林妈妈抬起袖子擦一下眼才对小玫笑一笑:“这些话放在我心里也许多年了,一直不能说出来。今儿见了你倒想起了,当初雨梅和你说了些什么?”小玫微微点一下头才道:“当初雨梅姐姐说,太太待她好,她不能背了太太,可是嫁罗大爷更是不甘心,唯一能偿的,也只有这条命了。”   这话让林妈妈眼里的泪又重新流下来,用帕子捂住眼,声音低低地传出来:“这孩子,傻孩子,再怎么要紧,也没有命要紧。”小玫伸手搭上林妈妈的肩:“可有些时候,活着不如死去。”林妈妈如被雷击一样把帕子从眼前移开,瞧着小玫过了会儿才道:“说的是,各有各的命,当年,”林妈妈顿了顿没再继续说下去,只道:“太太这些年也看顾雨梅家里,她弟弟去年结亲的时候太太还专门让人送去二十两银子的贺仪,又助了她祖母一口棺材。纵是雨梅活着,也只有如此了。”   只有这样方太太才能心安,不然午夜梦回,也是睡不着的,毕竟那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小玫轻声道:“太太素来都是宽厚的,只是因为太宽厚了,难免有些被人钻了空子。”林妈妈拍一下掌:“就是这话,若不是太太宽厚,又念着罗姨娘总是虎哥儿的亲娘,也不会对罗姨娘处处忍让,到后来害了雨梅一条命。也就这事之后,太太才变了。”      小玫应是,林妈妈说了这话才敲下自己太阳:“瞧我,尽说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做什么?今儿来,是姑娘吩咐我来的,现在姑娘管着家,里外都赞,太太每天什么事都不管,日子且乐呢。姑娘说你出来也一个月了,又趁过年,让我来瞧瞧你过的好不好,再给你送些过年的东西。”   方才那些东西小玫接过后就放在一张空椅子上,只觉得那包袱虽不大,掂在手里却不轻,此时听到林妈妈这么说,笑着道:“姑娘前面十来年过的不好,婚姻之事又多有挫折,现在嫁了大爷,夫妻和睦也算上天补偿。”      林妈妈停下正在解包袱的手:“说的是,大爷平日不言不语的,现在娶了姑娘,待姑娘那个好,别说丫鬟们,就算我也没见过。万家那边,由他们后悔去。”说着林妈妈已把包袱解开,里面是两匹料子和一个匣子。   桃儿手里已经拎了鱼和肘子进来,樱子跟在后面拿着串糖葫芦吃的满嘴都是糖,桃儿对林妈妈打声招呼,又让樱子把手里的一个纸包递上去:“林妈妈,这是外面卖的新出炉的饼,还热乎着呢,您先吃个垫垫。”林妈妈笑眯眯接过来:“哎,小玫,你们还真是姐妹,桃儿这妥帖仔细处,和你真是一模一样。朱家那小子可真有福气。”      桃儿被夸的脸一红:“林婶子说笑了,我差姐姐差的远呢。”说着桃儿既拉着樱子进厨房:“我去洗鱼,你帮娘瞧着火。”樱子望着饼有些想吃,可也晓得这是给客人的,只悄悄咽了口水就往厨房去。   林妈妈把饼放下这才把那匣子打开:“这是一支珠钗,姑娘曾戴过的,说给你日后也好嫁人戴。这下面是三十两银子,姑娘说……”林妈妈凑到小玫耳边:“姑娘说女儿家总要有些银子傍身,虽说陈家这边是自己家人,可也这么些年了,这才又让我拿银子过来。”   小玫望着阳光下那些银子发出的亮光,想起当日邱玉兰把她要过去的时候说的那些话,当时的邱玉兰是谁都不信,或者说不敢信吧?这几年,两人之间也算相依为命,想到此小玫喉咙有些哽咽:“姑娘待我的好我明白的。林妈妈回去还请和姑娘说我一切都好,家人待我也好。”      林妈妈望着端盆出来杀鱼的桃儿,桃儿抬头对小玫露出一个笑容,接着就低头杀起鱼来,还有厨房里不时传出的笑声,点头道:“你也别怨姑娘这样说,姑娘的遭遇你是晓得的,那些哪是家人,恨不得把姑娘活吃了的心都有。前几日邱家的还大模大样想来寻大爷认亲戚,太太连门都不许他们进。邱家现在的日子过的更败落,那些店铺田地已变卖的差不多了,我甚至听说,”      林妈妈声音压低一些:“姑娘在邱家排行十八,下面一直排到二十四,前几日邱家来寻大爷时候,太太让人去打听了,说邱大爷竟把邱二十一姑娘卖给别人做妾,还往外放风声说邱二十一姑娘是暴卒。”小玫惊讶地捂住嘴,林妈妈点头叹气:“太太就是打听到了这个,才托人去邱家说,休要再踏上门一步,不然到时就打断腿,到时公堂之上瞧是方家的银子多势力大,还是邱家的银子多势力大?” 89 89、机会 ...   现在是太平年景,又不是什么灾荒年月,就算是穷人家除非真是没法子,谁会卖儿卖女?小玫过了好半天才把捂住嘴的手放下,轻叹道:“就算不是同母,好歹也是同父,唤他一声兄长,就这么狠心?”林妈妈也沉默了,过了会儿才道:“若是实在没法子也就罢了,可那纯是为了自己吃喝玩乐,什么兄长,恨不得把人嚼吃了来供养还嫌不够。”   说完林妈妈就笑了:“哎,瞧我,说这些事做什么,白白地坏了心情。今儿姑娘让我来,一来是为了瞧瞧你,二来呢,姑娘陪嫁里面有间铺子那家不要租了,姑娘想着租给别人也只是收些租金,倒不如拿回来自己做。只是姑娘这边也没有什么合适的人,这才叫我来问问你,愿不愿意回去帮着姑娘些?”      邱玉兰的嫁妆方家预备了这么些年,本就十分丰厚,方老爷又怕外甥女受委屈,又添上四间铺子和五百亩良田,在这城里有比方家富的人家,可是邱玉兰的这份嫁妆也算是有一份的丰厚了。   这些小玫都是知道的,这时听到林妈妈这话,那眉不由微微皱起,林妈妈拍下小玫的手:“你这丫头,还担心什么?姑娘的脾性你是知道的,虽是个女儿家,也是一口吐沫一个钉。这事呢,本就是两利。你自己想吧。”   见林妈妈这样小玫忙笑道:“林婶子别生气,姑娘待我的好我怎不明白,只是既已出来,又?”林妈妈的唇微微往上扬起:“你这丫头就是心思多,这放出来的人多有重新回去帮主人的,常说用生不如用熟,你又识文断字的,我瞧着你爹的那个小杂货铺生意也不错。你妹夫不就是绸缎庄的伙计?你们一家子都去,多好的事?再说,”   林妈妈的嘴凑到小玫耳边:“你现在是自由身了,只要账目做的清楚明白,怕什么?”小玫自然知道这是邱玉兰的好意,毕竟寻个掌柜不是什么难事,更何况邱玉兰还有方老爷这个舅舅在身后,随便寻个人出来就顶上陈家这一家子了。      什么寻不到合适的人,不过是邱玉兰的托词。可是当初离开方家时候,就不愿再回去了,那里的确吃的好住的好,可那种命捏在别人手心里的感觉,小玫不想再重复第二次。自由身,这三个字看似轻易,却在小玫心里放了许多年。可是这个机会又是极难遇见的,林妈妈见小玫不说话刚要再开口。   小玫原本微皱的眉松开,做人做事,就要有决断,机会既难得就要抓住。小玫定下心就道:“这是姑娘的好意,我怎敢推辞,只是总要问过我爹,若我爹肯了,那就没什么了。”林妈妈拍下手:“这话才像你说的,姑娘现在虽在当家,但有一日总是要自己出来的,那时服侍的人什么的,也要慢慢挑好。”      亲兄弟还要分家,更何况石容安只是义子?现在是虎哥儿没娶媳妇,等虎哥儿娶了媳妇,这些事总要提到台面上的。小玫也明白这点,对林妈妈道:“我的心事,姑娘是尽知的,那些虚话也不多说。”林妈妈瞧着小玫过了许久才道:“哎,果然你们都大了,当初你刚进来的时候还在我手下许久,那时怯生生的,哪像现在。”   小玫抿唇一笑:“当初还多亏林婶子你照顾,不然也……”林妈妈手摆一摆:“这些话也不必再说了。对了,那边总也要过了年才搬走,你趁这个空多歇歇就是。”小玫笑着谢了。   陈母已经和桃儿抬着张小藤桌出来,上面摆了四菜一汤,醋鱼羹被放在最当中,还有锅香喷喷的白米饭。陈母满脸都是笑:“林嫂子,暂歇一歇,先来吃饭吧,别嫌我家这菜不好,不过就是吃个乡野味道。”      小玫帮着把藤桌放下,又分好碗筷,先给林妈妈盛碗饭才对自己的娘道:“娘,您都忙了一早上了,就先坐下吃饭吧。”林妈妈接过碗瞧一眼:“樱子呢,还是陈大哥怎么不回来吃?”陈母接过小玫送上的饭笑着道:“樱子给他爹送饭去了,准会在铺子里多玩一会儿跟她爹吃饱了才会回来。快吃快吃。”说着陈母就拿起勺给林妈妈舀了勺醋鱼,林妈妈拿碗接过,夸了几句手艺真好的话。   吃完饭林妈妈也就告辞,陈母把她送出去就到厨房把正和桃儿洗刷碗筷的小玫拉出来:“今儿林嫂子来寻你说什么,我恍惚听见什么姑娘不姑娘的?”这件事迟早要让娘知道,小玫把一直放在椅子上的那个包袱拿过来,把里面那两匹衣料拿出来:“娘,这两匹衣料,正好做身新衣衫。今儿林婶子来,和我谈事的,姑娘有间铺面想自己做,寻不到合适的人,问我愿不愿意回去帮姑娘?”   陈母手里拿着衣料正打算说做什么新衣衫,这么好的料子,留着给桃儿做嫁妆就听到女儿后面那句,那眉头一下皱起来:“那是你原来主人,做的生意可不是我们这样小本生意,到时亏了的话可怎么得了?我可听说隔壁老吴家原来就是做大铺子掌柜的,后来做亏了本,东家要他家赔出来,把宅子卖了,积蓄也全交出去,这才算赔清楚,在我们这租了座小宅子住着,一家子十来口人挤得不得了。现在都四五年了,还没缓过来。”      小玫的唇微微一弯:“娘,做生意总是有赔有赚的,事前总要先说好一个章程,哪有随便的?”陈母眼里还是不赞同,小玫拍拍娘的手:“娘,您别担心,这事我会和爹商量,您先去和桃儿量尺寸做衣衫吧。”   桃儿已经洗好碗,边擦着手上的水边走过来,听见小玫这话眼里就闪过惊喜:“姐姐,这么好的料子,给我穿不也白糟蹋了?”这两匹料子不过是潞州绸,七八两一匹罢了,小玫没料到桃儿会舍不得穿这样的衣衫,正待说话陈母已把那两匹衣料抱在怀里:“做什么衣衫,留着给你们做嫁妆。”      小玫一笑就道:“娘,您既做衣衫吧,这事真要成了,别说这样的料子,就算再贵几倍的料子也买得起日常穿着。”陈母看着女儿的眼,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女儿大了,经过见过了,也就任由你去吧。”说着陈母就叫桃儿:“走,我们去量尺寸做衣衫去。”   这真要给自己做衣衫?桃儿的心顿时雀跃起来,什么都没问就跟娘进屋去了。晚上陈父回来,小玫和他说了这事,陈父的眉皱的死紧听了这话过了半天才道:“做大铺子的掌柜,自然是好,又风光又体面赚的银子又多,可是这赚的银子越多担的风险也就越大。再说,你妹夫那边做的好好的,现在把他叫回来,也不晓得他愿不愿意。”   听自己爹这口气,虽不曾十分肯,也有七八分肯了。小玫声音放缓一些:“赚钱这事,从来都没有不担风险的,风险大呢赚的就多些,风险小呢赚的就少些。小弟他读书聪明,将来总是指望着他能上进的,光靠这么一间小杂货铺,不够的爹。”      陈父望着在灯下专心写字的桑渊,脸上有微微笑意,三个儿子死的只剩下这么个小的,这个小的还这么聪明,就算是拼了老命也要给他多挣些银子博个前程,而不是让他像祖辈们一样什么都不知道,娶房媳妇生几个孩子把这日子过下去。   桑渊感觉到爹看向自己,抬头对陈父笑了笑,陈父也笑了,手握成拳往手心里一砸:“既是机会,那就要抓住,女儿啊,我们什么时候去你原来主人家?”小玫的眼不由瞪大:“爹爹,您?”陈父呵呵一笑:“这事既定下来也就早日去说,你妹夫家里,等过两三日他来送年礼我和他说。这小子我瞧着也聪明,最难得的是忠厚。”      小玫虽应了但又道:“娘说的对,若有个万一,爹您就不多考虑了?”陈父嗨了一声:“你们这些女人就是这样,心思百转千回的,方才你怎么劝我的,现在又这样说?我们家的情形你是晓得的,就算有个万一,不过就是从头再来呗。总能让你娘过几年好日子,她嫁了我这么多年,也没过过什么好日子。”      小玫抿唇一笑,陈母听到自己男人这样说话,啐了他一口又继续做着针线,在旁做针线的桃儿转下眼也笑了,樱子已趴在桃儿膝盖上睡的迷迷糊糊,似乎也能感觉到露出一丝笑。小玫瞧着这一幕,暗地里下了决心,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过了两日桃儿的未婚夫朱尔郎果然来送年礼,陈父留住他吃晚饭,又问过他几句,最后单刀直入问有这么个机会,可愿意从那边出来过来帮忙?朱尔郎的眉皱起:“这机会好是好,只是若失败的话,小婿可就……” 90 90、定夺 ...   别看陈父对着小玫算了很久,对着女婿可是很拿的起架子的,手轻轻地往桌子上敲了敲:“这做生意哪能没有赚亏?做伙计倒没什么风险,可一年也就那么二十来两银子。你们两口成亲后也够了,可总要生下儿女,到那时这些就有些不大够花。”这番话说的朱尔郎一张脸红起来,忙起身垂手应是:“岳父大人说的有理,小婿糊涂了,可……”   陈父摆下手:“你这么个孩子,怎么还没我这个老人家有决断?这是个难得的机会,我也算过了,就算真有个万一,不过就是回乡下继续过以前的日子。这个机会若丢了,以后只怕再难找机会了。”做伙计的人多了,成为掌柜的却十个里面都没有一个,朱尔郎想想岳父这番话也十分有道理,搓搓手才道:“岳父说的的确有理,只是那间铺子又在哪儿?”      总是没成亲的夫妻,这家里大姨子小姨子都有,陈父在堂屋里问女婿话,陈母就带着女儿们在自己睡房做针线,隔了一道门那些话也听的清楚。小玫听见朱尔郎这么问,邱玉兰陪嫁的铺面在哪里是晓得的,掀起帘子探出头道:“那铺子是在东门那条大街上,虽不知道是哪间铺面,可顶小的那间都有三间门面。”   朱尔郎在小玫说话时候那眼虽规规矩矩没四处乱看,可也悄悄地往掀起的帘子一角往屋子里面瞧去,那个背着门穿粉色衣衫的想来就是桃儿了,以前在街上也见过,倒是两家定亲后就不常见到了。      也不晓得这些日子桃儿长成什么样了?朱尔郎还在心里想,就听见老岳父咳嗽一声,忙收回心绪对自家岳父道:“东门大街上那的铺子,可是个顶个的好,既是那里的铺子,又是做绸缎生意的,小婿在绒线铺里也认得些料子,还是有七八分可行的。”陈父听了这话才笑了:“做男人就该有决断,天儿也晚了,你先回去吧,这边等过了年就去方家那边细商量。”   朱尔郎应是行礼告退,跨出门的时候陈母已经喊桑渊送下姐夫,桑渊从屋子里奔出来,朱尔郎又想往屋里瞧,已有少女的笑声传出来,朱尔郎顿时觉得耳朵烧红起来,和小舅子并肩快步走出。   小玫捶一下桃儿的肩:“你这个女婿,瞧着倒是个老实人,你嫁过去也不会吃亏。”桃儿一张脸比擦了上好的胭脂还红,啐小玫一口:“呸,你尽会说我,还不快些给我寻个姐夫?”樱子瞧着两个姐姐说话,陈母已过来把樱子抱在怀里给她解衣:“都这时候了,赶紧各自回去睡觉,你们姐妹啊,真是。”      桃儿和小玫又是一笑,这才拿着灯出去,桑渊已经送了朱尔郎回来,手里还拿着块核桃糖,见姐姐们出来就笑嘻嘻对桃儿道:“二姐,姐夫还给了糖,说分你一半,你要不要吃?”桃儿这张脸更红起来,瞧着笑嘻嘻的爹娘又不好说什么,只咬下唇:“你当我是樱子那么贪吃?你自个吃,小心别把你牙沾掉了。”   说完桃儿就拿着灯出了堂屋,小玫也笑了,和爹娘问过晚安这才出门,桑渊还在那张着嘴用手点下自己的牙,嘟囔着道:“我是在换牙,可不是吃糖把牙给沾掉的。”陈母拉着儿子进屋:“你二姐那是害羞,别理她,这几日不上学好好歇息几天,初二啊,带你回你外祖母家去。”   小玫在门外听着娘细碎的唠叨,唇边的笑容渐渐变大,抬头望着满天星光,这日子,定会越来越好的。      新年一过,初五的时候小玫就和陈父往方家去,随身还带了四样礼物,笋干腌鱼板鸭老南瓜。这些礼物瞧的陈父直皱眉:“这些不大好吧,总要带上些果子点心。”小玫细细点了那些礼物才笑道:“外面买的果子点心哪有里面厨子做的好?顶多就是肯多让些糖油,松软酥脆什么都没有。就这些乡下自己种出来的东西才好。”   陈父皱下眉,既然决定听女儿的,她说的话就没错,把礼物搬上雇来的车就和小玫往方家去。虽说已经做好决定,可一想到要见到的是女儿的前主人,陈父还是觉得有些坐立不安,小玫抬头见爹爹一张脸都纠在那,好像那新衣衫磨脖子一样,笑着道:“爹,这领子里面我衬了一层旧棉布,按说是不会磨脖子了。”      陈父扭扭脖子:“不是这领子磨脖子,只是……”小玫拍拍陈父的手:“爹,话不能这么说,现在不是原先了,您凡事都要自己立起来,不然就算那边有心想提携,见了这样也不好提携。”陈父用手擦下额头上的汗,连连点头:“我晓得晓得,说起来都是做生意的,只是他家生意做的大些。”   见自己的爹这样安慰,小玫浅浅一笑,车已经到了方家门口,昨日小玫已和林妈妈说过,车一停下就有见有个小厮站在那等着,见小玫跳下车就忙上前喊姐姐,又给陈父行礼,行礼完才对小玫道:“林婶子早说过了,姐姐父女到了就从这边进去,无需再通报了,我带姐姐们进去。”   说着小厮已看见车夫把那些礼物搬下来,笑嘻嘻地道:“小玫姐姐来都带东西了,那我要不要改下口,再顺便讨个赏?”小玫给车夫数好车钱才白那小厮一眼:“才几日没打你,就这样油嘴滑舌了?快找个人把这些搬进去,前面带路。”      小厮叫来个守门的让他们把这些搬进去,已看见又有车来,那些自有门上的招呼,小厮带着小玫父女进门。小玫来方家十多年,出入次数不少,除了陪邱玉兰出入之外,独自都是从后门进出,独自从大门进还是头一回,跨过门槛时候见陈父一脸紧张,小玫忙悄悄拉下自己爹的袖子。   陈父会意,忙把背挺直,面上神色重新变的从容些。看门的已经往里飞奔:“快些去告诉大爷,林三爷来访。”小玫听到往门口处瞧一眼,果然看见林三爷被迎进来,小玫很快收回眼问小厮:“林三爷现在和这边走的很近?”      小厮带着他们绕过平常客人等候的倒座厅才道:“林三爷现在在和大爷合伙做生意呢,自然常过来。说起来,林三爷要不是娶了那么个母老虎,也不会和我们大爷走这么近。”小玫伸手戳小厮额头一下:“你啊,还是这么嘴碎,别人家的事就爱这么议论。”   小厮笑嘻嘻地摸下额头停下脚步道:“小玫姐姐,我可只能到这里了。”小玫已看见林妈妈等在那里,已快步上前叫林婶子好,林妈妈含笑道:“这会儿还能听你喊几声婶子,等再过些时候就不敢当了。”小玫自然谦逊几句,林妈妈又和陈父打过招呼才道:“姑娘,不,大奶奶已经在那等着了,先过去吧。”      说着林妈妈就带着陈家父女往前面走,小玫往自己爹面上瞧去,见他现在神色好一些,微微笑一笑。林妈妈边走边道:“现在大奶奶当着家,不像原先一样是在太太院子里面那里回话,二门边那一溜三间屋子小玫你还记得吗?原先是给守二门的人的,现在大奶奶把那儿收拾起来,就在那回话呢。”   走了这么久还没到二门?陈父不由在心里砸下嘴,这方家竟这样大。其实只是陈父没来过,如果从倒座厅那一座小门拐过去,再走一段路就是二门。只是来方家的客人总不能这样走,才带了他们从大路走。      小玫自然晓得其中道理,明白邱玉兰这时把自家当客人瞧,而不是一个放出去后又来问安的下人,心里更多了一些笃定,站在门口的时候小玫心里越发从容。林妈妈掀起帘子,春芽已迎出来,瞧见小玫就打算打招呼,但想到邱玉兰的嘱咐,只是嘻嘻一笑就道:“还请往里面走。”小玫笑着点点头,跟在春芽身后进了屋。   邱玉兰正坐在上方,小玫进屋就要行礼,邱玉兰忙拉住她又对陈父道:“你老人家还请到旁边坐,今儿请你们来也是为了商议事情。不必拘礼。”邱玉兰笑容温和,陈父心里也渐渐从紧张变成从容,对邱玉兰拱拱手才道:“得蒙奶奶青眼,本该肝脑涂地的,可俗话说亲兄弟还明算账,有些章程还要和奶奶先说清楚。”      邱玉兰瞧小玫一眼:“总觉得你比别人要聪明能干些,一直不晓得从哪里来,今儿见了才晓得是从这里来的。”小玫笑着道:“姑娘谬赞了,不过一点小聪明,姑娘不嫌弃我们自当出力。”邱玉兰点点头,从春芽手里拿过一个账本来:“你爹说的对,有些事总要说清楚了,那间铺子原先是做绸缎生意的,我也不想改了,这是他们从那边盘点时候拿过来还剩得的一些料子,你们拿回去仔细瞧了,还差什么就再进一些,今日已经初五,总要赶着开门。” 91 91、遇见 ...   说着邱玉兰顿一顿才道:“至于每年工银,也是按了别人的,每年五十两再加年底分红。”邱玉兰这样干脆利落,倒让陈父这满肚子的话都说不出来,过了会儿才起身道:“大奶奶既这样,那我若再推辞就是矫情了,这账本我先拿回去细瞧瞧,有个什么再写出来让大奶奶定夺。”   说着陈父行礼告辞,邱玉兰还了半礼才笑道:“还请下去用了饭再走,林妈妈,你带陈掌柜下去,让管事的好生陪着。”林妈妈应是就走到陈父面前,陈父晓得这是邱玉兰要和小玫说些私房话,又行一礼就和林妈妈下去。      小玫这才重又起身来到邱玉兰面前预备行礼,邱玉兰不等她跪下就笑道:“你也不用和我客气,原先虽是主仆,你已放出去,你爹又来帮我,还守着这些做什么?”小玫看着邱玉兰,见她满面诚恳,顺势起身才道:“也是姑娘的恩典,不然我也……”   邱玉兰拍拍她的手:“你也怎样?说实话,我是舍不得你出去的,可是当初我既然答应了你,你这么些年对我又是真心诚意,我再舍不得也要放了你,不然别人虽不知道,我这心却不得安宁。”小玫面上笑容慢慢漾开,虽才一个多月没见,可是邱玉兰面上神色和原来大不相同,多了些甜蜜,当年初见时的拘谨此时半点都寻不见了。      邱玉兰也瞧向小玫,小玫身上穿的虽还是去年的旧衣,可脸上有一种在这里时从没有过的满足和幸福。邱玉兰低头微微想了就明白了,和疼爱自己的家人在一起,就算是吃糠咽菜也觉得甜。如同现在的自己,嫁给石容安后才明白家是一种什么感觉,邱玉兰笑着道:“你以后日子会越过越好的,可曾想过寻个什么样的夫婿?寻到了,我就腆脸做个媒人。”   小玫对着邱玉兰倒没什么多害羞的,应了声就道:“姑娘这会儿说的好,等真寻到那日,姑娘可不能推辞。”邱玉兰拉住她的手:“这是自然。”长久以来碍于主仆身份而不能说的话,此时说出竟这样自然,两人又说笑一会儿,邱玉兰吩咐人摆饭,小玫忙道:“不敢和姑娘一起用饭,还是让我下去跟春芽她们一块吃去。”      邱玉兰笑着按住她的手:“此时和原来不同,你爹既是我请的掌柜,哪还能再做下人视之,快些坐下吧。不然传出去,说我让掌柜的女儿和丫鬟们一块吃饭,不晓得被多少人说轻狂呢。这城里已经有了双煞了,无需再多第三煞了。”春芽也上前帮着邱玉兰把小玫按在桌边坐下,还笑着道:“小玫姐姐,初过来的时候你来教导我们,今儿我服侍你一回,也算报答你的教导。”   小玫顺手接过小丫鬟手里的碗筷给邱玉兰摆设起来,瞅春芽一眼:“服侍我一回就算报答了,你这报答也来的太轻巧了。”春芽故意叹一声:“不这样可还有什么能报答的?”屋内的人都笑了,邱玉兰拉着小玫坐下,春芽带着人把厨房送上来的饭菜摆设好,邱玉兰点着其中一道香椿炒鸡蛋道:“昨儿和春芽闲话,才晓得你爱吃这个,可巧后院那棵香椿树发了些芽,虽不多摘下来炒个鸡蛋也够了。”      春芽已夹了块鸡蛋放进小玫碗里:“小玫姐姐你快尝尝,大奶奶一早就让人摘的,摘下来还带着露珠呢。”小玫咬了一口就对邱玉兰笑道:“姑娘的厚意我都晓得了,以后,以后。”邱玉兰摆摆手:“什么以后的事,你的脾性我还不明白吗?快些吃饭。”小玫也笑笑,吃完饭两人坐着喝茶闲话,小玫想起邱玉兰方才说的,迟疑下才问道:“现在家家都晓得这城内双煞了?”      吃完饭总是有些发困,偏偏现在天儿还不那么长,不好去歇午觉,邱玉兰掩口打个哈欠接过春芽递过的一杯女儿茶喝了口才道:“都说好事不出门坏事出千里,那位楚大奶奶罢了,她也算管教自己丈夫,再说楚大爷婚前那脾气人人都晓得,不过说这也算自作自受。可林家那位三奶奶真是不好说,原先以为林七姑娘的嫁妆没有自己的丰厚,话里话外那个嘲讽,等到晓得林七姑娘嫁妆里有间大铺面就能顶她陪嫁里的三个铺面,就开始各种找茬,说林太太偏心,只把家业贴自己生的女儿,不管这庶出儿子,还让人去林七姑娘陪嫁的铺面里隔三差五就闹回事。林家除夕祭祖的时候还闹出一场事,林老爷气得不得了,偏偏又要过年,等到年初二就让人把那边的人寻来,说再有下回就要休了这媳妇。那边也不晓得说些什么这才揭过。其实呢,要照我的想法,虽说拆婚不好,可林三奶奶这样脾气,久之只会害的全家不安宁。”      这嫁了人果然不一样,小玫抿唇一笑:“姑娘原先可是不爱听这些话的,现在也会说了。”邱玉兰瞥小玫一眼才道:“这要管家,总是有无数的细事,出门应酬就算不爱说别人家的是非,可总有人说起,总要随意应付几句。”两人说笑一会儿,林妈妈那边来回说陈父已经用完饭好一会儿,在那等着小玫呢,小玫这才起身告辞,邱玉兰握着她的手送她出了厅门才止步:“以后你要有空就过来,再说那铺子里的帐还要你多操心,下回来的时候可别再拿东西了。”   小玫一一应了才道:“哪有空手来的道理,再说那些也是乡下自己晒的东西,值不得多少银子,姑娘先吃吃瞧,下回要喜欢,我再拿两个老南瓜过来,那老南瓜用来煮粥,又甜又香,听说每日喝一碗,对老人家身子还好。”      邱玉兰笑着看小玫离开,春芽等在一边过了会儿才见有个婆子过来,对邱玉兰道:“小玫还准备去给老太太和太太磕头呢,老太太和太太那边都让免了。”邱玉兰嗯了一声,这会儿真觉出嫁石容安的好处来了,婆婆不会勒苛立规矩,祖婆婆也满是疼爱。若是嫁到万家,先不说万家那病怏怏的身子,就说上头的婆婆还那些族里的各房亲戚就绊的人头疼。   想起上回听说自退婚后,万大爷的病越发重了,听说只怕也就能熬过今年了,万太太现在只盼着那丫鬟能生出一个孙子来接了这支的香烟,倒没邱玉兰预想过的还要来和方家纠缠一番。如此极好,现在要紧的是自己的铺子生意能做起来,靠舅舅靠了这么多年,也该想着自己能赚些银子。      既然方老太太和方太太都挡了驾,小玫也就没往那两处去,和自己的爹一起出门回家。刚走过拐角就看见石容安和林三爷相携走出来,小玫忙停下脚步行礼。石容安是晓得自己妻子打算的,见小玫行礼忙拱一拱手:“这位想来就是陈掌柜了,以后还要多倚重,无需这么客气。”   陈父今儿从进方家到现在,感觉到方家上上下下对自己都很有礼,浑身的骨头似乎都轻了几分,听石容安这么说忙嘴里谦虚几句,并请石容安他们先行。石容安也不客气,和林三爷往前面走,快走到门口时候就有个小厮急忙过来:“大爷,林家那边来人送信,说家里有急事,让林三爷作速回去。”   石容安停下脚步瞧着林三爷,面上笑容有几分促狭:“林兄家的葡萄架看来又倒了。”娶妻不贤,是林三爷最大的心病,原先还怨过几声嫡母,可后来才晓得是自己的娘从中作梗让自己娶不到邱玉兰,这下怎么能怨嫡母?可是那头也是生自己的人,两头都不能怨,那只能说自己命上没有个好媳妇了。      听到石容安的调侃面上笑容十分苦涩:“石兄难道不晓得,我家里的葡萄架是长年倒着的?”说完林三爷也没有心情再和石容安说话,只拱手道:“既有事我就先行一步,改日再和石兄出去。”石容安见他一脸苦涩,收了面上笑容拍下他的肩:“林兄慢行,若有什么事就让人来寻我,能出力的一定帮忙。”还能有什么事,除非休妻,但林三爷觉得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事,苦笑一声也就告辞。   既然不一起去酒楼,那就回房去瞧妻子,此时已渐暖,该和她瞧着这淡淡春|光,轻声细语才对。石容安打定主意就转身回房,并没注意到小玫父女何时离开的。      这回去就无需用车了,小玫拎着包裹,里面除了账本还有方家送的回礼,不外就是两样做的细点和几个装了金银锞子的荷包而已。出了方家住的那条街,抄近路从小路走过去就能到大街上直接拐过到陈家住的小巷。   两父女正专心走路,就听见前面传来吵闹声,还听见有男子口里叫着休妻,小玫举目一望,巧了,这不就是方才见过的林三爷吗?难道他的宅子就在这条街。 92 92、恩断 ...   这条街离林家本宅只有两条街的路,如果走小巷的话不到一刻就能到林家本宅。所住的人都是这城里的中等人家,林三爷在这寻个宅子租了倒也平常。小玫心里思忖定了,陈父已经咦了一声:“那不是方才看见的那位爷吗?怎么他这会儿……”小玫竖起个手指示意自己的爹不要说话,这种家事,还是不要管的为妙。只是这条巷子平常是给下人们出入的本就不宽,这会儿林家的人在那吵闹,把那段路堵的水泄不通,就算想绕过去也没地方可绕。   林三爷此时头发早被抓的乱七八糟,脸上似乎还有些血痕,面前的林三奶奶也好不到哪里去,一身簇新的衣衫早被揉的瞧不出什么样子,嘴里已在骂:“你家讨了我来,没过门前千好万好,过了门后那样对待,还要我尊什么姨娘做婆婆,趁早死了这条心。”      那日小玫见过的吴婶子扶着林三奶奶给她捶着后背安慰,也在那帮腔道:“三爷这话本不该是我这个做下人的说的,只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天下哪有把姨娘当婆婆的,你肯,我们家姑娘还丢不起这个脸。”林三爷仰天长叹一声就低下头:“当日去说亲时候已说过我是庶子,分家之后接姨娘出来侍奉照顾也是为人子所当做的。当日你家一一应了,此时又来说什么姨娘婆婆?事已至此,你我夫妻再做也是无益,我写下休书你拿去吧。你的嫁妆下人,全都由你带去。”说着林三爷就叫双喜:“拿笔墨来。”   林三奶奶一张脸早已全是怒火,听到林三爷这样说就道:“呸,你好意思说这话,当初可是说好了分家出来单独过日子的,就算接你姨娘出来,也不过是当做一个父妾看待,哪来的……”林三爷连叫双喜数声,双喜都被林三奶奶带着的丫鬟们给拦住不许他过去,又听到林三奶奶这话,劈手一巴掌往林三奶奶面上打去:“你嫁我之前已知我是庶子,为何到现在还苦苦纠缠我的庶出身份?你今日那样对待姨娘,难道要把姨娘逼死,我背上一个忤逆不孝的罪名你才心甘?”      林三奶奶数次吵闹,都没被林三爷碰过一指头,此时见林三爷竟敢出手打她,嗷地叫了一声就双眼上翻。吴婶子忙紧紧扶着她,手指着林三爷:“三爷你说话就说话,动手打什么人?奶奶把秦姨娘当父妾看待,吃的住的何曾亏待过她?又不曾让她到奶奶面前立规矩,更不曾让下人们折辱她?你这样抬着父妾对待妻子,哪是做丈夫的道理?”   颠倒黑白倒打一耙,林三爷只觉胸口无比烦闷,想到方才回来时候见到秦姨娘的样子,心里更加翻腾起来。姨娘出身的确卑贱,可她也生了自己,小心翼翼地悄悄地待自己好。若非今日是姨娘身边的丫鬟怕姨娘真出了事不好交代悄悄地托小厮来告诉自己,竟还不知道自从姨娘搬进这宅里,虽不说缺衣少食,却也只够温饱。      而今日不过是因有客来的时候,姨娘忘了遮蔽,出来厅前要些热水,被客人看见问了一句。自己妻子等客人走后竟命人剥了姨娘的衣衫,说她不配穿这样好衣衫,又要把她撵到下人们住的小屋去住,说免得她嫌没人服侍,和下人们住一起要茶要水也还方便。   虽是初春天气,却也有些寒气,这样的天被剥了厚衣衫撵到那冰冷的小屋去住,这不是要姨娘的命?见吴婶子还指着自己说个不停,林三爷心灰意冷,夫妻既没有和顺,又何必在此?他连唤数声双喜,双喜这会儿总算挤了进来:“三爷有何吩咐?”林三爷咬一下唇已有了决断:“你去宅里把姨娘请出来,我们走吧。”      走,要去哪里?林三奶奶虽本来就存了要把秦姨娘撵走的心,可从没想过要把丈夫也一起赶出去,毕竟林三爷长的好,又听自己的话,任凭自己怎么对待都逆来顺受,这么听话的丈夫也不多见。此时听林三爷这么说林三奶奶也不顾自己还在装晕就大声道:“本就是父妾,哪有在儿子家长住的道理,你送了她回去就回来吧。”   林三爷冷冷地瞧了眼妻子,摔下袖子道:“不认生母不奉养生母这种禽兽之举,我从没学过,也没人教过。”林三奶奶听这话意思不好,手里的帕子捏紧就道:“不过一个父妾……”林三爷打断她的话:“那是我的生母,况且你也该知道,律上殴打父妾并不是无罪的。”他们一家子在这吵了半日,这条巷子虽人少,却也有些过路的,甚至还有听说这边夫妻吵架特地从远处过来瞧的。      见吵架吵的差不多了,就有人开始议论起来,忤逆不孝这样的话不绝于耳,也有人说,打汉子的见的多了,把汉子的亲娘给赶出门的却不多见。是男人就该立时休妻,哪还有这样软弱的?吴婶子和几个婆子听到这样的话就回身骂道:“你们这些人不晓得别乱说,这宅子也好,我们这些人也罢,都是我们姑娘的嫁妆,连我们爷身上的衣衫也是我们姑娘亲手置办的。一个七尺汉子,靠老婆活着现在还要休妻,羞也不羞?”   双喜已经进到宅子里面把秦姨娘扶出来,秦姨娘身着见旧衣衫,哭的泪痕满面,见到林三爷就道:“三爷,你还是送我回去服侍太太吧,太太总还待我好。”林三爷听了吴婆子那些又见自己亲娘瑟瑟发抖,上前跪下道:“孩儿不孝,让姨娘您受苦了。”秦姨娘擦擦泪:“不是你不孝,这都是我的报应,我的报应。”      当日若没听人多说,又怎会不娶邱家那位而娶面前这位?邱家那位姑娘人才相貌脾性都是好的,悔不该。秦姨娘的泪又滚珠般掉落。林三爷已经起身,把身上穿着的新衣新靴全都脱下来放到地上:“这些都是你给我做的,从今日起,你我夫妻恩断义绝,你另嫁也好,守着也罢,全由得你。”   说完林三爷就搀起秦姨娘,双喜跟在身后头也不回分开人群就走了。见他走了,吴婆子和那几个婆子顿时如被人捏住喉咙一样说不出话来。林三奶奶见林三爷只着了中衣,脚上只穿了袜子就走,登时也慌了:“你,你要去哪里?”      林三爷头都不回:“横竖不回这里就是。”林三奶奶大惊,忙叫丫鬟婆子们:“还不快些把你们三爷拦住?”丫鬟婆子们忙要追上去,哪晓得围观的这些人早已气恼不已,见林三爷把身上衣衫都脱了,这样的天只穿中衣袜子就走,怎肯让丫鬟婆子们追上去?借了要追上去瞧热闹的由头,一个个挤在丫鬟婆子们面前,丫鬟婆子们被这些人裹在中间,只能一步步跟着他们走,眼睁睁瞧着林三爷已扶着秦姨娘转过巷子口往林家那条大街去。这上了大街,可就全城的人都知道了。   这人一走,门前的路就让出来,陈家父女并没随那些人一起去瞧热闹,见这路让出来,小玫忙抱紧手中的包袱就和自己的爹贴着墙根走了。这吴婶子可是见过自己,到时要是被迁怒那才不好。小玫心里暗忖,脚下飞快地和陈父过了这段路。      吴婶子忙着安慰林三奶奶,倒没注意他们父女,林三奶奶恨的紧紧地捏着吴婶子的胳膊:“我待他那么好,想着他吃,念着他穿,可他是怎样待我的?一个父妾,就算是生了他又如何,不守规矩就该严惩。”吴婶子给林三奶奶捶着背:“奶奶说的是,您待三爷是怎么都说不出一个不字,就是这个秦姨娘在中间捣鬼,老爷还没死呢,她就住到儿子家来,这样没规矩的事谁家做的出来?”   小玫听了两耳朵不由在心里摇头,这样不讲理的话要什么样的人才能说出来?年老无宠儿子成亲的妾,就算丈夫还活着,主母为表仁慈,许她们跟着自己的儿子住也是惯例。拘着她们在那宅子里立规矩,虽是主母可以做的事,难免会被人说一声醋心太重,都这把年纪了还不肯放一放手,徒惹别人笑话。      等出了巷子陈父才道:“方才你怎么那么害怕?”小玫拍拍胸口对自己的爹道:“这个人我认得他的,原本来求过我们姑娘,后来不知怎么事情又没成。总是熟人,怕他瞧见我在瞧热闹难免尴尬。”陈父哦了一声就道:“也是他没福气,今儿我瞧那位大奶奶是个和蔼可亲的人,比这位好多了。”   走到大街上人来人往的就什么都不怕了,小玫应了就对自己的爹撒娇地道:“别人家的事也不说了,等回去我们好好地瞧瞧这账本,再把妹夫叫来,商量着怎么把这生意做好。”这才是正经大事,陈父高兴应了就和小玫在那盘算起来。 93 93、第 93 章 ...   两父女说笑着进了家门,陈母已经迎上来:“哎呀,你们俩父女总算回来了,你们刚走一会儿女婿就来了,在这等了你们半天呢。”樱子也蹦跳着上前:“大姐姐,你给我买了糖葫芦没?”小玫望着妹妹渴求的眼把手里的糖葫芦递给她:“总共三串,拿去给你哥哥和二姐分了。”   樱子看着那糖衣下面的红山楂,悄悄咽了口口水说声谢谢才把糖葫芦接过来,转身就把糖葫芦塞进嘴里,还不忘大声地说:“三哥大姐给你买糖葫芦回来了。”听到声音朱尔郎已从堂屋走出来,陈母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把小玫往屋里一塞:“你先进去吧,这城里规矩和我们村里不一样,什么男的不能和女的见到。哎,就这么浅浅屋子,又不是高门大户里面,还这么严做什么?”      小玫笑了:“娘,这叫入乡随俗,您去忙吧,我正好歇歇。”陈母还不忘关好门把门帘放好。小玫摇头笑笑把包袱打开,拿出账本细瞧起来,小玫虽没做过生意,在方家时候也曾服侍过邱玉兰看过账本,很快还存了什么料子都看完了,至于要添减什么,都要等去看过那铺子再说。   门被轻轻敲了下,接着门被推开,桃儿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些花生瓜子,上前把瓜子花生摆在桌上就坐在小玫身边靠上她的肩:“哎,这城里是好,不要下地也没有灰,可是呢,娘现在越发拘着我,连门都不许我出,说这城里的规矩就是这样,还说什么待嫁的女儿出门买盐酱,那就让人笑话。成日闷在家里做针线,人都没劲。”      小玫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这城里本就这样,娘也是怕。”桃儿的唇撅起:“怕什么呢?这周围住的都是小门小户人家,又……”小玫的声音更温柔了:“这城里可比不得原先我们在家时候,城里的好人多,坏人也不少,”小玫说着停下,瞧着桃儿道:“你这分明不是抱怨不能出门,是抱怨连妹夫都见不到吧?”   桃儿一张脸顿时红起来,捏起拳头轻轻地打姐姐肩膀一下:“姐姐就爱说这话,谁,谁想见他了?”小玫凑在妹妹耳朵边:“是谁那日还叫樱子把一双做好的鞋送过去?还说不晓得大小合适不合适。还让樱子不要说出来。”桃儿一张脸更是通红,手扭在那里:“人家只是说,看快过年了,给他做双新鞋,那天他弟弟还说,他娘来不及给他做鞋,结果鞋都破了随便缝了几针就穿着。”      小玫笑的越发开怀:“这会儿承认了?一双鞋的事,还这样遮遮掩掩的。”桃儿又不依,和小玫在那闹起来。女儿们的笑声传到堂屋里,陈父已和朱尔郎说好,等明日就去瞧瞧那铺子,此时听到笑声传来,陈母的眉头就一皱:“都大姑娘了,还这样嘻嘻哈哈的。等我去说说她们。”   朱尔郎不知怎么也有些脸红,见岳母要起身出去忙道:“小婿来的时候也长了,该告辞了。”说着不等陈父挽留就拱手退出,陈母忙招呼桑渊过来送他姐夫出去,嘴里却还说:“都快吃晚饭了,先吃了晚饭再走。”朱尔郎人都已经到了门口:“不消得,今儿都来了一天了。”   陈父瞧着自己妻子:“你啊,非要学什么城里的规矩,那不让男女见面,也是那些大人家的规矩,哪是我们这样小人家能学的?窄鳖鳖的屋,两三个人转个屁股都转不开。”陈母把围裙拿过来系在身上准备去做晚饭,听到自己丈夫这样说就啐他一口:“呸,我还指望着你生意做的得法,到时我们一家住大屋,有下人服侍,那时怎么不要回避了?这规矩现在讲起来,总比以后临时讲起来方便。”      陈父瞧了眼妻子:“昨儿还不肯让我去呢,今儿就指望着我赚了许多钱财让你住大屋有丫鬟服侍。就你这样,出去谁也分不清谁是主人谁是下人。”陈母嘴皮子可比陈父利落多了:“分不清我也乐意,到时你敢有什么花花肠子,我先一脚把人给踢出门。”   陈父又呵呵一笑,桑渊已送完朱尔郎回来,倚在门口瞧着自己爹娘只是笑。陈父上前牵起自己儿子的手;“儿子,走,跟爹去买些好吃的,再打一壶酒,我也喝两口。免得以后啊,你娘不许我喝酒。”      陈母在后高声道:“瞧这得瑟劲,你享的是你闺女的福,别的先不说,赶明儿快些给你闺女寻个好女婿回来才是正经。”陈父答应了,樱子早从里屋飞奔出来:“爹,我也去。”陈父把小女儿扛上肩头,桑渊跟在后面,父子三人嘻嘻哈哈走了。小玫和桃儿从窗户里瞧见这些不由一笑,能让家人过的更好,有什么不可以?   瞧过铺面,陈父心里有了个章程,又去见了邱玉兰,和邱玉兰说了今后的事。邱玉兰勉励几句,拿出五百银子说先做本钱。这银子到手陈父才真切感觉到真要去做大生意,横下一条心,天下的生意不都是人做的。自己也是一个人,有手有脚有脑子,虽没读过多少书,也曾听说书人讲过那些道理,有什么可怕?   盘点好了铺子里还剩得的那些料子,又把原来在这铺面里做的那七八个伙计都寻到,里面有一多半是愿意再回来这里做。再加上新寻来的两个伙计和朱尔郎,择了正月十八的吉日,放过一挂鞭炮,这间绸缎庄也就正式开张。      陈家那间杂货铺已经顶给隔壁卖酱菜的铺子,一家子搬到绸缎庄后面的宅子来住,可原来住着的那座小宅因为交了一年的租金又没顶出去,也就空锁在那。陈父心里却还打了另一个主意,朱家那边屋子也窄,桃儿嫁过去肯定也是要另寻屋子的,倒不如就把这屋子给女儿女婿住,离朱家不远也好照应。   只是现在才把朱尔郎叫到这边铺面来,陈父不好说这话,免得朱家那边听到了还以为自己不光是要把女婿叫到铺面上帮忙,还要把女婿叫过去那边住着占了他家儿子。      绸缎庄开张后每天陈父也来这边招呼,陈父是个肯下苦的人,七八天后就晓得这些料子都有什么区别,价钱什么更不在话下。每天店里来往账目,陈父简单记下到晚间又拿进里面让小玫来重新核算一遍,必要没有差错才好。   这间绸缎庄也开了十来年,只是因为回乡才不开下去,并不是倒了本不开,既见重新开张,原来的老客也前来照顾生意。小玫又出主意,把那些零碎布头拿来做了荷包络子等物,当做添头送出。   那些零碎布头这样店里积了不少,小玫姐妹做不完这么多,陈母又拿去给原来住着的那边几个针线好的人去做,一个五文钱的工钱。那些花样都是小玫这些年积下的,除了常见的鸳鸯这些,还有各种花纹,配上那些好料子好丝线,倒也惹人爱。      不过一个来月,生意就开始有起色起来,小玫盘盘帐,除了那些本,一个月也有三十来两的赚头,陈父这才松了口气:“幸亏没亏本,不然我真没脸去见人。”小玫抿唇一笑:“爹,这才算得什么,林七姑娘那间铺子,一年少说也挣千两呢。爹,还要在努力。”陈父连连点头,陈母的嘴已经长大:“什么,一年要挣千两?我瞧着那间铺子比这间也大不到哪去,以为一年五六百两就顶天了。”   桃儿这些日子也有了些见识,笑着道:“娘,您当还是在我们乡下?我这几日和隔壁那些人聊起来才晓得,最多的那些,一年有两三千两呢。掌柜都是拿一成做分红。这么算下来,一年就两三百两,再加上别的,一年足有四百两银子呢。”陈母的嘴顿时张大:“是不是就是前面酒楼那家,难怪她家女儿穿金戴银的,身边还有个小丫鬟专门服侍。见了我们也带理不理,原来这么有钱。”      桃儿点头:“就是他家,听说原本也不过是书房里的书童,被这家主人信任,配了人后就做了掌柜。娘您只晓得他们家女儿穿金戴银的,还不晓得他家还有两房妾。”陈母不爱听这些,咳嗽一声道:“这样话你们姑娘家怎么能说?不过他爹啊,我可告诉你,你要敢有什么花花肠子,小心我打断你的腿。”   陈父忙答应了,虚掩的门被敲了两下,接着一个少女的声音传来:“小玫姐姐是住这吗?”小玫听出来人是小柔,忙从堂屋里起身穿过院子走到门口,一看是小柔忙招呼道:“快进来,我想着你们姑娘出嫁的日子就在这个月,你只怕会忙的不行,谁晓得你竟来瞧我了。”小柔的脸被春风吹的红红的,和小玫携手走进屋叫了人才坐下道:“可不是,原本就忙,谁晓得又出了三爷家的事,更是忙上加忙。” 94 94、休 ...   小玫倒杯茶给小柔,陈母又从里屋拿出些点心来,小玫递过一块绿豆糕:“尝尝,我自己学着做的。”小柔瞧着笑道:“哎,还学着下厨了,瞧这样子还能入眼。”小玫拿起块点心往她嘴里塞去:“可不光是样子好瞧。你方才不是说忙上加忙吗?怎么又过来望我?”小柔斜瞅小玫一眼才道:“我这不是想着我们姑娘嫁到城外,虽只隔了二十里,可就不好跑出来了。毕竟姑娘是去做媳妇比不得做姑娘,这才抽个空出来瞧你,哪晓得你这丫头还没好话说。早晓得就不出来,帮着姑娘做针线。”   小玫拢一下小柔的肩:“是,是,小柔姑娘的好意是我不体谅。今儿我就下厨给小柔姑娘做上几道菜赔罪?”小柔鼻子皱一下:“才不要你做的菜呢,我瞧着你家铺子里那些荷包做的不错,到时给我装上几个,等姑娘出阁之后,随身带着也好送人。”小玫摇头:“瞧瞧,还说不能帮你们姑娘做针线呢,这会儿拿荷包,可省了许多功夫。”      两人说笑一会儿,小柔才靠在小玫身上:“也只有过来这,才能稍歇一会儿。三爷家的出的事你是知道的吧?虽说太太吩咐了让姑娘不用管这事,可总是一家子,怎能什么风声都听不到?”林三爷那日只穿了中衣袜子扶了秦姨娘回林宅,身后跟了成百上千的人瞧热闹。   还没到林宅林老爷就晓得了,本想让儿子进来把门一关慢慢规劝,哪晓得林三爷当时就跪在大门口,说要休妻,若林老爷不肯,那只有当没生过自己这个儿子。林老爷本还在厅里等着儿子到家怎么说儿子,哪晓得儿子竟来这一出,忙走出来要儿子起身,哪知道不管自己怎么说林三爷只是不起,除非林老爷答应休妻,否则宁愿带了秦姨娘单独出去,一世也不要见这个夜叉婆。秦姨娘也在那哭的昏天暗地,口口声声说是自己当日做错,才闹出这样事来。门前围的人越围越多,盖因休妻的事是听过的,但像这样如果不休宁愿自己被逐出族内的事却是头一遭听说。      林三爷虽不是林太太生的,林太太身为嫡母自然听说了那些里里外外的事,未免先拿着那些有儿有女的姨娘们教训了一通,这才扶了丫鬟出来。瞧见林太太出来林三爷往林太太那边行礼就道:“母亲待儿子从无半点不是,今日这事也是儿子命中不好招来的,还求母亲做主,把那恶妇休了,还儿子一个清静。”   秦姨娘瞧见林太太出来就跪到林太太脚边:“太太,您平日都是宽厚慈爱的,还求太太您瞧在三爷他的份上,求您……”林三爷那样说林太太是欢喜的,但秦姨娘这样说林太太就不高兴了,面微微一板:“好了,秦姨娘,这事自有老爷和我做主,你先进去。”      林太太既发话,婆子们忙过来扶秦姨娘,秦姨娘怎么都不肯走,林太太笑着对林三爷道:“傻孩子,快些起来,休说媳妇是那样的,就算再好,难道我们不晓得儿子才是最要紧的?”林三爷不由呜咽起来,林太太见秦姨娘被搀扶进去才对柳嫂吩咐几句,柳嫂这才带着人来到围着自家门前的人道:“诸位也都晓得我们家三奶奶做了什么,自然知道是非自有公道,不孝本是休妻之条,到时若那家还有什么话说,还请列位做个见证。”   林老爷一听这话倒愣了下,眉一皱就瞧向自己太太,林太太不过是做顺水推舟的事,也不管自己丈夫就上前扶起林三爷:“起来吧,这大冷天还穿这样,快些进家去换上衣衫,等会儿就唤媒人来。”      林老爷还在心里盘算就听到林太太这话是的的确确要休林三奶奶,不由皱眉道:“太太,你?”林太太鼻子里面哼了一声:“难道只有你的生意要紧,别人的事就全不要紧?”见林家人要进去,想来也没什么热闹好瞧,围着的人渐渐散去,林太太刚拉着林三爷走进去,身后就来了一群人,领头的吴婆子开口就道:“太太还请等一等,我们奶奶命小的请三爷回去。”   林太太也不答话,柳嫂已经道:“这是哪家学的好规矩,什么牌名上的人就在那大呼小叫起来,难怪今儿连媳妇都敢剥起婆婆的衣衫来了。今儿是剥亲婆婆的衣衫,明儿啊,只怕就要打上这宅里,打起嫡婆婆来了。”柳嫂只一句就说的吴婆子脸红起来,但想想身后怎么都有林三奶奶撑腰,况且还有老爷太太呢,老爷太太素来疼三奶奶,千挑万选才选了林家,说林家庶子过门就分家,亲婆婆不过是个妾,给碗饭吃不饿着不冷着就行,不用像别的婆婆一样去她面前立规矩。这样日子岂不快哉?      过门之后果然像老爷太太说的,就更长了三奶奶的一些气焰,连带着吴婆子这些人也跟着气焰嚣张起来。气焰既嚣张起来了,又怎灭的下去,吴婆子脸上的红很快褪去,只瞧着柳嫂道:“柳嫂你可别乱听人言,什么剥了亲婆婆的衣衫?什么打嫡婆婆?这都什么事没有呢。不过是我们爷和奶奶斗了几句口,爷就恼了,说要带着姨娘走。奶奶怕被人笑话,这才让我们来追爷,这小夫妻过日子,哪会没有口舌是非的。柳嫂子你快些让我们进去,请出三爷要紧。”      柳嫂见林老爷他们都进去了,吩咐小厮关门:“你也晓得我不过是下人,太太怎么吩咐怎么做,吴家的,你就等在那儿吧。”说着柳嫂身一闪就进去,小厮们合力把两扇门关上。吴婆子自跟着林三奶奶嫁过来,还从没受过这样的气,上前拍了几下门,门都没开,这总是林家本宅,就算给吴婆子几个胆子也不敢上前去撞门,只得带了人退下台阶。   这出戏看的一群人个个高兴不已,看见吴婆子带了人无奈地退下台阶。横竖看热闹不怕事大,已有好事的道:“在这门前等着做什么?方才林太太可是亲口答应了林三爷说要休妻,还说要让媒人来,你们还不快些回去告诉你们奶奶才是正经事。”休妻?吴婆子本以为这不过是林三爷随口说的,毕竟在吴婆子看来,林三奶奶甭管是人品相貌家事都不差林三爷什么,更何况还有一份十分丰厚的嫁妆。林三爷休了妻又到哪里去寻似林三奶奶这么好的妻子?这也怪不得吴婆子这么想,毕竟林三奶奶也是这样认为的,这才有恃无恐。      没想到林太太竟答应了,这长辈答应休妻可就不是说说而已。吴婆子这心顿时慌起来,忙带着人往那边赶,刚走出几步就遇见眼熟的小厮,一问才晓得这是林三奶奶的爹娘听到些风声,原本还以为又是他们小夫妻闹口角,哪晓得越传越大,这才让人出来问问。   吴婆子把自己晓得的情形都说了,自然是竭力为林三奶奶开脱,把秦姨娘说的过分,但就算如此,小厮也听到林家要休自己家的姑奶奶,忙忙地回去和自家老爷太太报信。林三奶奶的爹娘晓得了这些事,不免要互相责怪一番,那个说你养的女儿越发娇了,这个说当初就不该许给林家。最后两人都说算来还是林家做的不够公道,一个妾,老爷还没死呢就出来跟着儿子住什么,没得坏了夫妻之情。      两口商量定了也要急忙赶去林家为自己女儿开脱,毕竟女儿的脾气这两老也是明白的,被休回来再寻就更难寻。只是两人到了林家门上,林老爷林太太虽接了亲家,说起休妻的事却不肯让步。说当日去说亲时候就晓得林三爷不是嫡出,过门后秦姨娘是要跟着林三爷住的。也晓得一个姨娘不能摆婆婆架子,也没让林三奶奶似别的媳妇一样在婆婆跟前立规矩侍奉婆婆,可也没有连口热水都不给,出外问了句就被媳妇下令剥了好衣衫,又要撵去那样阴冷小房住着。   别说媳妇对待庶生母,就算是主母对待妾,也没有动不动就剥了好衣衫不许丫鬟服侍还要撵去小房住着的。这样行径,不孝不贤到了极点,纵告上公堂堂上官也只会判个休字。但总是念着几分情意,让他家接了休书把女儿接回去,那些嫁妆林家一厘也不要,全让他家拿走。这一年多来的花销,到时就列个单子出来,林家这边补出来,绝不会让你家吃亏。      两老本还要为女儿分辨,谁知竟容不得自家分辨,两老要见见林三爷,又说把秦姨娘请出来两老代女儿赔罪。倒是林太太笑了:“虽说子不教父之过,但这事总还是谁惹的谁解,秦姨娘想来也受不起两位的赔罪,还是请回吧。等约好了媒人就把两位请来,休书自会奉上。” 95 95、喜事 ...   这话已经说到绝了,两老晓得竟再无回转余地,干坐着也只能受人奚落,只得告辞。出了林家也不回家,径自到了女儿住处,告知林三奶奶林家这边决意要休。林三奶奶本以为这回不过是闹大了些,和往常一样只要爹娘去林家说几句,林三爷也就乖乖回来,哪晓得这回竟是要休自己,呆在那半日说不出话。   林三奶奶的娘终究是疼女儿的,想了半日才道:“不如这样,事既是你引起,何不去你婆婆那里对那姨娘陪个不是,好不好她也是姑爷的亲娘,你陪个不是也没什么了不起。”这话林三奶奶怎能听进耳里,把身子扭过一边道:“我嫁了那么个庶出已经委屈,这两年吃喝开销也是我出,从没说过他半个字,还要我去敬着那姨娘做婆婆,娘,到时我的脸往哪里搁?”      她这样一说,做娘的就转而又心疼起自己的女儿来,倒是做爹的见了女儿这样不由皱眉:“你啊,就是这个脾性,都是做人媳妇的人了,还这样不管不顾。今儿不管怎么想,赶紧去你林家给你婆婆跪着陪不是去。”林三奶奶本觉无限委屈,听了自己爹的话就更委屈,一头扎进娘怀里就大哭起来:“我命苦,嫁了那么个人还被爹不待见,谁家做男人的要媳妇的嫁妆养着?这会儿还让我去给那姨娘陪不是,还要跪着陪不是,我叫她婆婆,她敢应吗?”   这一哭就让林三奶奶的娘心疼不已,又怕女儿旧疾复发,忙劝了女儿几句才对自己男人道:“你说话也和缓些,孩子这些年病总算才好些,总要让她开心才好,你这会儿这么说她,难道要逼死她?”做爹的见自己说的话不成,也只有叹一声气。      商量来商量去,林三奶奶既不愿被休也不肯去林家陪不是,只得两老出面又去林家商量,这回林家闭门不纳,说一切都有媒人做事。林三奶奶那儿也不时传来要上吊要寻死的话,林三爷只当没听到,说宁愿林三奶奶真上吊自己去公堂被追究,也不愿再要那么个媳妇了。   事已至此,竟是不死不休之局,满城都瞧着到底哪边先让步,但从现在来瞧,明显是林家这边决意要休占了上风,毕竟林三爷连媳妇要寻死都吓不住,那可想当初林三奶奶是何等跋扈,才让林三爷没有半分夫妻之情还畏妻如虎。      小柔讲完已口干舌燥,小玫忙把一盏蜜茶端给她,小柔喝完只觉不解渴,忙又要了盏,小玫索性连壶递给她:“你啊,还是这么爱说话,等跟你们姑娘出了阁,到时那边太太要是个严肃的,你这张嘴可就要小心了。”   小柔已把那壶蜜茶喝完,听了小玫这话就叹道:“原本我们姑娘也说了,问我愿不愿意被放出去,一来呢,我是家生子,一家子还全在这边呢,二来姑娘嫁出去比不得你们姑娘,舅母就是婆婆,自由自在,我们姑娘要嫁的又不在城里,身边总要有两个贴心人,又有哪个像我一样跟在姑娘身边长大呢?虽是姑娘好意,但我若张口就应了倒让姑娘心冷。”   小玫抿唇一笑:“你们姑娘有了你,也算是福气,等你出阁时候可记得要告诉我。我到时给你好好地做一对枕套给你,”说着小玫还停下想一想:“要鸳鸯戏水的。”小柔捏起拳头往小玫身上打去:“就晓得捉弄我,什么出阁不出阁的,就看姑娘怎么想。”陪嫁丫鬟也有姑爷看上了做了通房或姨娘的,小柔拒绝了被放出去,就是把自己的终身都放进林七姑娘手心。      出阁不出阁的,就看运气了,小玫把话头转开,陈母已经招呼她们俩赶紧来吃饭,小柔这才哎哟一声把带来的包袱打开:“还忘了这个,是我们姑娘晓得我要来瞧你,特地给你的,说日后也难得见到,这拿来给你玩。”   包袱里面是四个光面金镯子,每个也不重,不过三钱有余,是夏日姑娘们穿的薄时戴在腕上一串叮叮当当戴着玩的。小玫瞧了镯子道:“回去和你们姑娘说,就说多谢了,到时……”小柔搂了小玫的肩:“你啊,还是不习惯呢,这会儿你爹做了这绸缎庄的掌柜,你那些东西也能戴出来了,不然还会被人笑话。我方才在车里瞧见,这条巷子里来往的人穿着都要好一些。”      陈母笑眯眯地走进来:“哎,快些来吃饭吧,你们这些孩子,一说起话来就没完没了。”小玫忙和小柔起身往厨房去,小柔环顾一下这院子就轻声道:“这院子这么大,虽不好买人回来服侍,请个洗衣做饭的婆子也费不了多少银子。”这话小玫也和自家娘说过,奈何自家娘不许,说才吃上几天饱饭就这样张扬,这院子虽大,桃儿樱子可都还闲着呢,让她们多做点活免得发懒。   此时小柔又说,小玫只是笑笑:“横竖家里这么多人闲着呢,这些活,可比下地干活轻多了。”这总是别人家家事,小柔也笑笑,那到嘴边的女孩要娇养些的话又咽回去,和小玫一块进厨房。小柔说的话虽轻陈母耳朵尖可全听到了,只是抿下唇不说话。也晓得这周围的人可都是以家里有多少下人为荣的,自家再过些日子只怕也要雇人,可也要等上些时日,免得刚过上几天好日子就这样那样,把人惯坏了可怎么行?      小柔吃完饭也就走了,临走前小玫给她揣了十多个荷包,又拿了一些小玫自己打的络子让她带去。这一走虽隔的不远,可不是想见就能见到的,小柔和小玫拉着手说了好大一会儿话,这才瞧着小柔上车离去。   。林三爷的事并没影响林七姑娘的喜事,毕竟林三奶奶那双煞的名声是早就传出去了,还有人说林三爷提出休妻时日太晚。林七姑娘出嫁那日,小玫赶到林七姑娘出嫁必经之路去等着小柔,大红花轿后面就是小柔她们这些陪嫁丫鬟乘坐的青布小轿。      小玫站在人群之中,就算小柔看不到自己,但能这样送她也算尽了一份心。花轿后的第二乘小轿掀起了一个小角,小柔的半张脸庞露出来,接着悄悄伸手对着小玫的方向摇了摇。小玫也对着小柔摇下手,但小轿离开之后小玫才觉得脸上凉凉的,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有泪流下。这一去,愿小柔万事安康。   小玫把脸上的泪擦一下转身打算离开,周围两个人的议论让小玫停下脚步,“果然这嫡出女儿和别的女儿不一样,记得前年林家六姑娘出嫁,排场可没这么大。”有人立即接话:“虽说家家说的嫡庶都是一样的,但毕竟不是自己肚子里生出来的总有厚薄,不说别的,当日林六姑娘说的也是六十四抬的嫁妆,可当日那些嫁妆可没有今日这六十四抬那么重。还有林三爷,总算把那房媳妇给休了,你说这要是林太太亲生的儿子,别说林三奶奶刚开始发威,只怕连亲都不会定。也只有庶出,才会这样折腾。”      议论的人还在议论,林三爷休妻了?小玫不好开口问,往自己家走去,刚走出几步就看见旁边酒楼门口站了个人,瞧着他一脸怅然若失,小玫不好开口叫人,只得装作没看见林三爷一样从酒楼旁边走过。   林三爷并没瞧见小玫,只听到别人的议论,那脸又像被人打过一样热辣辣疼起来。虽休了林三奶奶,这门亲事算是彻底扭断,可这些日子也是深受煎熬,甚至夜夜不得安眠,就怕一睁眼醒来林太太就反悔,说还是不休了,要他们小夫妻好好地回去过日子。林三爷长出一口气,现在,一切都结束了,该有个新的开始了。      双喜走过来:“三爷,七姑娘都过去了,走吧。”林三爷嗯了一声,双喜又道:“三爷,那些旁人都是不晓得实情的,似太太这样对待,虽不能说如亲生一样,但也差不多了。”林三爷点头:“我知道,说来母亲待我,的确很好,可就是因为太好了,才让姨娘起了别心。不然也不会有这样的纠葛。”双喜听出林三爷话里的惆怅,笑了:“三爷您也别担心这些,都说大丈夫何患无妻,像三爷这样的人品,这城内的人家,争着抢着把姑娘嫁过来。”   林三爷又笑了:“你啊,和谁学的,我这会儿也不想着怎么,就要好好地把生意做好,免得别人说三道四。走,去寻你石大爷,好好地谋划谋划。”双喜忙应了陪林三爷走了。      每个月小玫都要往方家去给邱玉兰交账,这日又来,刚进厅里就听到方太太的笑声:“你这孩子,都两个月了还不告诉我,倒是林妈妈瞧出来了。”这是?小玫走进去不等行礼就道:“姑娘有喜了,这要恭喜姑娘。”方太太也不计较小玫不行礼:“你还来的正巧,就陪着你家姑娘,我去忙。” 96 96、噩耗 ...   邱玉兰一张脸满是羞涩,起身要送方太太,方太太按住她的肩让她坐下:“头三个月最是要紧,你啊,以后都别动,好生养着,给我生个孙子才是最要紧的事。”林妈妈已在旁边插话:“太太您这样说就不对了,总也要四处走动着,才好生产。”方太太欢欢喜喜地道:“你这说的也太早了,这才两个月,等到胎坐稳了再四处走动。”   邱玉兰一张脸红的都不能瞧了,对方太太小声地道:“舅母,那些事还早,况且还有小玫在这呢。”方太太哈哈一笑拍下邱玉兰的手:“说起来小玫也不算什么外人,若不是,”方太太迅速把原来要说的话咽下去才道:“再说论起来,小玫比你还大一岁,也该快些寻个女婿嫁出去。”      这话让本不害羞的小玫一张脸也红起来,只小声道:“太太也来取笑我。”林妈妈在旁边笑呵呵地说:“这什么叫取笑,这是正经事。”再说下去她们只怕会说的更过火,好在很快春柳就进来说外面有管事等着回事情呢。方太太转身就走:“这些小事以后我来就好,老林,你快些让厨房给玉兰炖些补品来,还有家里的药材要是不够了,就让外面再送些来,别心疼银子。”   林妈妈连连应是,小玫已把邱玉兰搀着坐下:“好了,大奶奶,现在你的肚子才是最要紧的,赶紧坐下吧。”邱玉兰伸手抚上小腹,此时小腹并没凸起,但邱玉兰知道,已经有个宁馨儿在里面,自己的身体里孕育着这么个小生命,邱玉兰感到十分神奇。      听到小玫这话,邱玉兰故意啐她一口:“呸,你们都只记得我的肚子。”小玫挑眉一笑:“这啊,就要去问大爷了,到底是什么最要紧?”邱玉兰原本好了些的脸顿时又红了,伸手要来打小玫,小玫忍住笑:“好了,今儿进来是交账的,大奶奶,这是这个月的账册,比上个月又多赚了十两银子,可还满意?”   一个月几十两银子的赚头,在方家来看不过是小打小闹,邱玉兰却十分看重,把小玫递过来的账册接过来细细看了看才笑着道:“果然我没瞧错人,你们一家子都是可信的。原本还以为总要再等上几个月才有生意,哪晓得才这么几个月生意就越来越好。”小玫笑着正要说话,石容安已经冲进屋里:“玉兰,我听她们说你有喜了,我……”      话没说完石容安看见小玫站起身,倒有些尴尬,手脚都不晓得往哪里放了:“外面没丫头守着,我还以为只有你一个人在里面。”这种时候赶紧离开才对,小玫给石容安行礼道:“恭喜大爷大奶奶了,我家里还有事,就先走了。”   石容安下意识地要说赏,后来才想起小玫已经不再是自己家里的丫鬟,只摸着头嘻嘻一笑。小玫看着他们夫妻,不由抿唇一笑离开屋里,还不忘把他们的帘子给放下来,能听到石容安在叫玉兰。   小玫抬头看天,天色蓝的像一块碧玉,当年被邱玉兰叫去身边也是这么一个夏日,那时的天也这么蓝,可是那时的自己心境和现在却不一样。小玫的感慨被前面传来的声音打断,小玫一瞧原来是方老太太过来了,想是听说了自己外孙女有喜,方老太太也坐不住。   小玫忙上前行礼,方老太太停下脚步疑惑地望着小玫:“怎么是你在这,那些丫鬟们呢?”小玫忙解释一两句,听说石容安这时在房里,方老太太也就不急着进去瞧邱玉兰,而是站在那里:“他们小夫妻多团聚一会儿也是好的,今年容安就没出去,明年怎么说也要出去。”   今年方老爷说石容安还是新婚,就没让石容安跟自己出去,但明年怎么也要出去,嫁了商人或者就要这样。小玫应是后就道:“还没恭喜老太太要抱曾孙了。”方老太太听了这话满脸都是笑:“这是大喜事,没想到我还能活着看到曾孙。”      虎哥儿出生时候方老太太已过六十,就算成亲早,可这生孩子的事谁也不能担保一成亲就有。而七十已是古来稀。站了这么一会儿,总算有丫鬟们回来,瞧见方老太太忙上前行礼,这么一叫人,院子里就开始热闹了,石容安扶着邱玉兰两人面红红地来接方老太太。   这也亏的亲外祖母,若是嫁到别人家,让长辈在外等候这么久,那可没什么好听的话。小玫见他们全进去了这才继续往外走,眼看一个个都嫁了,自己的终身落在那里?可是就见过的这些,小玫觉得,嫁的不好不如不嫁。      小玫想的出神,差点撞上了人,本以为是这家里的小厮管家,谁知抬头一瞧,那个后退两步的竟是林三爷,小玫习惯地低头行礼,但又觉得不对,林三爷怎会出现在方家内宅?这么一想小玫就抬头往四周望去,这一望倒叫声糟糕,怎么不知不觉已经走出方家二门,来到方家大门口?   小玫见林三爷还站在那,忙收起思绪对林三爷道:“在想事情不觉出神,冲撞了三爷,三爷莫怪。”林三爷嗯了一声才道:“我记得你是石大奶奶身边的丫鬟,听说放出去了,此时是来给石大奶奶道喜的?”石大奶奶?小玫仔细想了想才想起这是现在外边人对邱玉兰的称呼,忙应是。   送他出门的管家本来见小玫差点撞上林三爷有些着急,小玫虽然曾是邱玉兰的丫鬟,可现在放出去又得了体面,不是自己能呵斥的人。听到林三爷话里并无恼意这才笑着道:“我们大奶奶这一有喜,可是全家的喜事,林三爷,还请往这边走。”      小玫见他们离开也就赶紧往家里走,邱玉兰现在是自己的东家,可要和娘说了,要准备些东西来道喜。那些好的邱玉兰什么没见过?顶好就是自己亲手做的小孩衣衫,要找几匹好料子出来做这些,听说小孩子不能穿那些太硬的料子,会把小嫩肉给划伤。   小玫回了家,和自己的娘说了邱玉兰有喜的事。陈母听到小玫的打算自然只有说好的道理,急忙和小玫翻箱倒柜找出几匹不舍得用的料子来给邱玉兰的孩子做衣衫。   给小孩子做的衣衫不好绣满花,只在领口袖口处稍微绣了那么几朵,又在衣衫内里用熟软的棉布衬了,这样小孩子才能穿的舒服。小玫这日正和陈母商量着该寻个日子和陈母一起进去给邱玉兰道喜,就见陈父急急忙忙地从外面进来。      陈母奇怪地问:“这会儿还不到关铺子的时候,你怎么就来了?”陈父气喘吁吁地道:“出事了,出大事了,现在一城人都在说,方老爷在外面遇险,已经丧了命,跟随的人前来报丧,这方家的铺子只怕也……”方家家产不算少,光铺子就有十来间,这个时候主心骨要真的没了,那简直就是灭顶之灾。   小玫脑中飞快地计较了一会儿才对陈父道:“爹,一来这不过是外面人在说,二来就算是真的,这时候咱们还要把铺子的生意做好,爹爹你要记得,这间铺子是大奶奶开的,并不是方家铺子。”陈母也连声道:“对,对,小玫说的对,这时候东家遇到这种事,总要办丧事,这些开销都是有的,东家对我们这样好,我们就该把铺子开的好些才能对得起他们。”      妻女都这样说,让陈父那混乱的脑袋也清醒了,他把腰板挺直:“我不过是来告诉你们一声,不管是真是假都要去打听清楚了,这生意我自然会照顾好。”陈母不由一笑,推丈夫赶紧出去外面做生意。等丈夫走了陈母才道:“这衣衫,要不要做?”小玫已经坐下:“当然要做,就那么几针了,娘,今儿也别做饭了,我们这会儿去方家打听下,瞧瞧是什么情形,能不能帮忙。”陈母心说,我们这样的能帮什么忙,但还是点头应了。      陈母叫来桃儿让她看好家,叫樱子别乱跑,等会儿做好饭给爹和弟弟吃就带着小玫出门,桃儿也晓得些风声,明白这事对自家来说也是大事,自然只有点头答应的。樱子小,不晓得出什么事,只是瞪着大眼望着桃儿:“姐姐,是不是那个老爷一死,我们就要被赶出去了?”桃儿捏下妹妹的鼻子:“怎么会,你听谁说的。”樱子的眉皱起来:“方才我在巷子口和人玩呢,酒楼掌柜家的奶娘过来说的。”      桃儿脸一沉:“别听她们瞎说,好好地怎么会被赶走,赶紧进屋吧,今儿娘不在,我给你捏个饭团吃。”樱子的注意力立即被饭团吸引去了,拍手叫好。   今日事情紧急,小玫雇了个车,让车夫快些往方家赶。那车夫是个话多的,边赶车嘴里也不闲着:“方家那个老爷的信只怕是实的,今儿一大早就看见他们家那个大爷带人出城去了。” 97 97、心思 ...   这话一出口陈母和小玫都惊了一下,陈母紧紧握住女儿的手,觉得自己心都快跳出来了。小玫要镇静些,反握住陈母的手道:“娘,方才在家里话我也说了,现在没什么好怕的,最要紧的是去问问能不能帮忙,不能帮忙就把那铺子做好。”陈母露出笑容:“你说的是,哎,你总是经过的,像我,一听到这样的话就害怕。”   小玫浅浅一笑,车已到了方家门口,小玫掀起车帘瞧了瞧,方家门前并没多少人,估计是方家这边没正式说出消息,别家不晓得该怎么对待。小玫伸手扶下自己的娘,方家门楣和平日差不多,但能感觉到守门的人明显多了些焦虑。看见小玫,守门的忙上前道:“小玫姑娘你来了,赶紧进去吧,这会儿只怕你还能……”      话没说完就有人扯一下那人,那人急忙住口。小玫也不为忤,扶了自己的娘进门。门后比平常要安静些,看不到那些匆忙来往的下人们,也没有哭声,只有房屋依旧,小玫总感觉到有什么不一样的情绪弥漫在整座宅院里面。陈母也感觉到那种悲凉的情绪,不由叹了声:“好好的人怎么就没了,别说这家里人,就算是我们听了也不忍心。”   小玫带着自己的娘来到二门处,有个婆子正在那和人说话,小玫侧耳听了听,像是什么以后太太可怎么办,还有这么一大份家业,要谁来主持?家业,这两个字让小玫皱了下眉,方家这些年的家业虽难称百万,四五十万总是有的。田地铺面下人,小玫曾在邱玉兰看帐时候瞥过一眼,光每个月的日用开销就有五百来两银子,若再加上各种应酬往来,一年的开销也有小两万出头。这些开销方家应付起来是半分都不费力。      这么大一份家业,现在又只剩孤儿寡母,难保不会有人有分羹之念。说话时候有人手里抱着些白布帐幔出来,看来是要各处分些去挂。那说话的婆子也赶紧上去帮忙。有看见小玫的忙上前道:“小玫姑娘来了,也是听到信了吧?这会儿大爷去那边接老爷的灵柩了,大奶奶正伤心,你来了,也能安慰一下。”   这么说信是准准的了,小玫对婆子点一点头也就在她带领下进了二门,刚进二门就听见有人气喘吁吁地道:“快去回太太,舅太太来了。”舅太太自然是方太太的娘家大嫂,小玫还在方家时候记得每逢年节这对夫妻就会过来,除此也没有多热络,这会儿过来想是来帮忙的。陈母不晓得内里情形,只叹了声:“总是亲戚,这会儿还是亲戚靠的住。”      婆子笑笑没说话,带着陈家母女拐过一个弯往邱玉兰的院子走。这个当口舅太太已经进了门,她比方太太大那么一两岁,但没方太太那么养尊处优,脸上的皱纹已经很深。努力挺直身板,做出一副威严样子,一边还在那问小丫鬟方太太现在怎样。   小丫鬟并不是近身服侍的,自然答不出来。舅太太的眉不由一皱:“你们这么多人呢,怎么连服侍人都做不好?”林妈妈这时出来迎舅太太,正好听见这话,那脸色不由一变,舅太太原先可不是这样的,这会儿才刚收了老爷没了的消息,人就变这样了。但这是主人的亲嫂子,林妈妈也只心里腹诽一句就上前对舅太太行礼请她进去。      舅太太以前来方家时候,对林妈妈那是满脸都带笑,此时可不一样,只淡淡说了句就进了屋。方太太倚在窗前,看着面色有些憔悴,那泪痕都没干。舅太太一进屋就几步上前拉住方太太的手:“哎哟我的妹妹,你怎么变成这样了。”方太太对这个嫂子,历来都不远不近的,此时见她这样热情,只悄悄地不着痕迹地把自己的手从她手里抽出来道:“嫂子来了,快请坐。”   舅太太今日来此是有要紧的话对这个小姑说的,见小姑对自己和平日差不多,心里咯噔一下很快就平息,现在小姑丈夫没了,又没有亲生孩子,能靠的只有娘家了。想到此舅太太心里很欢喜但面上还是做出悲戚的样子:“我们是一家子,哪来这么客气。”      林妈妈端茶过来,听到这话不由瞧舅太太一眼,眼又转回方太太那,见方太太神色没变这心才微微放下,毕竟自己家太太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初进这所宅子的人了。舅太太连说几句见方太太依旧不冷不热,这心里的欢喜慢慢褪去,代之的是一些焦虑,但这是个上好的机会,此时不趁早说出就再没别的机会了。   见林妈妈还在旁边服侍着,舅太太忙对方太太道:“你我姑嫂本是至亲,妹妹,以后你可有什么打算?”这话说的蹊跷,方太太瞧一眼林妈妈,林妈妈面上神色也有些惊讶。虽说方老爷去世,可方太太上有婆婆,下有儿女,又有这么大的家业,自然是一心守寡孝敬婆婆抚养儿女过此一世,难道还想再嫁不成?      家业这两个字一出现,林妈妈面色就微变一变,倒忘了这偌大的家业了。方老爷还活着的时候,舅老爷一家就屡次想进来帮忙,说是帮忙沾光还差不多,但每次都被方老爷婉言谢绝了。此时问这一句,只怕就是想从中得些好处。要知道方太太虽有儿女,那儿女却不是方太太亲生的,到时真进来仗了舅老爷的身份,下人们也不得不听,久而久之雀占鸠巢这种事又不是不会发生。   林妈妈想到此不就有些鄙夷,虽说方老爷婉言谢绝舅老爷一家帮忙,但舅老爷一家现在住着的宅子,还有开着的铺子,哪一样不是老爷生前出的银子?舅太太每进来一趟,方太太都有厚赐,不是首饰就是衣料,再不然就是现银子,成百地拿出去。上回表少爷娶亲,老爷还送了三百两银子,又送了那位表少奶奶一套金头面。这么多的银子怎么都喂不饱?出了大事进来不先安慰了,反倒问有什么打算,真是明明白白地把算计放在脸上。      舅太太问出这话,方太太的心不由冷一下,这是自己的亲哥哥嫂嫂,平日得的好处已经不少。方才瞧见嫂子进来还以为嫂子赶着来安慰自己,没想到说不得几句就冒出这么一句来。想起老爷生前常说的话,方太太把眼垂下,轻声道:“还能有什么打算,不就是这样过,上面有婆婆,下面有儿女,这家业,总要帮老爷守住。”   舅太太凑近一些刚要说话见林妈妈还在,不由又停住了,想都知道舅太太要说什么,林妈妈也懒怠听,横竖自己不过一个下人,真要主人家拗着了,也没有别的法子,转身出了屋。   林妈妈刚跨出去就听到舅太太在那小声和方太太说着些什么,林妈妈的唇不由微微一撇,真是那么多的银子养出一群白眼狼来。舅太太在方太太房里说了好一会儿,里面都还是安安静静的,过了一会儿才见舅太太走出来,面色有些欢喜,这让林妈妈的心不由陡地一跳,难道自己家太太真听了舅太太的话,但这话林妈妈也不好问出来,只□柳把舅太太送出去自己就进了屋。      进屋就见方太太正拿着一个杯子往地上摔,这个杯子像是舅太太方才用的,林妈妈不知怎么心里松了口气,上前叫声太太。方太太抬起眼,林妈妈一时不好形容这眼神,只觉得里面透着伤心和绝望,还有一丝疯狂。很快方太太眼里这些东西都褪去,只剩下一片清明,林妈妈这才拍拍胸口,方太太低下头,唇上挂起一丝笑:“这还是亲哥哥亲嫂嫂呢,妹夫没了,什么都不先说,就先想着怎么从中得些好处。可靠的人,我倒觉着这最不可靠的是我的哥哥嫂嫂。”      林妈妈伸手给方太太捏着肩:“太太也消消气,这兄弟姐妹各自嫁娶后就不是一家人了,更何况舅老爷那里,虽说大表少爷和大表姑娘都嫁娶了,可下面还有五六个呢。”方太太冷笑一声:“他们的家业也够了,真打量我不晓得?光铺面一年上千银子的利呢,乡下还有五百亩好田,每年从我这里拿的东西也有三四百银子。算下来一年也有两千银子的进项,也是穿金戴银吃香喝辣有下人服侍。他真以为这些全是靠自己得来的?还在那贪心不足,想从这份家业里分一杯羹。若是外人也就罢了,偏偏是自己的亲哥哥,不体谅孤儿寡母,张口就要账房。”   说着方太太就咳嗽起来,林妈妈忙倒杯茶给她,方太太喝了茶才道:“不过这话也提醒我了,虎哥儿毕竟还小,这份家业我要帮他守着,但难保别人会起坏心。你把玉兰叫来吧,我和她商量商量。” 98 98、筹划 ...   林妈妈应是正要出去,方太太用手抹一下脸就对林妈妈道:“等会儿我说什么你都别说话。”林妈妈迟疑一下,方太太的手轻轻地敲下桌子,轻叹道:“头一个忍不住的就是我亲哥哥嫂嫂,保不齐还有别人。说不定族里也有想分一杯羹的,更何况还有那些平日有来往的。这家里的事我能管,可是外头的就管不了那么多了。”   林妈妈听的有些伤心,方太太挥手示意林妈妈快些去请。林妈妈疾步出去。方太太喝了两杯冷茶下肚,心里越发清醒了,现在最要紧的是家里这些人都结成一股,别人再搞些阴谋诡计进不来也就白搭。      小玫正在安慰邱玉兰,就听林妈妈说请邱玉兰过去,邱玉兰用帕子点一点眼角让春芽去传一桌饭来留陈家母女吃饭就匆匆去了。小玫看着邱玉兰离去,不由叹了一声。春芽也叹道:“哎,前些日子姑娘刚得身孕,人人都欢喜,哪晓得这才几日,就传来老爷的事。真是好人不长命。”小玫轻轻拍下春芽的肩:“现在要紧的是照顾好姑娘的身子,别的事倒要先放一放,就是不晓得太太找姑娘去说什么?”   春芽又叹一声:“这会儿还能说什么,不就是老爷的丧事?老太太都躺到床上去了,这要再出点什么事,那可真叫……”猛地春芽收了口道:“瞧我,说些什么呢,赶紧吃饭去吧。我啊,也沾你们一个光,吃客饭呢。”      先不能乱,邱玉兰在方太太开口就明白是为什么,不由握住方太太的手道:“舅母说的我明白,这外头想瞧我们家笑话的人多了,怎么都不能乱。那些管家婆子丫鬟们我也都叮嘱了,该谁做还是照了原先,至于外面那些风言风语,一句也不许听,更不许传进来,谁敢传进来,就撵出去。”方太太鼻子有些酸,泪已流出:“果然你舅舅没有白疼你。”   这一句说得邱玉兰的泪也流下,她轻声道:“如果没有舅舅,我这会儿还不晓得在哪,说不定在什么肮脏地方。”邱大爷能把妹妹卖去做妾,自然也能卖到别的地方去,毕竟一个美丽的少女,卖给青楼收的银子并不比卖去做妾得的银子少。      方太太轻轻拍下邱玉兰的手:“你有这份心就好,你不晓得方才虎哥儿舅母来了,说的那些话,句句都是为我打算,句句都透着算计,说账房定不会听我的,还说虎哥儿毕竟不是我生的,虽叫我一声娘却有他亲娘,总要防着他些。还说了你,”邱玉兰静静听着,听到自己被提起就瞧向方太太,不过邱玉兰并没出声问,毕竟那位舅太太连只有九岁的虎哥儿的坏话都肯说,对自己更是没什么好话。   方太太停在那里见邱玉兰面上闪过几丝讶异,接着就是了然之色,知道邱玉兰已经明白自己那位嫂嫂说了些什么,想都知道,不外就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总是自家人才能靠得住。难得的是邱玉兰明白了这些话也不说一个字,方太太不由轻轻地拍一下邱玉兰的手:“我那个嫂嫂啊,真是白活了那么些年,竟连你这么个孩子都明白的道理,她不明白。”      邱玉兰的声音还是那么柔和:“若要说怨,初时并不是没有怨的,但这些年舅母待我是什么样,我又不是傻子怎会瞧不出来?况且当日大爷为何来到方家?种种前车在此,若还生了别的心思,让虎哥儿银姐儿都吃大爷当年吃过的苦,这种事,是决然做不出来的。”方太太眼里的泪又开始掉落:“好孩子,我就知道你和容安都是好孩子,当日幸亏万家那样算计,不然你们各自嫁娶了,有些话我还不好说。”   邱玉兰拿着帕子给方太太拭泪:“舅母快别说那些话,我和大爷虽不姓方,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舅舅已经不在了,难道还要让舅舅在地下不得安宁?”方太太此时心才完全安定下来,擦擦泪嗓子有些干涩地道:“只要咱们家的人一条心,外面那些妖魔鬼怪再想什么坏主意也算计不了。”怕的不就是自己家的人先乱,这种例子着实太多了。      方太太和邱玉兰又说了会儿,方太太见邱玉兰面色有些疲乏,拍拍她的手道:“倒忘了你还是有身子的人,你舅舅的丧事有我料理,你最要紧的是养好身子。你瞧还有谁可以帮忙的就叫进来帮下吧。”邱玉兰谢过方太太才道:“方才小玫和她娘进来瞧我,舅母也晓得他们家现在是帮我管着铺子的,不如就叫进小玫母女进来帮忙。”   方太太点头:“你这一说我倒想起了,家里还有那么些铺面呢,都这会儿了不见一个掌柜过来,就怕他们各自有打算。”说着方太太就叫林妈妈:“你去,就说我说的,让那些掌柜们明儿一早都带了帐来这里。”   方老爷这一过世,外头的生意就很难再做下去,那在未来十来年,方家要靠的就是这城里的十来个铺子的出息过日子,毕竟乡下虽有田,但那千来亩良田一年的出息有限。此时若有哪个铺子的掌柜趁东家去世少主还小的时候卷包走了,对方家都是打击。林妈妈自然连声应是,方太太轻轻拍下邱玉兰的手:“小玫当日说要走,我还觉着她不够忠心,可现在瞧来,拿着卖身契,只能让人怕你,真正的忠心还是要用心来换,不然捏了再多的把柄也不成。”      邱玉兰总不能说这是自己误打误撞晓得的,也只微微一笑,方太太就放她回去歇着。趁着灵柩还没到家,先把家里的铺子上的事情都给稳住,到时操办起丧事来就各样趁手。方太太心里虽定下该怎么做,可一想到自己丈夫就这样没了,那心顿时又疼起来,眼泪又不停地往下掉。林妈妈见状就劝着道:“太太,晓得您心里疼,可这家里外头哪样不要您操心?虎哥儿还小,老太太又倒下了,表姑娘还怀着身子。您要再跟着倒下了,这天,就真塌了。”   方太太胡乱地抹一下脸上的泪才道:“我晓得,只是我这心里,总是有些酸的。”林妈妈拍着方太太的肩,就算对方老太太来讲,儿子没了还有孙儿,这日子还能过下去。可对方太太来说,那是正经的天塌了,要靠方太太自己把天重新撑起来。      第二日一早,掌柜们就都聚到方家厅上,这一路走进来能看见檐下挂了白布,对联被贴了白,虽没正式报丧,但这已经说明方老爷是真的没了。掌柜们没像平日一样互相打招呼问生意好坏,各自都思量着,东家不在了,现在叫进来是做什么掌柜们都清楚。   虽然心里都清楚,但看见方太太满身缟素,手里牵了披麻戴孝的虎哥儿走出来的时候,掌柜们还是齐齐站起身来迎着。也不知道是谁先开的头,渐渐有哭声响起。方太太经过一日一夜的思索,已经明白自己该做什么,感到虎哥儿听到哭声响起时候被吓到。方太太弯腰对虎哥儿道:“你已不小了,现在你父亲没了,以后这些家业都要交到你的手里,虎哥儿,你怎能怕?”      方太太的话满含着期望,虎哥儿的小眉头皱起来,但很快就想起方太太来之前说的话。跑到掌柜们面前大声道:“诸位叔叔伯伯,我父亲不幸去世,诸位叔叔伯伯掌管着方家的铺面,以后还请诸位叔叔伯伯像我父亲在世时一样对待我们。”说着虎哥儿就跪在地上磕头下去。   方太太这一手让掌柜们都有些慌了,站在最前面的两个掌柜忙上前扶起虎哥儿,把他送回到方太太身边才道:“当日东家待我们恩重,今日他虽没了,哥儿又小,但我们也不是那样狼心狗肺的人,东家在世时怎样,以后就还是怎样。”这两个掌柜是方家掌管铺面最多的掌柜,他们既然这样表态,剩下的就算有那么一两个想为难下孤儿寡母,从中得些好处的人也不好出头再说,只得随众应着。      方太太听着掌柜们表着忠心,又见他们各人把账册送上来这心才算放下,但面上还是那样悲切,只用帕子点着眼角道:“各位跟老爷都十来年了,你们的忠心老爷时常说的,我相信你们以后定还和原先一样。”说着方太太起身深深道个万福,掌柜们忙还礼不迭。方太太让林妈妈把账册收进去,又吩咐人备酒席,让管家陪着他们用酒饭。   方太太把这些都安排好了又去见方老太太,方老太太自从得知信后就躺在床上,虽请医来瞧,可是方老太太还是饮食不进。听见方太太进门的声音,方老太太的唇动了动并没说话。方太太走到她床边坐下才道:“婆婆,老爷没了,虎哥儿还小,媳妇想着把家分了吧。” 99 99、底定 ...   分家?方老太太的眼顿时睁开,坐起身看着儿媳妇,过了很久才开口说话:“我儿子尸骨都没寒,你就想着分家。怎么嫌我这个老太婆碍了你眼,想把玉兰赶出去吗?”方太太早料到方老太太会这样说,方老太太刚坐起身方太太就跪下,等方老太太说完话后方太太就道:“婆婆,媳妇嫁进方家快三十年,难道在婆婆心里就是那么一个蛇蝎心肠的人吗?”这句话问住了方老太太,当年旧事涌上心头,方老太太的唇紧紧抿起,看着面前儿媳,方太太虽跪在那里却脊背挺直眼神全无一丝惧意。      方老太太长出一口气才道:“你既不是蛇蝎心肠的人,那自然晓得这个时候我们一家子只有拧成一股绳才能挡住外面那些不怀好意的人。你此时提议分家,岂不是让别人有了可乘之机?媳妇,我总觉得你没多少才干但觉得你还能顾全大局,哪晓得这时候连大局都不顾全了。”      方太太等方老太太把话全说完才道:“婆婆说的的确没错。但婆婆您要知道,咱们家虽说儿女不多,却比别人家都要难办一些,容安是义子,玉兰是外甥女,虎哥儿银姐儿都非一母所出。现在这份家业,明明白白要靠着容安来保全了,可做生意没有千日赚永不亏的理。若真有一日容安做生意吃了亏,家业消乏了,别人只会说是容安从中取利,故意为之,绝不会说是做生意有亏有赚。纵然家业没有消乏,等虎哥儿长大把家业给他,也会有小人在那故意造些容安这么些年谁晓得从中赚了银子的谣言。婆婆,世上哪有千日防备别人的理?倒不如趁这时候把家业各下分开,虎哥儿容安各自一份,银姐儿的嫁妆也备出来。到时任凭出了什么事,只要把这纸分家文书拿出来,谁也不能多说一个字。”      方老太太的唇还是抿的很紧,听到方太太后面那些话已经带了哭腔才轻声道:“你说的有理,可是这家要怎么分?旁的不说,虎哥儿怎么说都是你儿子,按说这份家业是要他全部承担才是。可我也晓得我们家是做生意的人家,外面要靠容安支撑,容安又是玉兰的女婿,家业总要分他一些。”      方太太心里早有了打算:“婆婆,媳妇心里已经想清楚了,这城里的铺面和家里现有的这些现银子还有乡下的地土,就全分给虎哥儿,再从中拿出两间铺面和五千银子给银姐儿做嫁妆。银姐儿年纪还小,到出嫁总还有十来年,那两间铺面每年的出息也不要花费了,看有合适的地土给她买了做嫁妆。下剩外面的那些生意,就全归了容安。”   方老太太仔细算一算,这样的话,方家七成的产业都归了虎哥儿,剩下三成是石容安的,至于银姐儿,虽只有两间铺面和五千银,但方家顶小的两间铺面的出息每年加在一起也有七八百两,遇到合适的田地就买的话,那到银姐儿出嫁也有千把亩良田了,这样一份嫁妆可谓是十分丰厚。   把帐算清楚了方老太太才叫方太太起来:“你起来吧,这主意也不算错。等容安回来就这样办吧,只是总要有个见证,他舅舅……”方太太已经打断方老太太的话:“我哥哥他本是没什么主意的,还是算了。”      方老太太沉吟一下没有继续说下去,接着就道:“既如此,总是要葬进祖坟的,到时就请族里人做了见证吧。”方太太应是正待告退,方老太太已经道:“这会儿你和我说说话,我倒饿了,让她们给我拿些吃的来。”方太太应是后就看见桌上还摆着饭菜,忙上前摸了摸,见除鸡汤外其它都冰凉了,只得打了碗鸡汤先过来喂方老太太,又唤进丫鬟让她们赶紧让厨房做些粥和精致小菜过来。   丫鬟应了就赶着把那些饭菜收走,方老太太一碗鸡汤下肚才道:“你赶着分家,其实也是怕容安掌管这份家业,久而久之,钱财动人心,难免会生出几分别的念头来。是不是?”方太太把碗放下,没有说话只微微点头,但很快就又道:“婆婆,媳妇知道容安是个好孩子,可是亲兄弟尚且明算账,更何况这些呢?”      方老太太叹了声:“其实,也怪不得你,如果当年我对雾娘没有那么好,或者你也不会想的那么多。”自从罗姨娘被遣走,这个名字就成为方家的忌讳,没有人会主动提起,更不会在虎哥儿面前提起,方太太垂下眼,勉强笑一笑道:“婆婆,当年的事已经过去了。”方老太太摇头,接着又点头,丫鬟已经端着小菜和粥进来送到方老太太面前,方老太太端起粥碗,看着方太太道:“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我也该起来了,躺了这么些天,骨头都躺疼了。这个家,可还要继续下去啊。”      方太太应是后就告退,先去邱玉兰那和要分家的意思说了,邱玉兰也似方老太太一样先是疑惑不解后来又了然。方太太握住邱玉兰的手:“玉兰,并不是我……”邱玉兰反安慰方太太:“舅母,我明白,自古财帛动人心,预先说好分好了,倒比现在糊涂着好。不然等虎哥儿长大娶妻后,如果那时候再分,难免就会有人说三道四,到那时就算我们夫妻一分银子不从这里带出去,还会被人说不晓得背地里私藏了多少东西。”   方太太的泪不自觉地又下来:“玉兰,你这样说,你舅舅也没白疼你一场,其实原本我想分你们一半的。毕竟方家起家的银子从哪来的我不是不知道。”邱玉兰已不再是以前的那个小姑娘,听了方太太这话就笑道:“舅母,人都是有私心的,若今日舅母真要分我们一半,我倒会觉得舅母包了什么祸心,偏着虎哥儿才对。况且,虽说起家的银子从何处来,但方家能起家也是舅舅连年辛苦才得来的。”      方太太把邱玉兰的手握在手心:“好孩子,你真是个好孩子。”邱玉兰浅浅一笑:“若没有了舅舅,我这一生哪有这么好的日子过。我娘生前也说过,她就算再怨外祖母,只要看见我就觉得值得。”那个在邱家那样泥潭似的地方依旧能心存善意的娘,若她还活着,定不愿自己和虎哥儿争那些产业。自己是娘的女儿,自然要听娘的这话,况且在邱家又不是没看见他们拼命争抢,结果呢,现在那些争抢的产业也不知道落在谁手上,但一定不在当日那些参加争抢的人手里。为了争抢那些产业算计了个透,家人之间彼此敌视,最后大厦已倾,竟无人支撑。邱太太若知道结局如此,她会不会不为儿子争这些而是把儿子好好教育成人?大抵是不会的。      方老爷的灵柩在二十天后抵达这边,那日方老太太带着儿媳孙儿们出城相迎,但看见灵柩在眼前出现,方老太太又是一场痛哭,用手拍着棺材喊儿子快些起来,石容安披麻戴孝跪地请方老太太节哀。方太太左手牵了虎哥儿,右手牵了银姐儿,带着他们跪在灵柩前,只说得一句:“老爷,我定会把这双儿女养大成人。”就哭得几乎晕死过去。   石容安见义母也这样痛哭,膝行到方太太面前道:“儿子已在义父灵前发誓,定会护住弟弟妹妹们,还请义母安心。”方太太放开牵着银姐儿的手,手抚上石容安的脸:“好孩子,以后你弟弟就要由你多多照看了。”石容安也已哭的涕泪交流,一家子足足哭了小半个时辰,才有各自上了车轿,在后送方老爷的灵柩进城。   本地风俗,客死异乡的人不能在家里停灵,方家大门口已经搭起一个灵堂,方老爷的灵柩安放在这里,等候着人来吊唁上香。      连日的奔波和伤心已经让石容安面色憔悴,双眼深陷,翩翩少年郎已不成样子了。方太太等安顿好了瞧见石容安这样,那泪又往下流:“这些日子辛苦你了,你媳妇这些日子带着身子帮我忙碌,今日不好出来迎灵柩,你回去瞧瞧她吧。”石容安也有一肚子的话要和邱玉兰说,行礼告退。   邱玉兰虽面色有些憔悴但总比石容安好些,见他进来就让春芽端热水来给他洗脸,又让厨房送上饭菜。石容安洗了一把脸,又吃饱些才觉得人舒服了点,看着妻子那微凸的肚子不由把她拉过来脸埋在她肚子上,这还在丧期呢,邱玉兰想把丈夫推开,就听到石容安传来压抑的声音:“父亲去世之后我的遭遇就觉得人心已经够坏,哪晓得义父去世,我才晓得天下竟有那样没脸没皮的人。”这话很蹊跷,邱玉兰低头,看见石容安已经抬起脸:“去接义父灵柩时候,我遇到那个曾许配给我的女人了。” 100 100、琐事 ...   邱玉兰微微愣了一下,差点想问林六姑娘怎么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了,后来才想起石容安来这边之前还定过一门亲,说的,定然是那个女子。石容安见妻子什么都没说只是看着自己才缓缓地道:“她竟然还想骗我,说当日是对我倾心,可是她爹爹不许,执意要退亲她这才没了法子。可这么些年她也没有忘了我。还说……”   石容安停下,邱玉兰伸手抚上丈夫的脸,声音很轻:“还说什么?说她想和你重新在一起,纵然没有名分也要如此?”石容安的眼睁大一些:“你怎么晓得?”邱玉兰没有回答他而是继续道:“你还动心了,是不是?”石容安敏锐地感觉到妻子问话里些微地伤心,伸手抓住妻子的手:“我不瞒你,我和她当年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每年年节时候都要见一面的,那时满心里都只有她。当日她家退亲,我也曾想过要去见她,说不得她还愿随我一起走。可是……”      石容安话里有很深的难过,邱玉兰没说话只是把手从丈夫手里抽出,其实仔细想一想,若自己是石容安,当年曾经喜欢过的女子对自己说,愿意不顾名分和他在一起,怎么会不心动呢?但做为妻子,邱玉兰还是有些恼怒,丈夫怎能动心呢?   石容安感觉到妻子飞快地把手从自己手心抽出,不觉有些慌乱,急忙伸手握住她的手,抬头看着妻子的眼:“你先等我把话说完,初时我确是有些动心,可是后来我想想不对,若是有情,当日来退亲时候她怎不设法让人给我带个信,只要她说过不另嫁,那我也会等,等到功成名就时候就去娶她。”丈夫好歹还没昏了头,邱玉兰心里下着判断,但面色还是没变,还扭头往别处望去。      石容安转了下让自己能看着妻子的眼,邱玉兰还要扭头,石容安急急地伸出一只手按住妻子的肩膀:“我晓得你生气了,可这些话我不对你,迟早你也晓得,到那时难免我们之间就要生了嫌隙。玉兰,这个世上,我和谁都可以生嫌隙,但我不愿和你生嫌隙。”这话说的真好听,邱玉兰眼中开始有笑意透出,看着妻子脸色没变,但眼中总算有笑意了石容安这才松了口气,把妻子的双手紧紧握在自己手心:“玉兰,你放心,这一辈子我都不会再为别人动一点点心了。这个世上,只有义父为我雪中送炭过,这个世上,只有你,能让我全心以对。”   邱玉兰的唇开始慢慢往上扬,但还是低下头不让丈夫看见。石容安握住邱玉兰的手才缓缓地道:“很快我就明白了,若我还是那个一文不名的父亲去世自己撑不起来的人,她还怎会对我说那样的话。况且她说那些话,为的不过就是方家的家业罢了。义父待我恩重如山,我怎能为那么几句甜言蜜语,就伙同外人谋夺义父的家业?让虎哥儿流离失所。”      邱玉兰这才抬眼看着丈夫:“你这样想,舅舅若知道一定很高兴,舅舅这一辈子,做事从来都是不愧自心。”石容安看着妻子的眼,如同发誓一般:“你放心,义父义母待我恩重如山,视若亲生,我若听了那些外人的挑拨就做那样猪狗不如的事,也就白白地辜负了义父义母的一片心。”   邱玉兰的唇角往上扬的更翘一些:“我知道,我的丈夫不是那样看见利益当前就忘记了一切的小人,也不是那种稍有些境遇改变就忘了自己原本的人。你是我的丈夫,是我的依托,是,”邱玉兰把丈夫的手牵到自己肚子那里重重按了一下:“是我孩子的父亲,我没有嫁错的。”      石容安的眼也变的很温柔,头抵到妻子的肚子那里,发出一声满足的轻呼。邱玉兰等了许久不见丈夫说话,低头看时见他已经闭上眼睡着了,这一路奔波,伤心再加上打击,实在太劳累了。邱玉兰叫进丫鬟婆子把他扶上床让他歇息着,累了,就该回家来好好歇着,等歇好了再面对外面那些各样目光。   邱玉兰怀着孕不好劳累又怕冲撞了,每日只去灵前拈香三次,石容安稍事歇息后就到灵前守灵。虎哥儿年纪毕竟还不大,遇到来往事情还要靠石容安招呼。阴阳生已经算过日子,要停灵十日后再葬进祖坟,这十日间方家是人来人往,吊唁的来帮忙的,除了这家里的奴仆下人,各店的掌柜也来帮忙。小玫母女也进来帮忙,此时小玫就不再是原先方家奴仆身份,而是能帮忙待客。      方家既安排的妥当,来吊唁的人也不少,每日这些帮忙待客的都忙个不停。算着日子,还有两天就出殡,小玫送走了一批来吊唁的客人就回到方家专门待客的厅上等着下一批人。刚踏进去就有人招呼:“小玫,趁这空歇一会儿,今日人还来的少些,等后日出殡人就更多了。我们是忙完了,只怕太太那更忙呢。”   说话的是方家一家胭脂铺的掌柜娘子,姓李,小玫叫了声李婶子就坐下:“守孝三年,正好能理理家事,太太本是能干人,会过去的。”李婶子这些日子和小玫也混熟了,四处瞧一瞧才凑到小玫耳边道:“哎,这些日子我听他们说,这边还有些别的事呢,方家这么大的产业,虎哥儿又小,大爷是义子,族里总要来人的。”      这话听在小玫耳里真是莫名其妙,她进方家十多年了,就很少听到方家族内的事,除了每年过年时候方老爷会回族里祭祖之外,别的什么来往都没有。怎么此时方老爷去世族里又要来人?李婶子的声音更低了:“老爷是要葬进方家祖坟的,可我听说,族里那边说提了条件,说当日老爷的姐姐是去做妾的,已经把方家的脸都丢尽了,现在老爷要葬进祖坟,就要族里出面主持老爷的丧事,还要说来主持这家里的事,不然就让老爷另择葬地吧。”   李婶子这么一说,小玫倒有些明白了,再丢了方家族里的脸,也抵不过那么多的银子在这,趁这个时候来主持丧事,又用虎哥儿年少石容安又是义子这样的借口来帮孤儿寡母的忙,到时那些银子,还不晓得会剩给虎哥儿多少。小玫不由嘀咕一句:“说是帮忙,谁晓得会安什么心?”      李婶子的手一拍:“说的就是这话,不然前些年怎么不提这事,现在来提。”接着李婶子话锋一转:“不过老太太太太也不是那样好惹的,说这一支又没被逐出族去,祖坟人人都葬得,凭什么老爷葬不得,还要来提什么条件?索性自去找人看了山向,后日下葬呢。”小玫点头,方太太可不是那样没见识的乡野村妇,方老太太当年能做出卖了亲生女儿给方老爷凑银子做生意的事,还会在意那么几声威胁?   两人还在继续往下聊,就听到传来一声男子的哎哟,小玫抬头,见是林三爷站在厅前,见小玫抬头,林三爷忙道:“我原本是要往库房那边去的,谁知怎么一拐就拐到这了?”这些日子人来的多,林三爷和石容安交好自然要过来帮忙,但他对方家不太熟,又没下人在前面引路,走错路是难免的。      小玫哦了一声就起身道:“林三爷想是从前面那个路口拐错了,前面那个路口往左拐才是库房,往右拐不是。”林三爷忙给小玫作个揖:“多谢多谢,不然我要闯到内宅那才叫惹了笑话。”小玫侧过身子不敢受林三爷的礼,林三爷也没说话转身就出门往库房去。   李婶子好奇问道:“这就是林家那个休妻的三爷?长的挺清秀的,怎么就娶了那么一房媳妇,幸亏休掉了。不然真是……”李婶子爱说话小玫是领教过的,不管接不接话,她都能继续说下去,果然李婶子既又道:“这么个爷,也该另寻媳妇了吧?只是这名声总是有损了。”小玫拿过纸钱叠着元宝,顺口道:“林太太为人极好,想来这事她会上心挑着。名声损不损的事,总是男子,就算再损也是有限的。”      李婶子也过来帮忙叠元宝,嘴里可还没停,好在这会儿前面传来声音,又有吊唁的人来了。小玫忙把元宝搁下出门迎接客人,免了耳朵又遭罪。   果然像李婶子说的,虽然方家族里因提出的条件方老太太没答应而没有人来,但方老太太还是让人在祖坟西北角挨着方老爷父亲的地方做了墓。出殡这一日清早,方家上上下下都穿了一身白,来送殡的人也渐渐来了,就等时辰一到就送方老爷下葬。   小玫也在人群中帮着安排,众人都在静待时辰到,起灵出城。方老太太已穿了素服在方太太搀扶下走出来,众人正待发出哭声就听到有人急匆匆跑到方老太太面前说了什么话。 101 101、坟前 ...   方老太太本来已经作势要哭,听到那几句话之后就放下手,脸色有些变。小玫离的远,并没听到那人说什么,但已能看到方老太太和方太太商量了几句,接着方太太就对那人说了什么,那人脸色也跟着变了下,但很快就点头离开。   这人一离开,方老太太就用手遮住眼开始哭起来,这一声哭瞬间传遍,所有来送殡的不管是真伤心还是假伤心,都要挤两滴眼泪哭数声出来。小玫在人群中也要哭两声,接着长长的起灵声起,除方老太太外,所有人全都跪下,十六众精壮汉子扛起灵柩,虎哥儿披麻戴孝手捧灵位在前面引路,石容安跟在他身后,两人后面是方老爷的灵柩,再之后才是方太太搀扶着方老太太,邱玉兰因怀孕没有出现在送殡行列,春芽就代替邱玉兰在银姐儿身边。      后面才是陈赵两位姨娘,两位姨娘之后方是前来送殡的人,远望去都是白花花一片。小玫因身份有了改变,站的位置稍微靠前一些,但还是能听到送殡的人中有人小声议论说,瞧方家这样安排,是把这个义子当做亲生子一样看了。      一路出城,还有店铺安排了路祭,送殡的人群不时停下,等到出了城,已是中午时分,再往前走一里地是个分叉口,按了习俗,送殡的人就在这里停下,只有孝子扶灵到坟地上。在此还要在烧一次纸,烧掉逝者生前用的那些东西,做完这些后送殡的人就回转进城,由孝子扶灵到坟地上下葬。   小玫突然被人拉了一下,回头看时是林妈妈,林妈妈小声对小玫道:“你等会儿别走,跟太太一起到坟上吧?”这明明不合规矩,小玫想开口问但又想起出殡前的事,点头应下。再一看林妈妈并不止叫了自己,还有七八个人,都是平日间很得信任的。小玫的眉不由皱起,难道说方家族内不许方老爷葬在祖坟?可是真要不许,当初不让方家在祖坟里做坟就是,哪要今日发难?      此时那些东西都焚烧干净,杠夫歇息够了,已经重新把灵柩砍起,棺木上的引路公鸡咯咯叫了两声,众人跪倒在地送方老爷最后一程。等灵柩走了,各自又哭两声也就转身回城,从此生死异路。   陈母找到小玫要和她一起进城,小玫对陈母说了几句,陈母顿时紧张起来:“这,会不会有事?”小玫轻轻地拍下陈母:“娘,不会有事的,你先和爹他们进城吧,等进去了,可要记得去问问大奶奶,要帮什么忙不。”陈母这些日子晓得自己女儿是个极有主见的人,此时主人家要用她自己自然不能多说,又叮嘱两句也就走了。   只一瞬这里就只剩下本叮嘱的那几个人,林妈妈已经过来示意她们都跟自己走。走出一段路就见方老太太婆媳二人被几个婆子簇拥着在路边等着,瞧见她们过来方老太太也没说什么,只上了旁边等着的滑竿就追灵柩而去。      这样沉默让小玫的心顿时咚咚跳起来,不光是小玫,别人也一样感到奇怪,但既然是主人家说的,也只有跟着走。一路跟着灵柩往坟地上走,这种遭遇还真是有点奇妙。   看着灵柩进了坟地,一路都没遇到什么阻碍,难道说是方老太太她们太过警惕?小玫瞧一眼方老太太神色但不敢问出口。方家的祖坟也没什么围墙围着,只是有上百座坟在那里。等人走到方老爷的坟旁边才听到传来有人说话:“这是方家的地方,方家要做什么还轮不到外人来指手画脚,你们都给我滚。”      这是,吵起来了?小玫悄悄转头去看方老太太,见方老太太的唇抿的很紧,脸上已经有怒色。此时离的更近一些,已经能看出那些围着的并不是小玫原先认为的土工等,而是一群手里执了农具的农夫,领头的是个三十来岁的中年男子,穿着也是这一群人里最好的。他正指着虎哥儿在那道:“族内早有公议,不许你家葬入祖坟,还不快些走。”   虎哥儿从小也是娇生惯养养大的,从没听人说过这样的重话,下意识地往石容安身边靠去,旁边还站了林三爷,方才可能是和这人争辩了几句,这人又对林三爷道:“我数一二三,你们若不走,休怪我不客气。”      石容安轻轻地拍着虎哥儿才开口道:“尊驾这话着实不通,祖坟本是族内公葬的,哪有不许方家人葬进去的。况且你口口声声族内公议,却没人和我们通一个信,还不晓得……”那人冷哼一声:“我们?你又不姓方,和我说什么我们。再说一遍,今儿的事是方家的事,不是你们这些外姓人能管的。”   虎哥儿本就害怕,见这人竟不听石容安说话,哇地大哭起来。这人瞧虎哥儿一眼,冷笑道:“一个九岁的孩子,能不能长成还不晓得呢,也真是糊涂油蒙了心才会指望着这么个小孩子,瞧着吧,等这孩子夭折,又得罪了族里,我瞧他家还能不能保住那偌大家私。”   啪的一声,这人面上挨了一掌,却不是方太太动的手,而是石容安打的,林三爷有些吃惊地瞧着石容安,石容安的眼微微垂下:“纵有什么龃龉,虎哥儿不过一个九岁的孩子,算起来也是你的族弟,况且义父当日在时,每年也往族里孝敬不少银钱,你何忍在这时候咒他?”见石容安竟然动手打了自己一掌,那人有些恼怒地道:“都说过了是方家的事,轮不到你这外姓人在此啰嗦。各位弟兄们,我们方家的人可不能给人欺负了,给我上。”      有人发一声喊就要上前,小玫不由担心地望一眼方老太太,方老太太早已从滑竿上下来,见状大喊一声:“真要姓方就全给我住手。”方家领头那人原本还想趁这个机会多打虎哥儿几下,顶好打的半死不活,等回了城一口气上不来死了才好。听到方老太太说话的声音反而声音更大一些:“姓方的给我上。”   眼见就要打起来,那些杠夫忙去护住灵柩,林三爷忙指挥杠夫们上前,杠夫们既要护好灵柩又要分出几个人去打架,一时有些忙乱。况且杠夫们走了好大半天,手上又没武器,哪似这群人是以逸待劳手里又有农具做武器,顿时有些支吾不到。      小玫担心的是在这样混战里面可不能把虎哥儿给伤到,见虎哥儿虽被石容安护在怀里,可还是有人冲虎哥儿去,特别是领头那人,竟是伸手去抓虎哥儿。虎哥儿早已哭的撕心裂肺,石容安紧紧抱住虎哥儿想突出去,但奈何人多腿多,一时被困在中间出不去。   方太太没料到情形会急转直下,虎哥儿的哭声就像戳在心上的一把刀一样,让方太太险些站不稳。小玫牙一咬,不管怎么说今日也要先把虎哥儿给抢出来,毕竟那些人真动手也不敢对石容安下狠手,但对虎哥儿就未必了。小玫趁一个空挡就冲进人群,一边在打,另一边在回手,都没料到会有人从旁边冲进去,有人被小玫一撞顿时倒地,小玫趁他倒地的时候已经冲到石容安面前,石容安也是个聪明人,见小玫冲过来就趁这个空挡抱着虎哥儿往外冲。      领头那人见石容安要抱着虎哥儿冲出去,顾不得许多就去撞石容安,小玫怕石容安被伤到,索性也不管这些就去撞那人,几个人撞在一起,小玫只觉得肩膀都快被撞碎了,也不晓得被谁推了下就被推出人群,滚到地上时候还撞到了什么东西。   小玫不管这么多先去瞧石容安,见石容安已经抱着虎哥儿离开那混战着的人群,方老太太身边的人已上前接过虎哥儿好意安慰,心这才放下,这才觉得自己手掌下的东西好像不对,抬头一看才发现方才竟然是撞到林三爷,自己手掌下的不是别的什么,而是林三爷的胸膛。      林三爷一张脸都是红的,却又不好出声,毕竟这是情急之下,小玫忙把手掌收回来,想解释却又觉得不好解释。反而是林三爷先开口,声音很小:“事急从权,小玫姑娘休要害羞。”   对,事急从权,这边还有要紧事情呢。小玫从地上爬起,方家那群人看见石容安和林三爷都脱离了打斗中心,转身就要重新寻人,方老太太已经柱着拐杖站在那儿冷冷地看着他们:“殴打尊上是什么罪名,你们一个个都想被剐死吗?”这一声并不大,却让众人都停在那,领头的没料到方老太太过来的这么快,忙上前打一拱:“婶婆,族内公议……”      不等他说完,方老太太已经一口吐沫啐到他脸上:“放屁,谁公议的,让他给我滚出来,别以为我不晓得你们的小心思,不就以为我没了儿子孙子还小,你们想趁机分我的家业?告诉你们,门都没有,今儿可是有人在这作证的,我这会儿就上公堂告你们去。” 作者有话要说:恶趣味地喜欢那种撒泼打滚什么的情节啊。掩面。 102 102、事息 ...   小玫进方家十多年了,印象中的方老太太都是养尊处优从不说一句难听话的,哪晓得就这一会儿方老太太竟变成市井妇人一般,不由呆在那里。不光小玫,所有在场的人都呆掉了,方老太太已经拿起拐杖往领头的人身上打去:“公议?我老婆子今儿就瞧瞧,是你们的牙齿硬,还是老婆子的拐杖硬。”   方老太太虽养尊处优那么多年,当年也是下过地的人,手上力气不是那样从没下过地的女人可比,只几下就打的那人痛呼出声,这么多双眼看着,他又不敢拿着拐杖把方老太太掀翻在地,怎么说方老太太也是他的长辈。只得硬挨了几下才道:“婶婆,晓得您心里有怨,可是这事做孙子的只是听从长辈的话才来的,并不是孙儿自作主张。”      方老太太收回拐杖眼冷冷地瞧着他:“好啊,谁说的话我今儿倒要问到他脸上,问问这是哪家的规矩,死了人不许葬进祖坟,还要殴打族弟,长辈出来制止还对长辈不敬。你们做的这些事,可真给方家长脸。”方太太陪着方老太太的日子长,晓得自己婆婆内里可是十分刚硬的人,不然当年也不会在公公死后一个寡妇把两个孩子带大,还能下狠心把女儿卖掉博一把。   方家那些下人倒全愣了,方家族内那些人大都年轻,没见识过方老太太年轻时候在族里的风采,怎么都没想到一个看起来慈爱可亲的老太太一板了脸和村里那些泼妇差不多,也都愣在那。      方老太太说完话这才把拐杖抬起:“阴阳生呢?时辰差不多了,快些把棺木放下去把坟做起。”方家人来闹事的时候阴阳生就吓得躲到一边,害怕被打到,这时听到方老太太这话忙钻出来,理理帽子拿出罗盘开始妆模作样看一下就道:“时辰已到,起灵下葬。”   方太太把止了哭泣的虎哥儿拉过来,牵着他下跪,土工和杠夫一起动手,把棺材上那只被绑着的公鸡拿过来斩断鸡头丢进坟里,倒进早已预备好的石灰,这才把棺材挪过来打算把棺材放进去。   远处传来有人的喊声:“住手,谁让你们把人埋进我们方家祖坟。”方老太太转过身看着奔来的那三四个人,除了族长还有两个和方老太太平辈的老头。方家族内领头那人急忙奔过去迎着:“叔公你们总算来了,婶婆不许孙儿说话,还打了孙儿,婶婆总是长辈,孙儿也不敢说什么。”      方老太太才不管这些人,只是冷冷瞧着杠夫们:“谁给你们出的银子,给我下葬。”族长已经跑过来,有些气喘吁吁地道:“婶子,族内公议,当初你家把女儿送去做妾已经……”不等族长话说完,脸上已经挨了一个巴掌,方老太太眼中满是火地望着他们:“你们还有脸说?当初若不是走投无路,去你们家里跪着求借也借不到银子,我怎会忍心把女儿卖去做妾?你们这会儿有脸说丢了方家的脸,当初你们欺负我孤儿寡母,把我孤儿寡母赖以活着的十亩田收回去的时候是怎么说的?这是方家祖坟,列祖列宗都有眼看着呢。丢了方家脸的人究竟是我这一房还是你们这些人?”      说着方老太太就大哭起来,用手指着最里面的两座坟:“当着祖宗的面,你们敢说出你们当初做了些什么吗?闯寡妇门,踹绝户坟的事你们真当没人知道吗?你们不就以为我儿子死了,孙子还小,就想把我家搞成绝户了,你们好占了我的产业,我告诉你们,门儿都没有。谁敢说我家丢了这族内的脸,说什么不许我家入祖坟的话,我们就好好说道说道,当初你们是怎么逼三嫂子再嫁的,她一个四十多的寡妇,怎会自己起心嫁?还有五婶子守寡三年后怎么又生了个孩子?那个死孩子是谁的,别打量我不知道。”   方老太太越说越多,年轻些的都听愣了,族长和那两位都听的满脸通红,想上前捂住方老太太的嘴,可方老太太不是独自一人来的,还有那么多的下人呢,况且又有林三爷他们这些人在。方老太太嚷骂一会儿,直把这族里二十年前的私隐都抖出来说的干干净净,有些话别说小玫这还没出阁的少女,就算是林妈妈这样的也听的面红耳赤,竟不晓得方老太太是这么一个吵架的好手。瞧这架势,真是能骂上三天三夜也不住口。      方老太太骂的时候,阴阳生早指挥杠夫们把棺木放好已经盖上土,只等把门封好,立上碑就是个坟。族长见大势已去才道:“婶子,都是过去的事了,您这会儿提了做什么,我们……”方老太太骂了半日也有些口干,又见族长说软话,这才哼了一声停了口:“你既然晓得是过去的事,你这会儿还来提当年做甚?我可告诉你,以后谁敢再拿我女儿去邱家做妾的事来说事,我老婆子不管他是谁,几拐杖打上去再说。”   族长瞧了眼族内的那些年轻人,见他们一个个都面带尴尬,一心只想着怎么让他们别把今日方老太太骂的那些话传出去好给自家留一点颜面,除了点头什么都不敢说。方老太太这才收了拐杖,林妈妈忙上前扶住她,方老太太瞧族长一眼:“我儿子活着时候,怎么对待族内的人我也是知道的,以后每年的这些,依旧送来就是。我就一条,别拿了我们的银子,还想着多的,也要看自己有没有胃口咽下这些。”      本打算摆架子讲道理的族长这时除了点头应是再说不出别的,方老太太把拐杖一柱:“我累了,这就回去歇着。我瞧这族内啊,最该好好地请个先生回来教人读书知道理,才会晓得什么样的银子该拿,什么样的银子不该拿。”说着方老太太就叫媳妇,方太太见这边事了已经牵着虎哥儿过来,方老太太对方太太道:“等分了家后,你让人拿五十两银子回来,好好地给这族内请个先生,我瞧着这族学那位先生只怕不是太好,不然怎么族内都学了这十来年了,还不知道道理?”      这指桑骂槐的话是一套接一套的,族长满脸通红,一直没说话的两个白发老头已经道:“嫂子这话我有些不懂,侄儿不是只有一个儿子吗?怎么又会有分家一提。”方老太太眼一斜:“虎哥儿是独子不假,可我还有容安这个义孙,他虽没上我方家的族谱却娶了我外孙女。族内的情形你也晓得,我怕等过个几年有族内长辈挑唆着我们虎哥儿,到时要把容安给赶出去坏了他们兄弟的情分,这才和媳妇商量了,把家当分开,容安拿着一份,虎哥儿拿着一份,还有给银姐儿的嫁妆,帐都算清楚明白了,以后也就不会有人多口。”   石容安是真的没想到方家产业自己也有份的,忙开口道:“祖母,孙儿本就受义父大恩,自当肝脑涂地,哪还能拿产业?”方老太太笑道:“给你你就拿着,这是给你的,不是你抢的,你拿着是天公地道的。”方太太也是这样说,林三爷在旁不由心生羡慕,也笑着道:“,这是长辈的心意,石兄就别推辞了。”      都这样说,石容安不由红着一张脸不好说话,方老太太这才又斜族长一眼:“事情宜早不宜迟,明日就是好日子,我也不下贴请了,就请明日午时在我家立分家文书。”族长口中又苦又涩,没从中得到好处反而还眼睁睁瞧着那些产业归石容安一份,只得应是。   方老太太见土工已经把那碑立起,这才走上前双手合十拜了拜才对族长道:“我儿子的丧事,族内也没来个人商量,这会儿也在他坟前了,你们就尽最后一点心吧。”族长无奈地瞧了瞧族内其他人,只得上前作个揖,方太太忙拉着虎哥儿跪下还礼。      族长带头,其他人也依次磕了头,方老太太见事情了了,留下两个人在这料理最后的事,也就上了滑竿带了众人离开。看着方老太太离去的背影,族长不由撮下牙花子,白发老者中的一个已经道:“都和你说了,我这嫂子是个厉害人,你还不信,终究年轻啊。”   族长被这阴阳怪气地一说,想要反驳也没有法子,只得领了人离开。毕竟这坟已经立起来,毁坏坟墓可是杀头大罪。      小玫走了一段,总觉得有人瞧自己,回头瞧是林三爷往自己身上望,难道说方才倒在地上时衣衫已经皱了?方太太见小玫低头往身上瞧就道:“今儿还要多谢你,要不是你聪明赶紧去把虎哥儿抢出来,只怕虎哥儿受的惊吓更多。”此时大家都累了,在路边歇下由林妈妈带人去寻车轿。小玫安慰方太太几句,却见林三爷走过来。 103 103、拒绝 ...   小玫本以为林三爷是过来和方太太说话的,正待起身回避就听林三爷道:“小玫姑娘,我要和你说几句话,不晓得方不方便。”有什么话必要这时候说?小玫的眉皱起,方太太比小玫想的多些,方才在坟地上时,小玫和林三爷撞在一起,虽说事急从权,可总对做女子的不大好,小玫要嫁了给林三爷,虽只能做妾,可在外聘的妾和家里收的妾,那可是两回事。   方太太心里这样盘算着,往后退了一步由他们俩说话,果然林三爷说的和方太太想的差不多。小玫并没想到林三爷竟会这样说,思索一下才道:“林三爷是正人君子,这等小事也挂在心上。只是林三爷,我不做妾的。”      不做妾?别说林三爷傻了,连周围那些佯装歇息实则偷听的人也傻了,虽说小玫此时已经脱了籍,可毕竟出身在那里摆着,林家能下聘礼让她做个妾已经够尊重,难道还想做大的不成?周围人的议论也进了小玫耳朵里,小玫后退两步,轻声道:“林三爷,事急从权,坟地上的事谁也想不到。方才您如此说,这会儿也该如此才是。”   林三爷从沉吟中醒来,还待再说小玫已经道:“况且,我若真有心做妾,我也就不出来了。”陪房丫鬟给姑爷做了妾的,比比皆是,林三爷不由瞧石容安一眼,石容安没想到小玫竟说出这么一句话,忙背转身当做没听到。林三爷瞧向面前的少女,一身素服站在路边让她显得如仙子一样。      是自己唐突了,林三爷拱手道:“在下唐突,还请姑娘不要见怪。”小玫还了一礼:“事急从权,林三爷休要放在心上。”说着小玫抬起一双眼看向大众:“方才的事,不过从权,还请大家回去之后不要多口。”说着小玫对他们深深道个万福,众人口里说着请小玫放心,但小玫也晓得,这件事不传出去是不可能的,只是淡淡一笑。   小玫已不是自家的下人,况且又救了虎哥儿,方太太自然不好劝的,又说了几句话,林妈妈就带着寻到的车轿过来,方老太太和方太太坐轿,丫鬟婆子们上了牛车,剩下的人依旧步行,等进到城里已经擦黑。      小玫原本想跟着方太太回方家瞧瞧自己还能有什么可帮忙的,但出了林三爷这事怕自己去了方家未免被方太太劝几句,到岔路处就和方太太说了告辞回家。方太太掀起轿帘又嘱咐她几句,见她袅袅婷婷的身姿拐过街了才把轿帘放下,仔细想想也是,小玫已经出来了,自可以聘到外头做正头娘子,林三爷虽出身林家,但分得产业不多,日子只能算小康,为何要做林三爷的妾呢?   方太太一路叹息着到了家,邱玉兰带了人出来迎接,没到家还不觉得,一到家就觉得十分疲乏,由春柳她们扶着自己进了屋,洗脸喝茶用了些东西方太太才觉得自己精神恢复一些。方老太太是早扛不住疲乏回去歇着去了,方太太吩咐厨房给老太太送碗参汤才对邱玉兰道:“今儿家里没什么事吧?”      邱玉兰担了一日的心,等接到人见他们个个都好好的,只是面有疲乏之色这心才放下,听方太太问就道:“家里没什么事,待了客收了礼,到未时时分客人也就全都告辞,也有问起舅母和外祖母的,我就照商量好的话给说回去了。”没事就好,方太太长出一口气:“你也别怪我风声鹤唳,怕的就是他们来家里捣乱,幸好我们赌赢了。”   邱玉兰笑着道:“也不是赌,城里总比不得乡下,这里又是官又是兵的,里正那里也打好了招呼,总有虎哥儿,又不是绝了户,难道还能任由他们打抢不成?”话说的没错,可人心难测,方太太一想到今日坟地上虎哥儿被吓的大哭心就一阵阵疼。虎哥儿若真有个三长两短,自己就什么指望都没了,只能任由族里摆布,立来的嗣子未必会向着自己。      方太太也没有把坟地上的事告诉邱玉兰,她还怀着孕呢,到时候吓到可不好,只叮嘱邱玉兰给小玫那边送去两百两银子,四匹锦缎做为谢礼。邱玉兰应是,见方太太面上十分疲乏,也就请她歇着自己退出,方太太虽闭了眼还在那道:“明儿还要准备一桌酒,族里来主持分家。”   说到分家邱玉兰想起别的来了,缓步走到方太太身边:“这几日几位姨娘的家人也来了,我恍惚听着小丫头们在议论,说姨娘们以后的日子只怕会难过。姨娘们守不守,还请舅母拿个主意出来,有了主意明儿等族里来人时候也一起把姨娘们的事给办了。”      姨娘们,这些日子忙着办丧事又筹划,还真差不多把她们给忘了。方太太苦笑一声就道:“你让人去请几位姨娘过来吧,我倒想有人和我一起守呢,可她们毕竟还年轻,都还没到三十,除了陈姨娘,都没儿女,什么都守不到。”邱玉兰觉得方太太这话,不光是在叹姨娘们,只怕还有些叹自身,没有多话就让丫鬟们去请那三位姨娘们,自己径自回房去见丈夫。   周陈赵三位姨娘进了方太太屋里,见方太太闭眼在歇息,一个个也不敢高声,只是蹑手蹑脚站在那。方老爷一死,虎哥儿又小,姨娘们的终身就全在方太太一念之间。最焦急的是赵姨娘,她在这三人里面年纪最小,平日又爱掐尖要强,罗姨娘被遣走后这家里多一半的事是她做出来的。本以为方老爷能长长远远地活着,到时生下一男半女,不愁以后的日子,怎么也没想到方老爷这会儿就走了。      赵姨娘想到平日自己所为,不由手心都是汗,曾听过的那些守寡的妾们的遭遇又浮上心头。听说多有正房嫉恨那些妾们只晓得花红柳绿勾引老爷,明着说守节,不放姬妾们出去,其实是关在家里百般冷待,每日要妾们立足规矩,又不给好茶饭吃,也不用三年五年,就那么几个月,就能把花一样的美人变成枯枝一般。   自己今年才二十六岁,赵姨娘用手摸摸自己的脸,就算做正头夫妻,死了男人这个年龄也不会想着守节,更何况自己不过是个妾,哪该守节?赵姨娘急的如热锅上蚂蚁一般,不晓得方太太会怎样对待她们,悄悄地凑到陈姨娘耳边:“你说,太太会怎么说?”      陈姨娘这些日子也是如在梦里一般,好好的老爷怎么就没了,看了银姐儿,好似也该在这守着。可守了又如何,银姐儿又不叫自己一声娘,可要这么走了,又放心不下银姐儿,毕竟嫡母嫡母,只沾了个母字,又没怀胎十月也没哺乳三年,怎么能像自己一样待女儿?   唯有周姨娘沉默地站在那里,她从来多病,不到三十的人面色已经枯黄。方太太总算睁开眼瞧着面前的三个妾室:“你们是晓得我性子的,今儿来就问一句,愿意守的就留下,老爷生前是怎么待你们的,那些吃穿用度还是和他在时一样。不愿意守的,我照了当初罗姨娘的规矩,除你们房中的那些东西,再添上一千两银子给你们。你们出去之后是另嫁也好,投亲也罢,任由你们。只是以后不许再提起一个方字。”      竟然这么好?赵姨娘开始盘算起来自己有些什么东西,如果再加上这一千两银子,也有那么两三千两的东西,另嫁也不是什么难事。就算不另嫁,也可以买个小铺子这么开着,再把自己爹娘接过来,使奴唤婢,何其快哉。何必要在这方家后院担什么名头。赵姨娘正想开口就见周陈二人没说话,忙把脚收回来,还是听听她们的意思。   方太太见三人都不开口,淡淡开口:“你们三个都不愿意出去?”不是,赵姨娘口随心动已经说了出来,方太太瞧一眼她:“好,你是要出去的。”赵姨娘听了这句恨不得打自己两个耳光,怎么能这么快说出来,要是太太不高兴了怎么办?到时不给自己银子,自己怎么过日子?      好在方太太并不注意她,又瞧向周姨娘:“周姨娘,你身子多病,想必也不愿出去,就在这养着吧。”周姨娘双手合十颂一声佛才道:“太太仁厚,以后定会太太多多祈福,保佑哥儿早日长大。”赵姨娘继续懊悔,听听,这多会说话,哪像自己这个直肠子?   最后剩下陈姨娘,陈姨娘也是最不能决断的一个,银姐儿还小不忍离开,可是未来日子更长,女儿又比不得儿子,长大出嫁后自己依旧没有依靠,难道要学周姨娘念佛不成?方太太瞧着她淡淡地道:“明儿族里来人主持分家,银姐儿的嫁妆也已备好,那两间绒线铺就留给她,还有五千两银子两百亩地。” 104 104、第 104 章 ...   这么丰厚的一笔嫁妆,赵姨娘又开始算起来,这笔嫁妆比起邱玉兰也不遑多让,邱玉兰虽多了两间铺面两百亩地,可那些金银首饰衣料全数加起来也就两千两银子,况且银姐儿还小,吃穿用度都是方太太出钱,绒线铺的那些银子自可以攒起来,这样等到出嫁时候,又是另一笔。   若不是还在方太太面前,赵姨娘定要啧啧称赞一番。陈姨娘已经哭着跪倒在方太太面前:“太太大恩大德,奴……”方太太已经挥手:“罢了,那些要报的话也不用再说。你总是银姐儿生母,出去后是要嫁也好要什么也罢,千万记得别给银姐儿装幌子。”陈姨娘只是磕头不说话。方太太轻叹一声:“你是晓得我这个人的,如今老爷没了,儿女就是我的依靠,定会对银姐儿视若亲生的。你生了姐儿一场,平日又恭敬,就再多加两百两银子。你们去吧,我乏了。”      三个姨娘齐齐行礼这就退下,赵姨娘瞧着陈姨娘那未干的泪痕不由撇嘴说了句:“要真舍不得,就留下罢,做这种样儿也不晓得给谁看的。”陈姨娘恍然未闻,都是要各自离散的人了,谁还在意几句恶话?陈姨娘不说话,赵姨娘也觉得没趣,又要嘟囔几句,周姨娘微闭双目又颂一声佛。   这声佛倒让赵姨娘不晓得该说什么,只得狠狠地跺下脚,回房去盘查那些东西去,这么些年,方老爷夫妻都是大方的人,也攒了不少东西,再加上这一千两银子,以后的日子真是快活极了。   方太太虽说要歇着,但还是听着外面的动静,等外面全安静了才长叹一声,活着的时候,一个个都说对老爷情深意重的,等老爷一没了,除了自己,竟没一个是真心为他的。老爷,你若活着,会怎么想?方太太眼里的泪要坠落唇边竟漾出一朵笑容,你若真知道了,大概也只会说一句,由她们去吧。既然如此,我就遂你的心顺你的意。方太太并不知道唇边的笑是什么时候消失的,也不知道泪很快就漫遍了脸。冰冷的何止是泪?林妈妈在门口看见,终究没出言安慰,直到方太太擦了泪林妈妈才带了人进来服侍方太太梳洗歇息。      方家分家遣散姬妾的消息很快传遍全城,陈母带着女儿们做针线的时候不由叹了声:“哎,你们老爷太太还真是善心人,这城里让姬妾死守的也不少。”小玫手里拿着丝线仔细看着哪种颜色更好一些,只是嗯了一声。   陈母发完感慨回头见小玫只在努力做针线,拍拍她的手道:“我说你也别整天只忙着做针线,帮你爹看帐,也要想想你的亲事。前儿你张大婶过来和我说了,说原本在我们旁边住的那家,原本是在一家胭脂铺做小打杂的,那晓得前儿帮了个人,就是胭脂铺的东家,那东家谢了他三百两银子,又见他勤谨,把这胭脂铺让他做掌柜,一年也有百来两银子进项。你张大婶说,那家做娘的,早就看中你了,只是觉得自己家穷不好托人来说,现在遭际了,就想托你张大婶说合说合。你意思如何?”      小玫专心致志地把丝线配好,笑着对陈母道:“娘,您瞧这红线配了浅绿,绣出的牡丹真是好。”陈母脸一放就把小玫的手拉过来:“别绣了,我们说说话。”接着示意桃儿把樱子带出去,桃儿会意地带着妹妹出去。   屋里只剩下母女俩陈母才一指头点到女儿额头上:“你少给我打马虎眼,你妹妹朱家那边都送日子过来了,说明年腊月里面日子好,那时你妹妹也十六了,想在那时候娶你妹妹过门呢。你倒好,比她还大三岁呢,现在人家来说亲,你还是这样不理不睬,你要活生生气死我?”   见陈母真的生气了,小玫忙伸手抱住娘的胳膊:“娘,女儿不是说多陪你们两年吗?你们就这样舍得,非要女儿早早嫁出去?”小玫一服软,陈母的心也软了些,但女儿今年就十八了,这个年纪已然不小,适龄的男子大都已经有了婚配,自己家这么好的姑娘,总不能嫁娶做人家填房。   儿女就是一生操不完的心,陈母把女儿的手拉一下:“小玫,我晓得你孝顺,可是这女大当嫁,虽只在那边住了三四个月,可是那家的儿子我也见过的,老实忠厚。虽说婆婆有些不大好相处,可这天底下哪有不受婆婆气的媳妇?”说着陈母摸着女儿的脸:“这门亲呢我仔细思虑过,家世人品都配得上,你的那些东西都拿去做了妆奁,我再给你二十两银子压箱底,爹娘无能,也只能送你到这步了。”      小玫这下是真的动容了,二十两银子对小玫来说并不多,但对陈家来说不是笔小数目。小玫偎依到陈母怀里:“娘,女儿不是说了吗?女儿想多陪陪你们,那家要真那么好,也不会寻不到媳妇的。”陈母叹了声把女儿搂紧一些:“知道你孝顺,可是小玫咱们这样的人家,就嫁个差不多的人家,安安稳稳过一辈子就好。别想着那些有的没的。”   这话有些奇怪,小玫从娘怀里抬起头,陈母迟疑一下才道:“就是你那日说的话,不愿意做妾很平常,可是咱们这样的人家,难道还指望嫁到那样大户做正房奶奶不成?小玫,你要嫌这家不好,娘就再托人给你寻别家,林家那样的门第,咱们攀不上,就算真攀上了,你总是做过十来年丫鬟的人,嫁过去,和别人怎么相处,妯娌们会不会笑话,婆婆会不会难为你,还有大姑子小姑子。越是人多越嘴杂。娘虽知道你聪明灵秀,可是小玫,那些事是说不准的。娘生了你这么一场,又晓得你吃了那么些苦,怎舍得让你又去受这些?”      小玫原本还有些许怒意在听到娘后面说的话后全都消失,只是往娘怀里又偎依下才道:“娘,那些外人的议论就由他去,女儿又不是不晓得自己是什么样的人,怎会想着嫁林三爷?他就算是个久已分家的庶子,可也是林家的人。那日不过是为了拒绝他罢了,并没有心要嫁他。”   说着小玫抬头有些撒娇地道:“难道娘还不相信女儿?”小玫这样陈母就完全放心了,用手拍拍女儿:“信,我信你的。那家其实我也觉得婆婆有些不好相处,到时就用这样的话回了吧。只是这天下,哪能这么轻易找到没婆婆家事又过的去的人家?”小玫见娘的眉头又紧皱起来,不由笑出声:“好了,娘,我们别说那些了,前儿不是太太派人送来四匹锦缎吗?我见有一匹正红销金折枝纹的,就用这匹给桃儿做身嫁衣,穿上走出去谁不喝彩。”      陈母嘴啧啧两声才道:“那料子,我见铺子里也有,瞧了瞧,进过来就要十六两银子,这要卖少了二十两银子不能出手。你竟舍得给桃儿做喜服,这喜服也不过就穿一天,还是留给你吧,桃儿的喜服,等去铺子里寻那种七八两一匹的料子就够了。”小玫已经站起身把方家送来的锦缎拿出来,听自己的娘说这话就笑道:“就因为一辈子就只穿那么一回才要好料子,不然,怎么对得起自己?”   陈母摇头:“罢了,你有自己的主意,我也说不过你,就这样吧。可你要答应我,明年你妹妹出嫁前,你可要给我嫁出去。”小玫掰掰手指,到明年腊月还有一年九个月呢,点头就道:“差不多时候了,娘,我去铺子里面瞧瞧,可要帮爹算账。”说完小玫就往外走。陈母不由摇头叹气:“这孩子,就怕我说,可我,也是为你好。”      说完陈母就皱眉喊起樱子来,正在院里玩的樱子急忙进来,陈母见她手上全是泥,牵着她就来到井前给她打水洗手,嘴里还不忘抱怨桃儿:“叫你看着妹妹,教她做做针线 ,你倒好,就放她在这里玩泥。”桃儿探过头:“娘,樱子调皮你又不是不知道,眼错不见她就在那蹲着了。一教她做针线她就嚷头疼。”陈母已把小女儿的手洗好,见樱子还在笑就点她额头一下:“都七岁了,是大姑娘了,可不许再调皮,好好地跟你二姐学针线,等你大姐空着的时候,再和她学几个字,我听说不识字那叫什么?”      桃儿手里飞快地做着针线,嘴里也不闲着:“那叫睁眼的瞎子,不过娘,咱们家又不像那些大户人家要算账什么的,为什么还要和大姐学写字?”陈母嗯了一声:“叫什么不患来着,你三弟才和我说过,我又忘了。”   后面小院母女在那唠唠叨叨,前面小玫已经瞧完了账本,和陈父在那说生意上的事。陈父这些日子也颇有做生意人的派头,端茶喝了口就道:“到什么山唱什么歌,你爹我这点还是知道的。” 105 105、巧遇 ...   小玫不由噗一声笑出来:“到什么山唱什么歌,那也不许学坏,什么有了钱就要养几个姨娘,去喝什么花酒,还有什么……”见女儿掰着手指要继续往下数,陈父把茶杯放下,脸拉长一些:“你这孩子,胡说八道什么,什么养姨娘喝花酒,你爹我是这样人吗?况且这些话是你小姑娘说的吗?”   小玫才不怕自己的爹,唇微微嘟起:“还不是那天我出来听到万掌柜的约你,还说什么春香楼新来的……”陈父一张脸都吓白了,伸手把女儿的嘴给捂住:“你还越说越来劲了,你爹我是那样人吗?别说咱们家现在还没这么些银子,就算有,也是要留给你和你妹妹们做嫁妆和你弟弟以后娶媳妇读书用的,可不能这么乱花。”说着陈父很小声地道:“再说,我要真敢去,你娘还不打断我的腿?”      小玫又噗嗤笑出声,已经有人笑着说:“陈掌柜,你这个闺女百伶百俐的,在这附近都出了名,就不晓得谁家有福气娶回去。”糟糕,自己故意说那些话就是要让爹不要提起自己的婚事,怎么倒有人主动提起?小玫还在想辙,陈父已经从柜台后走出来对说话的人拱手:“周大爷这些时候都不见,想是事忙也不来照顾小店生意,正好新到了一批顾绣,用来做春衫是最好的。”陈父在说话,朱尔郎已经倒茶上来,又搬出新到的顾绣给周大爷瞧。   这位周大爷是个破落户子弟,爹娘都无,既不讨婆娘也不肯置房舍,只在亲戚故知家里东混一日西混一日。常时东家进西家出,打听些这市面上的那些事,换些衣食过活。也肯替人传话跑腿,有银子就来照顾这些店铺生意,买些东西去换美人一笑,没银子就拿两个铜板买大饼果腹。      陈父做了这么几个月生意,晓得这样人是得罪不起的,小玫不由勾唇一笑,还是自己爹好,一下就把人的话头给打断了还不得罪人。小玫心里在得意却不知道自己的爹也在操心,大女儿的婚事也是陈父心头的一根刺,这些来说亲的人家,陈父都能挑出不是来,不是说这家儿子太老实,以后赚不到多少银子,就是说婆婆不好相处,女儿怎能过去服侍恶婆婆。   至于那要说小玫去做妾的人家,陈父更是连门都不让人进,自己女儿做了十来年的丫鬟,哪还能继续去做妾服侍别人?周大爷的手虽放在顾绣上,眼却往柜台后的小玫身上望去,见她低头在打算盘不由压低声音对陈父道:“今儿来,是想和你说句话,小玫姑娘生的这样好,又这样伶俐,后面那条街上开当铺的汪老爷想娶小玫做个两头大。虽是两头大,汪老爷今年也不过三十来岁,徽州家里的只生了女儿,说了不带回家乡去,陈掌柜你意下如何?”   果然今儿兆头不好,从早起就听到乌鸦叫呢,陈父忍住没发脾气而是笑了笑:“周大爷,你是晓得我的,从来都只是听媳妇的。我家小玫早已说过,不去做妾的。这两头大虽名头听起来好听,真要回了家乡,还不是要认那边的人为正室,自己屈居妾位。”      周大爷既是来做说客的,自然不能这么容易就被打发了,随便挑了两件不值钱的小东西让人包起来就继续道:“陈掌柜,汪老爷为人是最大方的,说了只要这边肯许,就出三百两银子的聘礼,这边的弟弟妹妹岳父岳母都当亲戚看待,一过门银子就全交给你女儿手里。令郎要是读书不成,到时另出本钱开个小当,由令郎做掌柜。陈掌柜,这种别说是娶两头大的,有些明媒正娶只有一个的也没这么尊重。都说好不带回家去,你还担心什么。到时这城里城外,谁不认你女儿为汪太太?”   陈父还是不松口:“要这么说,嫁进汪家是莫大的福气了?我闺女可没这么大的福气,要真有这么大的福气,当初也就不会去方家做了那么些年的丫鬟了。”周大爷只觉得陈父是个听不进好话的木鱼脑袋,却不好发脾气,只得起身道:“你先细想想,明儿我再来讨回话。”说着付了买的那两样东西的银子起身,陈父虽不满周大爷说的话,还是起身送他到门口,刚到门口周大爷就遇到熟人:“这不是林家的三爷吗?听说你和方家的石大爷约好一起做生意,没几天就出门了,怎么,是来瞧瞧市面上什么东西好卖?”      林三爷秉了雄心揣了壮志,一定要一鸣惊人,绝不能再像原先一样,原本出门的确是来瞧瞧这市面上什么东西好卖,可是走着走着就走到这间店铺外面,听到周大爷的招呼也露出笑容:“是,择了二十三日动身,石兄在家里守着妻子,我这无事一身轻的就来这瞧瞧市面上什么东西好卖,还缺了什么,打算进些来。”   周大爷的手往这绸缎庄一指:“你还来巧了,这啊,就是石大奶奶的陪嫁铺子,现在让她一个原先的丫鬟做着掌柜。”说完周大爷才往自己脸上轻轻打一巴掌:“瞧我这嘴,林三爷你和石大爷也算得上通家之好,这些事自然知道,哪还用我在这多嘴。”说着周大爷凑近一些,轻声道:“方才我还看见那姑娘在铺子里呢,不怪林三爷你惦记,的确是生的好。只是人家不肯做妾,真是,这样的出身,难道还想你这样的人家三媒六聘把她抬回去?”      虽然没听到小玫的名字,林三爷还是觉得心开始砰砰乱跳,这种乱跳和平日有些不一样,但林三爷还是压抑下那乱跳的心,勉强笑道:“当日是我唐突了。”周大爷本就是靠打听这些消息然后借此混饭吃的人,也不为忤就笑道:“还有更好笑的,汪家想要这姑娘做个两头大,被掌柜的回绝了,真是什么样的人养出什么样的闺女。”   汪家,林三爷眉微一皱就道:“是不是开当铺的那个汪家,不是这城里的汪家?”周大爷点头应是:“就是这开当铺的,这城里的汪家又没疯,哪会娶这么个丫鬟做两头大?”林三爷的眉皱的更紧,见周大爷还有什么想说的想了想就从荷包里掏出块银子往周大爷手里一塞:“出来的急,没带什么,这里一块碎银子就当茶吧。”   周大爷掂掂银子,足有二三两重,今儿真是没白跑一趟,那两样货汪家的定会出钱,现在还有林三爷的这二三两,又能得几日醉饱。周大爷嘴里说着我们相熟何必如此的话早就把这银子放进袖子里对林三爷道:“汪家那边只怕是痴心妄想,你放心,这会儿我就回去告诉汪老爷这事不谐,年轻人就该娶年轻姑娘,要他从中插一脚算什么回事。”      林三爷看着周大爷这一脸你懂得的表情,恍惚觉得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可是听到小玫被那么个人惦记着,这种感觉着实有些不好。此时听到周大爷这样说忙道:“这倒不必,只是……”没说完林三爷又呆一下,好像这样说也不对。周大爷是靠察言观色混饭吃的,林三爷这么一说他就立即笑了:“明白明白,林三爷,您先忙,我还要去汪家一趟。”   说着周大爷就拱手告辞,明白什么,林三爷面上笑容不由有些难以言说,看着好友日子过的那么好,心里不是不羡慕的,可也晓得好友并不仅是因为运气好才有这样的好日子。林三爷想往前走一步抬头就看见小玫从店里出来,不由脚步停下。      小玫已回了趟后院,樱子嚷着要吃芙蓉糕,小玫不想从后面绕过去就从店里出去买,见林三爷站在自家店铺面前脚步徘徊,不由心中有些奇怪,见他脚步停下小玫不由道个万福叫声林三爷。这一声让林三爷从那些混乱的思绪中醒过来,拱手为礼道:“我正好路过,不想巧遇。”   说完这句林三爷又觉得自己怎么这么笨,这样急于解释反倒让人觉得是不是隐瞒了什么。小玫没有林三爷那么多的弯弯绕心思,只嗯了一声就道:“听的林三爷过的几日就和石大爷一起出去,还望此去能一帆风顺,宏图大展。”这本是一句极平常的祝福语,听在林三爷耳里却有些不一样,他迟疑一下就道:“小玫,是不是你也?”后面的话林三爷没说完也不知道说什么。      这都哪到哪?小玫觉得两人的对话有向诡异的方向滑去的趋势,忙笑着道:“我和平常并无两样,还要去买点心,三爷告辞。”说着小玫就往旁边的点心铺跑去,林三爷此时眉目舒展开,一帆风顺宏图大展,总要自己十分能干了才能在爹娘面前说出自己的要求。三媒六聘娶妻过门什么的,好像也不是那么难办。 106 106、流言 ...   晚间一家子吃过晚饭,闲聊时候陈父就把今日周大爷来说的话说出来,才说了两句陈母就嚷起来:“赶紧住嘴,当时说这样话就该把人打出去,哪还能让他继续说。”陈父瞧一眼小玫,见小玫还在继续做针线,倒是桃儿虽眼不离针线那里,那耳朵却竖的高高的。   樱子和桑渊还小,一个在看书,另一个在吃瓜子,倒没注意这边。陈父呵呵一笑:“开门做生意,来者都是客,哪能把人给赶跑了,怎么说我也不能答应,先不说那两头大不过是哄人的玩意,就说那汪老爷,我也瞧不上啊。那肚子比个西瓜还圆,一张黑胖的油脸,那小眼一眯,怎么瞧怎么不是个值得托付的。我又没疯了傻了,怎么会舍得把我如花似玉聪明伶俐的大闺女嫁过去。”      这样说还差不多,陈母抿唇一笑:“好,算你说的有理,下回还有这样的人来说,你也别回来说了,直接回绝了就是。免得脏了我们的耳朵。”陈父又是呵呵一笑:“瞧瞧,进城来这些日子,连话都比以前会说,还脏了你的耳朵。成,往后啊,我可要仔细掂量掂量。”陈母白自己丈夫一眼就笑出声。   桃儿看见了凑到小玫耳边道:“大姐,你瞧爹娘,还真以为说的话没人听见呢,这屋子就这么大,谁听不清啊?”小玫用指头点一点绣好的牡丹花才小声对桃儿道:“爹娘都这样,你还不明白?别说这些了,今儿和娘说好了,把那匹红缎留给你做嫁衣。你是自己做呢还是出外寻个裁缝做?”      方家送来东西那天,桃儿就看见那匹红缎了,可也知道这是别人送姐姐的,也只有羡慕一下,此时听到这话不由啊了一声才道:“那料子值不少钱呢,给我做嫁衣不糟蹋了?还是留给姐姐吧。”小玫拍拍她的手:“什么糟蹋不糟蹋,人一辈子就嫁这么一回,自然要用好的使。”桃儿不由伸出手抱住小玫:“姐姐你待我真好,以后我也不能做别的,就是姐姐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小玫手里的针线没停:“嘴这么甜,抹了蜜啊?我啊,也不指望别的,就咱们这家子,过的好好的就是。”桃儿嘻嘻一笑就道:“其实啊,照了爹娘说的,只怕早些给我们寻个可心的大姐夫才是正经事。”小玫回身浅浅一针戳在桃儿手上:“叫你胡说。”那针戳的也不是很深,桃儿故意叫起来。陈家爹娘抬头看了说笑中的孩子们一眼,眼里心里都是满足。      周大爷过了几日来问信,自然得到的是拒绝,周大爷还有些心有不甘地道:“陈掌柜,真的就不考虑了,你娘子……”陈父做个苦脸:“休提我娘子的话,她听了一句就打了我一巴掌,你瞧瞧,这还红着呢。说女儿是自己生的,要嫁什么样人,就要她来做主,什么两头大,提都不要提。”      周大爷往陈父面上瞧了一眼,并没瞧出什么红肿来,可也要假意安慰几句,也就告辞出门去和汪家那边说去了。陈父看着周大爷讪讪而归,长出一口气,这件事虽了了,可小玫的婚事还是一根刺啊,这么大的年龄,本就不好嫁。不然怎么会有人来说什么两头大?   小玫并没把汪家来说又被拒绝的事放在心上,还是照往常一样过日子,不过每次出门进门,总觉得像多了不少眼光一样,不再像从前那么平静,这让小玫有些不可理解。但每天都这么忙,谁在意这些?直到这日吃饭时候,樱子突然冒出那么一句:“大姐姐,他们说你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还说……”   不等樱子说完,桃儿就拿筷子去敲妹妹的手:“都和你说过好多回了,吃饭时候不许说话,可你瞧瞧,你不但说话还说这样的话,小孩子在一起玩笑时候的话,亏你还当正经话来和姐姐说。”樱子不由有些委屈地把嘴嘟起:“二姐,已经不是一个人和我说了,原先是酒楼掌柜家的奶娘来说的,后来连隔壁阿芳都和我说了。还说大姐这样的,将来不是做妾就是去尼姑庵,连做填房都没人要。”      阿芳是隔壁家的女儿,年纪和樱子差不多大,两人平常玩的很好,陈母已经把饭碗放下,陈父早没了吃饭的心思,只是看着小玫。小玫夹块肉到樱子碗里:“樱子不是最爱吃肉的,赶紧吃。”接着又拿过陈父的碗打了碗汤:“爹,今儿这鸡炖的好,您不吃,我可就全吃了。”   见女儿这若无其事的样子,陈母忍不住开口:“小玫,暗箭难防话语伤人啊,你总要在这过日子的。”小玫笑笑:“娘,您也说了,要在这里过日子,那可不光是我们一家在这过日子,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说上几日也就没了。”女儿虽这样说,陈母还是忍不住心头的火:“我就晓得酒楼掌柜不是什么好人,上回还约你爹去喝什么花酒,还撺掇着你爹抬个妾进来,说是一个二十三四的小寡妇,仰慕你爹许久。我呸,这话一听就晓得是哄人的,你爹去年还在乡下种田呢,晴天一身灰雨天一身泥的,那样小寡妇只怕瞧见你爹关门都来不及,还仰慕,我瞧着,只怕是他自己玩够了又甩不掉,才找你爹这么个老实人。”      陈母骂的爽快,陈父的脸倒红起来:“孩子她娘,孩子们还全在这呢,你别说这样的话。”陈母端起碗一口把鸡汤喝完才把碗放下:“有什么不能说的?桃儿转眼就要嫁了,小玫历来明白事,这些事他们早晚要晓得的。桑渊也不小了,我可要告诉他不能被那样人勾去,就樱子还小些,可她也听不明白。”   一直努力吃饭的桑渊忍不住了:“娘,我是当真还小。”说完桑渊就放下碗仔细想了想对樱子道:“下回谁还敢在你面前说姐姐是老姑娘这样的话,你就啐她,再啐不过你就回来告诉我,哥哥帮忙去打她。”樱子连连点头,小玫倒笑出声:“得了,你们两小孩,赶紧吃饭吧,这些事哪轮到你们孩子家来管。”      桑渊还要继续说,被小玫夹块鸡翅膀堵住嘴,陈父呵呵一笑:“都是些孩子说孩子话,有你爹呢,什么都别怕。你们啊,都老老实实的,该做针线的做针线,该玩的玩,该上学的上学,天啊,塌不下来。”陈母叹了口气,要是两个儿子还活着,还有谁敢嚼舌根?两个膀大腰圆的儿子,走出去都能让人吓一跳。现在桑渊都成独苗了,别人也就瞅这个空当才欺。   陈母的眼又转到小玫身上,这个女儿,什么时候才能嫁出去?小玫和弟弟妹妹们笑话了自己的爹后见娘又看着自己,伸手挽住她的胳膊:“娘,没事,不就这么点小事,等哪天我就料理了。”女儿的安慰并没让陈母的叹气消失,她只是重新端起碗来吃饭,寻思着哪天是不是找个由头出去骂次街,让那些人都晓得自家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这个念头一出来,陈母就觉得是个好主意,但丈夫现在和原来不一样了,会不会同意自己出去骂?这会儿就晓得那些人家雇人的好处了,可以让下人出去骂,而不是担心坏了自家的名声。   日子依旧继续过,小玫往方家去的次数要更多,一来石容安还在外面,二来邱玉兰的身孕越来越重,能多陪陪她说说话也好。邱玉兰还笑说当初小玫在身边的时候还没那么想着,现在几天不见就想的不行。林七姑娘出嫁后就少有归宁,和邱玉兰之间更是难得见面。   不过两人常有书信来往,说一些琐事也能消除些寂寞。除了告知近况,林七姑娘还会说些世面上的事给邱玉兰听。万家那位大爷在四月的时候去世,那丫鬟那时怀了八个月的身孕,万大爷终究没看见自己的儿子出世。林七姑娘说这件事的时候,难免有些幸灾乐祸,谁让万家当初想出这样的主意?自己的儿子是宝,要别家女儿去冲喜,可别家女儿也不是草。更何况还隐瞒真相,试图陷方家于不义。      邱玉兰知道这个消息只是浅浅一笑,那个曾和自己订婚的男子早已是过眼烟云,再不能放在心上。现在放在邱玉兰心上的只有家人和未出世的孩子。   这日小玫照例从方家回来,刚走到巷子口就听到有人在那说话:“就陈掌柜家那个姑娘,今儿早你瞧见了吗?听说又去旧主人家了。再忠心的人也没像她这样,隔三差五地去。”立即有声音接上:“我瞧啊,只怕是想去做妾,不然去那么勤做什么?”   又是这群每日不嚼别人家的事就觉得嘴闲的人,小玫正想走过去吓她们一跳就听见水响,短暂的沉默后是尖叫声:“桃儿,你没长眼吗?” 107 107、是非 ...   小玫抬头望过去,见自家门前站了两个身上已湿了一半的妇人,正在那指着桃儿。桃儿眼皮都没抬,只是把盆里的水继续甩干净,这动作让那两人顾不上继续去说桃儿,急忙跳开好让那些水滴不要再滴到身上,虽然这样做对半身已湿的她们半点效果都没有。   桃儿等把盆里的水都甩干净了才把盆放下抬头瞧着她们:“这是我家门前的路,我见灰大,打一盆水出来盖盖灰,之前可是叫了声水来,是你们俩没耳朵没听到,见我出来也不避开。这会儿还怪我没长眼,简直是倒打一耙。”      桃儿论起嘴皮子的利落,也是不差的,只是这进了城,又定了亲,被陈母拘着,不许她和别人吵去,免得被婆家看了心里不喜欢。这两个妇人也以为桃儿是个不爱说话的,哪晓得先是一盆冷水当头泼来,接着又是几句话就把人堵的无话可说。这两个妇人不由恶向胆边生:“桃儿,别以为你们家攀上高枝就看不起人,我可告诉你,这条街上的,哪家背后没有人。你啊,别太仗势了。别说你姐姐还没进人家做妾,就算真做了妾,你家也不过一个妾的亲戚,算不得什么。”   这两人还越说越上了,小玫正待上前说话,就见桃儿脸色一变,把手上的盆丢到门后,袖子一拉双手叉腰就对那两人骂道:“放你的狗臭屁,我姐姐是什么样人,你当是你家小姑那样成天打扮的娇娆,把你们东家勾的魂都没了,哄他拿银子出来给你们做本钱的那种人?呸,别说那青楼妓子,就算那半开门的寡妇都比你小姑为人尊重些。自己家做了亏心事,就巴不得全天下人都一样亏心才好。我姐姐不过是一片孝心,我弟弟还小她不忍心出嫁才在家里多待几年,一没去勾三搭四,二没有妖娆引人,就惹得你双眼出火,成日只在那说我姐姐的不是,还做妾,呸,你当全天下人都像你家没脸没皮?你那小姑,还好意思当做黄花大闺女去说亲。我呸。”      桃儿不说则已,一说就又快又急如同炒豆一般,那妇人几次想打断说没有这事,可是怎能打断,等桃儿喘口气这妇人才算寻到机会:“你姐姐不想做妾的话,怎么成天往旧主人家跑?”桃儿哼了一声:“旧主人有了身孕,丈夫又不在身边,婆婆还在守孝,就算是个熟人这时都会多问几句,更何况是相处十年的人?”   说着桃儿眼一斜就看向那人:“怎么,但我姐姐和你那不要脸的小姑一样,每次都是趁家里主母不在家的时候才去问安盘帐?”这妇人不由小小掩住口一下:“什么每次都是,不过恰好主母出门礼佛……”不等说完妇人就急忙住口,耳边已经传来讥笑声,不知什么时候周围已经围了七八个邻居在瞧。   桃儿也冷笑一声,陈母这才走出来:“哎,我说桃儿,有些话不该你姑娘家说的,有些事就更不该好人家做的。”这妇人一张脸顿时红的快滴血下来,忙拉着方才和自己说闲话的人:“哎,你说,其实我也只是说一句闲话罢了。”这妇人的小姑和东家勾搭已久,众人只是没说破而已,今儿被桃儿说破,别人未免有些避之不及,把她的手拉开笑吟吟地道:“刚才可是你拉着我在这说陈家的姑娘只怕想做妾。就我们平日瞧来,这姑娘说话大方,为人妥帖,真是这条街上谁都比不上的,怎么会想做妾呢?我方才正打算劝你,哪晓得桃儿就一盆水泼下,倒让我来不及把话说出。”   这话说的这妇人一张脸都苦了,还待再争几句,就听到不远处有哭声传来:“你们,你们平日说的那么好,说会护着我,哪晓得今儿被人这样说也不见你为我说句响亮话,我不活了。”众人循声望去,见正是这妇人的小姑把手上的帕子一甩就在那哭,想是听到外面有热闹可瞧准备出门瞧热闹没想到被说的竟是自己,又羞又恼在那发脾气。      小姑可是这妇人一家的摇钱树,仗着这小姑吃穿用度,妇人忙从人群里挤出去,飞快上前去扶自己小姑。陈母这才笑着道:“都没什么可瞧的,散了罢。我家小玫不过是因没寻到合适的才没出嫁,说句不怕你们笑的话,真要做妾,我们小玫当初也不会从那家出来了。”众人忙顺着陈母的话说几声那是那是。   人群这才散去,陈母回身揪住桃儿的耳朵:“你这丫头,怎么信嘴胡说,还什么半开门的寡妇,叫你婆婆听去,这么个厉害媳妇,谁敢娶?”桃儿笑嘻嘻地说:“娘,怕什么,你还不是个厉害媳妇,也都这么多年了。人家还说媳妇像岳母呢,我就不信他不知道。”走到旁边的桃儿不由噗嗤一声笑出来,陈母抬头看见就哎哟了一声:“瞧你妹子这胡说的,她也不晓得害羞。快进去吧,这天儿热,我学这城里的法子做了酸梅汤呢,就是没有冰,放在井里湃着,不晓得好喝不?”      小玫只觉得浑身舒爽,一手挽了娘一手拉了妹妹进门:“好喝,娘做的,不管什么都好喝。”陈母正要说话就听到桃儿叫了一声,接着桃儿上前扯起樱子的小胳膊就往她屁股上揍了一下:“你这小馋猫,让你等一会儿就等不得,这会儿偷偷摸摸地把篮子从井里提出来,小心掉到井里去。”   原来樱子趁陈母她们出门吵架时候,偷偷地把井里的篮子拉起来,把那湃着的酸梅汤拿出来喝,这会儿已经喝的小脸都有些红了。被桃儿这么一说就有些委屈,看见小玫就伸开手臂扑到她怀里:“大姐救我。”小玫把妹妹抱住,用手摸摸她肚子:“这虽然甜,吃多了不好,你啊,不用等你二姐再打你,等会儿就坐在马桶上吧,不泻个四五回只怕起不来。”      原本还想跟着揍几下的陈母听见这话忙从院子里扯了一把酸浆草就往厨房去:“就是你们惯的她,见什么吃的都没够,拉的脱力才好。”嘴里这样说,陈母还是生火忙用酸浆草煮了水出来,而这时樱子已经拉了第一回,小脸有些蜡黄。小玫让妹妹喝了酸浆草煮的水才捏着她脸问:“以后还敢不敢吃那么多了?”   樱子有气无力地摇摇头,陈母在旁又心疼又抱怨地道:“就该这样对她,不这样肚子疼几回,她晓不得饱足。”樱子被娘说的脸红,只是把脸埋在小玫怀里撒娇,桃儿端过酸梅汤来,故意对妹妹说:“樱子,还吃吗?”樱子把头一扭,鼻子里面一哼。桃儿揉揉她的头发:“下回可别这样了。”   一家子欢欢喜喜的,等晚上陈父收了生意进来吃晚饭,免不得又要取笑樱子几句,樱子又偎依在做爹的怀里撒了好大会儿娇。桑渊这才从学堂回来,才一进门就嚷:“哎,娘,我刚才回来的时候见前面那家,就是什么绒线铺的掌柜那家,在那闹腾呢,说他妹子嚷着不活了,听说连他东家都被嚷出来了。”      方才陈父回来时候就瞧见了,但陈父不爱瞧热闹,只听别人说了几句也没和妻女说,这会儿听儿子这样说就对他道:“读圣贤书的大男人,这些事不要听,再说哪有真想死的嚷着死的,还是大白天的。”这样嚷,只怕是想让东家再出些银子罢了,毕竟真要进去做妾,上面可是有人管束的,哪像这样在外面一样自在。小玫心里明白也不多说,只和桃儿她们把晚饭摆出来,桃儿和陈母也不在意,谁让她们先说小玫的,自己做了那些事的人都不怕,这有什么怕的?   这一闹就闹到了上半夜,那边东家的妻子接连派了三四起人去请东家回去,东家都没动弹,听说临到天亮时候,东家应了什么,这女的总算才没又闹,绒线铺也关了一日门,等第三天开门时候,那掌柜开门时候面上喜气洋洋,有好事的去打听了才晓得,东家把这绒线铺的一半给了这掌柜,难怪这掌柜如此喜气洋洋。      有人不禁咂舌,这绒线铺少说也有两千银子本钱,这一半少说也有一千银子,再加上每年的利,真是一笔好生意。有刻薄的不免要说这比去青楼包个红姑娘还是要便宜,种种笑言这家子只当没听到一样。没几天小玫就见那姑嫂两人穿了新做的衣衫,新打的头面坐车去寺里烧香,说要给那姑娘去菩萨面前求一求,为她求个好姻缘。   樱子虽然晓得这姑娘不会真死,但没想到这家子这样厚脸皮,倒被惊住了,和小玫悄悄地说,早晓得这家人脸皮这么厚,当初就该骂的更厉害些。小玫捏下她的脸:“这样的人家,你脸皮厚不过她们也罢了。就不晓得你成亲后是不是还这样?” 108 108、时光 ...   说起成亲,桃儿已经没那么害羞了,只是瞧着小玫:“原先都前后住着,我婆婆又不是不晓得我是什么样人。现在虽不前后住着了,可他就在爹铺子里面呢,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小玫噗嗤一声笑出来:“得,现在嘴皮子可越来越利落了,等嫁了人,还不晓得会怎样呢?”   两姐妹正在说笑,大门从外面推开,正在树下玩的樱子抬头问谁啊,小柔已经笑嘻嘻走进来:“小樱子,你姐姐在不在?”樱子虽只见过小柔一回,但对小柔的印象很深,刚要叫姐姐小玫听到声就从屋里走出来,这喜可和平日不一样:“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你们姑娘嫁过去后不容易出来吗?上回我们老爷没了,办丧事的时候也没见你们姑娘来。”      小柔被招呼进屋里坐下这才笑着道:“我们太太是个古板人,说我们姑娘嫁过去还没满一年不能去丧家,怕被冲撞了。我们姑娘倒是想来安慰安慰的,可太太叮嘱了又叮嘱,我们姑娘也只有做罢。”这位太太就不是林太太而是林七姑娘的婆婆了,其实遇到那样人口少的人家,哪能分的这么清楚。   小玫端了茶过来又让樱子出去买点糖回来才道:“嫁了人就要守别家的规矩了,那你今儿是为什么进城来?”小柔端茶在手也不喝,只是瞧着小玫,小玫用手摸着脸:“才几天没见,我脸上有花?要你这样瞧。”小柔把茶杯放下眼转了转:“我们姑娘说可惜了,你不肯做妾,不然过去帮着我们三爷也好。”      小玫一张脸顿时红起来,伸手往小柔身上扭去:“别人倒罢了,你怎么也来取笑我?”小玫扭的地方恰好是小柔的痒痒肉,小柔早已笑的没法:“哎,好姐姐,我只是说了我们姑娘的话罢了,你千万饶了我。”听小柔说的可怜可爱,小玫还是又往她身上扭了几下这才停手,放开手那面上还故意板一下:“要不是你们姑娘说的,我啊,才不放手呢。”   小柔连连点头,两人说笑一会儿有些累了,小玫靠在小柔身上:“这话都传到你们那里去了,亏得是你们姑娘呢,要是别个,还不知道怎么说呢。”小柔享受着这难得的闲暇时光,不由打了个哈欠:“我们姑娘也不过叹两声,至于别人,又不是林家的人,他们说什么就随他们去。”      小玫噗一声笑出来:“得,现在你都不能算林家的人了,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为何这会儿来了?”提起这个小柔就直起身:“我们姑娘有了两个月的身孕了,太太担心着呢,特地让人去说,让个姑娘的贴身人进城来回姑娘的身子好不好。这差事就落到我身上,临走之前我可和姑娘说过了,要在城里多待些时候,姑娘也许了。”   二月出阁,此时不过六月,就有了两个月的身孕,这速度够快的,小玫算了算,其实邱玉兰也差不多,这两好朋友,还都是能生会养的。两人又说一会儿,小柔才像想起什么一样,打下小玫的肩:“和你说这些倒忘了,你怎么既不肯嫁我们三爷,虽说是去做妾,但现在是没三奶奶的,又经过了这件事,我们三爷对要娶妻也是意兴阑珊,你真嫁过去,生下儿子说不定还能扶正呢。怎么就拒了,不是我说,我们三爷人长的也好,脾气也好,虽说分家单过了,你也知道我们太太的脾气,怎么会全不招呼?难道你心里有什么人,比我们三爷还强?”      小柔这连珠炮似的话让小玫笑了:“原来是为你们三爷兴师问罪来了?也不是有什么人,只是不愿意。”不愿意?小柔倒愣住,过了会儿才叹气:“好吧,你既不愿意那我也不多说。”说着小柔附耳在小玫旁边:“其实是我们姑娘想托我问问你的。”小玫瞅她一眼:“只怕你也好奇?”   林三爷自休妻后,林太太也为他张罗再娶一房,但这二娶的话,总要林三爷点头,而林三爷竟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每次林太太一提就说要以事业为重,要先挣副身家出来才好说娶妻的事。   林老爷倒说林三爷这样才有他少年时的样子,让林太太不要再操心,可这些事林太太不操心又有谁操心?指望秦姨娘那不是笑话?小柔问的这话,三分是小柔自己想问,三分是林七姑娘想问,倒有四分是林太太想问出的。不然小柔怎敢说出一旦有子,说不定还能扶正这样的话?   此时小玫既毫不在意,小柔也只嘻嘻一笑没有再提这话,又和小柔说些别话。林六姑娘又有了身孕,这回不等林六姑娘说什么,她婆婆就弄来个姑娘给她姑爷做妾,还说这姑娘爹娘都没了,依着姑姑过日子连饭都吃不饱真可怜。林六姑娘没料到自己婆婆竟会和自己来这一手,憋了一口气把陪嫁丫鬟开了脸去服侍丈夫,免得让那妾在自己面前装可怜。      小柔讲完这些还说,依了这样瞧,林六姑娘的后院以后瞧着可热闹极了,姑爷还没中举呢,就左一房右一房妾的,这真要发达了,那时金钗十二行也不是不可能的。要照小柔瞧来,六姑爷不发达还更好一些,一辈子指着妻子的嫁妆过日子,六姑娘也有底气些。可真要发达了,照了六姑爷这脾气,六姑娘这日子只怕过的还没现在好。   两人叽叽咕咕说了半日,陈母本还要留小柔在这吃饭,小柔还要赶回去,告辞匆匆而去。等小柔一走,陈母脸上的笑就消失,回身剜小玫两眼:“方才的话我可都听见了,你既不愿嫁林三爷,可也要给我寻个女婿回来,都十八了,我有你这么大的时候,都怀你大哥了。”小玫嘻嘻一笑:“娘,桃儿成亲还要些时候呢,还有一年多呢,着什么急?”      陈母那脸还是没有一丝笑:“一年很快就过了,小玫,那种不好的也就罢了,你朱大婶前儿还过来和我说,有个……”小玫摇头:“娘,我们今儿晚饭吃什么,我见有新鲜鱼,不如你做醋鱼羹?也教教我。”陈母再次无奈叹气,这孩子,怎么就这么不听话?   转眼就到了九月,邱玉兰已经怀胎九月,稳婆说胎像很好,让邱玉兰每日饭后溜达半个时辰,这样到时好生一些。方家正在守孝也没有别的应酬,方老太太和方太太的眼全放在邱玉兰肚子上,稳婆说什么就做什么,一心巴望着邱玉兰能一举得男。   石容安已和邱玉兰说过,方家对石容安恩重,生下的第一个儿子要跟方老爷姓,以告慰他在天之灵。这件事邱玉兰没有不赞成的,只是每日被人小心翼翼服侍着的感觉也十分紧张,唯有小玫隔三差五进来说些外面的新鲜话能让邱玉兰开心一些。      这日小玫陪邱玉兰用完晚饭又陪她在园子里溜达了好一会儿才在亭子里坐下,九月正是菊花盛开时候,各色菊花开成姹紫嫣红一片,邱玉兰就着春芽的手喝了口水才道:“这些日子嘴里总没味,厨房里怕到时不好生,连盐都放的少些,更别提那酸的辣的,等生下来,我定要好好地吃一顿。”   春芽噗嗤一声笑了:“大奶奶这话和别人说的可不一样,别人可是担心着生男还是生女,唯有大奶奶只想好好吃一顿。”邱玉兰摸着滚圆的肚子,嗔怪地对春芽道:“说的就跟你见过好些怀孩子的一样?”春芽的眼睛瞪大一些:“前儿柳大奶奶派人送东西过来不是这样说的?”林七姑娘婆家姓柳,这柳大奶奶指的就是她。      邱玉兰嗯了一声:“她也有六个月了吧,等我出了满月倒能去瞧瞧她了,这些日子可把我拘的难受极了。”说了会儿话,小玫正要告辞,林妈妈手里拿着封信走进来,欢欢喜喜地道:“大奶奶,大爷托人送信过来,问过了,还有四五日大爷就到了,那时正好能赶上大奶奶生产。”   石容安在外,邱玉兰还是牵挂的,林妈妈说破的恰是邱玉兰的心事,邱玉兰不由浅浅一笑:“算他有心。”就接过信看起来,瞧来邱玉兰也没心思再说别的,小玫了然笑笑就走出园子,她来方家日子久次数多,倒也不消人送就来到后门处,刚要走出后门就听到身后有人叫自己:“小玫姑娘。”      这声音半生不熟,小玫回身瞧见叫自己的是个小厮,记得他是服侍林三爷的,好像叫什么双喜。难道石容安的信就是他捎回来的?小玫对他点头笑笑:“你过来送信的?”双喜点头:“还怕石大奶奶有什么话要问,所以不敢走,这边的人又不熟,好容易见到个熟人就叫住说说话。”   小玫哦了一声:“你们三爷和我们大爷现在很好?” 109 109、打狗 ...   双喜服侍林三爷日子久了,也晓得自己主人的一些心,笑嘻嘻答道:“好,我们三爷和石大爷现在一起做生意。这回生意做的好,我们三爷啊,在老爷太太面前也能多得些体面。”主人多得了些体面,下人也能跟着沾光,这是各家的通例,小玫也只当双喜是为林三爷高兴,浅浅一笑:“能多得些体面总是好的,时候不早了,你去找个人往里面问问,看我们姑娘还要不要你问话了,再晚了就不好赶路。”   双喜本存了替林三爷打听小玫的心,见小玫毫不在意,那神色不由自主变了变但很快就笑嘻嘻地道:“没事,我们三爷住的地方,离这也不远,几步路就走过去了。”原先林三爷租的宅子是那位被休的林三奶奶出银子租的,现在既被休,那宅子自然也不能住了。      这附近的宅子都不便宜也不小,双喜见小玫脸上有沉思之色,叹了一声才道:“我也只悄悄地告诉你,你别往外面说去,我们三爷就带了我,另外还有个煮饭的婆子住在后面一条街上,也没花什么大银子租房,就是那么两间屋。哎,我们三爷从小也是锦衣玉食的,娶了那么个媳妇,落到这样。也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再好好娶个三奶奶回来。”   说着双喜偷眼去瞧小玫的神色,见小玫依旧面色平静,不由有些着急,看来小玫当真是对自家三爷没有别的念头,不然换了别人,定会细细打听一番还会感慨一下,而不会像她一样面色平静什么都不在乎。也不知道自己三爷是为的什么才记得她,不就是个伶俐丫鬟吗?这样丫鬟,家里多的是。      双喜心里嘀咕着,面上笑容没变,好在这时有个丫鬟急匆匆跑过来,瞧见双喜忙道:“双喜哥哥,我们奶奶已经瞧完信了,说累你,让你先回去歇着,这是我们奶奶赏你的。”说着丫鬟的手一翻,手里是个精致小巧的荷包,里面包的不是金锞子就是银锞子。   双喜忙接过荷包和那丫鬟说了几句,等说完已不见小玫的身影,双喜不由叹口气,看来这小玫当真是对自家三爷没有半分挂牵。丫鬟眼睛亮晶晶的,谁都晓得双喜是林三爷的贴身小厮,又对他忠心不二,林三爷眼瞅着生意越做越得法,到时双喜就是林三爷的大总管,若能嫁了双喜,日子也会好过。      丫鬟见双喜要离开,这好容易抢来的机会可不能丢了,忙叫住他:“双喜哥哥,都快冬天了,你常跟着林三爷出去只怕也没空买东西,我给你做了双袜子,你别不嫌弃。”说着丫鬟就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往双喜手里放去,双喜见丫鬟和自己说话时候双眼闪亮,双颊还有浅浅绯红,怎不明白她的心,但双喜自觉自己是林三爷的贴身小厮,自然是主人说什么自己就做什么,虽接过小布包但还是道:“多谢你了,可是我还有几年呢,你遇到别人也给他做双鞋吧。”   说完双喜就不再说别的,匆匆走了,丫鬟没想到会得到这么一句,小嘴顿时嘟起,看着双喜离开也不敢叫住他,徘徊一阵也就离开。算了,双喜不解风情,还是去寻别人吧。      小玫趁双喜和丫鬟说话时候离开,一来是时候晚了,二来双喜话里的意思小玫还是听出一些。可对林三爷,小玫还是有自知之明,林三爷再落魄也是林家的儿子,绝不会娶一个曾做过丫鬟的人为正室,更何况林三爷现在也不算落魄,只是自己让自己的日子过的不太好罢了。   人,要紧的是有自知之明,虽说嫁什么人小玫还没有心去想,可是林三爷这样的小玫知道高攀不上,至于先做妾再扶正的话,小玫也只当没听过,真要有心,也不会说出要先做几年的妾这样的话。所以就让自己什么都别去想,还是好好地帮着爹把铺子里的生意做好,现在瞧着,等明年爹也就完全能上手了,到时就可以让娘帮自己寻一个老实厚道的人嫁出去。      小玫想着面上露出甜甜笑容,“哟呵,这是想情郎呢?一个人走路还笑的那么甜?”流里流气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出现,吓了小玫一跳,抬头一看是个三十来岁的胖子带了两个小厮正好拦在小玫前面,这条路是近道,两边的商铺已经关门,住户离的还有些远,此时已经近暮,行人极少。   小玫往后面瞧瞧想退出去走大路,但后路已经被一个小厮拦住。不由暗地怪自己,以为这段路走熟了没什么关系,怎么就忘了这时晚了,这条路始终有些不安全,这不,现在什么人都出来了。不过小玫定一定神就往前面走,只要大声喊叫住户那边还能听到,也不怕他们什么。那胖子没料到小玫没有慌张继续走过来,那笑顿时僵在脸上,小玫已经伸手推开他。见小玫要走过去,那胖子急了,伸手就去扯小玫的袖子:“小玫姑娘,竟遇到你,也是缘分,不如去我家喝一杯。”      这胖子认得自己?小玫的眉一皱,再往他身上瞧去,想起今年五月份的事,顿时明白这人是谁,也不理他就把自己袖子扯回来往前走。这胖子就是开当铺的汪老爷,瞧中小玫日子久了,哪晓得陈家竟不肯把小玫给自己,这些日子也相看了几个,谁知竟没有一个合意的,更加想要得了小玫,只是总没有机会。   于是没了法子,成日带着人在这边转悠,想瞧瞧能不能遇上小玫。今日赶巧遇到不说,天色已晚,路上行人不多,这里离住户还有段距离,就算喊叫起来也没人能及时赶到,简直就是天作之缘,汪老爷巴不得这会儿就把小玫抗回家去,到时生米做成熟饭,由不得陈家不答应。   谁知小玫外边瞧着娇滴滴的,遇到事也不慌张,几次要推开自己往前走,汪老爷心里急了,忙示意小厮们紧紧拦住小玫去路面上还笑着道:“小玫姑娘,你啊,就跟了我吧。我家里也有金有银,你要珍珠绝不给你宝石,你要丫鬟定不会送上婆子。嫁了我,定让你像心像意不费半毫的心。我家乡那个黄脸婆你别在意,每过上一两年我就回去一趟捎些银子,那边生的儿女也不带过来,这边偌大家业全是你生的儿女享用。若有半句不实,天打雷劈。”      小玫气的差点笑出来,真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人,但要纠缠久了,对自己也不好,只瞧着汪老爷道:“汪老爷的好意我知道了,但你既这样诚心,这城里城外少不了这样的人,还请让开。”说着小玫又要突出包围,汪老爷此时只把小玫当做砧板上的肉,怎能让她就此走了,使个眼色那两个小厮一边一个就上来抓住小玫的胳膊。   竟是软的不行要来硬的?小玫的眉皱紧也不慌乱,只是沉声道:“光天化日的,汪老爷你要做什么?难道不晓得这样逼迫是要上公堂的?”汪老爷此时色|欲熏心,哪还想到这些,只呵呵一笑:“等我和你做成夫妻,还上什么公堂。小玫,好小玫,乖乖地别嚷出来,嚷破了你脸上也不好看。”      小玫口里本已含了一口吐沫,见汪老爷凑过来,一口就吐到他脸上:“我呸,你别做你的大头梦,赶紧放开,逼急了我,我就拼了玉石俱焚也要把你给杀了,真以为我是那样娇滴滴大门不出的人。呸,别做你的好梦。”说着小玫的脚已经踢过去,正正踢到汪老爷当中,亏得汪老爷肚子挡了下,才没踢到子孙根上。   汪老爷见小玫发火,自己也怒了,真是给脸不要脸的,伸手就要去搂抱,猛地汪老爷后背就被打了一下,汪老爷吃疼转身,看见桑渊站在那抱着书包还准备再来一下。汪老爷不由怒道:“你捣什么乱,赶紧放开我姐姐。”桑渊不管三七二十一,抱着书包就往汪老爷身上继续打:“不许你欺负我姐姐,赶紧放开。”      小玫趁此也挣脱掉那两个小厮,见地上有石头捡起就劈头盖脸打过去:“呸,良心坏了的下|贱胚子,当我是软弱可欺的吗?还不快带着你的人给我滚。”小玫力气虽不大,但此时怒了手里又拿了砖头,不几下就打的汪老爷没有还手之力,这会儿声音渐渐大起来,附近住户的人听到也开始有动静。   汪老爷虽想把小玫带走可没想过这样的,见状忙和自己两个小厮溜走。桑渊手里抱着书包打的气喘吁吁,离的最近的住户这时总算赶到,见是小玫姐弟,不免要问一声他们姐弟在做什么?桑渊刚要说话小玫就道:“方才遇到几条恶狗,围着我和弟弟乱咬,打狗呢。”汪老爷他们虽然跑了,但跑的并不远,还能听到这话,恨的牙都快咬掉。 110 110、说客 ...   住户们听了小玫这话,虽不大相信可也晓得这种事能遮掩的就遮掩,再说看起来小玫身上头上都还好好的,晓得她没有吃亏,有老成些的就道:“这边到了傍晚时分人少,难免会有恶狗出来,姑娘以后回家还是走大路的好。”   小玫晓得这人说话所为何来,谢过他就牵着桑渊往家里走。走出一段路桑渊才握起小拳头:“姐姐,以后你回来的晚,我就去接你,竟然敢欺负我姐姐,看我不把他们全揍趴下。”小玫弯腰捏一下桑渊的脸:“就你这小拳头,怎么把人给揍趴下?”桑渊用手摸摸脑袋,一时答不出来,小玫没有再说只是牵着弟弟的手往家里走,经过这么一回,自己也要小心,今儿确实是大意了。   回到家吃完晚饭,等樱子他们都睡下了,小玫才把今儿傍晚遇到的事低声告诉父母。听的陈父差点把茶杯捏碎:“这贱胚子竟然还敢这样做,本以为上回拒绝了他就死心,哪晓得竟敢在那守着你。闺女,以后你也别出门了,就在家帮着你娘做针线做家务,去那边对帐的事就交给我,我现在也不比原先了。”      陈母想的比陈父想的要多些,陈父话音刚落陈母就打自己男人一下:“你啊,只晓得其一不晓得其二,躲起来出门不见人只能治标不能治本。再说能躲一日两日,哪能长久躲着?况且真躲起来,那些坏心肠的还当我们一家子怕了,不敢出门呢。要照我说,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只是要走大路别走小路,以后不能回来这么晚了,遇到有那叽叽咕咕的,就兜头骂过去。怕东怕西怕这怕那,只会越发被人欺上去。”   陈父的眉还是皱在那里:“你这话虽说的不错,但小玫总是个姑娘家,这样吧,以后凡是去那边,我都陪着,至于别的,也就在这附近,倒也不怕。”爹娘都是为了自己好,小玫不由偎到娘怀里:“娘,有你们在旁边,真好。”      陈母摩挲着女儿的背:“别说这样的话了,爹娘对不起你的多了,现在能做的也就是护着你。哎,你要早早嫁出去了,也免得那下|贱胚子想你的主意。”又是出嫁,小玫的脑袋在娘怀里磨蹭两下没出声。陈母又拍拍女儿的背:“好了,去睡吧,什么事都有爹娘呢。”小玫嗯了一声从娘怀里起身,是的,有爹娘呢,有什么好怕?不过,自己也不怕,那汪老爷吃了这么个亏,要敢再有些异动,不拿石头把他打出花来自己就不姓陈。   此后几日小玫还是照了自己娘的吩咐,该出门出门,该上街上街,该去铺子里帮忙去铺子里帮忙,大大方方坦坦荡荡。这日小玫正买了糕点要进门,身后一阵香风袭来,这阵香实在太呛鼻子,小玫差点被呛的打喷嚏,晓得又是绒线铺那掌柜家的媳妇,只有她们姑嫂两个才每日用很浓烈的香。      小玫不想搭理这家子,伸手就要推门,谁晓得袖子就被拉住,那掌柜姓成,别人也就叫他媳妇为成娘子。这袖子被拉住小玫也不好推门,回身望着成娘子道:“成嫂子寻我有事?”成娘子一双眼本就小,这时又故意眯着,越发显得眼小,唇上的胭脂擦的很浓,小玫觉得颇有血盆大口的感觉,再加上这呛人的香,小玫巴不得她赶紧说完话自己好进门去。   可偏偏这成娘子看不出人的眼色,或者说根本就不想瞧人眼色,那手还是扯着小玫的袖子,一股从嗓子眼里憋出来娇滴滴的声音能让小玫浑身起鸡皮疙瘩:“哎呀呀,不说还不晓得,小玫你真是我们这条街上长的最出众的姑娘了。”这话让小玫鸡皮疙瘩掉了一地,明明头顶的太阳照的人有些发懵,被这么一句话说的就跟被丢进冰窖一样,小玫打个寒战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袖子扯回来:“成嫂子谬赞了,谁不晓得这条街上,论长相,只有你小姑最好看。”      成娘子咯咯笑着,还做个手势:“不一样不一样,要论那浓艳的美,自然是我小姑,可是小玫你也生的这么淡雅,一点也不输给我小姑,不然怎么会惹的人天天记挂着?”不会汪老爷那边吃了亏,自己又被这绒线铺的东家给盯上了吧?小玫可没想过这样的事,再说那绒线铺的东家虽说长的比汪老爷体面些,可家里除了正房大奶奶,还有四五个妾,至于那偶尔宠幸过的通房丫头更不少。   这外头的除了这成家姑娘,听说还在白云巷那边养了个二十七八岁的寡妇。不过很快小玫就想到,真要是那东家有什么,这怕小姑的成娘子也不会来寻自己,多半是这成娘子收了汪老爷那边的好处。这么一想小玫心里松快多了,瞧着成娘子道:“我可不敢被人天天记挂着,成嫂子,我家妹子还等着着点心呢,我要进去了。”      这成娘子就是不让小玫进门:“哎,你别着急啊,我和你说,这后面做当铺的汪家你是知道的,家里银钱不少,说少个知冷疼热的人,想把你要去做个两头大,其实呢,不说我也晓得,你和这汪老爷也见过面,两下有意,我不过是来传句话,到时你嫁过去生了儿子,我也好去讨钟……”   不等喜酒两字说出来,成娘子面上挨了一巴掌,打人的却不是小玫,而是陈母,陈母把小玫往门里一推:“你妹妹还等着点心呢,快些进去。”接着陈母就转身面对成娘子:“呸,你一家卖女儿靠着女儿过日子也就罢了,也想把别人家拖去做那样污秽的事情。我家小玫每日去哪里人人都有眼瞧的,上回你在那搬弄是非,说什么我闺女要去做妾,这回又来诬陷我闺女和别人有私情。呸,你也不怕生不出儿子来,也不怕断子绝孙,成日家只夹着你这张□嘴到处去串门说是非。不把这一条街上的姑娘们都说够说饱你不高兴是不是?我可告诉你,你要再在这多说一句,信不信我打的你爹娘都认不出来?”      陈家搬到这边快一年了,成娘子见到的陈母都是和和气气的,就算上回被桃儿泼了一盆水,也以为只有桃儿为人泼辣些。那晓得陈母平常和气,一遇到这种事就破口大骂起来,骂的还专捡自己最怕被人说到的地方骂,那张擦了不少胭脂的脸登时变的有些白起来。眼角已经扫见不少人聚过来,双手一叉腰就道:“你骂什么呢,你打什么呢?你闺女自己做出的事自己知道,不是和汪老爷有了私情,汪老爷怎会几次三番托人来说?”   这一嚷让陈母气冲斗牛,但要论吵架陈母也不弱,冷笑一声就道:“呸,你要拿别人造谣也就罢了,拿我闺女造谣,也不去想想,我闺女连林家三爷要她去做妾都推了,还会看上汪老爷?林家三爷人品相貌家世样样都胜过汪老爷,汪老爷是拿什么和人林三爷比?还是你当我闺女是你小姑那样见了个清俊有钱男人就跟走草的母狗一样?更何况汪老爷半点称不上清俊,至于有钱,汪老爷那点身家,在这城里还算不得什么。你要污蔑,也要回去让汪老爷撒泡尿照照镜子再说。别见了大姑娘没成亲,就以为是在等他,还自以为别人和他有私情,呸。我女儿眼又没被猪油蒙住,又不是没见过世面的,怎会看上他。别成日只晓得做美梦。”      陈母几句话说的成娘子一时没了主意,还待继续嚷几句,可周围人也开始议论起来,这话说的不错,汪老爷虽然年纪才三十来岁,可是早早发福,那个西瓜样的肚子大家都看见的。而林家三爷可不一样,已有人说:“上回我在胭脂铺见过林三爷一回,那相貌可不一样,虽成过一回亲,可年纪也不大,也才二十来岁,听说拿了本钱在外面做生意,你想想,靠了林家的名声,这生意不是做的很得法?”   这话不假,陈母已经从门后拿过一把扫把,雄赳赳站在那里看着成娘子:“听见没有?我女儿连林三爷的妾也不要做,更何况去做那长的难看不过有几个臭钱的汪老爷的两头大,你还是快些回去告诉汪老爷,就说让他别再做着美梦,早些醒了吧。”这话让周围的人哄一声笑开,成娘子没想到今日出师不利,但想起汪老爷许下的银子又有些舍不得,强自挣道:“你说了不算,要小玫出来。”      陈母把扫把一横,活似那当门的周仓:“我生的女儿我还不清楚,还要你这个外人来这里插嘴?休说她没有什么,真要生了这样女儿,我把她腿打断也不让她做这样事。你当人人都像你婆婆一样糊涂不成?”成娘子这回是真的无话可说,只得扭身回家。 111 111、亲事 ...   陈母又和围观人群说了两句,众人也各自散去,这才哼了一声打算进屋,见门口还站了两个眼生的人,不由问道:“请问找谁?”双喜已经答道:“我家主人姓林,行三,别人托她给小玫姑娘带点东西。”姓林行三?陈母的眉微微一皱就哎哟叫了一声,但愿自己方才的恶形恶状没有被林三爷看到,刚要上前招呼小玫也走出来,见林三爷带了双喜站在这里,倒有些奇怪。   倒是双喜有眼色,忙上前叫声小玫姑娘:“我们爷刚从石大爷那边过来,石大奶奶说好几日都不见你过去,正好有石大爷带回来的新鲜吃食,请我们三爷给你带过来呢。”林三爷和石容安现在好的就跟一个人似的,邱玉兰托林三爷带东西本也是常事,可方才陈母说的话小玫在屋里听的很清楚,这会儿那人就站在自己面前,着实有些不好请他们进去。      小玫不自觉红了半张脸,定定神才对双喜道:“多谢你家三爷了。”说着伸出手去要接双喜手上的东西。方才陈母和成娘子吵的时候,林三爷听的很清楚,此时见小玫并不请自己进去,倒觉得有些有趣,只站在那不说话打量着小玫。   数月不见,觉得小玫又有些变化了,这种变化林三爷说不上来,或者是更大方,那种之前有的小心翼翼已经消失不见,身量似乎也略微高了些。至于面容,林三爷只知道小玫生的不丑,但从不知她生的这么娇艳。   此时阳光明媚,清风袭人,林三爷只觉得她面色如玉,笑容如花,连声音都似山谷间的黄鹂鸟叫。这样一个美丽大方的女子,难怪会有不少人想着。小玫只觉得林三爷的眼和平日有些不同,似乎有些灼热感,这种认知让小玫有些害怕,但这样的害怕又不是那日遇到汪老爷时带着一种气愤,而是另一种小玫从没感觉到感觉。   小玫迅速往身上瞧了一眼,虽然穿着的是旧衣,但衣着还算干净整齐挑不出错来,那就不是衣着的错,别的,小玫也想不起来,至于更深的,小玫压根就不愿意往那方面想。定定神才对林三爷道:“劳烦三爷了,本该请三爷进去喝茶的,只是我父亲不在,不好待客,只有怠慢了。”   这番话说的十分在情在理,但也是明明白白的逐客令,林三爷勾唇一笑:“我知道。”说完就招呼双喜离开,双喜愣了一下才跟林三爷离开。小玫长舒一口气,还好林三爷没有执意进家门,不然这流言只会更多。      陈母这才上前:“哎,闺女,林三爷长的真是好,原先老爷丧事的时候他在那帮忙只瞧过几眼,这会儿细细瞧了,才晓得什么叫真正的眉清目秀,你二妹夫和他比起来,就跟个没长开的榆木疙瘩一样。”还在外面呢,小玫把娘拉进家门,但还是压低嗓子道:“再好也不是你女婿,说不定以后我嫁的,还不如那个没长开的榆木疙瘩呢。”   陈母往地上连呸了几口才对小玫说:“胡说八道,你长的那么好,就算不能嫁林三爷这样清秀的,也要嫁个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的。”桃儿已经上前接过小玫手里的新鲜吃食,正打开瞧着,听了陈母这话小嘴就嘟起:“你二女婿难道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陈母捏下桃儿的脸:“瞧瞧,这都还没嫁过去,就晓得护人了。二姑爷好是好,但那长相,总是憨厚了些。”      桃儿把那吃食拿出来往自己娘嘴里塞一块:“我又没姐姐生的好,也没姐姐伶俐,连脾气都没姐姐好。配那么个人,也够了。”陈母捶女儿肩头一下:“这丫头也不晓得害羞,还配来配去的。”桃儿笑嘻嘻地搂住娘的肩:“嫁都要嫁了,这会儿害羞嫁过去怎么做人媳妇?”陈母被女儿搂住身子摇啊摇,无奈叹气:“你啊。”小玫和家人说笑着,那种奇异的感觉已经消失,也就不再去想它。   双喜陪着林三爷走出好一段路,见林三爷频频回头张望,不由心里嘀咕,三爷对那个小玫还真是与众不同,可说起来小玫哪里好了,除了长的出众些,可是这样出众的丫鬟林家也不少。至于能干嘴甜,好似丫鬟都这样,说到泼辣倒是别的丫鬟没有的,她娘都能当街和人吵架了,想来小玫的性子也好不了多少。三爷为何就总是对小玫有些不一样呢?      双喜的眉头皱的很紧,竟没听到林三爷叫他,林三爷停下脚步:“你今儿怎么了?”林三爷这一停双喜差点撞到林三爷身上,双喜急忙停下:“三爷有事吗?”林三爷瞧着双喜满面狐疑:“你今儿怎么了?从说顺路帮石大奶奶送些东西,你就这样魂不守舍的,这会儿更是连我叫你都没听见。”   双喜忙吐一下舌:“是,是小的错了。三爷您方才说什么?”林三爷指着前面一家店:“我方才和你说,我们把这家店盘下可好?”双喜忙笑道:“小的也不晓得好不好,只要三爷做的就是好。”说着双喜啊了一声就:“三爷,您要商量,早日接个三奶奶进来不就可以商量了?”   三奶奶?林三爷哧地笑出声:“我还没被折磨够吗?”双喜这下可不像方才了:“三爷,这话不对,您啊,这回可要仔细打听了,要贤惠能干温柔体贴的。”林三爷笑一笑没说话,过了好半日才道:“你啊,总是孩子家,难道以为我这样的人全城没定亲的姑娘还能由我挑?”真要能由得自己挑,当初也就不会娶那位了,现在虽然林太太在张罗另娶的事,可能挑的范围就更窄了。      其实,如果可能,娶小玫为妻也不是不行的,她现在已经脱了籍,爹又做了方家的掌柜,不再为奴为婢的。林三爷被自己这个念头吓了一跳,不自觉握紧拳头。双喜见林三爷手握成拳,好像还叫了小玫的名字,更是被吓一跳,急忙叫自己主人道:“三爷您这是怎么了?先不说小玫当过丫鬟,就说今日她的娘,也是个泼辣的,俗话说女儿像娘,三爷您可别糊涂。”   林三爷只浅浅一笑没接双喜的话,示意双喜和自己进那铺子瞧瞧,若好呢就顶下来做生意。双喜不晓得自己主人到底在想什么,也只有跟他进去。      成娘子被从陈家门口赶走,倒再没人往小玫耳边说些那些乱七八糟的话,小玫心里松一口气,想着邱玉兰就在这几日生产了,把送给邱玉兰的那些东西都收拾好,这日和自己的娘一起去方家探望。   小玫到的时候和往常一样直接进了邱玉兰的院子,邱玉兰正靠在窗下晒太阳,瞧见小玫进来就招呼道:“你来的正好,这几日身子越发重了,都懒怠动。”春芽端了点心过来,笑着道:“大奶奶这些日子走动一会儿就浑身是汗,要不是稳婆和老太太都说,每日走动一会儿才好生,只怕大奶奶就成日躺着了。”   邱玉兰拈块点心入口,白春芽一眼:“就你话多。”小玫轻笑起来,把手里那些东西拿过去:“几样粗陋针线,姑娘可别嫌弃。”邱玉兰直起上身来,春芽忙上前扶一下,邱玉兰就着小玫的手翻看着那几样针线,笑着道:“你的针线历来都做的出色,还和我客气。不过才出去一年就这样,等再过些年,只怕就不肯进来了。”      小玫抿唇一笑,陈母也在旁笑着道:“难得大奶奶不嫌弃,有几样还是用布头拼的,小孩子的衣衫,该添福添寿。”邱玉兰已经看见那两件百衲衣了,拿起来瞧了就笑道:“前儿舅母还说要寻人做百衲衣呢,可巧就做出来了,瞧这针脚细密处,定是小玫做的。”邱玉兰喜欢,陈母也觉得有些光辉,又说了几句家常,陈母就被请下去用饭,留的小玫在这里。   邱玉兰已经招呼小玫过来:“来这边坐着,记得你还比我大一岁呢,现在我还有几日就生了,你还没着落。不如我帮你筹划一个?”小玫不由瞥邱玉兰一眼:“常听说女子嫁人后就喜做媒,我还以为姑娘不这样呢,哪晓得开口就说这个。”邱玉兰摇头:“这事我放在心里久了,只是一直没合适的不好和你说。你总记得原本跟舅舅的那个张大爷吧?”      小玫想了想:“记得,这大爷能当老爷一半的家。”邱玉兰点头:“这回舅舅没了,舅母说他服侍舅舅这么多年,也该回去养老,送了他一千两银子的谢仪。现在在乡下买了田地,又有人服侍,他家小儿子今年二十了,现在胭脂铺里做管事,一年也有五六十两的进项。原本定过亲,但没过门那家姑娘就没了,也就耽误下来。我寻摸着,你们两家倒也合适,要真成了以后也是住在这城里,离娘家也近,又不用伺候公公婆婆。不如,我让他和你见一面,要真看中了这门亲也就成了。” 112 112、高攀 ...   知根知底的人家,又在胭脂铺里做管事,前景还是可期,小玫心里盘算着。可那日林三爷的眼又出现在自己眼前,这一想就觉得心乱如麻,该有自知之明不去想的,可那眼里分明有和平常不一样的东西。这样的话小玫晓得不该和人说,但就是这样不好和人说的话,才更勾的人心乱如麻。   春芽在旁瞧着已经笑了:“大奶奶,小玫姐姐这定是应了,瞧她只笑不说话。”春芽不说倒罢了,这一说让小玫从那些思绪里醒过来,暗地里骂自己怎会这样去想?一张脸顿时红起来,啐了春芽一口:“呸,还在闺中的大姑娘呢,说这样话也不晓得害臊。”   春芽抿唇一笑:“有什么好害臊的,大奶奶懒怠动,太太特意寻了些女先儿来和大奶奶说些市面上的新鲜弹词来解闷。我们总不能不在旁边服侍吧?况且这屋里的都是自己人,那些装腔害臊还是等在外人面前再说。”邱玉兰笑的摇头:“瞧瞧,原先小玫在的时候,你跟个没嘴葫芦似的,只晓得跟在小玫身后做事。现在总算练出来了。”      小玫也笑了,邱玉兰瞧了她的神色就道:“既然如此,等后儿我就让林妈妈寻个机会,带他到你们铺子上去,到时你若瞧中了就定下,若瞧不中,”说着邱玉兰顿一顿:“这也是各人的缘法,等我出了月子再帮你寻就是。”   春芽还想说几句大奶奶帮忙说的,哪有什么瞧不中的,可瞧了瞧邱玉兰和小玫的神色又把这话咽下去,只拿出些庄上送来的果子逗着邱玉兰吃。正说的热闹,石容安走进来,见他进来小玫忙起身行礼。石容安瞧见小玫倒触动了一件心事,不由往小玫脸上身上细细瞧起来。邱玉兰原本带着笑,见丈夫往小玫脸上身上细细瞧去,那笑渐渐收起来微咳一声。      小玫从没想到石容安会这样看自己,手心里渐渐有汗出来但又不好发作。邱玉兰的那声轻咳让小玫松了口气,石容安也觉得自己这样不好,脸上带出笑容:“劳烦你常来陪你姑娘,这会儿也晚了,你先回家去吧。”小玫急忙行礼退出,等小玫一走,邱玉兰遣退丫鬟就看着石容安带笑不笑:“这才几个月,就忍不住了。要不,我恬着这张脸去和小玫说?”   果然妻子是误会了,石容安坐在妻子身边握住她的手:“瞧瞧,自从有了身子,这脾气也见长。这事不是我的,是林兄的。”林三爷?邱玉兰的眉挑起:“小玫的性子别人不知道我还不明白,她是不肯做妾的。难道林家还能三媒六聘娶小玫当大的不成?不说别的,林太太那关就过不了。再说小玫总是当过几年丫鬟,虽说我待她跟姐妹似的,但身份摆在这里,就算嫁了过去,平日婆媳妯娌姑嫂来往起来,总难免会吃些言语。我是不忍心让小玫嫁过去受这样气的,倒不如我给她寻摸的那门亲,张大爷的儿子我们也是知根知底的,万一对小玫不好,不,没什么万一,绝不会对小玫不好。但嫁到林家做正室大奶奶,林家上下对小玫怎么看?”      邱玉兰一口气说完就觉得渴,石容安忙端给她一杯水看她喝了几口才道:“你这话说的是,但林兄说的也有道理,他说一来他前面已休了一个,这是二娶,自己做主即可,二来三媒六聘娶进门,是要当他这房的家的,下人们敢有不恭敬的,自然要被撵出去。三来他说林太太对他心存愧疚,他到时自可以用这点愧疚让林太太对待小玫像对待别的媳妇一样。”   说的也有理,可是这一辈子那么长,嫁错了人可就是毁了一辈子,邱玉兰没有说话只是靠在丈夫身上叹了口气。石容安伸手替妻子揉捏着腿:“你也别操心了,要看有没有缘分。”邱玉兰嗯了一声就道:“你说的是,只是我可奇怪,这么多的姑娘,为何林三爷就偏偏看上小玫了?”      石容安伸出手指算着:“小玫很能干,一般人家的女儿还没小玫这么能干,这是其一,其二,小玫有主见但也不是那种独断专行的,这其三吗?”石容安没说出来,邱玉兰已经有些困了,闭着眼打盹:“这第三,小玫长的也好,你们男人家,就是好色。”说着邱玉兰已经往石容安肋下重重掐了一下,石容安忍住没叫出声,嘀咕一句:“家有贤妻,绝不好色。”   这句话并没得到邱玉兰的回应,石容安低头,见邱玉兰已经睡着,伸手把妻子调整个好的睡姿,不由也打个哈欠,天气渐凉,这个时候打会儿盹真是神仙都不换,别人家的事,就让别人家去操心好了。不过石容安并没忘记让小厮去林三爷那说一声后儿林妈妈要带了老张家的儿子去绸缎铺给小玫瞧瞧的事。   回家路上,小玫已悄悄地和自己的娘说了邱玉兰说的事,陈母仔细听了脸上就笑起来:“别的不说,那不用去服侍公公婆婆是最好的。你娘我也是当过儿媳妇的,你祖母你也不记得了,她算人人说的好婆婆了,可我刚过门的时候,还是让我要纺三天的线,说光从土里刨食哪能养的活全家。我那会儿刚学会纺线,纺的不好就被一锥子扎过来。”      说着陈母叹了声:“我瞧你妹妹的婆婆,平日虽然和气,但等嫁过去还不晓得会不会给下马威,也只有到时候细问问了。”这些事小玫从没听自己的娘说过,况且祖母去世时候小玫才五岁,对她的记忆已经很淡,只记得她总笑微微地给自己掏把花生瓜子吃。此时听到陈母提起往事不由往她身边偎依一下:“娘,这还不知道人家看不看得上呢,再说……”   陈母抬起女儿的脸:“胡说,只有你看不上人家的,没有人家看不上你的。我不过是这么说一句,你祖母除了我刚过门时候这样对我过,等我生下你大哥,她也照顾的好,婆婆那样照顾月子媳妇,也算是难得的。你有什么好害怕的?”陈母这话让小玫又想起方才的心乱如麻,这话不能对邱玉兰说,更不能对陈母说,一时神色有些恍惚起来,原本清清楚楚能看到的未来此时竟又是模糊起来。      陈母还真当小玫是因为自己说了婆媳总是有些难处的话才引得小玫神思恍惚,剩下的路开始说些小玫祖母的好来,母女俩一路说到家,也不算寂寞。这一路小玫已经做了决定,那眼里再多的深情,和自己也没多少关系,邱玉兰开口的人家定不错,后儿瞧中了就嫁吧。   陈母突然停下脚步咦了一声,小玫抬头,见林三爷带了双喜站在自己家门口,像是在等人。这会儿他来做什么?林三爷已看见小玫母女走过来,思虑一下就上前对陈母作揖:“陈伯母可否让在下和小玫姑娘说几句话?”   说话,这大街上说什么?陈母往女儿那边瞧去,见小玫似被定在那里一样挪不动步子,其实要林三爷真做女婿,那可真是自家高攀。人品相貌家世,林三爷样样不缺,但就因为这样高攀,陈母才怕女儿被欺负,到时想为女儿出头都没办法。想到这陈母决定还是让小玫定下张家那个,清清嗓子就道:“林三爷,我们穷人家,不敢被你这样相待。孤男寡女的,这样说话也不好。女儿,你快些进去。”      陈母的话在林三爷意料之中,正待再次开口时候就听小玫叫了声娘,陈母瞧女儿一眼:“还不快进去?小玫,女儿家嫁人是一辈子的事。”一辈子的事,所以要十分慎重,小玫应了就推开门走进去,但那脚步却比平常要重一些,门吱呀关上,双喜有些急了:“陈大娘,我们爷能和……”   当关门声传进林三爷耳里的时候,林三爷心里升起一丝失望,但还是喝止住双喜:“双喜,休要插嘴。”陈母反倒笑了:“林三爷,你瞧,我们这样人家,原本也只该和府上小厮管家们打交道,您是尊贵人儿,还是别和我闺女说话了。高攀总对闺女不好,再者说,您就算能三媒六聘过来,你家里要怎么看我闺女?一个用尽手段要嫁你做正室的丫鬟?林三爷,您是读过书明白道理的人,仔细想想是不是这个理?”      陈母这话不但没让林三爷的失望更深,反而扬起希望:“陈伯母,您的意思是,只要我三媒六聘上门,并且我家里的人不论上下都待你家尊重,是不是您就能把女儿嫁给我?”陈母不由望望天,那太阳还挂在天上呢,再瞧瞧面前的林三爷,也没黑白颠倒,怎么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双喜又有些急了,有心想开口但又怕林三爷,心里嘀咕,三爷能娶你家女儿做正室那是她前世修来的福。 113 113、成全 ...   林三爷说完话并不急,只在那等着陈母的回话,陈母仔仔细细判断过了,这不是做梦也不是听错,林三爷的确说了要三媒六聘明媒正娶自己女儿,这样的诚心,貌似要再拒绝的话也不好。可是女儿家嫁人是一辈子的事,一辈子那么长,谁能保证不发生点别的什么?      陈母清清嗓子才说:“林三爷,你的美意按说我们不该拒绝,可是这嫁人是一辈子的事。林三爷纵用三媒六聘明媒正娶,可谁能保证林三爷这一辈子都待我女儿如初?若有一日林三爷后悔娶这么一个丫鬟出身的女子,你让我女儿如何自处?没有丈夫撑腰的妻子,下场之惨我并不是没有见过,林三爷,你的好意我们只有心领,但不敢接受。”      原本林三爷以为说出这样一番话,陈母就该放心把小玫嫁给自己,但没想到得到的依旧是拒绝。一辈子那样长,谁能保证说出的话不会变,小玫靠在门后听着自己娘说的话,心头的骚动渐渐平息,手放在门闩上迟迟没有动。   风吹过小玫的脸,有什么冰冷的感觉,原来不知什么时候,泪已经流下,不晓得这泪是为何而流。桃儿搂着樱子在屋子里瞧着,平常最多话的樱子这时都把嘴紧紧闭着,眼睁的大大的不敢说一句话。过了很久才听到桃儿叹息了一声,樱子终于忍不住小声问:“二姐,为什么娘不答应呢?嫁了林三爷,姐姐就可以穿很漂亮的衣服了。”      桃儿把妹妹搂紧一些,脸贴一下她的额头,除了摇头不晓得该怎样告诉妹妹这里面曲里拐弯的事。桃儿既然不说,樱子继续沉默。小玫并不知道两个妹妹在屋里的对话,只是用手把脸上冰冷的泪水擦掉,有些事,要迈出那么一步,着实很难。   外面很安静,是不是林三爷已经走了?小玫又擦一下脸上的泪,正打算开门让娘进来的时候听到林三爷的声音响起:“伯母有这样的想法也是人之常情。我没有别的可保证的,家母前来提亲那日,伯母才晓得我的真心。”      这话真是里外皆惊,陈母一时没有回答,林三爷的声音又响起:“伯母,小侄虽没读多少书,但也晓得妻子的重要。明媒正娶的妻子,怎能任由别人践踏,看着别人践踏自己的妻子,其实丢的是自己的脸面。”小玫的手放在门闩上,恨不得冲出去告诉自己的娘,既然这样就答应了吧,可是那手软软的提不起劲来,只是靠在门上心里已经百转千回。      陈母是真的没有料到林三爷会如此,站在那说不出话来,林三爷说完这话就一揖到地并没等陈母的回答就带着双喜离开。当林三爷走出数步,陈母才想到自己该说什么,喉咙都有些干涩:“三爷若能说到做到,我把女儿嫁你又何妨?”说完这话陈母觉得心中一片释然,所有瞻前顾后的顾虑都消失,自己的女儿自己明白,她配得上这样的人家,不就是出身低一些,但自己女儿什么比不上那些出身大家的姑娘们?      陈母说出这句话后,林三爷展颜一笑,这一笑让陈母在心里点头,不错,比朱尔郎那个没长开的榆木疙瘩好太多了。林三爷停下脚步对陈母行礼下去:“有岳母这句,小婿就放心了,择日上门求亲。”这会儿就自称小婿,陈母心里不由啧啧两声,看着林三爷带着双喜离开。      林三爷才刚走,两边那些住户的门就打开,出来的人都满面红光喜气洋洋,上前和陈母打招呼,嘴里说着恭喜的话。陈母虽然答应了,但心里还是有那么几分忐忑,看见众人纷纷说恭喜就道:“没定下呢,现在说恭喜未免有些早了。”   有人尖着嗓子道:“陈嫂子你别这么自谦,谁不晓得你闺女在这是个尖儿,现在人都直接说了还不算定下的话,怎样才算定下?”陈母当了她们也不能说什么对方门槛太高的话,只又敷衍几句就开门进家。      一进家门就看见小玫站在那里脸上泪痕纵横,陈母叹口气:“哎,闺女,我虽答应了,但以后你的日子是你自己过,嫁到那样人家,是福是祸都要自己担着,若有那么一日,你别怪我。”小玫擦擦脸上的泪努力露出一个笑来:“娘,我明白,不过……”      陈母并没让女儿说完既把手摆起来:“别说什么不过的事,小玫,娘相信你。还有,不要怕,林家是明媒正娶的,你不比别人差。”小玫嗯了一声就见陈父急匆匆从铺子那边走过来:“到底怎么一回事,外面都在传说我们把女儿嫁给林家,天爷,林家是什么样的人家,能把女儿嫁去吗?”   陈母咳嗽一声:“都进城这么久了,还这样大惊小怪的,对方肯来求亲,姿态又放的那么低,我们有什么不敢嫁的?再说你平日不也常和那些人打交道,怎么这会儿就怕了?我们女儿别说嫁给林家的一个庶出子,我瞧着,做官太太都做的。”陈父被陈母这两句话说的眉头紧锁:“哎,话可不是这么说,以后亲家相处起来要怎么相处?”      陈母斜了丈夫一眼:“怎么相处?既是亲家就该是亲家样的相处,难道还要你去叫老爷磕头行礼吗?”陈父被自己婆娘说的呵呵一笑,可还是扭了扭脖子,哎,这事还真是想不通,为何林三爷就瞧中自己女儿了?以后到底怎么相处?   林三爷带了双喜一进林家大门就往林太太的上房去,丫鬟看见忙打起帘子传报,林三爷进了屋见柳嫂正在和林太太说些什么。今日这样,只怕不到明日大清早就传遍全城了,嫡母晓得早些也好。      瞧见林三爷进来,林太太的眉皱一皱,自己这个庶子也能算乖巧听话,现在做生意也还得法,怎么就偏偏看中一个丫鬟,若是一般掌柜之女,截长就短,还能娶进门来做正室,可毕竟做过十来年的丫鬟,以后相处起来未免尴尬。见林三爷行礼就温言叫他起来:“你的婚事我心里也想了这许久,知道你自己有主意,但三爷我今儿说一句,你的婚事可不是你一人的事,还关乎林家的面子。”      林太太说的隐晦,但林三爷明白这弦外之音,只是跪在那道:“母亲的顾虑儿子是知道的,但是母亲,儿子已经休了一房,这是再娶,不过是想好好地娶一个媳妇回家来照管家务,孝敬长辈。别人家的闺女,儿子终究是再娶,一是怕委屈了她们,二来儿子的情形母亲也是明白的,她们就算嫁来,心里难免也有委屈。但那些小户之女,未必会晓得这样大户人家的人事。但若娶小玫就不一样了,她虽做过丫鬟,却是极得倚重的,对这些都很清楚明白,二来石兄夫妻待她也极好,并不视为丫鬟。儿子想着小玫除出身外,样样都不差,这才定下娶她。至于面子,”      林三爷停下不说,但林太太晓得他后面要说的话才是至关紧要的,果然林三爷踌躇一下才道:“儿子又不偷不抢也没私相授受,大大方方请人去提亲,三媒六聘都做到,事事合乎规矩,别人就算要拿小玫做过丫鬟说嘴,可这城里并不是没有那样出身低贱后来儿子成器做老封君的,过大寿时候不也一样人来人往,甚至有人以和她说话为荣。母亲,小玫既嫁到我林家来,那就是我林家的媳妇,之前的事就不要再提。”      林太太倒没想到林三爷想的这么仔细,叹口气道:“你今日这话,我若不答应这门亲事,只怕你就不肯起来了?”林三爷听了这话心里松快一些,晓得自己嫡母已经口松了,规规矩矩跪在地上道:“母亲若执意不肯,儿子也不能多说什么,只是先娶由了爹娘,再娶也只有儿子自己做主,到时也只有遣媒上门。”      林太太摇头:“老三啊老三,从来都当你十分乖巧,可是你这一执拗起来,那真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罢了,这儿女就是一辈子的债,明儿寻个媒婆来,瞧个好日子去提亲吧。”林太太这是答应了,林三爷恭敬应是又道:“儿子还有个不情之请,还请母亲亲自带了媒婆去提亲。”   林太太脸色一沉,林三爷已经膝行到她面前:“儿子晓得母亲定是难做的,可是母亲方才也说了,小玫嫁进来算是高攀,若母亲待她淡淡的,难免下人们有样学样。母亲历来对待儿子慈爱,还请母亲答应儿子这个请求。”林太太闭下眼,既然都答应嫁过来了,再做别的也不过是枉做小人,叹口气道:“哎,我也见过那姑娘,长的也还算出众,但也没什么特别的,你竟这样舍不得,都这样求上了,我不答应又如何?” 114 114、认义 ...   林三爷听的大喜,又恭敬给林太太行了一礼:“多谢母亲成全。”林太太轻叹一声:“起来吧,做娘的也只能这样。只是你需记得今日的话,休等人过了门又待人不好,把一桩美事生生做成坏事。”林三爷侍立在林太太身边恭敬地道:“母亲放心,儿子不再是那无知小子,况且儿子上回的婚事已经累父亲母亲许多,这次绝不会再让父母担忧。”   林三爷这话让林太太唇边露出笑容:“你这孩子,能说出这番话也算你明白了些,订了这门亲细想起来对你姨娘也好,她毕竟生了你一场,也巴望你能早日生儿育女。”上回的那位不肯服侍秦姨娘这位婆婆,虽则秦姨娘没哭诉过,但这种事难免会在林三爷心口扎上一根刺,娶回来的媳妇不孝敬自己的亲娘,真是枉为人子。      此时听林太太这么一说林三爷只浅浅一笑:“多谢母亲还记挂着姨娘,儿子这回再……”不等他说完林太太就笑了:“你这回再不什么?小玫那姑娘我也见过,是个温柔和顺的,以后你的日子就好好地自己过,这娶亲总要银子,等会儿去账房支一千两银子,先去赁所宅子,剩下的再去办婚事,不够再过来和我说。”   上回娶亲已经花费过一回,这回林三爷本打着自己出银子娶媳妇的,没想到林太太又助一千两,心中对林太太感激不尽,又行礼谢过这才退出去。等林三爷走了柳嫂才开口:“太太,您真的要亲自去求亲?一个做过丫鬟的人,能做大的已是磕头碰到天,哪还能您亲自去求亲?”      林太太端茶过来喝一口才道:“既应了娶进门就要好好对待,若因曾做过丫鬟什么的就不理不睬,那不是让母子离心?那些下人们你也要记得说就说我说过的,对新三奶奶必要恭恭敬敬的,只看眼前不看原先。”柳嫂应是后才道:“太太真是这城里头一个贤惠人,可惜还有人不明白,还在那说三道四。”   林太太浅浅一笑:“由他们说去,现在我也想通了,委屈自己做什么?”柳嫂又应是就出门准备去和管家娘子们说林太太的训示,刚走出院子就瞧见前面林三爷和秦姨娘站着说话,他们是母子,柳嫂想从另一边绕过去,谁知就听见秦姨娘在那道:“三爷,你是着什么魔了?好好的姑娘不娶,非要娶个做过丫鬟的,丫鬟再好也不过就是能做妾,哪能做正经媳妇?”      秦姨娘定是不敢去和林太太抱怨这门亲事才拦住林三爷的,柳嫂的眉微微皱了皱正待上前劝秦姨娘几句就听到林三爷道:“姨娘,您别口口声声这样说,小玫虽曾做过丫鬟,是极能干的,又温柔和顺,并不是那些什么都不知道的粗鲁人。姨娘您这么多年也该享媳妇福了。”   秦姨娘已经用手帕擦泪:“三爷,我是晓得你是孝顺姨娘的,可你几个哥哥弟弟娶的媳妇,大爷咱们不能比,那是太太的亲儿子,二爷娶的那个,不但长的好嫁妆也好,还有四爷五爷说的媳妇,三爷,你可千万不能为了我胡乱娶个。”柳嫂听的有些想笑,明明是自己要攀比还要装作一副为儿子好的摸样出来,真是让人不晓得说什么好。      林三爷自然明白自己姨娘在林家后宅待了一辈子,不敢和林太太比东比西但和另外那几位姨娘是一直比的,比谁更得父亲的宠,比谁生的儿子成器,谁娶的媳妇出身更好,谁的媳妇更孝顺,以后说不定还要比孙儿。此时听到秦姨娘这样说林三爷只得又劝道:“姨娘,您的心事做儿子的明白,可是嫁妆好长的好的媳妇又不是没娶过。姨娘,您辛苦了这半辈子,以后也该享清福了,儿子还要去忙着赁宅子,姨娘您先回去吧,等宅子布置好,儿子再接您过去。”   林三爷抽身要走,秦姨娘怎么肯放,柳嫂在旁听的忍不住上前道:“三爷您事忙就先去忙,小的送姨娘回去。”瞧见柳嫂,秦姨娘面上不由有些讪讪之色,林三爷对柳嫂点点头就离开,柳嫂笑眯眯地走上前:“姨娘,太太都说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您有何必这样操心,再说三爷是个孝顺的,新三奶奶更是温柔和顺的,您以后的福气正长呢,何必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秦姨娘对自己儿子还能多说几句,对着柳嫂倒不敢说什么,只是讪笑一声:“柳嫂子从来都是知道我的,只盼着三爷好我就好了,只是……”柳嫂笑了:“姨娘,别说什么只是了,太太是做正经婆婆的,都同意这门亲事,等选个好日子就去陈家说亲,您还能说什么?再则太太还特地让我去告诉家里的管家们,等新三奶奶进门,谁也不许说三道四的,更不能对三奶奶不敬,否则就赶出去。太太都这样说了,您还想别的做什么?”   林太太才是正经婆婆,秦姨娘的头不由低一下,声音有些颓败:“我晓得,只是怕委屈了三爷。”柳嫂淡淡一笑:“三爷都不嫌委屈,别人也无法说什么,至于那些,姨娘,您争了一辈子又争的什么?倒不如等三爷成了亲,您搬去那边住着,自自在在过日子的好。那时闲了时候就坐个小轿子进来和太太斗牌,等回了自己家,谁不敬着你?”      说着柳嫂压低声音:“您方才还说二爷娶的二奶奶怎样,可是黄姨娘在那边过的也不怎么好,您啊,福气比黄姨娘可要强多了。”柳嫂这番话说的秦姨娘又回心转意起来,娶个出身低的媳妇,定不会再像前头那房一样对自己百般看不起,到时也能直一直腰,伸一伸脖子,虽不好像林太太一样叫媳妇到自己面前立规矩,可也不用像原先一样对媳妇还要低声下气,忙点头道:“柳嫂子你果然明白事理些,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我还是回去寻摸寻摸,这做婆婆也要给媳妇份见面礼不是。”   柳嫂见秦姨娘乐颠颠地走了,这才去寻管家们传林太太的话,那些管家们自然是个个都肯应,至于能做到多少,那就不知道了。      消息很快就传遍全城,小玫这些日子就不好出门去,邱玉兰那里晓得了让春芽出来一趟专门恭喜小玫,至于那位朱大爷的儿子,自然也没有来,另去寻摸合适的婚事。   小玫听了许多的恭喜都还觉得像在做梦,总觉得一觉醒来就听到林家要去别家定亲了,但这样的消息总也没有,只来了一个媒婆,也不是直接来下定,而是约了日子,等到那日林太太会亲自来下插定。   这样的郑重其事,是绝无反悔的话。当日陈母只觉自己回答的太过冲动,万一林三爷反悔自己女儿只怕就是一辈子都被人笑话。但现在看了林家的郑重其事,陈母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冲动了,嫁女儿最要紧的是什么,自然是嫁妆,陈家自己是没多少银子的,好在小玫那十多年攒了不少东西,全拿出来再添加上一些,也不算拿不出手。      这日陈母正在和小玫嘀咕着,要小玫拿那块红缎去做嫁衣,至于桃儿的嫁衣,就去寻次一等的红绸就是,小玫定要把这块红缎留给桃儿,母女三人正在你推我让,就听到林妈妈的声音:“陈嫂子在家吗?”陈母忙从屋里出来上前迎着:“林嫂子,你可是许久都没来了,来,来,快进来坐。”   林妈妈并没进屋,而是笑眯眯地道:“你家来客了,陈嫂子,还劳烦你出去迎一下。”来客了,还是很重要的客,陈母忙理一□上头上就走出去,外面已经停了乘轿子,旁边两个长相标致的丫鬟侍立在旁,难道说邱玉兰来了,可是她也就这几天生产,万不能这时出来。      陈母心里还在想呢就见丫鬟掀起轿帘,方太太从里面走出来:“陈嫂子,许多日子都没见了。”陈母看见方太太,下意识地忙要跪下磕头,方太太已经上前一步紧紧挽住她的手:“这宅子从外面瞧还不错,不好站着说话,还是进去罢。”   方老爷办丧事的时候,陈母也去方家帮忙过,那时的方太太虽十分客气,可没现在这么透着亲热,更没有不让自己行礼的,陈母顿时有些慌了手脚但还是请方太太进屋。小玫和桃儿也迎出来,方太太也不让她们俩磕头行礼,一路进到堂屋里坐下方太太才笑着道:“原本不该这么匆忙来的,只是事出紧急,也只有来了。陈嫂子,我今儿来是觉得小玫十分温柔和顺,我膝下女儿还小,想收她做个认义女儿,不知陈嫂子你舍得不舍得?”      这可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事,陈母的嘴张了张就道:“这样的好事,太太吩咐了哪敢不从,小玫,快,快去给你义母行礼。” 115 115、喜 ...   小玫万万没想到方太太说的竟是这样一件事,这比林三爷来求亲还更让小玫无法回话,只是站在那里动也不动,唇张了好几次才道:“太太,奴,奴。”方太太笑的还是那样恬淡:“你有什么觉得不好的?你虽曾做过几年丫鬟,可已经脱了籍,是正经八百的良民。现在又要嫁了,我认你做个义女,不过是多一门亲戚往来。日后你多个娘家,说话也好说些。”   方太太虽没点明,可小玫听话知音,晓得这事只怕是邱玉兰促成的,泪在眼珠里转悠半天终于没有落下。方太太已经对陈母道:“以后做了亲戚,来往也方便些。”陈母已激动的泪滚珠般落下,对方太太连连行礼:“从没想过有今日的日子,全是太太的恩典,我也不会说那些别的,只让当家的尽心竭力办就是。”      方太太忙扶住陈母:“说这些做什么,我既认了小玫做义女,以后我们两家就是亲家,你再这样客气就不好来往了。”陈母忙擦掉脸上的泪,见小玫还站在那忙拉她一把。小玫深吸一口气,就上前给方太太恭敬行了大礼。   这个礼是方太太当受的,她也没还礼,等小玫行完礼之后才扶她起来:“我明白你是个有主见的好孩子,可是这世间,只看外表的人太多了。以后做了母女,出嫁后可要记得多来往,别生分了。”方太太说一句,小玫应一声,林妈妈和方太太带来的丫鬟此时也上前拜见小玫,这是小玫但受的礼,小玫虽如坐针毡还是受了。   她们虽来的急,好在这些日子陈母在料理女儿的嫁妆,不等小玫说话就从屋里拿出几个荷包,里面装了一两银子赏给林妈妈。这是讨喜钱,林妈妈自然不会推辞,谢了赏方太太这才让林妈妈拿过礼来,四匹锦缎、一套金头面和一百两银子。      小玫又拜谢收了,送上一双鞋做了拜见礼,方太太也收了,这才重新坐下,此时陈母就好和方太太分庭抗礼了,说笑一会儿陈母张罗了桌酒席,陈父已经晓得消息,忙从前面铺子回来敬了方太太一杯酒,从此就是亲戚来往了。   方太太略用了些酒饭就要带小玫母女去方家,让小玫拜见方老太太,陈母去认亲,再让家里的下人们都晓得多了这么个义女。方太太这样郑重其事,那就不是面上情儿了,陈母感激方太太不尽,带了女儿换了衣衫就和方太太上轿而去。      前去方家的路小玫走了好多次,但只有这回心情和原来都不一样,这些日子的遭遇就像做梦一样,不,做梦都没想过会有这样的事发生。被林三爷求亲,接着被太太收为义女,虽则小玫知道方太太收自己为义女不过是锦上添花顺水推舟的事,可心里的感激之情是少不了的。毕竟锦上添花顺水推舟的事,多的是有人不愿意做。   到了方家,方老太太只晓得方太太急急出去,不晓得去做什么,等听到方太太回来还带了小玫来给自己磕头,又说小玫是新收的义女,方老太太的脸色就有些不好看。 方太太见方老太太脸色有些不好看,已经笑着道:“还是玉兰提醒我,说我常说膝下女儿还小,不如认义几个女儿,也好有人陪我说说话。”方太太说的委婉,方老太太已经晓得这是邱玉兰的主意。再又转念一想,自己已经老了,自己家的出身也摆在那。林家已经答应娶小玫过门为大,这样给小玫挣面子的事,又何必反对,横竖自家不过是多出几两银子,别的又没什么损失。      既如此方老太太面色就转为柔和,扶起小玫道:“你当初在这时候我就晓得你是个好孩子,一直可惜没有多说什么话,今儿你太太既喜欢,我也多了个孙女,这是好事。”说着方老太太就让丫鬟拿了一套头面出来:“这是你义父初做生意赚了银子时候,打回来孝敬我的,你别瞧做工没多好,可是你义父的一片孝心,今儿给了你,也让你记得你义父的好。”   这套头面不论做工也好,重量也罢,都比方太太送的差,但既是方老爷送来孝敬方老太太的,今日又转赠自己,这其中意义不一样。小玫恭敬接了这套头面又给方老太太重新行了礼,陈母也来拜见方老太太,方老太太还命下人把虎哥儿银姐儿邱玉兰他们都请了来,彼此互相重新序齿行礼。      邱玉兰已经大腹便便,产期也就在这几日,小玫晓得这背后是邱玉兰出了不少的礼,握住她的手竟有些不知道该怎样说感激之情。邱玉兰倒浅浅一笑,拍着小玫的背:“傻丫头,这是好事,你哭什么,再说我能帮你的也就这些,难道还要你去别家不好做人吗?”   小玫忙把泪擦掉:“我没什么好处给姑娘的,倒要姑娘这样为我操心,实在是……”邱玉兰已经摆摆手:“还叫姑娘?以后我还要叫你一声姐姐,叫林三爷一声姐夫呢。”序齿是邱玉兰小些,小玫不由羞涩一笑。      老人家是喜欢热闹的,方老太太也不例外,此时见她们说笑的热闹,就对陈母道:“这么热闹多好,既结了亲,以后也别生分了,多过来陪陪我老人家,还有那市井里的话,我可许多年没听过了。”陈母见方老太太和原来不一样,心里也欢喜,忙连声应是。   石容安也来见了义母新收的妹妹,彼此叙过兄妹礼,邱玉兰就笑道:“哎,这还正经不好叫,从那边你要叫我嫂子,可等你嫁了林三爷,那时我要叫你嫂子,到底怎么叫才好?”方老太太已经接了外孙女的话:“这有什么不好叫的,在那边你就叫她嫂子,在这边她就叫你嫂子,你们俩啊,就互相叫嫂子吧。”      这话说的众人都笑了,邱玉兰本也在笑,突然哎哟一声就紧紧拉住小玫的手,方老太太和陈母都是生过的,晓得只怕是邱玉兰要动静了,陈母离的近忙一把扶住邱玉兰,问她疼的怎么样。这种生孩子的事情,小玫是帮不了忙的,只看着邱玉兰被人扶出去,稳婆早请在家里侯着,这时也被叫过来。   方太太不由笑了:“这还真是喜事连连,等明儿林家来下了聘,就是三喜。”一听林家下聘四个字,小玫忍不住有些羞,那种像梦一样的感觉又在心头缠绕。真是做梦都没想到的事啊。   邱玉兰既要生产,陈母就在方家帮忙,小玫也不好回去,托林妈妈让人回去说一声,林妈妈已经笑着道:“这是自然,哎,小玫啊,”说着林妈妈就打自己一巴掌:“这会儿可要叫陈姑娘了,你先在老太太这屋歇着,陪老太太说说话。”      小玫应了就坐在屋里陪方老太太说话,方老太太虽焦心邱玉兰生产,但自己若要去了只怕方太太她们还要分出人手来照顾自己,这屋里暖呼呼的,还有人陪着说话也好。说了会儿话小玫见方老太太开始打盹,起身拿过一床薄被给方老太太盖上,方老太太睁眼摇摇手:“我不困,只是想着玉兰这会儿在生孩子,这么多人都焦心盼望着,稳婆也请的很好。可十七年前,玉兰她娘生玉兰的时候又是什么情形?”      方氏生邱玉兰的时候已经不是得宠的妾,日子只能算还过得去,当时方家已经买下这所大宅,方氏也曾悄悄托人给方老太太带信,希望方老太太能在生产时候去瞧瞧自己。毕竟在那样宅院里,自己亲娘在旁边总是好些。可方老太太毕竟没去,不是因为规矩礼仪,而是害怕见到女儿。   方老太太话里的叹息小玫能听出来却没法为她解掉那个结,只是轻声道:“老太太,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玉兰妹妹她现在过的好,姑母在地下也会安心。”只能如此了,方老太太伸手抹掉眼角的泪:“有时我也在想,如果不是那么狠心,是不是玉兰她娘能活的久些,或者也能在邱老爷死后把她接出来。可惜,什么事都追悔不了。”   小玫给方老太太捶着肩,年龄不到阅历不到,这样的话怎么都无法接的。远处钟楼传来三更的钟声,眼前的蜡烛灯花爆了一次又一次,方老太太突然道:“当时我也算着日子的,玉兰出生那日的深夜我也一夜没睡,听着灯花爆了又爆,想着母女会平安的。”      门外突然传来说话声,接着林妈妈走进来,喜色溢面:“给老太太道喜,大奶奶方才添了个哥儿,生的可好了,浓眉大眼的。太太怕您着急,特地先遣我过来报喜。”方老太太站起身,脸上笑容如释重负,当在此时小玫才低低地道:“往事已矣,老太太只看往后就是。”方老太太连连点头,也不知道是为了邱玉兰生了个儿子还是为小玫这句话。 116 116、出嫁 ...   方家还在孝期,方太太认小玫做义女的事并没像上回石容安一样大排筵席,只告诉了几个来往的近的人家。其中林家是重中之重,林太太闻弦歌而知雅意,晓得方太太这是为了什么,又把柳嫂叫来,让她在原本预备好的定礼里面再加上一些。   柳嫂听命后还是忍不住感慨一下:“也不知道这新三奶奶是得了什么样的机缘,不但被放出来,她爹还得了那样好的差事,三爷也瞧上她了。这会儿更是被方太太认做义女,啧啧,别说这遍城,这么多年也没听过几桩这么好的事。”柳嫂在那唠叨着,林太太只浅浅一笑:“你唠叨什么,各人的机缘在那呢。这会儿有个方太太义女的名头,虽不是那正儿八经的女儿,听起来也好听些。”      柳嫂应是后就退出去重新忙起来,等到了那说定的日子,林太太也就带了媒人,在下人簇拥下前去陈家下定。陈家里里外外都收拾干净,窗上还贴了窗花,喜鹊登枝的式样,透着一股喜气。   陈母出来迎了林太太,彼此说了几句场面话,也就携手进了屋,这门婚事早已说好,陈母自然不能争什么彩礼厚薄,只说自己家家境薄,嫁妆也寒薄些,还望亲家母别嫌弃。林太太又怎不知道陈家的情况,自然笑着应了,还道:“亲家母这是说哪里话,我虽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却也是见过些事的。既嫁进我们家,就是我们家的人,哪会因嫁妆厚薄就不一样相待。”林太太这番话说的客气,陈母心里的忐忑更减少几分,等林太太让人把定礼送上,陈母倒有些惊讶,金银首饰各十二样,各色衣料十六匹,折羊酒银三百余两。   这样一份定礼,又是续娶,对陈家这样家境来说是极厚的。好在陈母这些日子也见过些世面,不再似以前一样大惊小怪,定定心才笑着道:“亲家母所说自然不差,还请亲家母等我女儿进门,多教导她些。”林太太应了,陈母正要让桃儿去叫小玫出来就见林妈妈笑嘻嘻走进来,先给林太太和陈母行了礼才笑道:“今儿是我们家哥儿的洗三日,我们太太不好出来,特地遣小的出来帮忙,还说请林太太别嫌她礼数不周。”      林太太听完笑着才道:“还没恭喜你们太太做了祖母,以后做了亲戚,来往就更密了。”林妈妈应是后垂手侍立,陈母晓得这是为自己家争光彩来的,忙叫桃儿去叫小玫出来,笑着道:“我也备了桌饭呢,亲家母不嫌弃的话等会儿多饮两杯。”   林太太是没有计划在这喝酒吃饭的,但既然方太太也专门遣了得用的人来为小玫挣面子,那也不能走这么快,笑着点头。小玫此时已经走出,今日她穿了簇新的水红色袄,鹅黄色外衫,露出白绫的裙边,发上只插了只小朱钗,戴了两朵红绒花,上前给林太太行礼。      林太太见她不似别的姑娘一样羞羞答答,倒又多几分好感,毕竟这是一嫁过去就要当家的,再说上次娶那位时,下插定出来时候还不是羞羞答答的,结果如何,竟是娶了个冤家过来。又见小玫这着意打扮下,瞧着更添了几分好颜色,难怪自己儿子倾心。林太太打量定了,这才拿出一支凤头簪给小玫插上。   插好簪,这件婚事也就铁板钉钉无法更改了,陈母松了口气,小玫又给林太太行礼后也就回自己屋里。陈母的酒席已经备好,是请旁边住着的人家帮忙做的,陈母这就请林太太入席,林太太用了几杯酒就说已择好婚期,腊月十二就来娶小玫过门。   陈母晓得小玫的婚期只怕会很早,但没想到竟在两月之后,那边也急着娶媳妇过去,也不好反对,只好应了。送走林太太,陈母这才进了自己女儿的屋子,见小玫坐在窗下正在和桃儿说话,陈母心里不由有些伤心起来,原先是怕女儿嫁不出来,但现在女儿嫁到这样人家,在外人瞧来已经是鱼跃龙门的人家,反而伤心起来,以后想再瞧见女儿就难了。      小玫抬头瞧着自己的娘叫了一声,陈母把眼里的泪忍回去这才对桃儿道:“你去收拾下厨房。”说着陈母坐到女儿身边用手摸着她的手臂:“已经定好婚期了,就在腊月十二。你在这家里也只能再待两个来月,娘舍不得你啊。”   小玫张开手臂投到自己娘怀里:“我也舍不得娘,才想多留在娘身边一些时候,可是娘舍得我啊,催着我寻婆家呢。”陈母的泪被小玫这样一说反掉不下来了,拍拍她的背:“你这孩子,以后嫁了人就不再是娘面前的娇闺女了,记得要侍奉好婆婆,照顾好家里。还有,别想着我和你爹日子苦,想着贴补我些。你嫁了人,就是别人家的人了,事事要以那边为先,贴补了难免会让你婆家有人瞧不起。再说现在比起以前可好多了,你爹这一年生意做的也好,要照了大奶奶说的,一年也有百来两银子,现在住的地方不用出银子,吃的穿的也是以前想不到的,等你出阁,娘也去雇个婆子来扫地做饭,到时候也好歇歇。”      陈母说一句,小玫点一下头,等陈母说完小玫眼里已经有泪,只抱着娘不说话。陈母拍拍女儿的背:“今儿你婆婆送来的定礼,还有那日方太太送来的礼,都给你做嫁妆送过去,娘没什么可给你的,更不能从你身上刮什么。”小玫觉得鼻子有些阻,除了点头再没别的动作,陈母把女儿扶正些:“哭什么,你原来吃了那么多的苦,现在这样也是应当的,只是做这样人家的奶奶和原先做丫鬟时候不一样,你要心里有数,有些事不能忍就别忍。”   小玫擦掉眼角的泪:“我晓得,娘,您也要好好的,三弟聪明,您以后享福日子正长呢。”陈母唇边露出丝笑:“娘啊,只要你们姐弟四个都好好的,娘这一辈子也就不想别的了。享不享福什么的,也就不管它了。”      腊月十二的日子也有些急,陈家忙着准备小玫的嫁妆,别的没有,梳妆台子孙桶这些是必须要备的,还有给公婆丈夫做的身上衣衫脚上鞋,除此还有些枕巾这些各样针线活。桃儿把备自己嫁妆的事放下,每日帮着小玫准备这些,连樱子这个刚学会针线不久的,也学着帮忙做几个荷包打几个络子什么的。   姐妹们关在屋里做会儿针线说会儿话,倒也不寂寞。小玫嫁了林三爷,这条街顿时沸腾起来,要来帮忙的人也不少,每日人来人往的十分热闹,见了小玫谁不说她有福气?竟能嫁进林家,这时越发显得当日成娘子说的话荒唐,谁会放着年轻英俊的富家子的正室不做,却做一个中年男人的两头大?      不过成娘子是不会害羞的,每日往陈家跑,话里话外说的都是小玫有福气的话。总要在这条街上住,不能撕破脸皮,陈母也不敢让她帮忙什么,只客客气气请她喝杯茶就走人。事情一忙,日子就过的快,不一日喜期就到了,一大早陈母就让喜娘过来替小玫上头梳妆,屋里挤满了来帮忙的人,纷纷扰扰只听到说话声。   小玫瞧着镜中的自己,听着喜娘们在那照例说的新娘子很美的话,觉得心越跳越快,虽然这两日自己的娘已经和自己悄悄说了结婚后要做的事,可听起来还是有些害羞,好在自己丈夫曾娶过一个的,想必不会不熟。想到陈母说的有些人洞房时候闹出的笑话,小玫的脸渐渐红起来,不知道洞房夜到底是什么情形呢。      又有人进来,小玫以为是来帮忙的并没抬头,直到听到邱玉兰温和的声音:“新娘子果然好看。”小玫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回身看着邱玉兰,邱玉兰淡淡一笑:“别起来了,你今儿成亲,你是最大的。”说着邱玉兰凑到小玫耳边:“不光我,舅母也来了。你是她的义女,总要来送送你。”   小玫心里的感激是怎么都说不出来,只是拉着邱玉兰的手:“姑娘对我的恩德,一辈子都难忘。”邱玉兰笑的还是那样温婉:“不过举手之劳,你说这么些做什么,再说他们俩合伙做生意,娶你这么个知根知底的人不是好过娶别人?”小玫笑了:“姑娘你又说笑话。”      两人正说着就听到外面鼓乐喧天,喜娘笑嘻嘻地道:“花轿来了,新娘子,赶紧上轿吧。”邱玉兰拿过盖头,帮着喜娘给小玫盖上,握一下小玫的手,小玫能感到邱玉兰手心的温暖,对她微点一下头就迈出门槛,走入另一段人生。   邱玉兰看着小玫被人簇拥而去,唇边现出笑容,当年答应她的事,现在已经完完全全做到,再没遗憾。 117 117、洞房 ...   花轿进了门,拜了天地送进洞房揭了盖头,小玫才抬起头来,洞房里面人不少,眼熟的人也多,但望向小玫的眼神各不相同。小玫心知肚明,自己去年还是方家的丫鬟,今年就做了林家的新妇。这不被人议论是不可能的,想到此小玫的神色变的更加端庄起来,脊背也挺直,面上带出浅浅笑容往洞房内一一看去。   寂静终于被打破,已有人笑出声来:“哎,这新娘子可真好看,难怪新郎官都不说话了。”这样司空见惯的笑话让小玫想起自己还没好好地看下新郎,于是转头看去,见林三爷正带着笑容望向自己,那笑容里透着欣喜,这样的欣喜让小玫也抿唇一笑,低头不语。      看热闹的人这才开始议论起来,不免要点评下小玫的相貌,小玫低头听着这些人嘴里的温柔贤淑的字样,心里未免有些腹诽,这样的套话只怕个个新娘都要听一些吧?也不知道里面是真温柔贤淑还是假的?议论了一会儿,这样人家也没有闹洞房的习俗,已有婆子请众人出去外面坐席。   听着人渐渐走了小玫这才抬头,林三爷走的最慢,见小玫抬头就又回转对小玫悄声道:“等会儿我就回来。”这声音虽然小,但还是引来别人的笑,那笑听起来有几分耳熟,小玫一时没有分清是林家另外几位爷的还是石容安的声音,只是点点头,林三爷又瞧几眼洞房里的人,林大奶奶已经笑着道:“三叔放心去喝酒吧,我啊,绝不会欺负三婶婶的。”      这话说的林三爷脸红了,疾步走出去。林大奶奶这才走到小玫面前,笑着道:“原先也是相熟的,三婶婶别害羞,忙了一日,饿了渴了就开口,说来这家还是你做主人呢,我这样说反倒越俎代庖了。”小玫原先只晓得林大奶奶是个妥帖人,没想到竟这样妥帖,忙道:“大奶奶还请先坐下,我初来,难免有些不明白的还要请教大奶奶呢。”   林大奶奶抿唇一笑,对身边的丫鬟道:“瞧你们家奶奶就是这样有礼,怎么,还不好意思叫大嫂?也是,初嫁进来的媳妇,难免有些羞涩。”小玫被这样一说,也就唤声大嫂,旁边的丫鬟已经上前行礼:“请三奶奶安。”      小玫见这房里除了这个丫鬟再无别人,林大奶奶已经笑道:“这丫头□燕,原本在我房里做些洒扫的活计,三叔要娶亲,光有房子可不成,我就把这丫头送来先服侍你,等过得几日,三婶你再买几个丫鬟进来就是。”小玫见这春燕长的不过中人之姿,敦敦厚厚的,忙对林大奶奶道:“多谢大嫂了。”   林大奶奶笑容没变:“既都嫁了林家,就是林家人,那么客气做什么?”两人谈了些时候,已有丫鬟进来道:“大奶奶,前面的酒席已经差不多散了,太太要回去了。”酒席散了,林三爷也该进来了,想起接下来要做的事,小玫的脸不由腾地红起来,好在林大奶奶也不注意她的脸红,只说了几句就带着人走了。      屋内只剩下春燕,春燕已经问:“奶奶可要先梳洗了等爷进来?”虽然天气有些冷,但穿的厚重坐在轿子里又折腾半天,能洗一洗也好,小玫刚要点头就听到门边传来林三爷的声音:“春燕,你打了热水来就下去吧。”春燕屈膝一福就出去提水。   小玫再大方也觉得害羞,强迫自己站起身来迎接林三爷:“三爷回来了,要不……”话没说完就被林三爷张开手臂抱进怀中,这是怎么一回事,小玫觉得脸已经辣的快要着火,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只是僵直着身子被林三爷抱在怀里。有水桶被放下的声音,接着是门被关上,这些声音在小玫耳边十分清晰,可是能不能别抱自己这么紧?小玫心里小声说道,终于忍不住悄悄地道:“三爷,总要梳洗了……”      后面的话小玫没说出来也不好意思说,林三爷终于松开手,看着小玫道:“不好意思,我只不过是很高兴,高兴终于可以照了自己心意娶了媳妇。”这话让小玫的脸更加如火一样烧起来,低声道:“我,我先去梳洗。”   说着小玫就走到门边提起那桶热水往屏风后走,桶刚被提起就被林三爷接过去:“我来吧。”在小玫心中这样富家公子都是文弱的,怎么会提得动这么一大桶水?但看见林三爷提着水很稳地走到屏风后面小玫才觉得是自己想错了。林三爷回头瞧见小玫才笑道:“其实,以前我也提不动的,但和方伯父出去做生意,总没那么多人服侍,这些事也要自己做的。”   小玫嗯了一声就走进屏风后,擦身而过的时候小玫轻声对林三爷道:“三爷方才说我是你照了心意娶回来的媳妇,我一定会对你好的。”说完小玫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冲到屏风后面开始洗脸卸妆。   林三爷听到小玫后面那句还有些微微怔住,过了好一会儿会意过来开始笑起来 ,笑声传到屏风后面小玫那里,让小玫觉得脸更加红,原本该是丈夫对妻子好,怎么自己就颠倒说了?小玫洗好脸卸掉那些繁琐的装束,看着屏风后面偶尔晃动的人影,一颗心开始砰砰跳起来,要怎么出去面对?      那人影离屏风越来越近,好像要进屏风里面,小玫的心提的有些紧,果然林三爷探进个头来:“洗好了吗?洗好了就换我洗,床被已经熏好了,你在那等我。”这会儿是怎么都要出去了,看着林三爷已经开始解外衫的带子,小玫觉得脸又开始烧起来,跐溜一声就从屏风后走出去。   屏风后又传来林三爷的笑声,小玫站在那竟不晓得是该站还是该坐还是像林三爷说的那样等他。而且,这衣衫到底是自己解了进被窝里等他呢还是和衣睡下等?小玫脑中已经有无数的念头浮现,可是竟没有一个念头可以实施。屋子里很安静,除了屏风后面的水声再没有别的声音,渐渐连水声都没有了,小玫已被林三爷从后面抱住,这和方才那样搂抱不一样,虽然没方才那么紧,但那种炽热感却比方才还强烈。      小玫的脸已经红到脖子那了,想说话可觉得舌头都僵了,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此时没有了面上脂粉,小玫脸上的红色尽收林三爷眼底,林三爷伸手摸上小玫的耳垂。小玫的耳垂小巧但厚,相书说这种也是有福气的,此时已经红的近乎透明,被林三爷轻轻触碰到耳垂,小玫只觉得有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从心底蔓延开来,脑中转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这时也完全消失不见,只能看见跳动的蜡烛和抱住自己的这个男人越来越热的身子。   大红喜帐被拉下来,那对高烧的蜡烛的光透进帐子里来,小玫觉得口干舌燥浑身发烫,可又不舍得从温暖的被窝中站起来,有让人脸红心跳的声音开始回荡在耳边,过了好一会儿小玫才意识到这声音是从自己嘴里发出来的,一种羞耻感开始产生,但这种感觉很快就消失,迷迷糊糊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再也不同了。      帐子再次被掀开已经是第二日清早,掀起帐子看着窗外红日,小玫心里不由叫声糟糕,怎么起这么晚?一支手摸上小玫光|裸的背,林三爷的声音带有少许慵懒:“今日要去给父亲母亲奉茶,母亲昨日就说了,等我们起来了再让人去那边报信。不会晚的。”   小玫回头瞪丈夫一眼,但能感到丈夫的眼已经开始发直,自己和他可都是身无寸缕的,忙用被子裹住身体下床,但脚一踏上地却觉得有些站不稳。林三爷没有小玫那样害羞,大大方方把搭在床头的中衣拿过来穿着,凑到小玫耳边:“要不我帮你穿?”      男人是不是一洞房完就会这样,从原来的文质彬彬变成现在的没脸没皮?小玫的脸又红了,裹着被子来到屏风后面换衣衫,绝不能让他再看见自己了。小玫在屏风里面换衣服的时候,听到门已经打开,接着一桶热水就被放到屏风口:“三奶奶,您先洗一下吧。”   小玫只得把刚穿上身的中衣脱掉快速又用水清洗了下,在屏风后磨蹭了总有小半个时辰才觉得可以出去外面见人了。林三爷已经换好衣衫,瞧见小玫出来就道:“赶紧过来喝点粥,父亲已经让人过来传话,说已经准备好了。”      等会儿就要去见公婆了,虽然说之前也见过,可现在身份不同,小玫还是有些许害怕和紧张,匆匆喝了碗粥吃了个包子就放下筷子。林三爷倒一点也不慌,看见小玫就伸手到她唇边:“瞧,还沾了饭粒?”有吗?自己吃饭可从不会这样,但还是下意识地用手抹下唇。   林三爷已经笑了:“骗你的,走吧。”来到门外林三爷才道:“这宅子里下人不多,等你闲了就买几个丫鬟吧,以后这家里的事就交给你了。” 118 118、第 118 章 ...   小玫觉得心里开始有甜蜜溢出来,看着小玫唇边的笑,林三爷也笑了:“原先没有媳妇,这家里也是乱七八糟的,以后,就全靠你了。”这让小玫面上的笑容更甜,春燕已经在门边打起帘子,今日是个大晴天,前几日落了场小雪,被这阳光一照,那些檐上墙上残留的雪开始融化,水滴滴答答滴下来,小玫觉得有些冷,手不自觉缩到袖子里面。   林三爷转头看见已经伸手过来把小玫的双手紧紧包在手心,林三爷的手又大又暖,小玫虽然觉得有些害羞,但这是自己的丈夫,又是在家中也就任由他牵着,两人走出院门,小玫才发现这宅子是小两进的,从院子里面走出就是一条直通二门的路,在二门边又拐过去一段是男人们待客的厅,从厅走出去就是大门。      林三爷牵着小玫的手来到大厅,双喜已带着人等在那里,瞧见林三爷夫妻出来忙上前行礼:“给三爷三奶奶道喜。”林三爷笑着让他起来才对小玫道:“双喜你也见过了,这宅子人少,除了双喜春燕,只有老初一家过来帮忙。”一个年纪有四五十岁管家模样的已经带了他媳妇一起磕头下去:“给三爷三奶奶道喜,小的一家子是分给三爷的,只是原先一直在那边宅子没过来伺候。小的媳妇做些吃的也还中吃,三爷特地让小的媳妇在厨下伺候,小的闺女今年才十岁,当不得大用,也只能做些洒扫的粗活。”   小玫忙让他们起来,这会儿才知道为何林三爷要自己过些日子再买几个丫鬟进来,这宅子虽不算大,但只有这么几个人伺候确实有些少了。只是也不晓得丈夫生意做的怎么样?还有这日用开销,该从哪里来?      林三爷见小玫叫起老初一家就道:“我和你三奶奶还要去那边宅子,今儿就不回来用午饭了,老初你是个谨慎人,好好看好家。”老初躬身应是,在背后送林三爷出门,小玫这会儿才后知后觉想起这见了自己要给赏银,还有去那边宅子,按道理也要给赏钱的,哪能就这么走了,可是自己也没备什么赏钱,这么一想就有点急,脸上有些微红。   林三爷怎不明白小玫的心,凑近她的耳道:“我已多赏了他们一个月月钱了,至于那边宅子的,我也备下了。”丈夫想的真周到,小玫的耳根不自觉又红了,没想到小玫竟是个这么害羞的人,不过这种羞涩,自己喜欢,很喜欢。   心里这么想着,林三爷嘴里就道:“我娶你,只是为了你这个人,不是为了别的。”小玫脸上的笑更加甜了:“我知道,我嫁你,也是为了你这个人,不是为了别的。”能这样想真好,林三爷把妻子的手握紧一些:“快些走吧,别让父亲母亲等久了。”小玫觉得丈夫的手这么暖,暖的能够忘掉一切只跟着他走。      老初目送主人离去正准备关门就见老伴站在自己身后望个不停,老初咳嗽一声:“还不进去望什么,今儿三爷不回来吃午饭,厨下还有昨儿剩的,你把那些剩菜烩一烩,再给我炸上两个鸡骨架我好下酒。”初婆子骂了句:“就晓得吃,瞧三爷对三奶奶真好,也不晓得这三奶奶哪里来的福气。”   老初把门关好才慢悠悠地道:“这是别人前世修来的,你管这么多做什么,还不赶紧去收拾?这人一时半会儿添不进来,还得你我忙着些呢。”初婆子顺脚往厨房走,嘴里嘀咕道:“这啊,就是白担了个管事的名头,别的事事还不得自己做。”      老初也不再理自家婆子,只在想着等这人慢慢添进来,自己这个管事就名副其实了,到时也能扬眉吐气一把。   小玫和林三爷到了林家,依次拜见了林老爷夫妇和前面两个已经成了家的兄长们,这些都是小玫昔日曾见过的人,现在换了个身份,见他们都含笑受了礼,小玫心里的忐忑这才慢慢消失。林太太说了几句就道:“三爷,你先带三奶奶去后面瞧瞧你姨娘去,她盼你娶媳妇可是盼了许久。”      林三爷应是,林太太又笑着对小玫道:“三奶奶,这林家的规矩你也是晓得的,不需我细说,等过了年我就让秦姨娘搬过去。”小玫起身恭敬地道:“婆婆的教导我做媳妇的自然事事听从,过了年会不会晚了些?”林太太哦了声就道:“不晚,本来该你们满了月才住过去,但这家里难免有些拘束,况且母子分离总是不好。”   小玫恭敬听了就和林三爷一起出去,林二奶奶笑着道:“难怪三叔叔非要娶这位,从这举止上看,这可是个乖人,把媳妇们都比下去了。”林太太只淡淡一笑没有接庶子媳妇的话,林大奶奶也温和一笑:“乖人才好,原先那位,真是说都说不出的难缠。”要不是有原先那位,也不会娶现在这位,林太太嗯了声就道:“我晓得你们都是听话孝顺的孩子,这些话也少说,那位现在也另嫁了,各自成姻缘,也别再提以前了。”      原来那位林三奶奶被休离后,这悍妇的名声可就传出去了,这周围还有谁敢娶?她爹娘见不是事,狠了心把她的嫁妆从原来的六千来两足足提高了一倍到了一万二千两,又对媒婆许诺谁能把女儿说的嫁出去,就赏二十两银子。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况且一万二千两的嫁妆也着实丰厚,媒婆们四处去寻,竟还真寻到一家,祖上原也有些家业,不过几代下来已经败的差不多,到这代只剩得一个人,总算还能读几句书,磕头碰到天还侥幸给他进了学。于是就靠舌耕过日子,原本积的几两银子要成亲,谁知老娘又病起来,那几两银子请医吃药也花光了,那边见不是事就退了亲。      这秀才想去堂上告,可是别说没有在公堂上使用的钱,就算告赢了也没银子娶老婆,只得忍下这口气。媒婆们打听得有这么一个人,算起来也是旧家子弟,只是没有银子罢了,忙两边说合。那秀才听的这家嫁妆这么丰厚,虽听别人说妇人悍了些,但男子怎能没有收拾妻子的手段,等嫁了过来那还不是自己砧板上的肉,点头应了。   这边应了,那边也觉得虽是个破落户毕竟祖上还做过官,本身还是个秀才,说出去也不算难听,于是也爽快应了婚事。两边都肯了,这婚事就做的快些,二月被休,五月说亲,六月那位就重做了新妇,只是嫁过去要怎么相待林家人也不打听,任由她去。      林三爷带了小玫前去拜见秦姨娘,秦姨娘原先也是见过小玫的,此时见小玫低眉顺眼跟着林三爷对自己行了礼,再说小玫容貌比起原来那个媳妇长的更要好了几分,倒把原先嫌小玫的出身给忘到一边,携了小玫的手道:“哎,我别的也不盼,就盼着你赶紧给我添个大胖孙子,我啊,这辈子就什么事都了了。”   林三爷见自己生母对小玫透着亲热,心里也高兴,刚要接话就听到门外传来笑声:“秦家姐姐,你这话亏得在这里说,要在前面,瞧太太不打你的嘴。这样话哪是我们这样人说的。”说着帘子掀起,走进一个四十来岁的妇人来,虽然年纪和秦姨娘差不多,但和秦姨娘淡妆素抹不一样,这妇人打扮的十分俏,唇上的胭脂瞧来比小玫唇上的还红。      林家的人,小玫认得的也多,但下面的姨娘通房小玫是不认得的,见了这么一位打扮妖娆的妇人,小玫不由愣了下。林三爷已经起身道:“黄姨娘好。”接着才悄声对小玫道:“这是二哥的亲姨娘。”小玫忙上前行礼:“姨娘好。”   秦姨娘并没像小辈们起身相迎,只是坐在那笑着道:“黄妹妹是跟二奶奶一块来的?妹妹这打扮的跟新娘子一样,难道不想在二爷那住着享福,想回来不成?”黄姨娘正在那瞧着小玫,听到秦姨娘这暗讽的话一双长眉就皱紧,但并没跟秦姨娘发脾气,只是瞧着小玫笑:“你这姨娘啊,你还不知道呢?对你们那是和颜悦色,对着我呢,也不晓得是前辈子怎么做的孽,就横眉竖目的。”      秦姨娘听的心里越发堵,林三爷晓得自己娘和这位黄姨娘争了一辈子,原本以为各自的儿子娶了亲后就分宅各居没有这些事,哪晓得两人竟是瞅了功夫就要吵,忙对黄姨娘道:“黄姨娘许久不见,本该好好陪的,可我还要带媳妇去外面转转,午饭时候再回来。”黄姨娘抬起手把鬓边的发理一下才道:“哎哟哟,三爷真是疼媳妇,就这么一会儿都舍不得让你媳妇多陪陪我们?三爷要转就出去转,把媳妇留下,我们也和新媳妇好好说说话。” 119 119、嫡庶 ...   秦姨娘的脸已经沉下来:“黄妹妹,你这什么意思?我媳妇难道就是陪你说说话的?你要真好心想和我姐妹一叙,怎么从没见你把你媳妇带来陪我们说说话?”说着秦姨娘就叫丫鬟:“去,把二奶奶请来,说黄姨娘在我这里,请她过来陪我们说说话。”   丫鬟是明白其中关节的,怎么敢去请,只答应着不敢走出去。黄姨娘一张脸也沉下来了,秦姨娘这是故意往她心口上戳刀子。自己那个媳妇虽说比林三爷休掉那个稍微好一点,但也只是好那么一点而已,吃穿用度是不缺的,但别的就没有了。别说摆婆婆架子,就算是想稍微亲热点,都会被她很快推脱说有事,孙子生下后自己想多瞧瞧孙子都不成,每日只照例让自己瞧一回,也不让孙子和自己亲近。黄姨娘心里十分不满,不就是个外室之女,摆出一副千金大小姐的样子来做什么?但这媳妇礼数周到,没法挑出错来,黄姨娘也只有忍着。      原本那位三奶奶还在的时候,黄姨娘还有个比较,自觉比秦姨娘好多了。谁知那位被休,林三爷再娶竟娶了这么一位,原本黄姨娘还高兴,自己媳妇虽是个外室之女,但也算是大族之女,那边已经承认了她的身份,总好过小玫这个丫鬟出身被放出去的。谁晓得身边一个心腹婆子就说,娶个这样的,自然不好在秦姨娘面前拿大,以后秦姨娘的日子会过的舒服许多。   这话又勾起黄姨娘心中的不足来,晓得过门第二天会过来会亲,急急地就收拾好了来这边,也不敢往林太太那边去,必要用言语打击的小玫和秦姨娘之间生了嫌疑才好,哪晓得秦姨娘竟要人去请二奶奶,那手一握就对秦姨娘道:“秦姐姐,你别一口一个你的媳妇,三爷虽是你生的,你我都是太太的人,这媳妇还是先要认太太做婆婆才轮到你。”这话说出来黄姨娘也有些气闷,但不得不说。      她们俩这言来语去的,林三爷的眉早已皱起,小玫对这些后院中妾室互斗的事听的见的多了,见丈夫双眉皱起就轻声道:“你不是说先出去逛逛?那就先去寻大哥二哥他们。我在这里陪姨娘们说说话也没什么。”林三爷有些不放心:“这里,你。”   虽只三个字,但小玫已经明白丈夫要说的话,只是浅浅一笑,虽对着林三爷说,但其实是说给两位脸红脖子粗的姨娘听的:“婆婆也是要我们孝顺的,但姨娘总是长辈,陪她们说说话也没什么,这也是做人小辈的道理。”秦姨娘听了这话心里十分熨帖,斜瞅黄姨娘一眼,瞧瞧,我这媳妇多会说话。      黄姨娘没想到小玫竟会这样说,一口茶卡在喉咙里面咽不下去,被呛的咳嗽。秦姨娘得意地瞧着黄姨娘,对丫鬟道:“听到你三奶奶说得了吗?我们虽是姨娘,也是长辈,请二奶奶过来吧。”还没忘记这件事呢,丫鬟十分为难地看着黄姨娘,黄姨娘气得把茶杯重重地放到桌上:“叫你去就去,没听你三奶奶说吗,那是小辈。”   丫鬟这才应是出去,林三爷还是有些担心地望着小玫,小玫对林三爷笑一笑又点一点头,虽然一个字也没说,但林三爷却觉得妻子已经说了很多的话,已经明白妻子的心,对妻子点一点头就对秦黄两姨娘说了后才离开。      见小玫目送着林三爷离开,黄姨娘此时的酸楚又是另一样了,开口时候那话就酸的不能听了:“哎,这刚成亲的小夫妻,果然是如胶似膝的,瞧瞧,这会儿都舍不得把眼收回来。”这样嘴巴刻薄的人年轻时候还好,还能仗着面容被视为娇俏可人,可到了年老时候就变成尖酸刻薄,让人只能生厌。   小玫心里暗忖就让丫鬟重新沏茶换点心,秦姨娘听到黄姨娘这样说,未免也添了几分伤心,毕竟是做妾的,男人的恩爱情浓往往起床后就消失不见,这样明目张胆地在众人面前含情脉脉目送丈夫离去的事是不敢做的。小玫见黄姨娘说出这句话后秦姨娘面上也有戚戚之色,心里明白这是为了什么。      毕竟自己的亲婆婆是做妾的,妻妾是不一样的,待嫡婆婆和亲婆婆可要分别相待。这些小玫早已想过,只是给秦黄两位姨娘各自倒了杯茶才笑着道:“黄姨娘这话说的,倒让我不好意思起来,只是黄姨娘也是做长辈的,难道不喜欢小辈们欢欢喜喜的?而是成日吵吵闹闹黄姨娘才欢喜吗?”   黄姨娘没料到小玫会这样反问,那唇就张在那里接不了话。秦姨娘端了自己儿媳妇倒的茶,顿时觉得十分有面子,虽不是跪着奉茶的,可也不是像二奶奶一样让丫鬟端给黄姨娘,而是恭恭敬敬给自己倒茶。秦姨娘喝了口就斜黄姨娘一眼:“对,我们做上辈的,就是要望着小辈们甜甜蜜蜜的,要是连新婚夫妻都不甜蜜,这日子还有什么过头?”      黄姨娘被秦姨娘这话又堵住,也不管手里的茶是热的凉的,一口就把茶喝光,结果难免又被呛到,又咳嗽几声就听到丫鬟在外说二奶奶来了。接着帘子挑起,林二奶奶走了进来,黄秦两位姨娘都坐着不动,小玫上前相迎:“二嫂子好,方才黄姨娘说说话的人少了些,想起你也在,才请你过来说说话的。”   林二奶奶对黄姨娘这位亲婆婆,是巴不得永远不要出现在自己跟前,但碍于礼法,不得不对她礼数周到,但平日的亲热是半分都没有。这回肯过来还是瞧着小玫这个新媳妇的面子上,此时听了小玫这么说就道:“我口拙舌笨的,也没什么能说的,陪着坐一会儿倒是。”      说着林二奶奶自顾坐下,对黄秦两位姨娘点下头就当打过招呼,见自己媳妇又是这样,再瞧瞧小玫,黄姨娘那酸水不免咕噜噜往外冒,用帕子点下唇角:“二奶奶要能算口拙舌笨,我真不晓得这家里还怎么找的出别的伶俐人。前儿还听说太太夸你会说话,还说教的哥儿也是极聪明的,今儿当着三奶奶,就谦虚起来了。”   林二奶奶只觉得屋子里闷的很,怎么都待的不舒服,但新妯娌的面子也要给,只得忍着气道:“姨娘说笑了,婆婆这个人平日最为宽厚,我不过多说了几句就被婆婆赞了罢了。至于哥儿,小孩子不大都看起来一样?”黄姨娘哼了一声没有接话,秦姨娘这会儿是十分喜悦,虽说自己这个媳妇出身不大好,但孝顺啊,只要有孝顺这个优点,那什么缺点都能盖过去。      丫鬟已在外面道:“二奶奶三奶奶,太太那边柳嫂子来了,说午饭已经备好,请两位奶奶过去用饭。太太还说了,听得黄姨娘也来了,吩咐厨房送桌酒席过来,秦姨娘就陪着黄姨娘多用一些。”终于可以走了,林二奶奶笑着挽起小玫的手:“那我们就先告辞了。”说着总算行了一礼就匆匆离去。   黄姨娘一张脸顿时沉下来,秦姨娘心里高兴也不瞧她,只是道:“太太是为人最宽厚的,这桌酒席一定很好。”黄姨娘又灌了杯茶进去才瞧秦姨娘:“你有什么好高兴的,你亲儿媳妇不也一口一个姨娘?”秦姨娘又斜了一眼:“你不也一样吗?我说黄妹妹,有些事呢,你别太计较了,我们做妾的本就薄命,你还想别的做什么?”   里面两人在说话,外头林二奶奶和小玫走出一段路之后林二奶奶总算开口:“三婶婶是个伶俐聪明人,只是这样人家,是有规矩的,也是分嫡庶的,对姨娘们太好了些,未免会惹婆婆不快。”不管这话是好是坏,小玫笑着道:“二嫂说的有理,我们这样嫁了庶子的,对嫡婆婆是最难相待的。对嫡婆婆自然是要亲近孝顺的,可是对姨娘也不能不闻不问,怎么说没有姨娘也就没了自己的丈夫。二嫂,要晓得,姨娘总是生了儿子的人,母子之间天生就有亲近,这会儿又是在那边住着。对姨娘多添上一分亲热并没有损什么,但一来可以拢住丈夫的心,二来呢,”      小玫顿一顿才笑道:“婆婆是个最讲规矩和宽厚的人,晓得待姨娘亲热了一分,并不会心里对你有什么芥蒂。况且,”小玫望一望四周才悄悄地道:“婆婆总是嫡母,有自己的亲儿媳妇。”林二奶奶的唇抿紧,她是外室之女,从小随母亲住在外头,直到十三岁母亲死了才被父亲接进那家里,嫡母对她不能称好但也不坏,就是那样平平淡淡,但派了嬷嬷来教规矩,教的最明白的就是嫡庶之别。   那时林二奶奶才晓得,就算被父亲接进家中,自己是外室之女的身份怎么都不能洗刷掉。 120 120、回门 ...   嫡庶之别,林二奶奶比任何人都恨这四个字,论起相貌性情,林二奶奶自觉在姐妹中是最出色的,但议亲时候照样被人挑来捡去,最后不过嫁到这样商户人家做个庶子媳妇,远不如别的姐妹们嫁的人家,更别提嫡出姐姐所嫁人家。   而嫁进林家还是因为父亲对自己的娘有几分愧疚,多备了些嫁妆的缘故。故此林二奶奶嫁过来,严守这些规矩,生怕被人说外室之女没有规矩。此时听的小玫这样说,又勾起林二爷因了黄姨娘的事对自己有些不满,明明自己事事都是按规矩来的,为何还会得到这些怨言?林二奶奶话里难免带上几分火气:“照三婶婶这样说,难道就该对姨娘亲热反把婆婆丢在一边,三婶婶休忘了谁才是正经婆婆。”      小玫没料到林二奶奶会突然带上怒气,本意只想随便劝劝,毕竟黄姨娘和秦姨娘互别苗头是谁都看得出来的,把姨娘哄好了,在这家里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眉不由微微一皱:“二嫂这话恕我不敢领,天下事没有非白即黑的,你我都是庶子媳妇,上头长辈怎么相待本就极其难,对婆婆待以礼,对姨娘亲热些并不冲突,二嫂,”   庶子媳妇,林二奶奶苦笑一下就道:“罢了,你也别再说了,我晓得你的意思,只是做人难,更何况是庶出女儿嫁作庶子媳妇,出什么事连娘家都不会来帮你。”说着林二奶奶不禁叹气。   小玫感觉到林二奶奶说完这话后的落寞,张张唇没有再说,两人继续往前走,快到厅上时林二奶奶才道:“三婶婶的意思我明白,只是人生在世,哪有那么多周全的。我既做不来周全人,也就顺着自己心意做。”小玫正待答话就听到林大奶奶的声音:“两位婶子还真亲热,一起来不说还这样亲热。”      林二奶奶已经笑着迎上去:“还要劳烦大嫂来接我们,真是不好意思。”说话间三人已进了厅,林老爷夫妻已经坐好,今儿是家宴,也没分内外,几对小夫妻一起坐了,别的没成亲的爷们都单独坐到另外桌上。   见小玫和林二奶奶进来,林太太不免问林二奶奶几句黄姨娘可好,林二奶奶一一答了林太太还对林二爷道:“你们搬出去住了这么些年,你姨娘也不常进来,本想让她过来的,后来想想秦姨娘在那也是孤单的,就让她陪秦姨娘一起用饭也好。”林二爷忙恭敬起身答道:“姨娘原本也想经常进来给太太问安的,只是家里总有些事才不好常进来。”   说着林二爷瞧林二奶奶一眼,再说常进来又如何,还不是瞧见自己媳妇对林太太恭敬殷勤,对姨娘却只礼数周全,两厢对比,难免又有一场气生,倒不如不进来在家养着还好。林太太也晓得林二爷和黄姨娘心结在哪,不过这事说来也没错了规矩,至于各人之间,那是各人情分,自己也不用插嘴。      林二奶奶自然感觉到丈夫那一眼带有些许不满,可是这世上的事,自然是先嫡后生,哪有颠倒秩序的?瞧着林三爷和小玫温柔相视而笑,林二奶奶想到小玫方才说的话不由心里暗道,等你过上几个月就晓得了,庶子媳妇可不是那么好做的。   用完午饭,陪着林太太说了会儿话,又去辞了秦姨娘夫妻也就坐车回家,一上了车小玫就打个哈欠,林三爷把车上的帘子拉好,搂住她的肩:“很累?”小玫下意识地想避开这样亲热的举动,但已经是夫妻了,硬着头皮胡乱点头:“是啊,昨儿没睡好,今儿又这么多的人。”   林三爷的话里带着笑意,明显心情很好:“那今晚早些睡,这家里本就人不少,这还是出嫁的姐姐妹妹们没回来呢,不然人更多。”小玫突然想到林七姑娘,也不知道她对这桩婚事是怎么想的,不由噗一声笑出来,林三爷伸手抬起妻子的下巴,想从她眼里寻出什么:“笑什么呢?”      这样靠着丈夫虽然很慵懒,但小玫觉得还是有些不好,坐直身把头发挽一下:“想起七姑奶奶了,还不晓得她会怎么说呢。”林三爷哦了一声,对这个异母妹妹,林三爷其实印象并不很深,只淡淡地道:“七妹妹已经怀孕快要生产了,再说她一个出嫁闺女还能说什么?顶多就是不认你这个嫂子,但这样的事,母亲不会让她做的。”   小玫不由扯一下丈夫的袖子:“不许这样说,说的就跟我让你们兄妹关系不好一样。”异母兄妹之间,真能谈上关系好的没几个,但林三爷还是笑了:“你说的是,初二的时候二姐会归宁的,我二姐性子最温柔了,她也和我说过,娶媳妇要紧的是能干管家,还能孝敬父母,至于出身什么,那些都是末节。”      第一回去林家,就是林二姑娘出阁之日,小玫想起当日遇到的那个清俊少年,不由抿唇一笑,瞧着妻子面上甜美笑容,林三爷自不能说当日满眼看见的是邱玉兰而不是她身边跟着的小玫,只是握住小玫的手道:“那时也不知道,我的妻子竟就在眼前,若知道了,定要多看几眼。”   小玫不由啐他一口,低头时候面上有微微羞涩。林三爷不由哈哈一笑,小玫心里也在想,绝不告诉丈夫自己其实知道林方两家当时有议亲的意思,只是后来被邱家那位大姑奶奶搅合散了而已。毕竟那些都是往事,现在林三爷已是自己的丈夫,再追究当初的事又有什么意思?   次日是回门日,一早是桑渊过来接姐姐姐夫回家的,桑渊过了年就九岁了,见他穿了新做衣衫一本正经地和林三爷说话,小玫不由又骄傲又好笑,上前摸摸弟弟的头:“这么点点大就装大人了,爹娘也真放心你一个人过来接。”      桑渊小手一挥:“就这么几条街,我很快就跑过来了,再说爹要做生意,我不过来接,难道要二姐夫帮忙来接?这像什么话。”软软的童声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小玫笑的更欢了。桑渊被姐姐笑的脸有些红,嘟起嘴道:“姐姐不好,出了嫁就不疼我了。”林三爷见他们姐弟在那斗口,这种感觉竟是从没见过的,不由哈哈一笑,上前学着小玫的样子摸摸桑渊的头:“你姐姐不疼你,我疼你。来,姐夫给你一个红包,好拿去买果子吃。”   桑渊没有去接林三爷给的红包而是对林三爷道:“哎呀,我还忘记了,娘让我带了这些过来。”说着桑渊就努力地从袖子里面掏啊掏,掏出大大小小七八个荷包来:“娘说按了这里的规矩,要给下人们发的,嘱咐我一进门就要给的,可我怕把它们给丢了,就塞到袖子里,结果就忘了。”开头说话的声音还大,后来越来越低,说完桑渊还抬着眼去瞧小玫:“姐姐,你不会怪我吧?”      不等小玫说话林三爷就道:“自然不会。”接着林三爷就把那堆大大小小的荷包拿起来对春燕道:“你去叫他们过来,说舅爷有赏。”春燕扫了眼荷包,里面大的顶多也就装了五钱银子,但还是恭敬应是而去。   小玫的喉咙又有些哽咽,见林三爷如此对待,不由对丈夫道:“谢谢你。”林三爷微微一笑:“我说过,我娶你进门,是要和你做夫妻的。”妻者,齐也,纵然夫主是天,可妻子也是在这家里能和他并行的唯一一人。      桑渊听不大懂姐姐和姐夫之间的对话,只是等双喜他们来之后,照了陈母的吩咐把那些大大小小的荷包都放了出去。虽然里面银子不多,但林三爷态度摆在那里,下人们还是恭敬行礼谢赏。   这些事一办完,这才带了预备好的礼物归宁而去。车刚进了巷子口,就听见鞭炮声响起,等鞭炮放完,车也到了家门口。小玫在春燕的搀扶下走下车,望着这熟悉的门楣,虽然才去了短短两日,可是心境完全不同。   等在门口的陈母仔细打量着女儿,见女儿面上有笑,眉间眼角有藏不住的喜悦,跟随的下人也很恭敬,一颗心这才完全放下,毕竟高攀的婚姻,做娘的心总是悬着的,害怕女儿在那家被欺负。小玫正待拜下时候陈母已经拉住自己女儿的手:“回家来了就不要行那些礼了,这门口风大,走,进家好好说,姑爷,你也请进。”      进到屋里小玫夫妻这才给陈家父母磕头行礼,起身后端上甜茶,甜茶喝完又端了碗糖水鸡蛋,里面窝了四个鸡蛋,虽然这是第二回吃这鸡蛋,陈家和原来那个岳父家里相比穷了不少,礼节也没那么繁琐,但林三爷此时的心情格外地好,这碗糖水鸡蛋吃在嘴里也是比蜜还甜。   这碗鸡蛋连汤带水喝的干净,这让陈母满意笑了,这碗糖水鸡蛋吃的精光,表明女婿对女儿是十二万分的满意。 121 121、回门(下) ...   吃完糖水鸡蛋,姑爷自然是陈父招待,陈母拉着小玫就进了小玫原来的屋,小玫屋里的东西本就不多,很多又跟着进了婆家,只有桌椅床铺还在。陈母拉着女儿在床边坐下:“哎,一直到今日你进了家门我才放心。姑爷待你好不好,昨儿认亲的时候可有人难为你?自从你出了阁,我这心啊,想什么的都有,别人说着恭喜我却怕你在婆家你待不好,怎么说我们门第还是太低。这门不当户不对的。”   虽然陈母回答了不少,但后面又继续说,小玫也回答不了,等陈母说完小玫才笑着道:“娘,我很好,你女婿待我也好。”说着小玫的脸上有绯色染上,陈母看着女儿脸上的娇羞,张张嘴终究没问闺中事情,只是拍拍小玫的手:“你们现在是新婚夫妻,他能待你好这是自然。只是我总想着另一件事,又觉得你们是新婚,操心这个未免有些太早。”      能叫陈母都难以说出口的,小玫的眉皱起来,想了想就突然笑了:“娘,您是不是担心你女婿纳妾?”陈母一张老脸登时红了:“我们这样人家底子本就薄,虽说你嫁进去,但总是竹门对木门,那样人家三妻四妾是习惯了的,要是娘家硬气点,总能争一争,不然也只有……”   小玫听出自己娘的担忧,偎依到她怀里:“娘,您别担心,不会出这样事的。再说我嫁过去,我的娘家就是他岳父岳母家,你们就是他的长辈,他怎能不以礼相待?”说着小玫摇摇陈母的手:“娘,您听,你女婿还在外面恭敬地和爹爹说话呢。”陈母看着女儿的笑觉得十分舒心,这个女儿离开自己十多年,总是十分有主见的,她说没事就没事。但陈母还是悄悄地双手合十拜了拜,菩萨保佑,女儿定要很快怀孕,一胎得男,这样说话才更硬气。      外面传来笑声,接着桃儿跑进来:“姐姐,那个大奶奶来了。”陈母忙和小玫站起,小玫笑着道:“我认了义母,你们以后也只要称呼石大嫂就好。”桃儿嘻嘻一笑,就已听到邱玉兰的声音:“小玫说的是,以后桃儿见了我,只要叫大嫂就好,大奶奶来大奶奶去的,岂不太生分了?”   桃儿没想到自己说的话已被邱玉兰听到,一张脸不由红了,小玫已和邱玉兰互相行礼,屋子本不大,几个人这么一坐就挤的挪动不开。陈母忙道:“小玫,你在这陪陪你石大嫂,我去厨下瞧瞧菜做的怎么样?她石大嫂,你可要在这用饭。”邱玉兰本被小玫招呼坐下听了这话就忙起身道:“好,我还听说陈掌柜娘子做的醋羹鱼是很好的,还不晓得今日有没有这个口福。”      陈母手一拍:“今儿没备鱼,等我做个醉虾,也不错。”邱玉兰笑着应了,又打发春芽跟着陈母去厨下瞧瞧可有什么能帮忙的。此时陈家的院子已经满登登全是人,说笑声和打招呼声混杂在一起,小玫掀开窗帘瞧一瞧就笑道:“今儿这么挤,怎么就想到要过来瞧瞧我?”邱玉兰坐在屋内唯一一个凳子上,怀里揣了个小手炉,手里端了热茶,陈母还怕屋内冷,又让桃儿送过来一个火盆,暖的邱玉兰都有些想打瞌睡,抬头见小玫还站在那就扯她坐下:“来来,我们挤着一起坐。我这不是担心你在婆家过的不好,特地过来望你,倒没得到你一句好话。”      邱玉兰生了孩子虽两个月,但身形还是比起原先有些丰盈,小玫笑着把她的手拿开坐到床边道:“这个凳子都快不够你坐了,我还是坐床边的好。”邱玉兰瞅小玫一眼:“瞧瞧,现在和原来可不一样了,林三嫂子的日子瞧来过的真是十分好,瞧这唇边眉间的笑容,还真让人……”   小玫的脸不由红一下,伸手就把邱玉兰的手打下去:“这当了娘可和平日不一样了,这样话张口就来。”邱玉兰掩口一笑就正色道:“其实我过来就想瞧瞧你过的好不好,毕竟这门婚事在外人瞧来,怎么都是你高攀了。前儿小石头满月,林家妹妹也来了,和我说起你这桩婚事,虽没多说什么但我瞧着她也稍微有些不满意。好在她是已经出阁的姑娘,这件事也难以置喙。不过我就想,连林家妹妹对你这么熟的人都难免有不满,别人就更不晓得。昨儿又是认亲的日子,我就怕你受了气,但又不好遣人去问,也只有今儿才过来。”      邱玉兰说完见小玫只在那抿唇笑,伸手打她一下:“别只顾着笑,到底是个什么样儿?”小玫用手掩住口轻咳一声才道:“我只是好笑,你和我娘是一样的,也是拉着我问个不停但又自顾自在那说,让人难以插嘴。别的不敢说,昨儿会亲我是真的没受半点委屈,至于别人背后议论,你是晓得我的性子的,就由他们议论去,横竖关起门来自己过日子。还有姨娘那边,三爷也说过了,这家是我管,姨娘那里只要礼数奉养做到就成。”   虽然邱玉兰也是妾生的,但做庶子媳妇的难处也是曾听过的,听到这样的话就点头道:“这样最好,毕竟说句不怕你恼的话,这庶子媳妇,最难就是怎么对待婆婆和姨娘了。那边是正经婆婆,该恭敬孝顺,这边又是生了儿子的亲婆婆,哪边近了远了都不好。”小玫伸手握住她的手:“多谢你。”      邱玉兰瞧着小玫的手:“你我之间何必这么客气?当年若不是你,只怕我也不会是现在这样?”说着邱玉兰的眉微微皱起,小玫也想起当年,唇微微一抿:“那是,当年我若说个不字,还不晓得你会怎样对待我呢。”邱玉兰听到小玫这样说就弯腰笑了,等笑停了才对小玫道:“其实你不晓得,那时我怕的很,只觉得天下这么大,人这么多,却没有一人可以依靠。”   连亲亲的外祖母都对她有些敌意,更何况别人呢?方老爷倒是待邱玉兰好,但他又是男人,常年在外的。邱玉兰又是在邱家那样泥潭挣扎出来的,当时只怕有才出虎穴又入龙潭之感。不然当初也不会说出那样的话,费尽心机要为自己找一个值得信任的人了。      小玫面上扬起笑容:“那些都过去了,姑娘现在的日子,谁不羡慕。老爷若地下有知,也会和姑太太一起欢喜。”丈夫贴心,婆婆慈爱,和外祖母之间亲亲热热,又刚生下儿子,这城里谁提起邱家这个女儿,都要赞一声比她那些姐妹们过的好。邱玉兰听到小玫提起方老爷和自己的娘,眼角有泪:“是啊,我现在过的日子,是娘一直盼望着我能过的,可当初的她,是怎么都过不到的。”   说着邱玉兰就凑到小玫耳边:“小石头满月那天,我还梦见娘了,梦见她冲我笑,我想起身喊她就不见了。娘一定很高兴。”小玫拍拍她的手,两人又说些别的闲话,不外就是将来的日子会过的越来越好,外面的喧闹声已经换成碗筷杯盏声,接着帘子掀开,桃儿和春芽端着一张小方桌进来,上面摆满菜肴。      小玫忙上前相帮,桃儿笑着道:“石大嫂,我娘说本该请你出去坐席的,但外面人着实多,就请你在这里面用饭,让姐姐陪了你,有什么,叫姐姐叫一声就是。”邱玉兰应了声好,桃儿又走出去端了张椅子进来,笑嘻嘻地走了。   邱玉兰和小玫用完了饭,外面的席也散了,春芽来请邱玉兰回去,两人又拉着手说了几句,邱玉兰这才离开。陈母进来收拾那些碗筷,小玫忙上前相帮,陈母也就放手让女儿去收拾,等快收拾好才道:“和你爹已经商量好了,雇一个做饭洗衣的婆子,一季一两八钱银子,等过了年就来这边上工,到那时等你回来就再不需要你动手了。”      小玫笑了:“娘不是说还有桃儿和樱子帮忙?”陈母狠狠瞪女儿一眼:“不是你自己说的?到什么山唱什么歌,现在不能再唱在乡下时候的歌了。”小玫听出陈母话里些许落寞,上前搂住她的肩膀。陈母拍拍女儿的手:“没什么,人能往上走,谁不高兴?我只是怕,怕那洗衣做饭的婆子做的饭不中吃到时你爹会说话。”      小玫又笑一笑没说话,有些事,变了就是变了,只要人心不变就好。快到下午些,林三爷也就带了小玫告辞回自己家。回家路上小玫见林三爷双颊胭脂般红,不由拿了手巾给他擦着脸:“我爹酒量极好,你怎能由着他灌你,喝了两杯就可以了。”林三爷顺势握住她的手:“岳父倒的酒,怎能不就着喝,就算醉了大睡三天也不能让岳父不快。”   小玫瞅他一眼不说话,林三爷把妻子搂进怀中正要说些悄悄话就听到车夫在外头道:“三爷,二姑奶奶在前面,说可巧遇到了。” 122 122、谈话 ...   怎么会遇到姐姐?林三爷眉一挑放开妻子挑起车帘往外瞧,果真看见前面不远处停了一乘轿子,自己姐夫站在轿子旁边,瞧见自己探出头来就急忙招呼,林三爷忙下车走到姐夫跟前行礼,林二姑爷忙把他拉住:“在大街上就别如此多礼了。”   说着林二姑爷悄悄地道:“其实是你姐姐想瞧瞧你媳妇呢,晓得今儿是你们回门的日子,这才叫我带她出来。”声音虽压的很低,但林二姑娘还是掀起一边轿帘瞪了自己丈夫一眼才对林三爷道:“别听你姐夫瞎说,我不过是让人去你那边送年礼,又想上街来逛逛,这才遇到的。”      林三爷自然晓得谁说的才是真的,但还是忍笑上前给自己姐姐作个揖:“姐姐安好,这大街上总不好……”林二姑娘已经招呼轿夫抬起轿子:“我渴了,前面有个茶楼,就到那里歇歇好了。”这是见不到自己妻子就不肯走,林三爷并不晓得笑容已经氤氲在自己眼底,吩咐车夫把车赶到茶楼边,接着让小玫下来。   小玫没想到今日就要见到这位大姑子,很久前就知道林二姑娘和林三爷一母所出,感情自不是别的异母姐妹兄弟可比,还不晓得这个大姑子会怎样待自己,但看着丈夫的眼,小玫又觉得没什么可怕的,就着丈夫的手下了车走进茶楼。   丫鬟径自请小玫和林三爷上了二楼进了一间包厢,推开门就见那位林二姑娘正倚在窗口瞧着下面,听到开门声就抬起头望向小玫。小玫只远远地看过她几眼,今天仔细瞧了,才发现他们姐弟长的有六七分像,两人的眼都和秦姨娘的一样。      小玫在瞧林二姑娘,林二姑娘也在打量小玫,见她身量中等,眉目亲和,新媳妇又是回门刚回来,穿的是一身红,瞧着也不是那样得了好处就张牙舞爪的。这样想着林二姑娘心里就好受些,怕就怕是那样装作温柔贤淑把人给哄上了,等过了门就原形毕露,那时才叫淘气。   互相打量完林二姑娘就露出一个笑容:“弟妹请坐。”小玫行了一礼走到桌边坐下,林二姑娘正待开口就见自己弟弟还站在旁边就笑道:“你站在这做什么?身上酒气扑鼻,干脆出去寻你姐夫去,让你姐夫陪着在四周逛逛,也好解了这酒。”林三爷嘴里答应着,但那脚步没挪动,林二姑娘的脸一沉:“怎么,怕我对你媳妇不好?”      林三爷的脸腾地红了:“不是,姐姐,我……”林二姑娘已经起身走到林三爷面前把他往外推:“你什么你,赶紧出去吧,有丫鬟伺候着呢,也不要你服侍。”林三爷见小玫也对自己点头,这才往外走,但那脚步可慢了。   林二姑娘不由掩口一笑这才坐回原位,让丫鬟去拿些点心来:“先喝杯茶吧,这家的包子做的不错,等会儿你尝尝。”虽然林二姑娘面上笑的春风一样,但小玫心里的紧张并没消失多少,婆婆难缠,但大小姑子们也不是那么好待的。特别是林家这位二姑娘,出嫁五年生了三个儿子,婆家上下都赞她有福气为人好,邱玉兰关心小玫这桩婚事,也和小玫说过,比起林太太这个不管事的婆婆和秦姨娘这个有名分限制的亲婆婆,这个名正言顺可以管林三爷的大姑子还要更难缠一些。      出阁女儿管娘家的事算不上什么出格的事,更听说因为林二姑娘在婆家过的好,连带着秦姨娘在林太太面前也多得了几分体面。林二姑娘越客气,小玫心里就越嘀咕,也不晓得这个大姑子会不会对自己训示什么。小玫心里在胡思乱想,但面上神色还是十分镇定,林二姑娘说完这句话也没说话,只细细瞧着小玫举动。   她越瞧,小玫心里越紧张,但面上神色更加镇定放松,只是笑着道:“是,也听说过这家的包子做的很好。”林二姑娘并没接话,还是瞧着小玫,小玫心里开始嘀咕,总不会把自己叫来就是瞧着自己不说话吧?这时林二姑娘总算开口:“你为什么要嫁我弟弟?”      开口就有些不好,但这话总容易打,小玫脸上的讶异一闪而过才道:“我觉得,这话该问三爷,三爷为何要娶我,至于我为何要嫁,二姑奶奶,说句不让你恼的话,天下有几个人能放着三爷这样的人不嫁而要嫁给一个不如他的人?即便嫁给后者可以博来别人所谓不攀高枝的美名,可人活着不仅仅是靠这些活着。”   林二姑娘哦了一声,眼里闪过一丝不悦,这丝不悦虽然闪的很快,但并没逃过小玫的眼,小玫又淡淡一笑:“二姑奶奶,这门亲事虽则在你们瞧来门不当户不对,我该小心谨慎过日子讨得翁姑丈夫欢心才是。可是二姑奶奶,若我真想攀高枝,当日三爷开口要我去做妾的时候就该欢喜去了。”      林二姑娘的眉微微一皱,唇张了张还是没说话,小玫垂下眼瞧着杯中的茶:“二姑奶奶可是想说我这是以退为进,才有今日之地位?可是二姑奶奶仔细想想,我若当日真存了以退为进的念头,就该时时寻机会去寻三爷才是。”林二姑娘并不是那种不知道道理的人,不然也不会在婆家过的如鱼得水,毕竟女人光靠生儿子并不能完全拢住丈夫的心。   此时门被推开,丫鬟端了一托盘的点心上来,除了包子还凉拌了海蜇皮,又切了碟凉白肉来,把这些一一放在桌上丫鬟给小玫林二姑娘一人布上一些才道:“奶奶今儿午饭没有多用几口,趁这个时候垫垫吧,不然等回到家晚饭还有好一会儿才得。”      林二姑娘嗯了声示意丫鬟出去才对小玫道:“你说的有道理,可我只有这一个同胞弟弟,他的婚事我难免会多操心,毕竟前面那个让我全家都受了不少无名之冤。若再换了一个工于心计的,我姨娘这辈子,算是就这么交代了。”这位大姑子倒很直接,小玫勾唇一笑:“二姑奶奶不放心我,难道还不放心三爷?三爷现在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已经在外做生意独当一面了,若连一点识人之明都没有,又怎在江湖上行走?”   林二姑娘当然晓得小玫说的是对的,自己的弟弟早不是孩子了,但姨娘懦弱,少时难免会有别的姨娘欺负她,若不是自己渐渐长大知事护住姨娘弟弟,只怕弟弟小命早就没了,这多年的习惯怎会改的了?只是在那沉吟。      小玫也不焦急,见林二奶奶已经吃了一个包子,又给她夹了一个,接着自己也夹起一个往嘴里放,这包子可不便宜,五钱银子就这么一小笼,一笼就只有十二个,简直不是吃包子,而是吃银子。不过这味道确实好,小玫吃完一个心里赞了句,见林二姑娘已经下意识地拿起筷子把包子吃了,正待再给她夹一个就见林二姑娘把筷子一放,拍一下桌子道:“说的是,他既不是小孩子了,姨娘也不再像原先一样懦弱只晓得和别人斗气,那我何必还是这样放心不下?”      小玫并没接话只是等着林二姑娘下面那句,果然林二姑娘已道:“你说的是,我该信三弟了,只是,”林二姑娘勾唇一笑:“三弟是男人常在外做生意,这家里的事总是管不过来的,若你对姨娘不好,那就休怪我把姨娘接出来……”有亲儿子的情况下接了别人生母到女婿家,这就是赤|裸|裸的打脸,小玫可不会像那些市井俗妇一样认为这样就是甩掉了一个包袱,到了这样人家,真出了这样的事,会连累儿女都寻不到好亲事的,到时女儿只有重重赔上妆奁嫁去看不上的人家,儿子的话,哪还能随意拣择,能娶的不过就是别人家不愿意娶的女儿。      小玫只淡淡一笑:“二姑奶奶既信三爷,就该信我才是,若异日我真做了什么,二姑奶奶到时把姨娘接走,我也不敢多说半个字。”林二姑娘勾唇一笑,门又被推开,这回开门的是林三爷,他身上的酒气已经散了些,但面色还是有些红,也不敢上前只在门口道:“姐姐,你们的话说完了吗?”   见弟弟这样,林二姑娘摇头:“哎,真是长大了晓得心疼媳妇见姐姐和你媳妇多说几句话就急得急忙来寻。”林三爷的脸更红了,站在那有些无措地道:“我不过是见天色有些晚了,这才来催催。”天色已晚?林二姑娘瞧一眼那外面还没落下的太阳就哑然失笑:“好了,带走你媳妇吧,我也没和她说什么,不过说了几句闲话罢了。” 123 123、过年 ...   林三爷忙上前要拉小玫的手,但见林二姑娘这样就忙把手缩回来,林二姑娘笑着摇头,这才吩咐丫鬟把见面礼拿出,小玫接了见面礼,又行一礼就告辞,但总觉得林二姑娘的眼总沾在自己后背。   直到走出茶楼坐上马车小玫才长出了一口气,林三爷伸手握住妻子的手:“上回那个,二姐因为陪姐夫出外,等回来才晓得闹成这样,深感对不起姨娘。不过也幸亏二姐回来,不然还不好休呢。”说着林三爷不由叹一声,知道姐姐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但自己已不是孩子,又经过这么一遭,姐姐虽是出于好意但难免会伤了小玫的心。      林三爷正待再安慰小玫几句就听小玫浅浅一笑道:“我知道,嫁了你,之前又是那样的出身,难免会有人心里有这样那样的想法。”   林三爷眼里有惊喜闪现:“你不为二姐说的那些话生气?”小玫噗嗤一声笑了:“人活这辈子,什么事都要遇到,况且细究起来,二姑奶奶也是为你好。我若连这么点小委屈都受不得,和你哭诉吵闹,到时伤的不过是夫妻情分。”这样的话听起来真熨帖,林三爷紧紧握住小玫的手:“小玫娶了你真好,不过你是我的妻子,怎能让你为我受这种委屈?我已和二姐夫说过,让二姐不用担心,我早已不是孩子了。而且,”      林三爷的声音加重一些:“你是我挑的妻子,你的人品我早就知道。”此时的小玫心里如喝了罐蜜一样甜丝丝的,感觉到丈夫手心里的温暖,心微微一动面上就带上绯红。看她面上绯红,林三爷心里也有些激动,握住她的手就往她面前凑去,马车已经停下,车夫声音传来:“三爷,已经到了。”   林三爷放开握住妻子的手掀开车帘,春燕已经走上前来扶小玫下车,今日林三爷夫妇回门,马车和礼物都是林太太备的,这会儿已经到了,车夫也对林三爷行礼告辞,林三爷拿出一串钱赏了他,回头见妻子已走进家门,面上笑容扬起,自己这回是真真切切有自己的家了。妻子温柔孝顺美丽,不再是那个母夜叉,现在终于明白为何石容安一提起回家会那样喜悦。      家里有个人等着你,会和你说话,会和你开玩笑,以后还会添上几个儿女,会让你觉得心里暖暖的,这样的感觉绝不是有人服侍可以替代的。有这样的家,男人在外在会更加努力,而不是一想到家里的母夜叉就心灰意懒不肯回去。林三爷轻松地负手走进家里,以后也可以在石容安面前得瑟下自己的妻子对自己的好,而不是让石容安一个人在那不停地说。   林三爷重新娶妻,年下也有礼节来往,小玫虽没做过这些事但在方家也是见过的,来往礼物账目都处置的井井有条,老初在旁见着也不由赞一声好。年三十分发了压岁银子,在这边用过午饭就去林家用年夜饭。      林老爷姬妾不少,生的儿女也多,因年夜饭是团圆家宴,姬妾们和那些年纪还小的孩子们也得以一起参加。看着那满堂的花枝招展的妇人们,小玫这才明白为何城中都说林老爷是城中最有福气的人了。姬妾满堂不稀奇,儿女多也不稀奇,最好的就是林太太这个正室做的真是人人都挑不出错来。   看着坐在上方含笑瞧着这一切的林太太,小玫觉得那些姨娘们的争奇斗艳彼此斗气全都落了下乘,难为林太太还能调停的这么好。想到这小玫不由想到自己丈夫,现在刚结婚不到一个月,还和他蜜里调油,若他当真似林老爷一样后面又纳进这么多的妾可怎么办?      小玫自问不能做到似林太太这样,别说这么十来房的姬妾,就算只有那么一两个也受不了。心里这样想着,面上还要和几个妯娌们说话,不时还要去奉承林太太一下,当然也不能忘了坐在旁边的秦姨娘,记得她爱吃的就往她面前放一放。   小玫的细心让秦姨娘觉得格外扬眉吐气,比起只晓得在林太太面前奉承的林二奶奶,自然是没有忘记自己的小玫让秦姨娘看的更过眼一些。心里想着秦姨娘就笑着道:“难为三奶奶了,还记得我爱吃这个小馄饨。”小玫抿唇一笑就给林太太敬一杯酒。      秦姨娘的欢喜无限看在黄姨娘眼里格外刺眼,嘴一撇就道:“总是服侍过别人几年,晓得怎么才能左右逢源,怕只怕左右两边都逢不上。”黄姨娘的讽刺秦姨娘只当耳边风,要紧的是儿媳怎么待自己。但坐在上手的林太太已经听见,把杯子放下对林二奶奶道:“你姨娘想是多喝了两杯酒,说话都有些舌头大了,二奶奶,你先扶你姨娘出去外面走走,等她酒散的差不多了再进来。”   林二奶奶点头应是就放下手中筷子来到黄姨娘旁边,黄姨娘想不走吗,但历来怕林太太,况且秦姨娘的轻狂样子又着实看不下去,只得起身跟林二奶奶出去了。林太太这才举起杯道:“都接着吃喝,难得今晚大家聚的这么齐。你们有些以后也是要娶媳妇的人,若能娶到三奶奶这样的,也算是你们有福气。”      有个妾已经笑了:“太太是有福气的人,说的话自然是准的,还盼太太这话刚说完,八爷就能说那么一门亲呢。”一个开口众人自然跟着奉承,秦姨娘更加觉得自己面上有光彩,连饮了好几杯酒。   说笑一会儿秦姨娘就道:“七姑奶奶还有两个月就生了吧?上回七姑奶奶归宁时候奴远远瞧了一眼,七姑奶奶那个肚子,准定是个男胎,还要恭喜太太又要做外祖母了。”林太太嫁进林家那么多年,也只得两子两女,偏偏嫡出长女出嫁不久就殁了,别的庶出女儿生的孩子虽也能叫林太太一声外祖母,但总隔了一层。秦姨娘这话算是搔到林太太心里痒处,不由笑着道:“这是头一胎,亲家那边也是通情达理的,说先开花后结果也是吉兆,反要我不要太过担心。”      林太太说的轻描淡写,曾姨娘一张脸不由有些僵,林六姑娘嫁过去这么几年,也生了儿子,按说地位也极稳固,可遇到那样婆婆真是格外难说。上月林六姑娘胎孕满足生下一个外孙女儿来,这在别家是儿女双全的喜事。但那婆婆脸色就很不好看,说一个儿子怎么够?外孙女儿还没满三朝就被婆婆从林六姑娘身边抱走,说要林六姑娘快些身子复原,好再得孕生下儿子,若不能生啊,这满屋的丫鬟闲着,让她们代生也可。      林六姑娘听了婆婆这话,气的喉咙都是梗的。这样人家自然也没有什么请奶娘的意思,不过熬些米粥给孩子喝。没出满月的孩子,喝这些哪能足够?做娘的日日听见女儿在那哭个不停,可婆婆不许喂一口奶,任由那些奶生生地回了。怎能受得这种?也只是在屋里哭个不停,若不是林六姑娘带去的嬷嬷还算得力,时时过去照管那孩子又安慰林六姑娘,说人总要想的开,横竖婆婆已经年老,怎么熬也熬的过去。   林六姑娘想着若自己没了,婆婆又是这样狠心的人,丈夫对内宅事务一无所知,丢下女儿可怎么办?也要咬牙支撑。曾姨娘欢欢喜喜去探望女儿,还没见到女儿就先被那婆婆冷嘲热讽了几句过门三年只怀了两胎其中一个还是闺女,哪有隔壁人家三年抱四个,其中还有一对双生子来的那么好。      曾姨娘总嚷了几句,等进的屋见林六姑娘这样,深自后悔当年自己不该听了别人的话拆了女儿的姻缘,现在女儿生下孩子来,婆婆还嫌弃孩子是闺女连抱都不许抱一抱。可事已至此再后悔又有什么用?也只得温言安慰了女儿,又赏了嬷嬷二两银子,留下十两银子让嬷嬷悄悄地去村里那些刚生下孩子的人家家里买些奶水回来喂外孙女,不然没出月的孩子没得奶水喝,光喝米粥怎么行?   嬷嬷是看着林六姑娘长大的,一家子还在林家呢,自然一一听从,曾姨娘此时听到林太太这样说,更觉得像说到自己,这大过年的,也不晓得女儿能得些什么好东西吃。但大过年的也不敢伤心,只得喝了两杯闷酒,听着旁人说笑。      吃过交年的饺子,林三爷也就带着小玫离开,回去车上林三爷见小玫有些闷闷不乐,抬起她的下巴:“想什么呢?”小玫叹了声才道:“男人们都当妻妾满堂儿女满眼是福,可今日在那酒席上,我怎么觉得,不是福,而是……”   那个祸字没有说出来,林三爷怎不明白妻子的心,握住她的手:“我晓得你的意思,小时候姨娘们为了谁的新衣衫更好看能在那说一天,各种讽刺的话,那时总在想,别人都说爹爹这样是齐人之福,可这样的齐人之福,有意思吗?” 124 124、姐妹 ...      小玫听的心花怒放,但还是故意道:“不然不然,你当时是局外人,自然觉得烦杂无比,但等你做了局内人,享过依红偎翠的福,那时就觉得软香温玉各种让人挣不开。”林三爷含笑看着妻子讲完才唔了一声:“原来娘子你这等贤惠。”小玫没料到丈夫会说出这样一句,不由有些卡住,难道说自己弄巧成拙了?   心里在想怎么转弯就听到林三爷笑了:“看来这回我真是娶到宝了,竟娶得似母亲一样贤惠的人,小玫……”不等林三爷说完小玫想都没想就冲口而出:“我做不到婆婆那样贤惠,而且三爷觉得,婆婆过的很开心吗?”林三爷脸上的笑已经收起来,只是看着小玫没说话,小玫既说出了心里的话就索性道:“三爷,你是庶出子,现在自是过的很好,可是小时候呢?”      林三爷脸上的笑已完全收起来,小玫觉得心跳的极快,但还是继续往下道:“三爷就算恼我我也要说,庶子媳妇是难做的,婆婆那边要奉承好,姨娘这边也不能少了一丝恭敬,比起来,做庶子也差不多是这样。三爷,当日的你是否也如此?你既如此,可曾想过让你的儿子也这样过?”   林三爷没有接话,小玫只觉得远处那些放爆竹的声音都离自己很远,但心跳声依旧清晰可辨,下一刻他是不是会生气会暴怒?任何人都不会接受被这样戳开伤疤。小玫只感到身子一软,接着就被林三爷抱进怀里,林三爷的声音很轻:“你说这些我早都知道,只是这样的话我不能也无法和别人说。小玫,将心比心,当日我是庶出子,也曾看见姨娘为了那些事伤心落泪,母亲她贤惠宽厚,可是我毕竟不是她的亲生子,不敢去问她心里是否真的快活。是否真的毫无怨言?”      林三爷的声音越来越低,小玫乖乖被丈夫抱在怀里,等他说完才道:“将心比心,你也不愿我那样是不是?也不愿以后你的孩子这样矛盾,是不是?”林三爷把小玫的手握在手心,重重一握没有说话。小玫明白他的意思,脸上漾出笑容手却摸上他的耳朵使劲一扯:“好啊,刚才还故意骗我,哄我说那样的话,你这个坏人。”   小玫软而轻柔的手扯在耳上,林三爷虽觉得有些许的疼却十分受用,这样娇嗔的打闹,才该是闺中的乐趣,而不是那横眉竖目,肆意辱骂,嘴里说着娘子我下次不敢了,手里却把小玫抱的更紧。笑声传出车厢传进车夫耳里,车夫不由打个哈欠,这人人都团团圆圆的,只有自己还要赶车送人,等把三爷三奶奶送回去,自己也立时归家,去吃那顿已经晚了的年夜饭。      年初二是媳妇们回娘家瞧瞧的日子,小玫是新媳妇,原本该回娘家的,但陈父之前就说过今年要回乡过年,等过完初五再回来,让小玫初六再带了林三爷回娘家。小玫也晓得爹娘难免现在情形好转,难免有回家显摆一下的心,这是人之常情,既这样安排,小玫也就听从。   既然年初二不能回娘家,那就该和丈夫在家里待着,烤烤火,说说话,若有雪下来,还能赏下雪。但小玫刚把一个红薯埋进炭盆里春燕就进来道:“太太派柳嫂子过来了。”小玫刚起身相迎就看见柳嫂笑眯眯走进来,别的管家人等还能趁过年时候回家歇歇,但柳嫂是片刻离不得林太太的人,自然没有回家。      瞧见小玫柳嫂就忙行礼下去:“三爷三奶奶过年好,今早舅太太遣人送了几篓蜜桔,说是大冬天好容易才得了这么几篓,也该各自尝尝。太太让小的给三爷三奶奶送一盘蜜桔过来。”那盘子蜜桔总共也没超过二十个,但冬日想吃口新鲜水果是难事,况且桔子一月前就下市了,这会儿都正月了还有这红的可爱的蜜桔,又是林太太特地送来,小玫忙亲手接过请柳嫂坐下,剥了个桔子送到柳嫂手里:“柳嫂子辛苦了,这是婆婆送来的福气,柳嫂子也尝尝。”   柳嫂忙起身双手接过笑着道:“既是三奶奶分的福,小的也不敢推辞。”虽接过了却没有往嘴里送,依旧笑的恭敬:“太太还说,今儿是各位姑奶奶归宁的日子,三奶奶娘家既回了老家,要到初五才回来,一个人在家也是闷的,想请三奶奶回去陪陪几位姑奶奶呢。”小玫瞧一眼丈夫,林三爷专心致志地在剥桔子,听到柳嫂这话就笑着道:“是我糊涂了,今日既是姐姐们归宁,那大嫂二嫂也定归宁了,家里只有母亲一人难免有些忙不过来,正该过去帮忙,哪能在家闲着?”      这样说就是走了,小玫让柳嫂稍等片刻,自己进去里面换了衣衫出来,新春大节的又要见几位大姑子小姑子,小玫难免要打扮华丽些,发上的首饰也选了做工精致繁复的。等小玫一出来,柳嫂眼往小玫身上一瞧就喝一身彩,大红销金外袍,里面衬了妃色袄,那袄边绣了蔷薇,石榴红的马面裙,发上戴了一支凤头钗,钗口衔的珍珠垂到眉前,鬓后燕尾上戴的是对蝴蝶小簪。   再披了白狐氅衣,如那画上的仙女一样,柳嫂啧啧赞道:“早晓得三奶奶容颜出色,可从不晓得竟这等出色,况且,”柳嫂生生把后面那句话给咽下去,一点没有做过丫鬟的那种萎缩感,而是端庄大方,不晓得的人哪知道这是做过几年丫鬟的?   柳嫂已经转口:“就委屈三爷三奶奶坐了小的过来的那辆车,小的在背后跟随就好。”柳嫂这样有体面的管家娘子们出门,坐的车和主人们坐的也差不了多少,林三爷见小玫这样着意打扮,不由想起那日自己姐姐和小玫说的,明白小玫要做什么,握住她的手轻声道:“没事,别人都不过是异母所出,除了三姐四姐,剩下那几个都是妹妹,自不会说什么。”      小玫见丈夫关心自己,瞧丈夫一眼就抿唇笑了由他扶了自己上车,柳嫂在后面瞧着,虽说新婚小夫妻这时恩爱是常事,可是瞧三爷这眼神话语,和一般的恩爱那是不一样,那是真的喜爱,这种喜爱可不常见。   到了林家下车进屋,一路往林太太上房来。林太太上房内除了五位归宁的姑奶奶,秦姨娘她们也全都在。林太太身边一个着浅粉色袍子的俏丽少妇在那道:“这位三弟妹,还真不知道长成什么样,竟能让三弟动了心。二姐姐,你是三弟的同胞姐姐,听说又见过三弟妹,还请给我们讲讲,三弟妹到底是什么样的?”   林二姑娘只专心致志在剥一枚桔子,剥好了先拿一瓣奉到林太太那边,再依次几位姨娘送过去,最后剩下的才往自己嘴里送,只淡淡地道:“不就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还能长出什么花来?倒是四妹妹,听说你贤惠得紧,腊月里又给四妹夫纳了个美妾,四妹妹也真不怕四妹夫,”      说着林二姑娘故意停住不说,林四姑娘一张俏脸不由被气的一白,想再说时林三姑娘忙打圆场:“二姐四妹你们在闺中就常爱说笑,这会儿还要斗几句口,真是不斗口显不出你们是姐妹不成?你们啊,还是好好地和我们说几句话,别自顾自地说。”姨娘们互相比,姑娘们自然也不会落后,虽说林太太待几位庶出女儿都一视同仁,什么东西都是一模一样五份,既不会多也不会少。于是有心的姑娘就多往林太太面前凑,指望能多得些青眼,但林太太甭管是谁往自己面前凑,还是那样淡然相待,面上的亲热是有的,多的也就没了。      林四姑娘的亲姨娘原本也是得过宠的,但林老爷房中年轻娇艳的妾不少,生下女儿不久就失宠,这位姨娘自然难免在女儿面前念叨几声得宠和失宠的日子是不一样的。就算失宠后也没少了吃穿,但和得宠时的滋味自是不同,林四姑娘把这话记在心里,日日和姐妹们争短论长,那时就和林二姑娘闹过几次。出阁后也记住姨娘的教导,生怕失宠,着意奉承丈夫。这样的举动难免让林二姑娘有些不喜,要知道虽是庶出女儿,但林家也是好吃好喝好穿好好教着,出嫁也没少了一两的嫁妆银,做正妻就要像自己嫡母一样,而不是学亲娘一样只晓得讨男人的好。      两姐妹出阁前不合,出阁后林二姑娘又看不惯这个妹妹,况且做妇人又比不得做闺女时候腼腆温柔,言语之间的火气难免比以前深。林太太秉持着出了阁的女儿就是客,只要不败家里名声一点小错就由她们去,更不会出言多说一句。只有林三姑娘在闺中就宽厚,出了阁也打些圆场。   林四姑娘刚又想了一句就听到脚步声响,接着丫鬟掀起帘子:“三奶奶到了。” 125 125、姑嫂 ...   这一声如撤了锅底下的柴,人顿时安静下来,一直坐在角落处的林六姑娘方才没说话,嫁人这么些年,费了多少力气,才算把丈夫的心往自己这边拉了下,可就算这样,也不过是一点点。换了以前,四姐这样讨好四姐夫,林六姑娘就算嘴里不说也要心里嘲讽几句,但现在心里竟还有几分羡慕。   毕竟四姐家还能有银子养得起那些妾,还肯舍得花银子。而自己婆家家底还是有些,但婆婆吝啬至极,一个铜板都要掰成两半花。自己的吃穿用度比起在闺中时候已经俭省许多,用的还全是嫁妆的出息,但还是被婆婆念叨个不停。身边只剩得两个丫鬟一个嬷嬷也被她唠叨养了这么一屋子的人,更别提养几个妾这样会被她视为浪费米粮和钱财的事。      林六姑娘想起自己遭遇眼里又有了泪,满屋子的人哪个不是一身新衣,首饰也十分精巧,就连五姐发上也有一对鸳鸯发簪,而五姐嫁的丈夫论起来家底还没有自己婆家家底厚呢。可新年大节的还是穿新衣戴新首饰,而自己身上穿的还是前年做的衣衫,先不说式样时不时兴了,就连料子都已有些黯淡,首饰更是样样戴过的。   而这一切都是自己选的,当初若能嫁去方家,现在早已是当家奶奶了吧?林六姑娘手里紧紧握住帕子,看着走进来的小玫,当日小玫在邱玉兰身边时候林六姑娘就晓得小玫在丫鬟里容色出众,可今日更觉得她身上添了种从容感,那种低眉顺眼的恭敬早已不见。仿佛她天生下来就该是这样的,而不是生在一个穷人家里,为了给父亲治病被卖做丫鬟。      林六姑娘不知道自己已经紧紧握住双手,那曾涂满蔻丹的长指甲早被婆婆以不好做事的理由剪掉,若不如此,此时那长指甲也该被折断了。耳边已经响起笑声:“六妹妹这是怎么了,看着三弟妹就不说话,难道说三弟妹长的太好,六妹妹你瞧直了眼?”   原来小玫已经和长辈们依次见过礼,林太太让她去和那些没见过面的姐姐妹妹们互相问候。林二姑娘是林三爷的同胞姐姐,自然担了这介绍之责,甭管这些人心里怎么想的,是真高兴还是假高兴,见小玫过来自然要亲亲热热问候一番。林五姑娘是妹妹,已先和小玫问候过,这才来到林六姑娘面前,按说林六姑娘是妹妹,见到嫂子过来该主动起身先行问候的。      但林六姑娘一直沉浸在自己思绪里面,小玫已过来站定她还没有动弹,小玫是新嫁娘这算来又是和小姑子头一遭正式见面,不方便开口林二姑娘就笑着开口打圆场。林六姑娘这才感觉到周围一片寂静,下意识往林太太那边瞧去,见林太太的眉已经微微皱起,曾姨娘坐的远一些,只是忧心忡忡瞧着林六姑娘。   林六姑娘深吸一口气才急忙站起对小玫行一礼道:“方才,”只说的两个字林六姑娘就说不下去,昔日见小玫,自己是富家女儿,小玫是服侍人的丫鬟。今日虽非易地而处,但小玫是嫂嫂,自己是小姑,还是个嫁的不尽人意的小姑,异日说不定还要恬着脸求几位哥嫂帮忙。林六姑娘脑中无数念头,心中酸楚更深,但新年大节,总不能哭泣伤心,面上带笑勉强道:“给三嫂嫂见礼。”      干巴巴说了这么一句林六姑娘就再说不出别的,林二姑娘是晓得林六姑娘嫁的不是太如意,但林六姑娘不说,也不会像揭破林四姑娘一样揭破,毕竟林四姑娘那是主动挑衅,而林六姑娘没说什么。林二姑娘只是笑着道:“好了,都见过了,三弟妹我们还是各自坐下,陪母亲和姨娘们说说话,这一年到头来,也难得在家里这样陪着说笑。”   林二姑娘打圆场,林太太就已经笑了:“你出阁后这张嘴是越来越巧了,难怪上个月见你婆婆,她赞个不停。”林二姑娘把小玫送了坐下却走到林太太身边用手给她捶两下肩才道:“我婆婆和母亲恰是一对,从来都是宽厚慈爱的,我平日啊少些错处就是了,哪有婆婆说的那么好。”      当着这么一家子,这样母慈女孝林太太也十分受用,笑着对秦姨娘道:“我就说你是个有福气的,瞧瞧,现在二姑奶奶这么好,娶的媳妇也好。以后你的福气不小。”被林太太这样当面称赞,秦姨娘手脚都有些不晓得往哪里放,急忙起身赔笑道:“太太是有大福气的人,奴能沾沾太太的福气就好,哪还能指望有什么自己的福气?”   这话让林太太越发受用,黄姨娘在旁气的肝疼,自己也有儿子,怎么就不得林太太一句赞?急忙开口就道:“说的啊,我们啊,都是沾了太太的福气才有这样的日子过,太太宅心仁厚慈爱无比,这福寿是多多的。”林太太抿唇一笑,见黄姨娘还是打扮的花红柳绿的,不由心中叹气,这黄姨娘啊,不但照样不会说话,连这打扮也和原来差不多,也不晓得在外面给自己儿子挣些脸面。   黄姨娘不会说话,别的姨娘们可不大像她一样,立即你一言我一语的奉承起林太太来。林太太一一都收了,不管这些是真心还是假意,这就是做正室太太该受的奉承。      姑娘们也彼此聊一会儿,很快丫鬟们又抱了跟自己娘来外祖父家的孩子们来认三舅母,虽说林家的姑娘们全都出阁了,但姐妹们年龄相差不大,最大的林二姑娘的长子也不过四岁,最小的就是林六姑娘的女儿了,刚刚两个月。剩下那些会走路说话的都不多,七八个孩子,小玫也只听的有三个人会叫舅母,别的都要丫鬟们抱着行礼,好在小玫早有准备,礼物已经备好,除了林二姑娘家的那三个儿子多了一个荷包外,别的全都一样。   孩子们大都太小,认过舅母林太太就吩咐丫鬟们照样抱到旁边屋里好生照看着,见状有几位姨娘已经请示林太太想去照看下孩子,这样顺水人情林太太自然允了,姨娘们退下去几个,林太太也笑着道:“你们难得回娘家来,晓得你们平日在婆家也是要侍奉公婆料理家务极忙的,今儿回来就好好歇歇,园子里梅花已经开了,想去赏梅的就去,不想去赏梅的就回自己原来闺房好好歇歇,别再陪着我了。”      姑娘们齐齐起身,赞了林太太一番这才退下。林二姑娘自然约了小玫去赏梅,见林二姑娘和小玫走了,林四姑娘的唇又翘起:“哼,也不知道二姐姐是被什么蒙了心,一个丫头出身的人有必要这样吗?”说着林四姑娘还等着两个妹妹说话赞同,但林五姑娘只是瞧了姐姐一眼就没说,林六姑娘兀自沉浸在自己思绪里。   林四姑娘见没人接口就去扯林五姑娘:“难道你不觉得,和这么个人做姑嫂,真是面子都没了。”林五姑娘性子和几个姐妹都不大一样,不爱多开口,况且做姐姐的说嫂嫂,自己这个妹妹就更不能开口,见林四姑娘逼自己开口脑中还在想怎么摆脱就听到身后响起林三姑娘的声音:“四妹妹这心直口快的性子还真是没改,纵然有什么,嫁进门来就是林家的人,母亲都同意了自有她的道理。况且虽只一面,也觉得这个弟妹没有轻狂劲儿,为人又温柔。虽说出身不好,但总好过家里有一头母老虎惹的城内人人都拿我们林家说事的好。”      林四姑娘的嘴巴又撅起,林五姑娘忙道:“三姐姐说的有理,总是母亲定的,三姐姐,我才做了一件衣衫给你小外甥女,但我扎的花没有三姐姐你扎的好,今儿特地带了来,想烦三姐姐指点一下呢。”林三姑娘伸手戳妹妹额头一下:“都说正月不动针线,你还叫我指点下你?分明要我破戒。”   林五姑娘忙道:“不用姐姐动手,我也不动,只要姐姐说扎什么样的花更好就是。”说笑着两人走远,林四姑娘的嘴还是撇了下,都在那装,哪有特地带件袄来娘家的,纯是不想和自己说话。林四姑娘还想拉林六姑娘说话,哪晓得林六姑娘也不见了。这么不通人情道理,难怪嫁的不好,林四姑娘心里嘀咕一句也转去寻地歇息一会儿。      林家的花园不小,梅花也种了十几棵,此时或含苞或盛开,小玫和林二姑娘赏玩一会儿小玫就笑着道:“常听林七姑娘说家里的梅开的不错,曾约过我们姑娘过来赏梅,但每次都不得空,哪晓得我竟先看到了。”林二姑娘哦了一声:“你的出身,你竟不忌讳?”   小玫深吸一口清冽的梅香才道:“忌讳?二姐姐,我就算忌讳了也能堵住别人的嘴吗?” 126 126、第 126 章 ...   林二姑娘的手正放在一支梅枝上,听了这话手稍稍用力就把那支梅折下来放在鼻下嗅着梅香,含笑道:“梅香梅香,无梅花之娇艳,却有梅花之清香。三弟娶了你,很好。”听到大姑子这句话,小玫这才算松了口气,但面上依旧平静地道:“人不忘本方能立的正,总是忌讳来忌讳去,忘了自己本心,渐渐什么都变了。今日当了二姐姐才说这样的话,若是别人我也不会说。”   林二姑娘含笑握了小玫的手:“很好,我算是知道三弟为什么娶你了。你也见过我们姨娘,晓得她是个面软心活,受不起人几句撺掇就跳出来白白受些闲气的人。娶了个不好的呢,那自不必说是家宅不安宁了,娶了个好的呢,只怕又软弱些,到时姨娘听了人的挑唆,未免要做张做势,这家宅还是不安宁。”      能说出这样的话,算是这个大姑子彻底接纳了自己这个弟媳妇,小玫凝神听着,等林二姑娘说完才道:“家宅安宁本是我们做女子的本分,况且婆婆是个宽厚仁德的人,等姨娘搬到那边住后,若闲闷,就该多请姨娘往这边和婆婆说说话。”林二姑娘拍拍小玫的手:“你果然是个聪明伶俐的明白人,走吧,我们来这会儿时候也长了,该去见见姨娘了。”   小玫和林二姑娘说笑着走了,一棵比别的梅树高大的树后传出林四姑娘不屑的声音:“一个梅香丫鬟罢了,二姐姐还对她这样和颜悦色,还说了那么多掏心窝的话,倒不见二姐姐对我们姐妹这样。”和林四姑娘在一块的是林六姑娘,原本该去和自己姨娘说说话的,可林六姑娘总觉得不想去见曾姨娘,不想看见她哭哭啼啼说对不起自己。索性也不带丫鬟就往花园里来,逛不多大会儿就瞧见林四姑娘也来了,总是姐妹,林六姑娘也和她一起逛着。      此时听到林四姑娘这样说,林六姑娘并没接话,过了很久才道:“都是命,这在家和出阁可不一样,出阁的好坏就是一生。”林四姑娘的下巴紧紧收起:“六妹妹没出阁前还好,怎么出了阁就这样瞻前顾后的。都似你这样,既讨不了婆婆的好,又得不到丈夫的疼,实在是……”林四姑娘还想再多说几句,望着林六姑娘那样索性也不再说,更不愿和她一起逛这园子,绕过梅花林就急急走了。   林六姑娘轻叹一声,命啊,都是命,讨好婆婆得到丈夫的疼就要把嫁妆双手奉上,而这不用别人说,林六姑娘都万万不肯,那些嫁妆奉上了,就再回不到自己手里,到时在家里更加难过。还不如牢牢攥住嫁妆,任由婆婆不喜,手里有银钱,她再多说什么风凉话也受不了什么大苦。不然依了婆婆那性子,没了银钱,自己只怕一个丫鬟婆子都不能留住,成日穿旧衣吃冷饭去厨下辛苦。      用过了午饭又谈笑一会儿,各位姑奶奶们也就携了夫婿儿女告辞,小玫送走了几位姑奶奶,又回去陪林太太说了会儿话,林大奶奶她们也各自归家,见了面谈笑几句,小玫也就和林三爷一起回家。   林太太本安排了马车送的,林三爷说今儿街上热闹,离的也近,不用备车就走路回去顺便逛逛。既然林三爷坚持如此,林太太也就没让马车相送,林三爷携了妻子身后只跟了个双喜就信步往家里走去。      年初二开店的铺子不多,一些小贩就趁这个机会在平日不能摆的店铺门口摆了小摊,放眼望去,这些小摊就跟一眼望不到边一样。小玫从没见过这样的事,每过一个小摊子都要停下脚步问一问瞧一瞧。见妻子喜悦,林三爷也很高兴,凡是小玫问过瞧过的都让摊主包起来让双喜拎着,一个两个摊子没注意,等走过七八个摊子小玫才发现了,忙按住林三爷的手:“我不过随便瞧瞧,再问一问,又不是要买,再说买回去也没人用。”   林三爷本已让摊主把东西包起来,听了妻子这话就呵呵一笑:“值不得几个银子,再说初六不要去你家吗?到时带去给小舅他们玩。”小玫摇头叹气:“你啊,都快把桑渊惯坏了,这样可不成。”摊主已经把东西包好,听了这话也哈哈一笑:“这位爷和奶奶想是新婚?正是因为是新婚,所以才这样甜,况且小舅本是上客,自然要多对他好才是。”   林三爷听的眉毛都快飞起来,忙数了铜板递过去,小玫见他多给了几个,不由手悄悄地往他胳膊内掐了一下。林三爷当然明白小玫是什么意思,和她继续往下走,笑着道:“这新年大节的,不在家团圆着还出来摆摊,不就是想多挣几个,得了几句好话让我心里欢喜,他也能多赚些,这两厢便宜的事为什么不做?”      原来他还会这样想,小玫抿唇一笑没有接话,林三爷已凑到她耳边道:“我晓得你是这家里掌钱的,那样大主银子就你做主,这样小些银钱你就让我花了吧。”这人来人往的街上,丈夫对自己这样亲热,小玫一张脸不知什么又红到耳根,伸手推他的脸一下:“好了,知道了。我们快些回家吧。婆婆已经说过,初八是个上好吉日,让姨娘那日搬过来,我们回去再把姨娘的屋子收拾起来,等过了正月再买几个丫鬟回来。”   就这样一家一计过起日子来,林三爷听着妻子在那絮叨着以后要做什么,喜悦已溢满心底,除了说好再没别的可说。双喜瞧着前面这对夫妻,其实小玫做了三奶奶也没什么不好,她又和气又有主见,待下人们也好,比娶个不知道底细的要好。就是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可以娶媳妇,不用再看着三爷三奶奶这样恩爱而羡慕?      初六小玫回了娘家,陈父过年过的满脸都是红光,也不晓得受了多少奉承和好话。见了女婿陈父也十分欢喜,拉着他说东道西,陈母把女儿拉到房里才道:“你爹这回回去可长脸了,别人晓得他不仅做了掌柜还把你嫁到林家,只说是祖上有德,祖宗保佑,还说你祖父祖母的坟埋的好。要真埋的好,也不用受那么多的苦。我啊,拉你进来不为别的,你爹这些日子有些飘飘然了,可要重重说说他。”   小玫笑着应了又道:“难道娘没有重重说说爹?”陈母瞟一眼女儿:“我自然是重重说过他,可是这种事情,总要全家大小都说了,他才明白事情好坏。”小玫还没笑出来就见陈父推开门进来,对小玫摇头道:“你瞧瞧你娘,话还是那么多,生怕我走邪路,你娘都嫁了我这么几十年了,还这样信不过我。”      陈母起身把丈夫往外推:“去,去,我们母女说悄悄话呢,不要你在旁边,还不快些去陪女婿。”陈父又呵呵一笑:“我这不是想和女婿喝两口酒,不晓得好酒被你藏到哪儿了,特意来问你吗?”陈母嘴里嘀咕一句就出去给他寻酒,陈父这才瞧着女儿道:“我进来是特地告诉你,别看林家门第高,这受了什么委屈就回家和我们说,你爹我当年也是能打的,就算我打不过,桑渊也快长大了。”   小玫嗯了一声:“我晓得,爹爹,你女婿对我很好。”这自然是能看的出来的,可陈父总觉得自己亏欠这个女儿良多,能帮女儿的也只有这些。陈母已拿了酒瓶进来:“去,快陪你女婿喝酒去,让桃儿给你备些下酒菜,前几日的卤肉冻鱼都还有,再炸盘花生就成。”桃儿在另外一边屋听见已经应了:“哎,我知道,已经在这切着呢,花生也要炸得了。”   陈母这才坐下对女儿道:“你爹和你说什么?”小玫抿唇一笑:“没说什么,就说要是他欺负我,我爹就去打他。”陈母笑出声:“这人,还是这样。反正娘晓得你是个聪明孩子,也没什么好叮嘱的,就一句,咱们家虽然穷,也不怕不结这门亲。”      小玫觉得心里暖呼呼的,这就是一家子,做什么事都不怕没人支持的一家子。   初八是秦姨娘搬到这边的日子,一大早林三爷就带了小玫过去那边接她。林老爷是从不把这些事放在心上的,早早的就出去外面应酬,林太太对秦姨娘说了几句话,不外就是去到那边宅子要对媳妇慈爱,闲了时就过来这边和自己斗牌说话。秦姨娘应了又给林太太磕头也就起身跟自己儿子媳妇离去。   虽然不是头一回搬出林家宅子,但秦姨娘的心情和上回有不同,上回心里满是喜悦,想着怎么对待媳妇,这回心里就添了几分忐忑。当看见儿子儿媳站在那等自己的时候,秦姨娘还是忍不住要落泪,林三爷是明白自己姨娘的心,上前扶住她的胳膊:“姨娘,这是大喜的事,您哭什么,我们一起回家吧。” 127 127、婆媳 ...   儿子温言细语,儿媳在旁满是笑容,秦姨娘说好的不哭顿时忘了,那泪还是忍不住滴了几滴。奉命出来送秦姨娘的柳嫂忙上前笑道:“秦姨娘,您以后就是过快活日子去了,三爷三奶奶都是孝顺的,您在这哭,不是让三爷三奶奶不好做?”柳嫂这话让秦姨娘登时就把眼泪收了,望着自己儿子道:“正是呢,我就该高兴,可怎么这泪就止不住呢?”   小玫正在旁瞧着丫鬟们把秦姨娘那些东西搬上车,秦姨娘当然不是孤身一人单独去的,平日伺候她的两个丫鬟一个婆子还有房里那些箱笼林太太也吩咐让她全都带走。秦姨娘做了林家二十多年的妾,林老爷夫妻都是手中大方的,光装衣衫的箱子就有四个,全是满登登手插不进的。再加上那些大包小包,也是半车子的行李。      此时听到秦姨娘这样说,忙上前笑道:“姨娘这是喜泪,流几滴也没什么。还请柳嫂子回去告诉婆婆,就说姨娘随我们去了,我们是做小辈的,定会好生看待姨娘的。”说着小玫手腕一翻,已把一只荷包送到柳嫂手里,柳嫂对小玫比对秦姨娘还恭敬些,笑着接了荷包就道:“三奶奶为人是人人都赞的,太太还说了,以后秦姨娘的月钱还是比了黄姨娘在二爷那边,一并由这边出。到了日子会着人送去。”   一个姨娘连了底下人,一个月的月钱不五两银子,林太太这是顺手做的人情,小玫也不会推辞,请柳嫂代自己夫妻到林太太面前致意就请秦姨娘上车,一同归家。秦姨娘在车里见柳嫂站在门口目送自己的车离去才长出一口气道:“这柳嫂子说起来,也真是会做人,不愧太太调|教出来的。”      车里放了半车行李,三个人坐着就有些挤,但林三爷怕秦姨娘万一对小玫会说什么不中听的话,也过来挤了坐。听到秦姨娘这话就笑着道:“母亲对人是极会做的,姨娘在母亲身边侍奉了那么多年,定也学了七八分,到时要教教儿子。”秦姨娘虽性子有些左,但也不是那种很愚笨的,见儿子话里话外只是绕着怎么对小玫来说,已经拉住小玫的手:“我晓得你是个好媳妇,我呢,说到底不过是个妾出身,太太也不爱叫人立规矩的,以后这些立规矩的事就免了,一家子只要和和睦睦的就好。对了,要早日给我生个孙子,我就更欢喜了。”   这话让林三爷和小玫的脸都有些红了,林三爷总是儿子,笑着叫声姨娘:“小玫嫁过来还没满月呢,哪有这么快?不过那边的人少了些,等再过些日子,就买几个人进来,到时娘也享□边两个大丫鬟,四个小丫鬟围着服侍的福。”秦姨娘听的眼睛一亮很快就道:“那要花多少银子?我这边有那么两个人也就够了,那些银子还是省下给我孙子花吧。”      此时车已经到了宅子门口,老初已经带了这宅中下人前来迎接秦姨娘,林三爷和小玫一边一个扶了秦姨娘下车。秦姨娘原先虽来过这宅子,但那时是林三爷成亲陪着林太太来的,也不能像心像意仔细瞧瞧,这会儿得像心像意瞧了,又见下人们整齐排列两边来迎自己,顿时觉得腰板都直了几分,在儿子儿媳的搀扶下进了宅子。老初又带了下人过来磕头,秦姨娘不免要学着平日间林太太的做派说几句你们辛苦了,以后可要小心服侍的话。   等下人们退去,林三爷就笑着道:“姨娘您今儿也劳累了,方才初嫂子已经带了姨娘您的丫鬟把那些东西都抬进去了,怎么铺排还要姨娘您去瞧瞧。”这话让秦姨娘觉得心里如喝了蜜一样甜,在儿媳搀扶下起身,一路往后面行来。      林三爷指点着哪里是自己夫妻的住所,这宅子的上房自然是林三爷夫妻住着。秦姨娘此时心里欢喜,连自己不过是住在群屋也不以为意。等进了院子,见阳光洒满院落,院落内搭着葡萄架,葡萄架下放了石桌石椅。上面三间屋子都挂了一色的新门帘,透着一股喜气,两边厢房俱全,还没进屋就觉得十分满意,不由对小玫道:“难得你费心了。”   这宅子里院落不多,要安排秦姨娘住在哪儿也是小玫头疼了许久的事,主屋自然不能给秦姨娘住,别的院落又小了些,最后才选了这么间院落。见秦姨娘赞自己小玫就笑着道:“这也是三爷想出的主意,说姨娘您喜欢宽敞些的屋子,只是这宅子本就不大,到处都是窄的,后来挑出这所院落来,冬日太阳也好,夏日有这葡萄架能乘凉。又把这东厢房和东屋打通了做个套间,姨娘住在里间,外面就让服侍的人住着。”      小玫在这里说话,初妈妈听见了已经在里面打起帘子请他们进去,这床帐桌椅自然是这边安排的,秦姨娘的丫鬟正在那铺着床,见主人们进来忙垂手上前行礼。秦姨娘这两个丫鬟一个□花一个叫秋月,年纪虽才十三四岁,也服侍秦姨娘四五年了,那个婆子姓朱,死了丈夫养活不起儿子这才卖身到林家,这朱妈妈有些老实,这才被安排到秦姨娘房里,一晃也七八年了。   此时秦姨娘能搬出来和儿子住,又见小玫是个和颜悦色的,比不得先头那位眉间总是有股不耐烦的味道,她们几个已觉得十分幸运,毕竟秦姨娘怎么说也是妾出身,比不得那嫡室正配可以随意拿捏媳妇的。      秦姨娘上前摸摸床,见这床十分结实,又见里面这些家具样样精巧,那泪忍不住又要落,小玫忙笑着道:“中间那间就铺设桌椅,以后姨娘要有个客,或者想和人斗斗牌也好在那里,西屋平日晒不到什么太阳,就放了姨娘的行李,姨娘您瞧可好?”秦姨娘这时除了满口说好,再说不出别的话。   林三爷见自己姨娘从进来到现在都没为难妻子,这才松了口气,毕竟林三爷也怕秦姨娘在家里这些日子,说不定被几个姨娘撺掇几句,就学上几手折磨媳妇的招数。现在瞧来,一切都还好。   这座院落不大,转了一圈回到中间那屋坐下,秦姨娘端了小玫亲自倒过来的茶笑道:“我就晓得三奶奶是个伶俐能做事的,前儿你王姨娘还和我说,怕你不大会做事,要我教教你怎么管家。我说我又不是太太那样的人,哪会管家呢。你二姐姐也说,这娶了媳妇就该放手让媳妇去管,做老人的就该好好地在这家里享福,横竖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难得不用再服侍人,难道还要再操心?”      林三爷这算完全放心,不由瞧妻子一眼。小玫对丈夫微微一笑,这种打算小玫也有的,毕竟林家那么多的姨娘妾室,有几个没安好心的那是肯定的,好在大姑子聪慧明白事理,只两句就把念头打消了。想到这小玫就笑道:“还有件事没和姨娘说呢,这东厢房是和东屋打通了,剩下一间服侍姨娘的人也住的。西厢房可还空在那儿,想着不如给姨娘设个小厨房,到时冬日姨娘要汤要水也方便。”   设个小厨房,秦姨娘的嘴都要乐歪了:“这好,只是会不会太花银子了。”这世上要是花银子就能买来清静,多花点又算什么?小玫面上笑容没变:“这边多了,那边就裁了,不过是在这堆个灶,置办些家伙就可。”跟了秦姨娘来的朱妈妈已经连连点头:“三奶奶这主意好,姨娘平日不大抗饿,特别是冬日,往往到了半夜就想吃点东西,但那时大厨房已经熄了火,不过就是用热茶送点点心进去。点心油腻腻的,吃两块就不想了。长此以往对身子也不好。要在这设个厨房,自可以熬好粥在厨房里用热水偎着,姨娘晚间要饿端过来就成。冬日吃些热的,对身子也好。”      秦姨娘听了小玫和朱妈妈这番对答,登时觉得自己就和那老封君一样,人人都为自己考虑,身子都要轻了不少,当然乐的点头。等床帐铺设好了秦姨娘又进去里面瞧瞧,只觉比在林家宅子那座小院落好了不少,吃完饭又由儿子儿媳陪着说笑一会儿,熬了这么半辈子,直到此时才有熬出头的感觉。   等回到房里,林三爷拉住小玫的手道:“谢谢你。”小玫当然晓得丈夫为何而说这话,只是轻笑一声:“都说过,你我是夫妻,你待我爹娘好,我若待你姨娘不好,那叫什么?”这话让林三爷心里像吃了蜜一样,把小玫搂个满怀:“方才娘说的也有道理,早日生个儿子,你想,我都二十了,石兄的儿子都两个月了。”      小玫觉得心里苏苏麻麻的,但还是一胳膊拐过去:“大白天的,你做什么怪?说到石大爷,前儿他不是还约你二月一起出去?” 128 128、世事 ...   林三爷虽吃了小玫一拐有些吃疼但并没放开妻子,嗅着她发上的香气笑着道:“就是要出去,才和你多做些怪,这样姨娘才能早日抱孙子。”这人,越说还越涎上来了,小玫从丈夫怀里挣脱才白他一眼:“我还有事呢,七妹妹还有一个月就要生了,你是做舅舅的,总要送些东西过去。还有要买几个小丫鬟,总要在你走之前把事情办好。”   见小玫张开手掰着指头在数要做的事,林三爷觉得心底又开始酥麻,正准备上前把小玫再抱入怀中,小玫的腰已经一扭往门外走去:“这么多事呢,你要闲没事做,就想想怎么才能出去多赚些银子。”林三爷眼里含笑瞧着妻子走出去,既然不能做怪,那就沏一壶好茶,看几本闲书,消得这半日闲。      小玫遣人往林七姑娘那里送东西,过得两日林七姑娘才遣人来道谢,那时小玫正在和媒婆说着要买几个小丫鬟进来服侍的事。这媒婆常走这些人家,原先要称小玫一声大姐,此时就要改口称三奶奶了。见了小玫先道喜,等小玫让她坐才蹭了半边屁股在椅子上:“真是想不到的喜,原本过年前就想着奶奶这边人手少,只怕会添置几个,在家里足足等奶奶这边召唤等了半个来月,还以为奶奶不愿要我在这宅上伺候呢,谁知今儿一早喜鹊就叫,我就晓得有喜事,还不等早饭时候奶奶这边的人就来叫。这人早备下了,也和他们爹娘说好了。就等奶奶这边相看过了。”   小玫等这媒婆说完才和媒婆商量要几个丫鬟,既然林三爷说过要给秦姨娘备四个小丫鬟,那自然尽着她那边,自己这里除了春燕,再添上两个也就够了,厨房里再添两个打下手的,总共买上八个丫鬟,再加上原先家里的人,这么些人也就够使。毕竟人多口杂,自己这边主人也少,要那么多人做什么。      媒婆听的小玫只要八个丫鬟眉微微皱一下很快就道:“就八个人,这好说,等明儿一早就带了她们来,奶奶您放心,到时定会给您寻八个聪明伶俐又手脚干净的人。”小玫含笑听完了让她出去才对旁边的初妈妈道:“怎么站这么一会儿?”   初妈妈轻声道:“七姑奶奶那儿派人来致谢,小的见奶奶这边忙,让人等在外面呢。”林七姑娘让人来致谢,小玫忙把手里茶杯放下:“快些请人进来。”初妈妈应是退下,这位一直很平静的奶奶到这会儿竟用了个请字也真是稀奇。初妈妈是不晓得小玫心里念头的,毕竟原先是丫鬟,见了林七姑娘还要恭恭敬敬,现在嫁了她的哥哥成了嫂子,身份的陡然改变只怕林七姑娘都要消化一下。      小玫用手摸摸脸又摸摸头发衣服,很好,什么都没乱,正要重新坐的端庄就瞧见初妈妈迎着人进来。看见来人小玫的唇微微张一下,怎么也没猜到林七姑娘会让小柔前来。小柔还是和平日差不多,进得厅来先行礼问安,别人倒罢了,这平日很熟的人给自己行礼问安,小玫有些坐不住,但还是受了等小柔起身后让她坐下,问了她几句林七姑娘的身体情况。   小柔淡淡地回了,不外就是林七姑娘这胎还好,劳三舅爷三舅奶奶惦记着,等生下孩子满了月再请舅奶奶过去。这样平静的回答让小玫越发坐不住,等到屋里只剩下她们两人小玫才起身走到小柔身边坐下,小柔急忙站起身,小玫把她拉了坐下:“你我原来何等样要好,此时虽身份改变,现在又没什么人在,你也该和平日一样,不然我只当你怨我。”      小柔这才坐下但还是离小玫远一些,见小柔如此,小玫晓得有些事是已经改变和原先再不一样,只是叹了口气。小柔听到小玫叹气,眉微微一皱才道:“你这会儿又叹什么气?太太是个宽厚平和的人,秦姨娘的话,虽说有时会听了人的挑唆,耳根子有些软,但现时你当家,那些下人们还不是都听你的。我们三爷就更不必说,全城的人都晓得他对你是情根深种,抛下一切要娶你。你啊,也要……”   小柔终究没把知足两个字说出来,小玫拍拍她的手:“瞧瞧,连你都这样说,那外人更不必说。嫁了这样人家,我啊,若做了半点不到处,就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呢,我怎会不叹气。”小柔又怎不明白这点,但一直觉得自己和小玫这样要好,当日也是曾问过小玫的,哪晓得小玫只是斩钉截铁地说对林三爷没有意思,谁知半年不到就听说她嫁林三爷。这让小柔怎么不气?      此时见小玫这样小柔嘴不由撅起:“我也晓得的,可是当日我们这样要好你也不说,难道是怕我晓得你的心事到时和太太一说,你就……”小玫已举起一支手道:“当日你问我时,我实实在在是晓得齐大非偶这个道理的,后来,后来,”小玫想说后来的事但那脸不由红了,小柔已忘了生气更忘了小玫此时已是主人,只扳着小玫的肩头问:“后来怎么了?后来你就觉得我们三爷很好,然后就肯嫁他?”   小玫的脸已经有些红了,啐小柔一口:“呸,还是在闺中的大姑娘呢,这嫁不嫁的说的就这样顺溜。”小柔笑了:“这有什么,不就是我们两个人在这。我可和你说啊,我们姑娘呢听说三爷要娶你,还是有些不高兴,亏得我在旁边说,你总是知根知底的,比不得外面那些。况且你又能干,有几样别人没有的好处,我们姑娘这才把这不高兴给丢了。”      见小柔一脸邀功的样子,小玫笑了:“好,要多谢你。只是你也十九了,你的婚事你们姑娘可有想法?”小柔一双妙目一转就道:“怎么,方才还那样说,这会儿就摆出舅奶奶的架子来,难道说给我说了门亲,只等我们姑娘点头就好?”   小玫往她肋下抓了几下,抓的小柔连连求饶才道:“你这丫头,我不过多问几句,我们那么好,我现在都嫁人了,你也该嫁个好一些的人家才是。”小柔故意叹了声:“谁似你一样,有三爷这么好的人等着。我啊,不过是嫁个账房就是。”见小柔说到那个账房时候眼里都有笑,小玫晓得这个账房定是小柔心坎上的人,掩口一笑。      小柔反倒害羞了,小玫又问这账房是哪里的人,今年多大,一年能赚多少银子的话。小柔自是没有不回答的,说这账房就是本地人,今年二十二,因为连逢父丧母丧才没定下婚事也没娶得亲。去年七月到的那家做账房,林七姑娘见这人老实忠厚,也不像别人一样拼命地往怀里搂银子,就有心想把小柔嫁给他。   开头还怕账房嫌小柔是丫鬟出身,旁敲侧击打听了,那账房也是个通达的,说这样人家的丫鬟是有见识的,况且要等攒银子娶媳妇还不晓得要多久,应了这门婚事。小柔也曾悄悄去瞧过这账房,心里也是满意喜欢的,林七姑娘已和小柔说好,等林七姑娘生下孩子满了月就把小柔放出去,定在四月成亲。那账房正在忙着打扫房屋置办家具娶媳妇呢。      听得小柔有了这么个好着落,小玫忙说恭喜,又叫进春燕来,让她把自己那对金镯拿来,给小柔做添妆。小柔忙起身谢了,又笑着对小玫道:“瞧瞧,这会儿又对我摆奶奶架子了。甭管是赏的还是送的,你这份情我都记下了。”春燕已把金镯拿来,那对金镯是方太太特地打来给小玫的,一对足足有四两重,放在手里沉甸甸的。   小玫把那对金镯塞到小柔手里,笑着道:“女儿家总是要多些银钱傍身的。”虽然小玫说话和原来一样,但小柔心里明镜一样,之后也难有再相见机会,毕竟身份距离已经完全拉开,接了那对金镯就道:“我知道,既是你送的,我也就不磕头谢恩了。以后日子还长,各自珍重吧。”   说着小柔把手放开,对小玫行一礼就告退,小玫示意春燕送小柔出去,从此之后,各自珍重,世间之事,有舍就有得。做人,是不能太贪心的。      第二日媒婆就带了那些小丫鬟来,虽然小玫说只要八个,但媒婆还是带了十二个来,一来是让主人家挑选,二来是望着多带几个说不定能多卖几个。不过小玫还是按原来说的,请秦姨娘出来挑了四个丫鬟,自己又挑了四个,剩下的也没要,媒婆虽心里有些失望,但总是做成一桩生意,带了剩下的人就下去和初妈妈讲价钱谈契约去了。   这八个丫鬟齐齐给小玫行礼,小玫瞧着她们,心里不由浮现出当日进方家时的情形,转眼就是十多年过去了,自己也从丫鬟成为别家的当家主母。世间万事,就是这等难料。 129 129、离别 ...   把小丫鬟交给初妈妈调|教着,等懂了些规矩再到主人面前服侍,不过小玫也晓得,这些丫鬟就算过来也只能先做些粗使,总要多待些日子才能学会怎么服侍主人。这些都是需要功夫的,小玫交代下去就没有管。   林三爷出门的日子已经定了,二月初二龙抬头,这天也是出门做生意的上好吉日。秦姨娘虽有些舍不得自己儿子离开,但也晓得儿子虽兑了间铺面过来让人看着,但光靠这间铺面的出息也只够温饱,自然要出去挣银子。每日一逮到空就拉儿子过来叮嘱他路上要注意些什么,林三爷也不是头一回出门了,但自己亲娘的叮嘱不管重复多少遍还是用心听着。      这让秦姨娘心里又欢喜又难过,欢喜的是儿子听话,这辈子也不算白活,难过的是自己总是妾,在儿子面前隔了一层。这日秦姨娘又要让春花去瞧瞧林三爷回来没有,若回来了就请他过来说话,春花答应着去了。朱妈妈等春花一走这才笑着对秦姨娘道:“姨奶奶疼三爷这是好事,可是三爷总还是新婚,况且三爷这一去就要七八个月,若三奶奶没有坐上胎,姨奶奶您要等抱孙子不是还要再等一年。”   朱妈妈说的委婉,倒提醒了秦姨娘,眉一皱就道:“你说的是,我还盼着你三奶奶早些给你三爷添个孩子呢,可是……”朱妈妈服侍秦姨娘这么多年,晓得她想和儿子多待些时候。嘴里笑着,手摸向腕上戴的那对金镯,这镯子足有二两呢,成色瞧着比起柳嫂戴的也不差,想要这么对镯子也久了,只是服侍的是姨娘得的赏钱不多,剩下的还要给儿子带回去,原本还指望着原来那个三奶奶赏,那晓得那个三奶奶虽有银子,但瞧自己这些服侍姨娘的人就跟仇人似的,别说赏钱,连句好听的话都听不到。这回这个三奶奶家世又极平常,原本以为能得些许赏赐就是。那晓得那天就得了这么一对镯子,朱妈妈在林家待这么些年,这里的道道还不明白?      况且这宅子瞧着就是三奶奶做主,自然要帮着她说话这样才能落得了好,见秦姨娘又开始可是朱妈妈就笑着道:“小的虽不懂什么,但也晓得,对做婆婆的人来说,这抱上孙子才是最高兴的。”一句话让秦姨娘嘴都快笑歪了,手往空中一比,似乎已经有个大胖小子抱在自己怀里。   见秦姨娘这样笑,朱妈妈再添上一把火:“姨奶奶,您说,小的说的是不是这个理?”秦姨娘点头,抬头瞧见林三爷已经进来不等他坐下就问:“你媳妇,可有喜信没有?”这一问把林三爷问愣了,眼眨一眨,朱妈妈在旁笑了:“姨奶奶,您这问的蹊跷,三奶奶要真有喜信,您怎会不知道?”      朱妈妈这一说,秦姨娘又想到儿子一去就七八个月,自己常拉着儿子说话,不就耽误他们小夫妻?这一耽误别的不要紧,最要紧的是耽误自己抱孙子,见儿子还愣在那里忙自己打圆场:“哎,我也就顺口问问,就盼着抱孙子呢,你还有五六天就走了,也去多陪陪你媳妇去。我这边有人服侍,小厨房也装好了,想吃什么就有什么,你也不用挂心。”   林三爷虽觉得莫名其妙,但能去陪陪小玫是林三爷欢喜的,忙说了几句也就告辞。秦姨娘瞧着儿子背影消失,不由叹一声:“这儿子女儿,长大了各自嫁娶,那就不和我贴心了。”秋月正好端着茶走进来,听了这话就插嘴道:“姨奶奶,常说隔辈亲,等三奶奶给您生个胖孙子,您啊,不就有贴心人了?”      秦姨娘端了茶在手:“你说的是,说起来,你三奶奶比原先那个真是好到哪里去了。就是比起你二奶奶,那也是半点挑不出错来。”朱妈妈点头:“这是,除了太太那里,有小厨房的可就姨奶奶您一人呢,黄姨娘平日耀武扬威神奇极了,可昨儿来探您,一听您这有小厨房,要汤要水立时就到,她脸上不也变色了?”   秦姨娘不晓得这房里的下人们都收了小玫的好处,就算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眼已经眯起:“就是,面上的恭敬算什么,要这真心实意为我想才好。你还不晓得你黄姨娘,我听说,她在那边,虽说衣食不缺,可是连孙子都不得抱一抱。”朱妈妈和秋月齐齐点头:“三奶奶定不会这样。”      这边在议论着,那头林三爷也和小玫在说话,小玫怎样对秦姨娘林三爷也看到了,并不担心她们婆媳之间会有什么龃龉。毕竟自己的亲娘林三爷还是了解的,见小玫已收拾出一些常用的药丸往行李里面放,林三爷猛地想起一件事才对小玫道:“有件事,我要先和你说一声。”   见他如此郑重其事,小玫把东西放下笑道:“还有什么事是没交代的?”林三爷迟疑一下,小玫眼珠一转:“是不是见哪家的姑娘好,想……”林三爷初时没想起这件事,但一想起越想越觉得不对,也没心思和妻子开玩笑,拉下她的手道:“你想必也知道姨娘的出身,秦家本是开豆腐作坊的,后来生意开倒了没有法子才让姨娘去做妾的。那边的外祖已经过世久了,但姨娘有个弟弟,是这街面上有名的无赖。”      林三爷这吞吞吐吐的话让小玫想起久远的记忆,那时邱玉兰和林三爷初初议亲,自己曾去打听过林三爷的为人,那时下人们在一起议论,说过林三爷有个亲舅舅,有名的“秦二赖子”,还说要是林三爷单独出来住,这秦二定会赖上。只是时间太久,都快有些忘了。小玫哦了一声就道:“这要是个好人,没银钱吃住,给些帮助也好。”   林三爷每次提起这个亲舅舅就觉得十分无奈,巴不得这世上没有这个人。毕竟林三爷是只认林太太的兄弟为舅舅的,但碍于秦姨娘,林三爷也不能把他打出去,打断妻子的话:“就是不是个好人,若是个好人,也就不会逼娘去做姨娘了。”见丈夫眉头紧皱小玫轻轻拍怕他的肩:“这没什么,只要门上不放进来,他也没有法子。”      林三爷无奈地叹气:“哎,你是没见过这样无赖,上回来闹过一次,还是父亲知道消息来把他轰走的,说再来闹,到时就按帐把这些年拿的银子全吐出来。他总还怕父亲几分,况且那个,”林三爷顿一顿,那个指的是先头那位,小玫明白那位在众人眼里都是不好惹的,可是自己在外人瞧来就是个极好欺负的。   瞧着妻子面上不变的笑容,林三爷把小玫的手握紧:“这些日子他也不晓得去哪儿了,不见他过来。我就怕姨娘心软,经不得他几句好话到时来为难你。”丈夫想的这样周到,让小玫抿唇一笑:“我晓得,你不用担心。”林三爷轻叹一声:“要没有他,这日子过的多好。”能让丈夫这样,那位秦二赖子定不是一般的妾舅可比,只怕比起当日的罗大爷还要难缠三分。      不过小玫没有说出这样的话,虽然世人规矩不把妾的亲戚当做亲戚,但没人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常见生了儿子的妾等儿子长大后招抚生母娘家的事。毕竟,割不断的是那血缘,嫡母那边的舅舅叫的再亲热,和亲舅舅还是要隔了一层。到时见招拆招就是,名分摆在那里,终究比不得正经的舅舅。   林三爷出门前几日就没出外应酬,总觉得要把家里的事都料理清楚才肯走,又交给小玫五百两银子,让她拿着做这几个月的开销,还让铺子里的掌柜来见了小玫,约好每个月来交一次帐。林三爷只觉得自己已经把这到处的事都处理好了,才算放心下来,又让门上千万别把秦二放进来,到时他要撒赖就由得他撒,说主人不在家,不便招待男客。      千叮咛万嘱咐后,林三爷也就带了双喜和石容安一起出门,小玫把丈夫送走,虽说成亲只有一个半月,但习惯了日日有他在身边,这乍然一走,小玫竟有些不大习惯。小玫如此,秦姨娘就更心疼自己儿子了,可是男人出门挣钱才是正经事,再伤心也要送他去。   好在小玫这个媳妇在秦姨娘瞧来也十分贴心,常提醒秦姨娘要常出门去走走,不爱去林家宅子那边就去林二爷那里寻黄姨娘也是,或者去外面烧香拜佛,不管是斗牌也好,烧香也好,都提前把银子预备好。秦姨娘每日不是去寻黄姨娘斗牌就是去寺里烧香听佛理,丫鬟婆子们也是一呼百诺,倒有几分老太太的意思,这更让秦姨娘志得意满。   这日秦姨娘刚从黄姨娘那边回来,轿子还没落地就有人扑上来拉住轿杠直叫姐姐。听着这声音有些熟,秦姨娘一颗心扑通跳起来,那轿帘怎么都掀不起来。 130 130、姐弟 ...   秦姨娘不肯掀轿帘,秦二可没有这种念头,见自己叫了好几声姐姐这轿帘都不掀起,上前一把就把轿帘掀开,把个脑袋伸进去:“姐姐,好久都没见你了,你也不想我。”对这个弟弟,秦姨娘真是恨不得爱不得,巴不得他离的远远的。原先秦姨娘初嫁到林家时候,因着秦二还小,不过十三四岁,林老爷也曾对秦二照顾有加,还让秦二到店铺里做事,希望秦二能够好好做事这样秦姨娘面上也有光。   可开初还好,过了四五年秦姨娘正想张罗着让秦二娶房媳妇时候,秦二就变了,先是在铺子里做张做致被林老爷教训了几番,后来索性又说在林家店铺里不舒坦,想出来自己做生意。秦姨娘又求了林老爷拿了银子给他,可秦二拿了银子只晓得去赌钱吃酒养婆娘,花完了又寻秦姨娘要。这时秦姨娘晓得自己弟弟再不是原先那样,狠下心不给他银子,他竟学得坑蒙拐骗,秦姨娘又拿出积蓄来给他填窝,好容易给他说了门亲事,可他成日不着家,那女的受不住寂寞,趁他那日出外赌钱时卷包跑了。      跑了一个秦二也不着急,倒惹怒了林老爷,对秦姨娘说这样弟弟哪还能要,以后就不许上门。秦姨娘秉性软弱,又做了妾更不敢说话,自然依了林老爷的话。秦二见少了林家这层拘束,更加在街面上混起来。平日相处时候,因有了这么个不长进的弟弟,也吃了多少言语。   等林三爷渐渐长大,秦二又来求秦姨娘看在血亲的份上帮帮自己,见弟弟这样可怜,秦姨娘又动了心思,悄悄地把积蓄拿出去给他,哪晓得那就是肉包子打狗不得回。秦姨娘吃了这样亏也不得不对自己弟弟熄了心思,等搬出来后秦二又寻了上门,开口就要林三爷养自己这个舅舅,原先那个三奶奶是个悍妇,但也拿这样无赖没多少法子,还是林老爷来了才算把他撵走,不过也给了他三十两银子。      此时见弟弟笑嘻嘻瞧着自己,身上衣衫虽还干净,但面色又有些憔悴,发边已经有了白发。这一转眼就是二十多年,当年还小的弟弟也已近年老。秦姨娘心思百转,眉不由皱起:“你这是做什么,都四十岁的人了,好好的过日子,难道还不怕我不看顾你,可你现在这样,真是让人没法看顾你。”      秦二在这边已等了四五日,先是让守门的传话,可是守门的就一句,家里没有男人在,当家奶奶说不能接待男客。秦二还想闹一闹,但两扇大门关的紧紧的,没人出来闹也没有法子,只得偃旗息鼓成日在这转悠等姐姐出门。皇天不负有心人,现在总算等到姐姐,拉住轿杠时虽然跟随的下人们上前阻拦,但秦二是什么人,哪能轻易放开,见秦姨娘不肯掀开轿帘,自己也就笑嘻嘻掀开,听到秦姨娘张口就责怪自己,秦二依旧笑嘻嘻地道:“姐姐,那些话就等以后再说,这都到了外甥家门口了,你还不让我进去坐坐?再说我还没见过外甥媳妇呢。”   秦姨娘又开始踌躇起来,虽说小玫这些日子很恭敬,但秦姨娘可不敢忘记自己本是妾,这样大落落地让自己弟弟进门,那传出去老爷那边肯定又要震怒,他一怒说不定等过世时候连家产都不留给自己儿子。再说小玫平日为人瞧得出是很规矩的,这样一个舅舅只怕也不会认,毕竟若能拿得出手也就罢了,可是自己弟弟秦姨娘是晓得着实拿不出手。      匆忙之间只想赶紧把弟弟打发走,忙从手里褪下一支镯子来:“阿弟,我是什么身份你是晓得的,现在虽说出来住了,但那是老爷太太的恩典,这你拿去,也值七八十两银子,到时你做个小生意,能混出来了再来寻我,你有了出息还怕你外甥不认你?”秦姨娘身上的首饰是这回搬出来林太太特地又重新吩咐人给她打了一套,做工精巧用料讲究,和原来在林家时候那种随众赏赐的首饰并不一样。拿在手上只觉金光闪烁。   秦二在这街面上混了这么一二十年,自然晓得东西好坏,手本已伸出去但细品一品就不去拿:“姐姐你这是做什么,你本就没几样撑面子的首饰,再给了我算什么?我不过想着我也老了,原先那些荒唐太过,想改过才来寻姐姐的。”      真的?秦姨娘不大相信,但见弟弟说话时候眼神那么真挚不免又有些想相信,秦二晓得自己姐姐软肋在哪里,只要能进了门,再劝着姐姐把这掌家的权柄拿到手中,那时这银子不就由着自己花,眼神一闪眼里就有了泪,刚要再说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婆子的声音:“姨奶奶今儿回的怎么这么晚?大奶奶特地让小的出来瞧瞧,还说家里已炸好鹌鹑,正好太太那边送来好花雕,烫好了姨奶奶好就着喝两杯。”   说话的是初妈妈,秦二不由有些恼,回头瞪着初妈妈:“你这婆子什么规矩都不讲,我在和主人说话你也乱嚷。”初妈妈在林家在了一辈子,见风使舵的本事是有的,已伸手去扶秦姨娘下轿,瞧都不瞧秦二一眼,秦二更恼怒:“我是你家主人的舅舅,还不快些把我请进去。”      舅舅?初妈妈已得了小玫的嘱咐,晓得这个恶人是要自己来做,交代春花接手把秦姨娘扶进去就望着秦二冷笑:“舅舅?我家三爷的舅舅姓陈,是城里有名的举人,您这位是从哪里来的?要不要我去问问我们太太,什么时候她又多了个弟弟?”秦二被初妈妈这么一说就更怒:“呸,我是你家主人的亲舅舅。”   初妈妈见秦姨娘已经进去了,拿出铜钱来打发走了轿夫袖子一卷就道:“亲舅舅?我虽活的日子不长,也有四五十年了,从不晓得哪家的亲舅舅是要让外甥来养的。”见秦二恼怒初妈妈勾唇一笑:“再说我也从不晓得哪家的舅舅在这大街上和下人大呼小叫的。”见这门口没人了,初妈妈就身子往门后一缩,使劲一带就把两扇门关了。      秦二见自己进不去,急的在这里跺脚,有心想骂两句,可再骂也传不进那高墙后面,只得在这门前徘徊。   初妈妈侧着耳朵听了一会儿,听见外面没什么声音了这才走去向小玫复命。小玫正在秦姨娘房里劝着秦姨娘吃些东西:“姨娘,晓得那总是你血脉亲兄弟,可是姨娘,有些事不用我讲你也明白。若是真的没吃没用,那就帮着立一个小小基业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事情不是这样的,”   秦姨娘面前摆了炸鹌鹑、酒糟鸭子、炸花生,花雕也烫好倒在杯里,闻起来是芳香扑鼻,可秦姨娘哪有喝酒的心情,听小玫这样说就道:“我也晓得,他拿了银子只会去吃喝赌钱养婆娘,可怎么说也是我亲弟弟,到现在快四十了连个亲都没娶得。”小玫就晓得是秦姨娘优柔寡断,不然也不会这样难办,但面上还是笑着道:“姨娘想来也听过一句话,吃不穷穿不穷,不会打算才会穷。三爷这些年这么辛苦,也才攒了那么七八百两银子置了这所房舍。可赌钱吃酒养婆娘,七八百两银子够花多久?三爷辛苦倒罢了,难道到时银子花光还要姨娘跟着一起辛苦?”      秦姨娘再心疼弟弟,也抵不过对儿子的疼,听了小玫这话就道:“我也知道,可是,可是。”秦姨娘这可是没说完,小玫就明白不下重药是不行了,见初妈妈已经走进来,就笑着问道:“初妈妈,我们家这一个月的吃穿用度要多少银子?”   初妈妈还迟疑了下但很快就道:“这家里下人不多,吃穿用度全加在一块,一个月也就三十来两银子。”小玫已经笑了:“这家里人口虽不多,上上下下也有十五六个,初妈妈,你去拿三十两银子给姨娘的弟弟,就说姨娘吩咐的,总是亲姐弟,看不得他这样,让他拿了这银子去自做个基业。”      初妈妈虽奇怪但还是点头应是,秦姨娘本只想和儿媳哭诉一番就是,没想到儿媳要拿银子给秦二,反而阻止道:“这不好,他拿了银子也是乱花。”小玫淡淡一笑:“总是姨娘的亲弟弟,要是就改邪归正了,这三十两银子也足够花到明年,一年花三十两银子,三爷也供得起。等三爷回来了就和三爷说让他一年出三十两银子供给。到那时姨娘再给娶个亲,若能生下孩子也可以来往。”   小玫话后面的意思,若这三十两银子花得几日就花光了,那也就是供不起的。秦姨娘自然听懂了这话,叹一声道:“但愿他能像你说的,这三十两银子花到明年。” 131 131、甜美 ...   小玫只浅浅一笑并没接话,秦姨娘又叹一声,其实心里也明白,自己弟弟这样性子,那三十两银子只怕过个手就没了。可是心里也有一丝丝那种指望,指望弟弟能够痛改前非,这样自己在儿子儿媳面前说话也能好说一些。   小玫见秦姨娘面上神色变了又变,心里了然但没说出来,只殷勤地劝秦姨娘吃酒吃菜。几杯酒下肚,秦姨娘也有些晕,小玫唤春花秋月二人服侍秦姨娘去睡,这才走出屋子。朱妈妈已经等在外面,见小玫上前就道:“那人已接了银子走了,走之前还说了几句大话。”      小玫嗯了一声往秦姨娘的屋子瞧了眼,朱妈妈立即道:“大奶奶您放心,姨奶奶好容易才过了这么好的日子,只能享福哪能折福。小的平常都劝着姨奶奶要惜福,况且大奶奶您也是晓得的,”朱妈妈的嗓子压低一些:“当日在那边宅子的时候,为了这兄弟的事,姨奶奶也是吃了不少的亏。您现在话放在那了,姨奶奶也不是那种不明白的人。”   小玫浅浅一笑:“这家里,只要有人明白就好,姨娘还要亏你们多服侍着些。”朱妈妈连连应了,目送小玫远走才进屋去服侍秦姨娘,好容易安定下来不受别人的气,谁还愿意去过那种受人白眼的日子?      秦二拿了银子走,果然就安静许多,秦姨娘等了几日不见弟弟来,心里又是长叹一声,这个弟弟果然是要银子不要人的,且安心等段日子就是。   过了个把月就是端午时候,秦姨娘她们虽搬出来,但还是要回本宅去过节,林太太也早早遣人送来一百个粽子和雄黄酒等物,小玫把粽子这些都分下去,又命人挂好菖蒲,也就带了这边包的粽子这些陪着秦姨娘回本宅过节。   过节都是热闹的,小玫和秦姨娘下了轿,小玫先去给林老爷贺节,秦姨娘先往林太太那边去了。林老爷今日倒没出门,和几个儿子在那谈笑。小玫进去恭敬地给林老爷行过礼问候几句也就退出。等小玫走了林五爷就笑着道:“这个三嫂子倒瞧着斯文的很,比起原来那位可真是两个人。”      林五爷今年不过十四岁,他的娘又得宠,是很得林老爷疼爱的,也是最爱说话的,林二爷瞧了眼就道:“五弟,做男子的哪能这么多话?”林五爷被说了也不在意,只是嘟着嘴道:“我总还小,等大了再学你们一样不多话。”林老爷并没在乎几个儿子的议论,只是把手里茶杯放下:“老三总是分出去的人也罢了。不过小五,等你娶了媳妇,可不能像你三哥一样。”   林五爷嘻嘻一笑,林大爷面色有些抽,虽然林五爷只是定了亲没娶媳妇,可听自己爹平日的说话,这个五弟是不能比照别人的规矩分出去过,而是继续要在这宅中,还要受自己的照顾,果然被疼爱的儿子就是和别人不一样。为今之计,也只有把爹交代给自己的事情办好,才能免得辛苦挣来的家产被人拿走太多。      小玫一路来到林太太那边,刚进院子就听到房里传来笑语欢声,柳嫂迎上来笑着道:“几位姨奶奶都在那陪着太太斗牌呢,七姑奶奶也带了小姑娘回来了。”难怪林太太这么高兴,原来是最心疼的女儿回来了。林七姑娘二月时候生了个女儿,虽不是众人盼望的儿子,可年轻小夫妻先生女后生子的尽多,那边还是格外欢喜,满月酒就办了三十桌。   现在女儿才三个月林七姑娘就带了回娘家,和林六姑娘本已有子又生了个女儿那女儿百般不得重视相比,林七姑娘就是万千宠爱在一身。小玫侧耳细听,果然能听到笑声里夹杂了几声孩子的丫丫声。      丫鬟已掀起帘子,屋里十分热闹,林太太母子和黄秦两位姨娘凑了斗牌,林大奶奶怀里抱了孩子在那百般哄,旁边还坐了几位姨娘,曾姨娘也在其中,她的神色倒有些颓废,但今儿是过节的大日子,她被召唤怎能不来,面上勉强带了笑,但那笑比哭还难瞧。   这一屋子珠环翠绕,小玫先笑着上前去给林太太行礼,林太太手里捏着牌,看样子是快要胡了,只嗯嗯两声示意小玫起身就道:“这是你七妹妹,你们也见见。”虽则小玫和林七姑娘已见过数次,但今非昔比,林七姑娘已放下手中的牌对小玫笑道:“三嫂子不如来打一把。”      虽然叫的还有些僵硬,但总叫出第一声,小玫走上前手就放到林七姑娘身边桌上:“我不大会斗牌,还是瞧你们玩吧。”林七姑娘这才坐下继续斗起牌,见她们姑嫂两人都说了话,打过招呼,在座几人这才各自松口气,自然心里各种念头都有,只是不好说出来。   林大奶奶趁势就把孩子递给小玫:“来,我们外甥也来认认三舅母。”这孩子递过的有些快,小玫顺手接过,只觉得鼻子里全是奶香,小娃娃被裹在红色织锦襁褓里,小手握成拳放在耳边,睁大一双眼望着小玫,十分可爱。      小玫觉得这娃娃香香软软,心里也是爱的不行。林七姑娘瞧一眼牌就望一眼孩子,见小玫如此就道:“这丫头,初生出来的时候丑的不行,这几个月长着长着还算能见人。”虽是抱怨,话里却是浓浓的母爱。旁边一个朱姨娘已经笑着奉承了:“七姑奶奶这话可不能说,我也算见过不少的孩子了,可像我们姐儿这么好看的初生孩子,真是一个都寻不出。”   旁边人也笑了:“就是,就是,今儿要不是七姑奶奶带孩子回来,哪能得见这么好看的?”曾姨娘听的胸闷,自己外孙女年初二那日回来,这些姨娘们可是一个个没多少好话的,换了个人,好听的话就跟不要钱似地往外冒。可是再胸闷又如何,虽是表姐妹,这其中差距连曾姨娘都瞧的分明。      黄姨娘见小玫在那和人融洽谈笑,想到今儿一说过节,自己媳妇就说早已请示过林太太,林太太许了她带了孩子回娘家去,明摆着不愿陪自己来本宅。哪像秦姨娘这个儿媳,不但陪了来了,还在那和人谈笑,事事都不忘秦姨娘,实在是。黄姨娘心里想着,有情无绪地把一张牌丢下来。   坐在她旁边的秦姨娘已把手里的牌往桌上一洒:“正好,我就缺这张二饼。黄妹妹,你今儿可已给我送了五张牌了,等会儿回家时候买小玩意,这些钱可全是黄妹妹你送的。”说着就把黄姨娘面前的钱拿到自己面前来。      秦姨娘这模样瞧在黄姨娘眼里就是志得意满非常高兴的小人行径,看着秦姨娘把钱拿过去就鼻子里面一哼:“我听说你那个弟弟又寻上门了,难怪秦姐姐你得了这么一两串钱就那么欢喜,想来是要把积蓄拿出去给你那个弟弟。”秦姨娘面上笑容顿时凝滞在那里,林太太斗了会儿牌觉得有些渴,正让人端酸梅汤上来,听到黄姨娘这话眉就微微一皱,但一时又不好开口,只是放下碗瞧着她们。   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小玫淡淡一笑就道:“黄姨娘这岂不是说我们不孝?”见众人眼都聚在自己身上,小玫才接着道:“姨娘现在住在我们那边,一应都该我们照顾,黄姨娘您方才说这话,不明明白白说我们克扣了姨娘的银钱不奉养她,岂不是说我们不孝?”黄姨娘没想到小玫会抓自己话里的漏洞,一张脸有些微微的沉,但很快就道:“原来三奶奶这么孝顺,连个不是亲戚的人都百般照顾,不过想想也是,三奶奶出身如此,会照顾别人也是应当的。”      说着黄姨娘瞧着林太太缓缓地道:“我可没忘记,我们家的舅老爷可是姓陈。”林大奶奶已打算开口,小玫已经笑了:“黄姨娘这话就差了,上天有好生之德,路遇衣食不周者,能帮的都该帮,更何况本是姨娘的弟弟?”黄姨娘唇边的笑越发寒冷,林太太索性把手里的碗放下,得,今儿这酸梅汤也不需喝了。   黄姨娘瞧着小玫道:“好一个上天有好生之德,可惜那样的人你待他再好也是白费。”小玫一双眼眨啊眨:“黄姨娘您说的对,那样能照顾的人自然就照顾,那样不能照顾的人我们姨娘也不会去照顾。既然我们姨娘是明白事理不会去照顾,那黄姨娘您口口声声我们姨娘要拿银钱出去给人是为什么?”      黄姨娘没想到小玫的口齿这么伶俐,一张脸已经气的有些变形,林太太已经开口了:“黄姨娘,你年纪也不小了,都是抱孙子的人了,怎么还和小孩子计较?瞧这牌都不打了,快些来打。”黄姨娘本还想继续在心里想几句话,但听了林太太这话也只得偃旗息鼓,讪讪地重新拿起牌来。   和黄姨娘的恼怒比起来,秦姨娘就格外欢喜,自己儿媳在别人面前维护自己,这可比赢了不少钱高兴多了。小玫见黄姨娘安静了,也就继续和林大奶奶还有林七姑娘们谈笑,很快牌桌散了,摆上酒席来众人陪着林太太吃喝过了,谈笑一会儿也就各自告辞回去。      等回到这边宅子,秦姨娘就十二分地高兴抓着小玫的手道:“你那几句话好,你不晓得这些年,为了我那兄弟的事,我吃了黄姨娘多少言语,偏偏又不晓得怎么回她,哪晓得今儿你几句话就把她气的脸都白了。该。”小玫拍一下秦姨娘的手:“帮姨娘几句本是我做媳妇的本分。只是这件事,也要姨娘的兄弟自己争气才是。”   这一句戳中秦姨娘的心,笑容渐渐收起:“你说的是,他要争气,我也不会那样吃瘪。黄姨娘这样耀武扬威的,不就是因为她家没这样的事吗?”小玫忙安慰她几句,话还没落朱妈妈就走进来:“姨奶奶,大奶奶,方才外头进来说,说那位又来了,还说三十两银子哪够用,这回要借五十两银子走。”      不等朱妈妈说完,秦姨娘既咳嗽起来,小玫忙拍着秦姨娘的背示意朱妈妈退出去。等朱妈妈一走小玫这才劝道:“姨娘可要注意自己身子。这样的人,也……”秦姨娘已经流下泪:“我又不是不明白他是什么样的人,原先只是总存了这么一分念想,可现在都这样了,我怎么还?”   说着秦姨娘哭的更伤心了,小玫忙又温言安慰,秦姨娘越发觉得自己在儿媳面前没了脸面,儿媳还百般委屈安慰自己。等秦姨娘哭歇一些小玫这才道:“那依姨娘说的,这会儿可怎么办?”秦姨娘擦下鼻子才道:“还能怎么着,以后都不理。三十两银子,我们这么一大家子都够用一个月,他拿去有一个月吗?”   小玫故意算了算:“也有一个月了。”秦姨娘话都从牙缝里挤出来:“这么大的开销,谁供的起?还不晓得花到哪里去了?”小玫正隔帘叫人,朱妈妈走进来听见就道:“小的正好听了一耳朵,说是都花在秦楼楚馆了,还亏的没去那收银子贵的,只去了些窑子里。”这话更让秦姨娘差点气死,恨恨地道:“都快四十的人了只晓得去那些地方混,这个弟弟我也不要了,不是供不供得起,到时滚的一身杨梅大疮出来,要别人怎么做人?”      说着秦姨娘又哭起来,小玫忙让朱妈妈安慰着她,自己出来寻到初妈妈,让老初去料理这件事,还说要是再纠缠不走,就让人捆了撵走,横竖秦姨娘这边也发话了。初妈妈领命而去,小玫晓得老初定会几手对付这样无赖的招数,听着屋子里传来秦姨娘的哭声,摇摇头又进去安慰秦姨娘。   入夜后初妈妈果然来报,秦二已经走了,这回走了只怕再不会来了。小玫这才松了口气,去了这么一个心腹大患,日子也会好过一些。      秦二这一走果然再没来,又过些日子听说他和几个无赖混在一起,和局想骗外地客商的银子,可那外地客商也不是好惹的,竟揪住那个帮他们骗银子的妓|女,扬言要去告官,这一伙本是乌合之众,见妓|女被抓也就四散开来,秦二想来也就远遁。小玫虽打听了消息,但让家里人这消息怎么都不能传进秦姨娘耳里,免得又生事端。   下人们自然明白,好好的日子谁会愿意多生事,秦姨娘虽已猜到几分,可自己那个弟弟着实不像人,现在好容易过的平平安安,若再生出事来,那就是自己找罪受,也跟着闭口不提。      渐渐到了十月,林三爷和石容安再次归来,这是成亲后林三爷头一次出门,小玫嘴里没说心里着实想念,早早就让下人们备好酒席等着丈夫归来。   等林三爷的身影出现在厅里,秦姨娘见了儿子是十分欢喜,一把把儿子拉起:“还行什么礼,快让我好好瞧瞧。”林三爷笑着直起身:“我好的很呢,前儿石兄还说我竟似长高一些。”秦姨娘虽笑着但还是仔细瞧了儿子才道:“胡说,都过二十了,还怎么长高?”      林三爷也只一笑,小玫看见丈夫进来,心里的思念更是满溢,可是秦姨娘在那和林三爷说话,她不好上前,只在旁瞧着丈夫,好像是长高了些,可也没那么明显,想来是石容安瞧错了吧?秦姨娘和儿子说了好久的话,这才把儿子放开:“你也累了,先回去歇息吧。”   林三爷和小玫应是回屋,一进屋小玫就开始收拾起林三爷的那些行李,又让丫鬟打热水进来:“你也先洗洗,这么些日子,家里一切都好。”说了会儿不见林三爷的回答,小玫奇怪转身,林三爷已凑上来:“我当然晓得家里一切都好,都有信呢,只是我想问你,”话没说完春燕就带着小丫鬟进 131、甜美 ...   来送水,小玫走到屏风后让她们把热水倒进盆里才叫丈夫:“这一身灰,你也不嫌脏?”   林三爷让丫鬟们出去,并把门关好这才走到屏风后解着衣衫道:“我都这么久回来了,你也不想我?”小玫接过他递过来的衣衫瞧着他:“你也不说想我,我为什么说我想你?”妻子娇俏的笑似乎能把这疲倦完全洗掉,林三爷已走进浴桶里见妻子转身要走出去,一把扯住她的手:“你陪我说说话。”      小玫一个收势不住,整个人被他扯了过来,双手已经浸到水里忙把手拿出来,但那手已不自觉环上丈夫的肩:“洗澡还要我陪你说说话,你小孩子?”这样更显娇俏,林三爷把妻子的手紧紧抓在手心,唇已经往她脸上寻去:“我不是小孩子,我想和你生个小孩子,你不知道石兄有多气人,说一回家就能看见他儿子叫他爹爹了,还不到一岁的小孩子,哪会叫人。”   说着林三爷眼一亮:“所以,我们要早些生个孩子出来叫我爹爹。”小玫笑的腰都快直不起来:“还说你不是小孩子,都这样了。”林三爷的手再一用劲就把小玫也扯进浴桶里,小玫不由叫出声:“我的衣衫都湿了。”林三爷的眼闪闪发亮:“湿了正好脱掉。”说着小玫的唇就被堵住。      朱妈妈手里端了一盘点心过来,走到院门口见春燕和人在说话,笑眯眯地问:“怎么不见你们在里面伺候?”春燕吐一下舌:“三爷让我们出来的,现在里面和三奶奶一起洗澡。”朱妈妈怎不明白,眼一眯就道:“这好,我这就回去和姨奶奶说,姨奶奶啊,盼着抱孙子已盼了许久。”   说着朱妈妈就转身离去,要是三奶奶这回有了孕,那就是全家上下的大喜事,这样的喜事自然是不能去打扰的,至于白日什么的,这会儿天气已经凉了,好像可以做些别的事来消磨这渐冷的冬日。      折腾半日又睡了会儿,等小玫和林三爷醒来已经快入夜了,听到里面传来响动春燕她们这才进去伺候。看着她们脸上的笑,小玫的脸一阵阵地烧,偏偏春燕还笑着道:“姨奶奶遣人送来了点心,还说不用打扰奶奶了,就等着明年好抱孙子呢。”      这话让小玫的脸更加烧起来,用手捂住脸过了好一会儿林三爷才把小玫的手从脸上拉开接着往她嘴里塞了个点心,唇又亲过去:“姨娘这么着急抱孙,我也该多努力才是。”小玫嘴里含着点心已经说不出话,只任由丈夫折腾。   窗外的月亮已经悄悄升上半空,照着这天地,屋里的红烛很快熄灭,人生就该这样甜美团圆才是。 【本书下载于书本网,如需更多好书,请访问http://www.zaxsw.org/】 书本网 http://www.bookben.cn/ n.com/